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只一眼,未來就迫切的上前一步,愛不釋手的拿在手裏,手指從刀柄到刀鋒,無一不落下的撫過。
在這種年代,沒有掌握相當的知識和手藝,制造出這樣鋒利的刀是很難得的。
朝倉壓低了聲音詢問,“你怎麽看?”
未來很老實的回答,“是把非常不錯的刀。”
“那這刀紋,以及鋒利無比的刀刃,還有這刀邊的鑄造,看了年輕老師有什麽其他的想法嗎?”他像是在小心翼翼的提示。
未來微微鎖起眉頭,“您到底想說什麽?”
如此安靜的空間裏,能夠很清楚地聽到他吞咽口水的聲音,朝倉的聲音顫抖着,只說了兩個字,“村正……”
村正?未來聽後眉眼間劃過一絲困惑,又仔細看了看這把刀才明白朝倉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輕輕的笑了,“從刀邊的鍛造工藝上來看,确實符合村正的風格,但這不是妖刀村正。”
未來說的很篤定,朝倉顯然很是震驚,“不是嗎?”村正一直是一種傳說,就連他判定的時候也只能根據傳說。
“華麗的刀紋,鋒利的刀刃,的确,從很多角度來看都符合村正的特點,但是它不是村正,因為我見過。”
聞言,朝倉更是驚怔。
“我見過,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孩子,看到了貨真價實的妖刀村正。它真的很漂亮,到現在我也沒有忘記它的模樣,也正是它我才會喜歡上日本刀。”
雖說小雛菊在在京都只存在了半年多,但名聲廣播,她的才能也是所有人都認可的,既然她都否定了它是妖刀村正的可能性,朝倉也沒有道理不相信,“那這把是?”
“我也只聽說過一點傳聞,但應該不會有錯,這把是慶長十一年左右由當時著名的刀工越前康繼制作的。”
“越前康繼……他不是專鍛造脅差的嗎?”
“誰知道呢,人都是想試試新領域的吧,如果有機會鍛造別的冷兵器,我想我也會很感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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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倉從未來手上接過刀,在燈光下又琢磨了好些時間,被點破後倒還真的像是出自越前康繼之手。
确定不是村正後,朝倉長長的松了口氣,大有劫後餘生的意味,最開始看見這把刀的時候,還以為會發生什麽大劫呢。
嚴肅的事情處理完,朝倉的臉上重新帶上了往常的不拘笑容,“不愧是年輕老師,我這老眼昏花的真是不頂用了,是時候把位置讓給年輕人來做了,只是我那兩個學生都不争氣,如果空江屋有年輕老師這樣的人來繼承的話,我也就無憾了,只可惜老師你有自己的産業,真是可惜啊。有時候我經常會想,要是我有你這樣的女兒那該多好。”
未來被他這番意有所的話說下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他下一句就是給自己的兒子做媒。
朝倉很好客,留未來吃飯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沒想要這一留直接留到了月上枝頭。
原本京都的街道在夜晚應該更加繁華,但現在已經是半夜,路上空蕩蕩的,兩邊的民屋也早已熄了燈,整座城市籠罩在夜幕中。
這樣安靜的夜晚,使得任何聲音都非常清晰。
清泠的水聲過後是一個詭谲的女聲:“這邊。”
未來往不遠處那座木橋上看去,那裏站着一個一身白衣的長發女子,只是膚色白得沒有一絲血氣。
女人招手喚她過去,“這邊,這邊……”
未來知道女人是誰,不,應該說是什麽東西。
橋姬,是那個女人的名字,她是妖怪,由一些癡情女子的怨氣化成,由于癡愛他人又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就從橋上跳到水中自殺,因為這個國家的女人不能輕易自殺,心灰意冷也只能投河自盡。
如果晚上有男人過橋就會出現,把人引到水中溺死,但如果過橋的是女人,就不會怎麽迂回了,而是會強行拉她入水。
未來沒有任何猶豫,腳尖的方向一改,徑直朝橋上走去。
橋姬似乎也沒有要把她拉入水中的意思,只是向她伸出手,說話的聲音飄渺且幽怨,“血,給我血。”
未來下意識的望向自己的左手,那條紫黑色的線正在皮膚下游動,同時伴随着輕微的刺痛。
她摸向腰帶,從裏面拔/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正想捋起袖管,只聽一聲凄厲的慘叫,橋姬整個人倒在血泊中,不消多時,便連人帶血消失在了橋面上,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未來面無波瀾的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那醒目的金發紅眸,這人穿着金黃蝴蝶的橙紅和服,正慢條斯理的将刀收回鞘中,如水的月光灑落在他身上,一舉一動散發出絕世優雅的韻致。
男人在與她眼神對視的瞬間便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直到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黑夜中未來才收回自己的視線,心中思緒翻湧。
這個人毫無疑問知道橋姬是妖怪,而剛才那幕,難道是以為橋姬要對她不利所以出手相助嗎?
忘記問他的名字了。
那個夜晚,未來久違的夢到了小時候的事,父母早亡的她和哥哥在冰冷的家族中相依為命。
穿着黑色和服的小女孩在空地一遍遍的練習着不熟悉的新咒術。
“又在練習?嘛,畢竟也只有這一條路能走了。”
走廊走下來的人臉上帶着一貫的自信淡漠,即使是笑着也讓人覺得是一種諷刺。
從他身後走出來的男人清朗的笑着去拍他的肩膀,“靜司,你就不能對未來友好一點嗎?我可不想為了妹妹跟你打一架。”
的場靜司深知這個妹控真的做得出來,沒趣的離開了。
女孩邁着輕快的腳步跑到男人面前,先為他平安回來表示高興,但下一秒又變得憂心忡忡,“……哥哥,你真的要去除妖洞嗎?”
“啊,我一定要當上家主,因為想讓自己的妹妹重新笑起來,我可是最喜歡未來笑着的樣子了。”
男人彎下腰,笑着去揉直到自己腰部的妹妹的頭發,卻被對方嚴肅的打開手,“太危險了!”
“多給哥哥一點自信啊,如果是為了未來的話,就算是神明也能殺死的樣子呢。”
未來知道他是在故作輕松,為了不讓她擔心,但他越是這樣她心中越是痛苦,眼眸微垂,聲音有些哽咽,“成為的場一門的家主也沒有什麽好事……”
先輩曾經用右眼和妖怪作交易,結果沒有把右眼給妖怪,所以妖怪會奪取後來每代的場首領的右眼。
“你擔心過頭了。”男人笑了下,逆着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感受到那份通過笑聲傳達過來的溫柔。
未來緊緊抿着唇,不讓自己洩露一絲一毫的脆弱,還想說什麽勸男人放棄這個想法,一股冰涼刺骨的寒意湧上心頭,冷不丁打了個寒戰,沒等她反應過來,一柄利刃刺穿了男人的腹部。
刀身上華麗的花紋在陽光的折射下令人目眩神迷。
眼前的世界瞬間被滿天紅霧侵蝕。
從來不知道紅色竟然是這樣讓人害怕的顏色。
“赫!”
未來猛然從床上坐起來,短促的一聲悲鳴後用手掌遮住眼睫,唇邊劃開一抹似哭似笑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注1
歷史上的村正,刃長73.32公分,是室町時代到戰國時代末期之間刀工勢州村正所作,斬切能力出類拔萃,這同時也是村正的不幸,被德川家視為“不吉”的象征,斥之為“妖刀村正”。[注1]
也許是因為村正太銳利了,到了江戶時期就開始有“邪劍”、“妖刀”的稱號,被世人所避忌。此刀之不祥已在“在德川家作祟的妖刀”這一真實的傳說中得到了證實。
當時,家康以前的松平家兩代當主都是死在了村正刀下,家康的祖父松平清康于天文四年在尾張國守山被家臣阿部彌七郎一刀斬殺,那時彌七郎用的就是村正刀;後來家康的父親松平廣忠被近侍岩松八彌暗殺,當時八彌使用的也是村正;而家康本人幼年在駿河時也曾被村正刀傷了手指,這些雖然都可以說是巧合的,但是在慶長五年關原合戰中織田河內守長孝的**又誤傷了家康的手指,即當年受傷的那一手指,更巧的是此**也是出自勢州村正打造的,這一切不得不讓家康産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在江戶時期開始講究從刀的銳利品格等判斷吉兇,當時的社會風氣并不喜歡這種太過鋒利的刀,所以以銳利和适于實戰出名的村正也是由于這一原因而開始被稱為“妖刀”。
到了江戶後期,村正即妖刀的觀念已深入人心了。
注2
禦神刀:放在神宮中供奉神明的刀,一般不用于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