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養女不易
黃郎君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原本那天是痛心疾首着離去的，卻在不過三天的時間內來來回回往返數趟。
每次來，手裏都會多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木偶、糖人、虎頭枕、長命鎖……每次送東西，也總是假繃着一張臉。在施玉面前，也從來不肯主動逗弄小丫頭。卻總是在施玉轉身或者忙碌的時候，忍不住偷偷瞥幾眼那個粉嘟嘟的家夥，再扯扯她蓮藕一樣白嫩的小胳膊小腿兒。在施玉進屋時，又馬上變得正襟危坐。
這一次，他又趁施玉熱奶的功夫。開始偷偷地占某胖丫頭的便宜。
好香啊！這就是嬰孩身上的奶香味兒吧。
瞧瞧，這圓圓的臉蛋，這細滑滑的皮膚，柔嫩嫩的小手……
“喜歡就抱抱她呗。何必這樣假壞人似的！”
黃郎君一驚，讪讪地收回手，臉一下子憋得通紅。
“誰，誰稀罕她呀。那麽胖……我，我是對她脖子上的那枚玉佩好奇罷了。做工還蠻精細的……”老黃還是拉不下臉，手上擺弄着那個通體瑩白的玉佩，狀似好奇。
“那是她一直帶着的。估計是她親生父母的東西。”
“哦。看來，還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呢。”撇撇嘴，算是把這一刻的尴尬叉了過去。
“哎——對了。你給這女娃起名字了麽？”
“名字？！”施玉一愣，顯然是沒想到這個問題。
對于名字，他真的沒什麽特別的概念。還記得自己的這個名字，也是三千年前點化他的那個叫施善道人的散仙給起的呢。
“要叫什麽好呢？”施玉還真是犯難了。“我叫施玉，那她叫——”
“叫什麽？”老黃回身，瞧着那個專心玩耍的丫頭，一臉茫然。
靜谧的陽光散落在她白嫩嫩的身上。而額前那殷紅如血的寒梅，兀自妖嬈。多麽逼真的梅花烙印，仿若真的梅花飄落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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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施玉黃郎君同時望向對方，欣喜的兩雙眼睛都透着了然的信息——
“落梅！施落梅！”默契的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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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在成長，相應的，就會給家長們帶來更多的挑戰。
比如，孩子長得快，衣服也在一件件淘汰。于是，我們四體不勤的施玉，學會了做衣服。
再比如，孩子牙齒漸全，喝奶已經不再能飽腹。于是，施爹爹又學會了炒菜煮飯。而黃叔叔，則要四處尋找人參藥材拿到集市上去換回糧食蔬菜。
再再比如，孩子長大要學說話、學認字。而這兩只深山老妖，就被迫從零做起。黑燈瞎火還要挑燈夜讀。真是比拼命三郎還拼命啊！
總之啊，這事兒多了去了……
入夜
“施玉！太好了！我終于把三字經上的字都認全了！”
“噓——”施玉放下手裏的針線活，輕輕地拉着老黃出了門。
“怎麽了？梅兒今天怎麽睡這麽早？”老黃一邊小聲說，一邊忍不住往屋子裏看。
“玩累了！今個兒在林子裏逮兔子來的。”
“哦。”兩人并肩坐在院中，夜晚銀輝月色傾瀉而下。
許久，兩人沉默不語。
三年了，不知不覺，他們與這個調皮的小丫頭已經相處三載了。
“黃兄，你覺沒覺得，這三年過得飛快？”
“是啊。按理說，明天你就可以飛仙了。”側目，月色中，施玉面容隽永恬淡，看不出一絲波瀾。難道，在他心底真的沒有一絲絲的掙紮麽？某黃很是疑惑。
“等梅兒長大成人，我再回去修煉不就行了。反正對于妖精來說，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那還得再等下次飛升機會，又不知要再等千年萬年呢！”
“這倒不打緊。我主要是擔心，等梅兒長大後，萬一和外人相處不來怎麽辦？要是被人欺負了怎麽辦？到那時，我恐怕已經回去修煉。真不知——”
“明天——我們帶梅兒去山下看看吧！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應該讓她多接觸接觸外頭了。”
“是嗎？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又怕……”
“怕什麽……是女子……總……”
風起了，吹散了屋外斷斷續續的輕語。
而屋中的施落梅，此刻正甜甜的睡着。她也許還不知道，屋外那兩顆原本安然的生命，早已因她的到來而逐漸鮮活起來，而且那鮮活的生命之火，大有越燃越烈的趨勢……
翌日
從沒下過山的施玉，懷抱着心愛的梅兒。由老黃牽引着，慢吞吞地行至山下。
從沒和人打過任何交道的某狐，經過一晚上的身心準備後，此刻依然忐忑不安。
“你行不行啊？看看，緊張得一腦門子汗！”黃郎君很是無奈，望着身側微微顫抖的單純鄉下狐，神情堪憂。
“下山……山……”懷中的小家夥激烈地掙紮着，柔軟的小手遙指着山下熱鬧的人群。
一咬牙，一跺腳，一狠心——豁出去了！
“走！”甩着大步，施玉抱着梅兒先行往人群走去。
“為了女兒，真是什麽都敢幹啊！”老黃搖搖頭，随即快步跟上。
午後時光，可是家家戶戶的婦女婆媳以及小孩子們的最佳消遣時刻！
一圈的中老年婦女，圍在一起，叽叽喳喳。東家長李家短，可有着數不盡的新鮮事，道不完的俏皮嗑兒。小孩子們你追我趕，圍着大人的圈子嬉笑玩耍。
熱鬧，喧嘩，人聲鼎沸，笑語連天。
卻怎知一霎那的功夫，便滿場靜默——
這就是，那群婦女擡起頭，看見一個白袂飄飄的英俊男子懷抱着一個三歲大女孩兒翩然而來時的集體反應。更怪的是，連小孩子們也都不鬧耍了。
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射向某狐，神色各異。
“咳咳咳——”施玉沒見過這麽大陣仗，直覺得手心出汗，尴尬地只能幹咳。
“呃——大家好啊！哈哈，我們沒打擾大家的暢談吧？”經常出沒于人類場所的黃郎君，終于顯現出一回優勢。
可惜，衆人還是疑惑。
索性，老黃一步跨過，擠進人群開始了感情聯絡。只見他和衆人嘀嘀咕咕，眼神時不時地瞟一下呆立的施玉，而衆人也都陸續開始了偷瞥、倒吸氣、哀嘆、同情、擦眼角、小聲啜泣等風格迥異的造型。
施玉一臉茫然，只斷斷續續聽見黃某人說道，
“被人迫害……躲到深山……”
“哎呀——早年喪妻……”
“一個人拉扯孩子……”
“又當爹又當媽……”
雲雲……
終于，感情聯絡成功結束。随着黃某人剛要邁起的腳步，就見嘩啦一下子，施玉身邊便湧過一群人。
“哎呀——快把孩子給我。大娘幫你哄哄她——芊芊——快過來——快來看看你的新妹妹——”
“小二——快——給你的新妹妹拿糖果——”
“這位施公子啊？年紀輕輕的，你看多可惜。”頓住，抹淚。“一個人拉扯孩子太辛苦，想不想再續一個啊？我認識許多——”
“施相公——”一個女子羞答答地跑上前，“請——喝水。”低頭，垂眼，滿面桃花……
……
人類的熱情，就像那午後的驕陽，炙熱地令施玉頭昏腦脹。無數的人臉，太多的話語，混着着各色的情緒，他都無法分辨。只是，透過人群，他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心愛的梅兒在小夥伴中眉目舒展的笑臉。于是，心頭的惱也沒了，腦中的紛亂也平複了。
所以，他，也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