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潮起潮落
一片迷霧，四周看不見風景。施玉迷茫地轉身四顧，梅兒——為何不在他身邊？
“施玉——施大仙是吧？”一女子，蒼白着一張臉，從淡淡的霧氣中走出，眉宇間有着讓施玉熟悉的痕跡。
“你是？”
“我是绛梅，那個讓落梅舍身救我夫君的女子。”
施玉半晌不語，原以為一切的恩怨都會随着落梅的失憶而煙消雲散。卻原來，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你要如何？”這樣不肯放手的糾纏，你到底要如何？！
“呵呵。”女子蒼白的臉，綻放出一抹好似梨花般清淺的笑意。“我要如何？孤魂野鬼一只，我要如何誰又能幫我？只不過，執念不休，我也無法安然超生罷了。迫不得已爾，迫不得已爾啊！”
“我不會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落梅，她的日子已經夠苦了！那樣單純不谙世事的年紀，你如何忍心一再利用她？”
“所以，我找了你！”她定定地望住他，心裏面一些事情似乎早已篤定。
“我必須要救出我夫君的魂魄，即使要魂飛魄散，即使要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若你不幫我，我的怨氣就會時時萦繞在落梅身邊，讓她片刻也不得安寧！”
“你？！”
“莫怪我無情，施大仙。我知道你乃千年狐貍精，必定有辦法接近那噬魂甕！”
噬魂甕，若不得要領貿然接近，不但不會救出被困者，反而會将自己的魂魄也一同搭上！怪不得當初梅兒一直不肯告訴他确切的真相，只是一直支支吾吾說是只有接近皇上方可救下自己的父親。
原來，又是一場計中計！
設計梅兒離開施玉，先讓施玉發覺自己對梅兒的情根深種。再讓梅兒飽經磨難，到頭來，施玉又豈會忍心再讓梅而涉嫌？原來，真正的目的不是讓梅兒去解救被困的丞相，而是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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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都是绛梅預先算計好的！那，就連十六年前那場山中的邂逅，是不是也是绛梅臨終前，占蔔到的呢？
施玉驚駭地望着那縷蒼白飄渺的魂魄，脊背上已經細密地滲出一層冷汗。這女子的心計到底有多重？若她想，這世間恐怕沒有誰可以阻止得了她吧？
皇帝有紫薇星君護體，可是梅兒又怎能防的了她日夜的糾纏？
施玉沒再說話，绛梅卻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
“那麽——施大仙，我等你勝利的消息！”
天微微亮，遠處的天際是一抹凄惶的青白。施玉悠悠轉醒，想起身看看床上的落梅是否蓋嚴了被子。不料，那丫頭竟然滾下了床鋪，和他睡在了一起。
她細細的手臂環着他的腰身，臉頰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裏。她睡得那樣香甜，連夢裏都還挂着淺淺的笑意。
施玉望着她，無奈地搖搖頭，“在地上睡覺很惬意麽？”
清晨 早飯後
施玉在收拾包裹，落梅拖着下巴在一旁看着他。
“施玉，你要去哪裏啊？還要下山換糧食嗎？”她狐疑地道。
“不啊！是我們要出門，你和我一起下山。”
“啊？！為什麽啊？你不怕那些官差把我帶回去啊？”話一出口，總覺得好像那裏別扭。落梅紅着臉，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我要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到了那裏，你一定會歡喜的！”
“真的？！真的？！什麽好地方，在哪裏？有什麽好玩的？”她快樂地撲到他身邊，搖晃着他的手臂，懇求他多多透露一些訊息給她。
他沒再說話，只是那樣很認真很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
那裏沒有什麽好玩的，不過，也一樣會讓你歡喜。
包裹裏其實也沒什麽好帶的。不過就是一些趕路用的幹糧和一件披風，那是怕落梅冷帶上的。還有一株藥草，靜靜地躺在施玉的枕頭下面。那是他昨日采的，可以用來解除落梅的失憶蠱。如今，它已經用不上了……
他們手牽着手，走在山風習習的小路上。
“梅兒，如果有一天，你再也見不到我會怎樣？”他很小心翼翼地問她。
哈！這個傻施玉，是不是又想試探我啊？落梅眼底一絲狡黠劃過。
“還能怎樣？沒有你，我還有爹娘，還有夫君，不是一樣很多人寵嗎？我才不會想你，更不會死乞百咧地求你來看我呢！”才不上你的當！
“呵呵，這麽絕情啊？”他莞爾，輕輕笑起來。
“是真的！我就是心狠。再說，我才認識你幾天啊？就知道你叫什麽。其他的，比如你的籍貫，家庭，親人和，和，和你是否婚配，這些都不知道。還就是陌生人一個，我沒事想你幹嘛？你說，是不是啊？”
“是，是，是！确實是陌生人一個，沒有必要老想我！”他點頭，随即又望向她。“你現在很幸福對吧？有疼愛自己的爹娘，還有——那個對你很好的夫君。你應該會一直開開心心下去吧？”
“那是自然，算命先生都說我命好呢！我豈會不幸福？豈會不開心？”她傲氣地一揚下巴，拿出她千金小姐的派頭，那嬌憨的樣子，很是逗趣。
“唔！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啊！”他的面容舒展，那一抹笑意，便像水中的漣漪，一圈圈蕩漾開去。
可是，又有誰知道？那抹笑的背後，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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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站到悠然山莊朱紅的大門外時，落梅終于詫異地轉過頭，望向施玉。
“你，是要送我回家？”
“是啊！你不歡喜麽？你的爹娘和夫君應該都急壞了。還不快進去？”
這是怎麽了？她竟然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反而覺得悲傷難抑？
“那，我進去之後，你去哪？你怎麽辦啊？”她望着他，雖然極力隐忍，眼圈卻還是泛紅了。
“我？自然是雲游四方啦！也許——”他難得露出一抹頑劣的笑意，“也許真的去當一個貨真價實的登徒子也說不定哦！”
“你？！”她破涕為笑，卻還是不肯推門進去。
卻在這時，敬軒夜帶着搜尋隊疲憊歸來。施玉一眼看到，趕忙躲到了一邊。
“梅兒？！”憔悴的夜，雙目無神的夜，消瘦了整整一圈的夜，如瘋了一般，一把沖上前，緊緊地，緊緊地抱住落梅。
“梅兒——你去哪裏了？你去哪裏了？去哪裏了啊？”
他渾身戰粟着，那一波波的悲傷宣洩出來，連懷抱中的落梅也感覺得到。
“夜——你瘦了好多啊——”她心疼地看着他，聲音也嗚嗚咽咽起來。
施玉看着，嘴角輕輕勾起。
這一切看來都是命啊！當他跋山涉水千裏迢迢來尋她時，又豈會猜到今日的結局？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她帶回身邊，可當幸福似乎已經揚帆可見時，他卻要微笑着看着她離去，微笑着親手将她送到另一個人身邊。心裏，竟然依舊覺得溫暖——
成全，是他送她最後的禮物。
好吧，就這樣吧。這一次，換他向她轉過身去了。可是，當徐徐的清風吹起他鬓邊散落的發，當疾行的腳步淩亂了他平整的長衫，當他聽見身後男子溫柔地說道，“梅兒——你可知道我有多愛你？”時，還是有了片刻的怔忪。
蒼天，你可知？
施玉也愛梅兒。很愛，很愛。
只可惜，這份愛。此時無人成全，此後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