第18章 外傳 賣藥郎六
土田用錢買來的孩子很少,更多的是在路邊撿來的流浪兒。
土田狡猾得很,他用很少的錢将孩子們買來,欺騙孩子的父母說,孩子只是來工作陪少爺小姐玩和讀書的過好日子,他不收他們的錢還給他們這些錢,已經是他很好心了。
那些被土田花言巧語欺騙的、養不起更多孩子的鄉下農人們信了,将孩子交到土田手上,期望孩子能夠上土田口中的好日子。一郎便是這麽被帶回來的,他是農人家最小的孩子,天生聰慧,自己悄悄地去偷學,居然還真識了不少字,但農人實在是供不起他讀書,想着也許這樣一來一郎就能夠讀上書了,就把一郎交給了土田。
在把這些孩子們帶回南口時,土田還撿了不少流浪兒,柴田丸便是其中的一個。
“……”看到這裏,晴明和賣藥郎已經知曉那些在途中看到的幼童骸骨是怎麽回事了。
“令人作嘔。”
老板和土田将那些買回來的孩子和騙回來的流浪兒養幾天,養得好看點了,再把他們賣給客人。
更多的孩子供給有特殊癖好的人,用一次就扔掉。俊也哄騙這些被洗得幹幹淨淨、在幾天的好吃好喝下有了點肉的孩子們,讓他們去服侍客人。這些沒有多少見識的孩子還以為是好差事,争先恐後地去做了。
然後隔天就沒有一塊好皮膚、毫無聲息地被擡了出來。
柴田丸是被開過苞後少數幾個活了下來的。他在發着高熱時被一郎偷偷地喂了些水和食物,撐過了高熱。既然活下來了那就還是有用,但是柴田丸長得不怎麽樣,又不是處子了,沒有客人會喜歡。俊也就随便給了他這個柴田丸的名字,打發他去做雜事了,沒用的孩子成了奴仆。
——就連門口養的看門狗的取名都比柴田丸的名字用心。
只有少數幾個因為長得好、又聽話,被圈養了起來了起來,好好教養。那是俊也準備好好賣個大價錢的上等貨色,等開了苞後就讓他們固定接客。鶴子和樁也曾經想讓這些孩子逃走,央求父親放過他們,知道不可能後甚至打算去在孩子們的臉上劃點什麽,不需要太大,只要一個小口就行了——這是他們絞盡腦汁能夠想出來的唯一方法了。鶴子與樁也知道這個地方是多麽可怕的地獄,不願讓更小的花子和草子也堕進來。但這小小的善意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一郎是其中預備養好了再賣掉的貨物之一。但一郎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他曾經讀過點書,所以和其他孩子相比非常冷靜、并且聰慧,他很快的發現了這甜言蜜語下的劇毒,甚至和鶴子與樁也一起約定了要逃出去。
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着,逃跑的路線,選擇在哪裏定居、必要的糧水和錢財怎麽一點點的累積,鶴子、樁也眼中的希望也越來越大,他們不再像行屍走肉般默默忍耐、等待着奇跡的發生,而是自己去創造希望的機會。
一郎打算帶着想要逃跑的孩子們逃跑,自然柴田丸也被他私下的悄悄試探詢問過了。
和貪戀這有吃有住的好日子不願離開的一些孩子不同,柴田丸答應了。柴田丸是他們中自由時間最多的那一個,一郎安排他來負責其中的一環,由他來準備至關重要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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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越來越完善,一郎和鶴子、樁也計劃逃跑的那天很快就到來了。
然後就在那天深夜,連月亮也被雲層遮住,只有稀落的點點星子帶來些許光亮。旅屋前的看門犬吃下了含有毒草的肉丸,俊也和梨子的湯裏也下了安眠藥。一切都準備就續,自由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
在孩子們翻過窗戶,直直朝着旅屋的大門奔去之時,在門口等着他們的不是自由而光明的未來,而是拿着粗大木棍,一臉猙獰的俊也和土田。
“你們幾個小兔崽子——想要逃到哪裏去啊?啊?!”俊也不會放過要斷自己財路的小鬼,他揮舞着木棍将這一場原本該順利的逃亡打斷。鶴子和樁也将會被他關到了房間裏囚禁起來,而他認為引誘了自己一雙兒女和其他乖巧聽話孩子們的一郎則沒有那麽好的待遇了。一郎被綁起來交給了土田,其他孩子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懲罰。
只有柴田丸沒有。他不僅沒被懲罰,還被老板和顏悅色地拍了拍肩膀,誇獎他做得好。
“你這個背叛者!”一郎什麽都明白了,他氣得渾身發抖,憤怒的火焰在五髒六腑裏灼燒,“我怎麽就信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鶴子和樁也狠狠地瞪視着柴田丸,如果眼睛能夠殺人,那麽柴田丸早就被殺死數百次了:“你這可惡的家夥!一郎還救過你!”鶴子罵道。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樁也怒吼。
為什麽?柴田丸才想問為什麽。
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就要抛下唾手可得的安寧難道不愚蠢嗎?沒有吃過苦頭的大少爺、大小姐和不過讀了幾個書、識了幾個字的農人家的小孩子懂什麽?他是為了他們好!明明只要忍耐就好了,只要忍耐就會好的!
柴田丸想,自己沒有做錯。
他們根本不知道老板和土田有多麽可怕,柴田丸不知道自己埋了多少孩子的屍骨在荒山的垃圾場,他看到那些青青紫紫的傷痕後,他非常的恐懼,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被埋到土裏的。
他經常做着噩夢驚醒,然後瑟瑟發抖地流淚,這份恐懼讓他根本不敢違抗他們的命令。
他其實是想和一郎一起逃的,但是俊也老板早就發現了孩子們的不對勁,俊也不過稍一恐吓柴田丸,柴田丸就像倒豆子一樣的全部說出來了。
這不能怪他。他只是害怕。這不是他的錯——柴田丸死死地捂住耳朵,似乎這樣就能夠聽不到房間裏傳來的,一郎在土田的折磨下發出的痛呼和慘叫。
被關在房間內內鶴子和樁也雙目空洞,他們睜着大眼睛沉默地聽着一郎的慘呼和詛咒。一郎的聲音逐漸小下去,然後夜晚變得悄無聲息。
這夜似乎格外漫長,但天終究是亮了。
土田滿足地提起了褲腰帶,喊柴田丸進來打掃。一郎渾身冰涼地躺在床榻上,已經沒了氣息。柴田丸看到一郎雙眼睜得大大的,那張清秀的臉上帶着濃濃的憎惡。身上布滿了青紫痕跡,柴田丸看了渾身發涼,土田卻毫不在乎,他玩死的孩子不止一郎一個了,只是區區言語上的詛咒和怨恨怎麽可能讓他害怕愧疚。
被關在房間裏的鶴子和樁也一夜未睡,柴田丸吃力地拖着一郎的屍體路過了雙子的房間,微亮的紙窗外,柴田丸喘着粗氣哼哧哼哧地走過,沉重的腳步聲令鶴子抓緊了樁也的手,兩個人縮在床榻上瑟瑟發抖。
在一郎死去的那天晚上,梨子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然後端來給鶴子和樁也。
害怕不已的雙子在母親的溫言溫語的撫慰中安靜下來,然後吃下了他們人生中的最後一餐。
——俊也在鶴子和樁也的慘叫中趕了過來,他看到了撒了一地的飯菜,倒在地上死命摳着喉嚨的兩個孩子,以及有些瘋癫的妻子後,就什麽都知道了。
“啊……親愛的,我幫你懲罰了這兩個不聽話的孩子哦……”梨子癡癡地笑着,“只要這兩個不聽話的、不知廉恥的孩子不在了,你就會再次愛上我,對吧?”
俊也沒有理會瘋癫的梨子,他傷腦筋的是自己該怎麽辦?俊也是倒插門的女婿,而且丈人和丈母明确定下了所有的財産全部歸為梨子和樁也的遺囑。現在樁也快死了,梨子作為殺人兇手被抓進去的話,那這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舒适生活很快就會失去,他很快就會變回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
不!他決不允許這事的發生!
俊也四處看了下,将目光鎖定在了房間一角的衣櫃上。那衣櫃是上好的棗木做成,是丈母祖傳的随嫁物品,本來是想傳給梨子作為嫁妝,但梨子卻私奔了。後來梨子帶着鶴子和樁也回來後,丈母便把這個衣櫃做主給了鶴子,說是作為鶴子以後出嫁的嫁妝,希望鶴子能夠嫁個勤勞能幹的好漢子,一輩子幸幸福福。
俊也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這個衣櫃是不是貴重了,反正這女兒家的東西賣不掉也用不上。俊也抱起還在掙紮尚有一息的鶴子和樁也,把鶴子和樁也的四肢折起來,塞進了衣櫃裏。
“柴田丸!把後院的錘子和釘子給我拿進來!”俊也喝道,才剛把一郎埋掉從垃圾場回來的柴田丸坐下歇了口氣沒多久,還來不及擦完頭上的汗,便腳步匆匆地來到了這個房間。“老板……給您。”
俊也揮舞起釘子“咚咚咚”地把衣櫃門釘死了,然後要柴田丸去準備推車和他一起乘着深夜無人,将那衣櫃放上推車,去往垃圾場埋掉。
把衣櫃推到了垃圾場後,俊也也拿起了鏟子開始挖坑,還叫柴田丸也來挖,挖得深一點,別被野獸什麽的給刨出來了。柴田丸喏喏的答應了,兩人正汗如雨下地挖着坑時,卻聽到了衣櫃裏傳來了指甲摳挖着木櫃門的聲音。
“咔吱、咔吱、咔吱。”
鶴子還沒有死,因為沒胃口她并沒有吃多少,在摳挖着喉嚨時吐出了不少殘渣,所以才讓她至今還活着。飯菜中的毒灼啞了她的嗓音,但她還能動,她在一片黑暗的衣櫃中抱緊了弟弟的屍體,然後繼續敲擊摳挖着被釘死的衣櫃門。
“救……救……開……門……”在這空無一人的垃圾場裏,再微弱的聲音都十分清晰。
——柴田丸将那呼救聲聽得清清楚楚,他停了下來,但他終究沒有把門撬開。俊也壓根沒有停手,反而将坑挖得更深了。然後他将那衣櫃推了下去,再把厚厚的土和垃圾覆蓋掩埋到那衣櫃上,将那微弱的呼聲徹底地掩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