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喵喵喵
空氣中一片安靜。
那個男人維持着一手扯領結的姿勢, 斜靠在轉椅上,蹬着軍靴的左腳直接靠在身前的辦公桌邊沿, 盯着顧與眠。用網上的話說, 這姿勢特別A,一般人真駕馭不來,一不小心就成了小混混。
但這個人不會, 不僅不會,找個攝影師來随便一拍都是一張雜志封面。
他外表看上去二十多歲,皮膚是種冷色調的白,鼻梁挺直,薄唇微抿, 要不是俊美眉眼間揮之不去的一點陰郁和不耐,真有點像個被高高供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玉質神像。
顧與眠從來沒有見過氣場這麽強大的人。
那是種很迫人的氣勢, 有種睥睨一切、說一不二的傲慢味道, 像是身居高位多年浸染出來的。
男人灰藍色的眸子一錯不錯地打量着顧與眠,片刻後微微眯了起來。
顧與眠:“……”
那雙眼睛一瞬間讓他有種恍惚,覺得是自己朝夕相對的那一雙——他心裏存了個疑惑,但很快這種念頭又讓他自己也覺得荒謬。
首先, 雪團并沒有覺醒過異能,無論在哪裏檢測都是這樣, 除非所有人合起夥來騙他。
其次, 他家雪團只是個脾氣有點差的別扭叛逆小朋友,哪裏有這麽……生人勿進,甚至暴戾到有點讓人恐懼。
沒有人料到顧與眠會殺個回馬槍, 十幾秒後,是芬尼克大公先反應了過來。
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正中那人,清了清嗓子,一派鎮定地問:“顧先生,有什麽事情嗎?”
老教授也是個人精,只茫然了一秒就迅速把前因後果串連,反應過來是個什麽情況。他慢悠悠直起腰板,捶了捶腰側,踱着步走過去給顧與眠倒水。
顧與眠也看了那個男人幾秒,對他微笑一下,很快禮貌地收回了視線。
那人還在看着他,那眼神倒不至于讓顧與眠唐突和不舒服,但的确存在感非常強,讓顧與眠有點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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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耽誤你們一些時間。我來問……不,看看雪團的手續辦的怎麽樣了,”顧與眠不動聲色地試探道,“已經開始上課了嗎?”
距離他上次走出辦公室也有接近十分鐘了,這才是最可能的原因。
老教授搭了個茬:
“是的,剛剛讓班主任帶他去班級了。”
除了教授的助理還有點慌亂,別的所有人已經調整過狀态來。芬尼克能在政界混這麽多年,是君主用起來最順手的一個,不至于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芬尼克推推眼鏡,問:“現在應該已經到教室了,顧先生想看看監控嗎?”
“好的,”顧與眠點點頭,“麻煩了。”
半空中的光屏投影出教室的情況,小雪豹跟着班主任走進教室,懶懶地躍到講臺上,看了監控攝像頭一眼。
顧與眠細細打量了半晌。
沒什麽破綻,的确是他家的小朋友,那邊似乎在進行新同學的介紹。
衆人打量他的神色,皆是松了口氣,以為到此為止了。
沒想到,顧與眠頓了頓,又看向那個自始至終沉默着的男人,有點抱歉地問:
“我有件事忘記跟雪團說了,現在可以見他嗎?”
“……”
那人漫不經心地迎着顧與眠的打量,轉了轉掌心的光腦。
“可以,”芬尼克臉色只微變了一瞬,很快笑了笑,“我這就叫班主任把他帶過來。”
顧與眠點點頭,芬尼克做了個手勢示意稍等。
芬尼克調出光腦,撥打了班主任的號碼,動作也沒什麽猶豫,那邊很快接通了。顧與眠能看到監控畫面上的班主任對同學們說了句什麽,走出教室接通了電話:
“喂,方老師,有事嗎?”
芬尼克看顧與眠一眼:“嗯,顧雪團小朋友的家長想見他,麻煩老師現在帶他來一趟。”
“好的。”班主任說着就要挂電話,往教室裏走。
顧與眠一直到最後一秒才松口:
“好了。方老師,我等晚上再跟雪團說也是一樣的,就先不打擾他們新同學介紹了。”
“那好吧……老師,不好意思,”芬尼克好像很無奈地看顧與眠一眼,對光腦那邊說,“現在又不用了,你們繼續上課。”
他心裏想,陛下看中的人類這直覺真的是敏銳,還好他們做了萬全的準備。
雖然顧與眠的确讓他們天生喜歡,不要說別的動物,芬尼克自己見到他第一面都想晃晃尾巴讓顧與眠跟他玩抛接球,但沒想到外表看着無害溫和,是個綿裏藏針的主,惹不起。
電話挂斷。
顧與眠看着這一屋子的人,也覺得自己是有點敏.感過度無理取鬧了,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抱歉,剛剛一時腦熱沒想清楚。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你們談事情。”
本來是想問問熊貓寶寶的事情,但看他們一副在忙的樣子,顧與眠也不便打擾。
芬尼克看正中間那人一眼,剛要點頭:“好的,這邊地段很難找懸浮器,需要找人送你嗎?”
顧與眠怎麽好意思:“不……”
“我送。”
那沉默的男人站了起來,低聲道。
顧與眠這才發現他很高,竟然比一米八的自己還要高半個頭。他長腿一邁,幾步就走到顧與眠身側,垂眼睨着顧與眠,抛了抛片狀形狀的懸浮器控制卡。
那氣勢威壓有幾秒顧與眠差點喘不上氣來,但很快又驟然一收,再也感覺不到了。
顧與眠還想推拒,那人卻不由分說地率先往門外走。
走到門口時男人側過身來,看着站在原地不動的顧與眠兩秒,沉默片刻,嗤笑一聲:“怕我?”
顧與眠:“……”
很爛的激将法。
行吧,走。
芬尼克和教授也沒阻攔,芬尼克本來是想說什麽,看見陛下的眼神又全吞了回去,躬身目送兩人走出門口。
顧與眠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懸浮器,不禁感慨有錢人會玩。像以前的重機車,只不過是飛在空中的,男人長腿踩着軍靴支地,對他揚了揚下巴。
還是個酷哥。
那人隔空扔給他一副模樣像風鏡的東西,顧與眠擡手截住,戴上之後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黑科技了起來——這并不是個普通的風鏡,還有放暈眩測時速乃至監控自己心率、緊急呼救之類的一系列功能,以便安全地高空飛行。
顧與眠中規中矩地坐上後座,沒有扶手,他又不好抱着人家那段窄緊的腰,就只好直愣愣坐着。
男人睨他一眼,吩咐道:“你坐前面來。”
顧與眠:“?”
這人說什麽都有種發號施令、讓人信服的感覺,顧與眠沒來得及問為什麽,就莫名照着他說的去做了。男人和他調換了個位置,坐在顧與眠身後,伸手去握前面車把手時,不經意将顧與眠整個都圈進懷裏。
顧與眠:“……!”
顧與眠是修長微瘦削的青年體型,而這人明顯是軍人出身,骨架整個都比顧與眠大。
很淡的煙草味夾雜着雪松的氣息攏上來,顧與眠能看見他握着把手帶着露指手套的手指,修長蒼白,指關節有點發緊,好像比顧與眠本人還緊張上幾分。
“這不太好吧,”顧與眠已經有點後悔了,雖然兩個男人沒有什麽占不占便宜的說法,他也沒有想歪,但他天生就不習慣跟別人這麽親近接觸……而且這重機車一會兒要怎麽上天,想想就讓人害怕:
“先生,太麻煩你了,我還是乘公用懸浮器回——”
男人聲音打斷了他:
“朔寒。”
顧與眠:“什麽?”
就這個從背後将顧與眠整個擁在懷裏的姿勢,男人懶洋洋地側頭,就在顧與眠耳廓旁低聲說:“我的名字叫朔寒。”
這個視角,朔寒能看到青年白皙幹淨的後頸上有半個沒褪的牙印,是昨天自己咬的,所屬物的标志。
——這取悅了他。
靠的太近,顧與眠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唇畔的微涼觸感。
男人和十幾分鐘前顧與眠剛見他時已經有點不一樣了,那時在辦公室是生人勿近中有點暴躁充滿戾氣的氣場,此時卻變得懶散又漫不經心,像是被親近的人安撫下來的一頭雄獅,這種感覺給了顧與眠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朔寒。”顧與眠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朔’這個字似乎有點熟悉。
“嗯,”男人眉梢擡起,說,“啓程了。”
顧與眠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那個,等等——”
朔寒握了握把手,一踩離合器。
失重感瞬間上湧,風聲呼嘯着從耳邊掠過,周圍的事物迅速遠離變小!
顧與眠:“啊啊啊!!!”
他雖然體力和膽子都不小,也不恐高,但去游樂園最怕的就是過山車。而這個感覺比過山車還要恐怖上數百倍,他大腦裏一秒空白了,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
朔寒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有點困惑地垂眸看他,但加速階段猛然停下人類的身體是受不了的。片刻後,朔寒習慣性地側頭安撫性地親了親他的耳朵:“我在,別怕。”
親完兩個人都頓住了。
“……”
二十分鐘後。
風馳電掣的重機車在顧與眠家門口停下,顧與眠爬下車,整個人都是木的。
這才第一次見面,他?我???
顧與眠自認筆直筆直的,他倒是不歧視gay,但朔寒看上去也不像……我們普通母單直男不會這麽玩兒啊?但是情急之下的第一反應也說不定,要不要問?不行,這也太尴尬了。
“那我回家了,朔先生,今天謝謝您,”顧與眠如在夢裏,禮節性地客套道,“以後有空來家裏玩兒。”
朔寒垂着眼睑看他,薄唇微抿:“好。”
他一直注視着顧與眠的背影,直到轉過走道再也看不見了,才閉上眼睛,踩下離合器再次發動了懸浮器。
不能心急。
別墅裏。
穿着背帶褲的小男孩手裏握着光腦,指紋解鎖後,立刻看見了來自經紀人的上百通未接來電。他是手指放在撥號鍵上,在即将按下去的前一秒,臉上卻逐漸浮現了猶疑。
現在,離開這裏是對的嗎?
理性地思考一下,他現在的狀況是不穩定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變回幼崽狀态,可能要好久才能徹底恢複——結合記憶,他想起了以前隐約聽老爸提過,自己選的那艘星艦配備的蛋形救生艙,恰好是狀态最不穩定的最後一批蛋形救生艙。
鍋家別的親戚都在上城區佛系避世生活,每隔一段時間才出來打探祖宗的消息,父母也在古地球度假,短時間聯系不上。
幼崽狀态很不安全,沒有自保能力。
經紀人當然是向着自己的,但比起自己的健康與安全,經紀人要更向着利益,如果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經紀人會怎麽做?
至少可以肯定,經紀人不會讓他像現在在顧與眠身邊這樣,平靜無憂無慮地生活度過這段特殊時期。
而且最主要的是——
好不容易才見到顧與眠,雖然還沒有百分百确定就是那位,但從私心上來說……根本舍不得走啊!
還有什麽比一無所知的小嬰兒,更有理由賴在他身邊的身份嗎?
沒有。
綜上所述,現在的最優解應該是,繼續待在顧與眠身邊看看,嘗試聯系爸媽和在上城區的親戚。還要盡量避免被顧與眠和經紀人發現端倪,最好也別在顧與眠直播時暴露讓粉絲猜到,等自己更加穩定一點再做下一步打算。
外表九歲的男孩一臉凝重地盤腿坐在地上,精致可愛的小臉板着,眉頭苦大仇深地皺起來。
整整五分鐘後,他把一切利害都想清楚了。小男孩迅速爬起來,打開光腦入侵安保系統删除別墅裏自帶的監控記錄,同時讓光腦把光屏投影到半空中,踮着腳尖開始敲打光屏。
在門外隐約傳來腳步聲的同時,小男孩也敲打完最後一個回車,這一次回複成年體的時限也到了。
一股疲憊與困意迅速湧上大腦——
十秒後。
胖乎乎的熊貓幼崽躺在柔軟地毯上,蜷成一個小小的芝麻湯圓團子,睡得人事不省。居家機器人貼心地給蓋上了小棉被,接近正午的光灑在它身上,看起來可愛又憨态可掬。
“怎麽睡在地上?”顧與眠走進客廳,彎腰蹲在熊貓寶寶身邊,輕輕揉揉腦袋,“圓圓?……還真睡着了。”
顧與眠還不知道他這出門半天,自己的生活差點要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所幸一切都懸崖勒馬。
他把自己家的小胖墩芝麻湯圓抱着,看見地上還放着個已經自動鎖上了的成人光腦,是小湯圓剛來時帶着的光腦。
顧與眠:“?”
他把那光腦揀起來看了看,沒看出什麽區別,又放回了櫃子裏。
當天下午。
把小雪豹從學校裏接回來,确定孩子一切如常後,顧與眠又登上了星空平臺。
首都星和塔克星并不是同一個服務器,在首都星的賬號是星空官方新給他發的。大半天過去,他只有昨天審核時開了直播,竟然又陸陸續續漲了大幾千的粉。
顧與眠十分疑惑:
“我知道一部分是塔克星他們翻牆過來的,這剩下的……?”
顧與眠大致浏覽了一圈。
新的賬號聯系人裏還有個标注是‘經紀人’的,昵稱是‘糖糖’,稱號是星空官方工作人員專屬的稱號。顧與眠一上線,這個‘糖糖’的私信立刻就發了過來。
【糖糖:眠眠你好呀,我是你在首都星的臨時經紀人糖糖,以後請多指教啦=3=】
這看上去像是個萌妹子。
顧與眠發語音條:“嗯,糖糖你好,請多指教。”
【糖糖:啊啊啊啊啊眠眠喊我的名字了啊啊啊啊我這輩子值了!】
顧與眠:“????”
小湯圓還在呼呼大睡。小雪豹窩在顧與眠懷裏,看一眼光屏,有點不高興地伸爪子去撥亂顧與眠的頭發,被顧與眠握住小爪子捏捏肉墊。
糖糖很快撤回了上一條消息。
【糖糖:抱歉,剛剛被我雙胞胎妹妹搶光腦了,不是本人。】
【糖糖:眠眠,今天聯系你其實是這樣的,我們希望你可以做一個視頻。就跟平時直播差不多,你甚至可以一邊直播一邊錄視頻,後期剪輯——有一個視頻作為‘代表作’,比較方便我們後續的推廣和宣傳。今晚星空官方就會正式官宣你了。】
顧與眠類比上輩子的字母站,點點頭。
說起來之前網上的确流傳過他的直播的錄像,有一些很挺火,但粉絲視角錄制和自己制作還是不一樣的,有很多東西都顧不到。
【顧與眠:好的,我今晚就試着做。】
直播和錄視頻的确可以一起做,反正都是同一個內容。
熊貓寶寶枕在在顧與眠膝蓋上睡覺,顧與眠抱着小雪豹,輕輕幫小祖宗從耳朵後面一直到背部順毛,順便思考。今晚直播個什麽內容?
“夏天,夜晚……”
顧與眠很快有了想法。
從塔克星到現在的所有直播好像都是室內,一直那些內容觀衆也會審美疲勞。而且剛好明天就周末,小雪豹也不用去上學,一直在忙沒機會帶家裏的崽崽出去玩,不如趁着這個機會——
“我們去山上野餐、露營順便看螢火蟲和星星吧,團團想去嗎?圓圓呢?”
小湯圓還在睡着,但潛意識裏知道顧與眠在問它問題,非常捧場地發出‘嗯嗯’的小奶音。小雪豹雖然不知道自己的人類又在說什麽怪話,但它一向縱容他的,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于是就這麽決定了。
顧與眠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其實是他之前也起過這個心思,來首都星前就偷偷查了攻略,現在只要再補充一些物資就能出門。
傍晚六點,顧與眠準時打開直播間。
半分鐘之內,觀衆數目不斷上漲,無數彈幕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