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丞相夫人終是閉上眼簾, 如實說:“可他能夠保全你再無性命之憂, 這難道還不夠?”
白筠冷聲質問:“娘,倘若爹是扶不起的阿鬥,您當年會選擇爹?”
“你爹!你爹博學多才,學富五車, 乃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薛恒小公子那個樣,如何能與你爹想較?”丞相夫人就像炸了毛似得,急急贊譽自個丈夫。
可不是, 她爹乃是吳國出了名的賢相, 大到治國平天下,小到修身齊家,又豈是薛恒一個還未出仕的小公子可以比。
現實就是有比較才有高低之分,拿出親爹來鎮壓薛恒,那是再多上幾個京城俊傑, 也是沒有可比性的:“既然娘覺得薛恒公子比不上爹,為何要讓女兒委身于這等男人?女兒不同意, 即便上庵裏守着青燈古佛一輩子, 也不願将就。”白筠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去庵裏守着青燈古佛, 也是你一個閨閣小姐能夠輕易說出口的話?”丞相夫人覺得一口氣郁結于胸, 險些岔氣。
見到捂着胸口身子微微搖晃的娘, 白筠吓得臉色瞬間慘白, 趕忙上前攙扶着, 嗓音裏透着沙啞的哭腔急急問道:“娘!您沒事吧?”
丞相夫人一把推開她的攙扶,搖了搖頭, 恢複點神志方才厲聲道:“你如今心疼娘又有何用?非要把你娘氣的險些岔氣,你心底才好受嗎?”
撲通一下子,白筠跪在了地上,眼眶裏已然蒙上水汽:“女兒不敢!這等大逆不道的事,爹若是知道了,定然不止罰女兒跪祠堂那麽簡單。”
丞相夫人坐在椅子上,也沒叫她起身,就這麽直勾勾地注視着她,嘆息道:“你這倔脾氣就随了你爹,非要往死胡同裏鑽。現如今安皇後得勢,她要扶持七皇子登上儲君的位置,雖然算不上明目張膽地進行,可稍微明眼的人,哪會看不出來?”
白筠對視上娘親審視的目光,沒有退縮。
丞相夫人無可奈何,又繼續道:“你選擇太子殿下,不止是選擇一個與你相守白頭的普通人,他是儲君,若是七皇子将來在皇權争鬥中僥幸勝出。你可想過太子殿下的結局?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終身幽禁,最壞的打算,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如若結局是死,你依舊要飛蛾撲火随他而去?”
“倘若涵哥哥真的從儲君的位置上敗落,那女兒也會陪伴在側,不離不棄!”她微仰起頭,小臉寫滿了倔強,言語間不曾軟弱半分。
這話徹底激怒了丞相夫人,剛揚起手,就想給她來個耳刮子,将這般不要臉面的話,給打回去。
可是距離她的臉頰一寸時,終是沒忍住落下去,只得言語上更加激烈,怒罵道:“你陪伴在側是如了願,可爹娘呢?一旦你嫁給太子殿下,你爹就被滿朝文武百官自動歸入□□羽,殿下若是從儲君的位置上跌下來,我們全家,乃至全族,都要受到牽連!就因為你個人的心願,讓整個白氏一族,都要陪着你殉葬嗎?”
這聲質問,太過沉重,壓在她的肩膀上,險些令她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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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情,愛情,自古兩難全,本是最難以抉擇的選項。
她如何能回?
放棄哪一個,都叫她痛不欲生。
白淨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淚痕,她抽了抽鼻息,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狼狽,唇角微微帶着笑,平靜道:“涵哥哥既未負女兒,女兒是斷然不會負涵哥哥的。”
丞相夫人滿臉駭然之色,顯然不敢相信一手養大的女兒,最終還是選了太子殿下。
白筠沉默片刻,才緩緩續道:“可是娘說的很對,女兒姓白,享受着白氏一族給的榮耀尊崇,斷然不能因為自己,連累了整族冒險。”
既然說了不會有負太子殿下,又不願連累白氏一族。
丞相夫人沒明白這番話說了有何意義。
“那你待如何?”她再次冷聲追問答案。
她的嗓音铿锵有力地回道:“跟了涵哥哥會連累家人,拒絕涵哥哥會做負心人,若想親情愛情兩全,女兒唯有守着閨閣。涵哥哥一日未取太子妃,一日未繼承大統,女兒就不出嫁!”
“你敢!”丞相夫人拍案而起,胸前因大口喘氣而劇烈起伏。
她實在不敢相信,平日裏乖巧溫順懂事的女兒,倔強起來會說不出嫁,守着閨閣等着太子殿下這等不知廉恥的話。
當年金皇後看中筠兒,內定為太子妃人選,那是筠兒的榮耀。
雖然最終沒成事,可也沒有人敢在背後亂嚼舌根,畢竟關乎到皇家聲譽,誰敢冒着掉腦袋的危險胡言亂語。
可如今不一樣,筠兒是單方面為了太子殿下不願出嫁,倘若傳出些風言風語,那一輩子的清譽也就徹底毀了。
“你可是丞相府的大小姐!難道當年你祖父的教誨,你都給忘記了?這偌大的家業,是要扛在你一個人的肩膀上,你若不出嫁,一個閨閣女子,談什麽撐起家業?”
說到此處,丞相夫人又感覺到一陣暈眩感,搖搖晃晃地扶着桌案,險些沒把持住跌倒在地。
白筠攙扶着娘親,一時間被吓得不敢動彈,手臂緊緊挽着娘親的手臂不肯松開絲毫,淚眼婆娑道:“娘,莫要吓女兒,女兒知道錯了,是女兒不孝,這般惹您生氣。”
丞相夫人坐回椅子上,看着已漸出落得标致的女兒,思想也成熟了,不再是那個可以任由拿捏的小姑娘。
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她嘆了口氣,望着黑漆漆的夜色,好像随時會吞沒一切。
此刻看着富貴榮華的丞相府,可能因為多嫡,頃刻間就會覆滅。
也不知道子嗣凋零的白氏一族,能挨到幾時?
她嗓音低低,沒有再激烈質問,只是無奈地看着女兒:“筠兒,你喜歡太子殿下什麽?他值得你如此掏心窩子的付出?他是儲君,将來後宮佳麗三千,你可知道一旦嫁了,就再也沒有回頭路,那座吳宮裏,不知道有多少身份尊貴的嬌花,每一朵都渾身長滿了刺,虎視眈眈盯着母儀天下的位置,就你這性子,鬥得過她們?”
白筠跪伏在丞相夫人的身邊,搖晃着她的手臂,嗓音軟糯糯地失笑道:“娘,涵哥哥并非負心人,倘若我嫁給他之前,要顧慮到未來有可能後宮佳麗三千,還有岌岌可危母儀天下的位置,那這個人還能嫁嗎?”
難得兩母女說會貼心話,丞相夫人已然壓下內心的怒火,好脾氣地同她閑聊道:“這些不該是女人出嫁前顧慮的?那你還想顧慮什麽?”
白筠撲哧一笑,輕聲細語道:“娘說的這些也沒有錯,可是在一個已經知道各方面都優秀,還有責任感的男人面前,顧慮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有什麽用?最實際的方式,還是應該努力武裝起自己吧。”
“武裝自己?”丞相夫人疑狐地瞟了她一眼,沒想到女兒竟然懂得男女之情的相處之道?
“自然是防範于未然,将太子殿下看的死死,不容他有機會接觸別的女人。”白筠小臉一揚,十分有志氣地說。
……
這是什麽爛主意?
将男人看的死死?
路邊的野花那麽多,何況還有固定選秀出身的正經嫔妃,豈是一句輕巧的話就可以攔住那群莺莺燕燕?
“你這句輕飄飄的話,也不怕外人聽去了,要笑掉大牙?你是多有姿色,才學,背景,膽敢誇下海口,覺得太子殿下會對你一心一意?”丞相夫人輕笑一聲,覺得果真是孩子氣的話。
白筠極負有自信,絲毫不懼,朝着娘親抛了個媚眼,撫着鬓間流蘇嫣然一笑道:“這話娘可就說錯了,女兒論姿色,才學,背景,在京城內也是拔尖的,如何會留不住一個男人的心,那些女人想要進門,哪那麽容易。”
丞相夫人不願意在這種未知的話題上鬥嘴皮子,實在沒個定論,也就沉默不語了。
白筠眼珠子溜溜轉了轉,試探道:“涵哥哥各方面都那麽優秀,身份又如此尊貴,娘對他可是有偏見?才會不喜歡。”
這話要從何說起?
想當年,太子殿下隔三差五地登門看望女兒,對女兒體貼入微,又是青梅竹馬的情分,有哪個男人能比得上殿下的優勢?
人心是肉長的,這一幕幕看在眼底,再與京城內的纨绔子弟相比較,若說她讨厭殿下,又怎麽可能?
“娘對殿下沒有偏見,只是替你考慮的角度不同,所以才一直不同意這門婚事。畢竟,你還有更好的選擇,而不是後半輩子被關進一座囚籠裏。”
“不會的!涵哥哥不會這般對女兒,請娘放心。”白筠直勾勾地看着她,這話接的幹脆利落。
末了,她趕忙搖了搖娘親的手臂,撒嬌道:“娘,您就依了女兒吧?”
這回,丞相夫人面色沒再有太大的驚訝,只是落下一句話:“你爹那裏,娘做不了主。”
白筠眼眸一亮,知曉娘親是間接同意了!
趕忙應聲道:“爹那裏女兒自會說服!”
“那就是你自個的事了,娘不再插手。”說罷,丞相夫人果斷地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