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既然是白姑娘的朋友好心好意取來了《六祖壇經》, 那這解釋也就合理了。”京兆尹大人笑容可掬地說。
可是頓了頓, 話鋒一轉,又補充道:“只是,本官對古籍字畫一類都有涉獵,由吳恩文大師親自書寫的字畫, 本官也甚是喜歡,所以對于《水石閑談》中的簽名,本官怎麽看都覺得像是出自吳恩文大師之手。”
什麽?!
圍觀群衆震驚了, 京兆尹大人的意思是《水石閑談》是吳恩文大師的真跡。
那白筠手裏, 字跡絲毫尋不着相似之處的《六祖壇經》,自然就是假的了?!
京兆尹大人雖然沒有明說,可是結果已然不言而喻,白筠就是那個滿口謊言的僞善者!
一時間唾棄聲紛紛接踵而至。
“虧我剛才還相信她的鬼話!原來她才是那個想要訛完人,又要立牌坊企圖污蔑掌櫃的惡毒女!”
“好好一個姑娘, 何必做這種龌龊事?你爹娘平日裏就是這麽教育你的嗎?”
“虧她還生得人模人樣,只怕良心被狗吃了!”
“這種惡毒女, 就該下地獄才對!”
“京兆尹大人, 罪名成立, 判她仗責吧!定要以儆效尤。”
“對!一定要嚴懲, 不然這些訛人的騙子實在太猖狂了, 一定要治一治這種人, 殺一殺風氣。”
民怨沸騰, 一石激起千層浪,苗頭直指白筠, 無不說她是面目可憎的惡毒女。
京兆尹大人連鑒定書籍真僞的行內人都沒請來一位,就斷定掌櫃手中的《水石閑談》是吳恩文大師的真跡,這實在令白筠始料未及,以至于面對圍觀群衆的唾罵,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此時此刻,她再叫屈,也已經為時已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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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誰會再聽她解釋一句?
可若不解釋,難道就坐以待斃任由髒水潑在頭上?
人群裏的太子那雙桃花眼微微眯起,周身散發的氣勢越發淩厲,微微抿起的唇輕啓時,透着涼薄:“初童,你即刻前往……”
吩咐完話,初童哪個再做停留,立馬騎上一匹快馬,絕塵而去。
京兆尹大人看着無計可施的白筠杵在原地,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渣,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好似陰謀得逞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身旁的師爺突然躬下身子,小聲附在他的耳邊嘀咕道:“大人,你如今直接斷案,怕是那堂下的白姑娘會是不服。”
“哼,不服又如何,還能反過來咬本官一口?她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被圍觀的百姓唾罵死都不錯了,還想讨本官的晦氣?”京兆尹大人滿臉嫌惡,不削道。
師爺點了點頭,也覺得這話甚有道理:“大人說的極是,畢竟是一個小姑娘,能掀起多大的浪。”
頓了頓,心有疑惑不得解答,又繼續追問道:“不過大人,你今日怎會突然出手幫書局的掌櫃?他雖然平日裏孝敬的銀兩不少,可是大人歷來不會為了這等小錢得罪堂下有頭有臉的人物。”
白筠今兒個穿的極為華貴,一看就不似尋常人家的閨閣小姐,若是放在平日裏,京兆尹大人自然犯不着得罪這種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幫襯一個商賈出身的掌櫃。
可白筠錯就錯在,不該拿出一本吳恩文大師的真跡《六祖壇經》。
京兆尹大人确實對古籍字畫一類都有涉獵,而且對出自吳恩文大師之手的古籍字畫,十分有興趣。
或者應該說,當朝的太子與諸位皇子,皆對出自吳恩文大師之手的古籍字畫十分的癡迷,以至于京城的高官掘地三尺都要挖出來出自吳恩文大師之手的作品。
如今得以見到吳恩文大師的真跡,還是一本精品中的精品,京兆尹大人豈能不動心?
況且白筠在堂下與掌櫃辯的不清不楚,只待京兆尹大人說一句《水石閑談》是真跡,那自然而然圍觀群衆就會以為《六祖壇經》是假冒僞劣古籍。
唾棄謾罵聲将會把白筠啃的連骨頭都不剩,到那時,京兆尹大人再做一回好人,來個輕判,将《六祖壇經》這部假冒僞劣古籍沒收,以免白筠再以此訛人,也沒有人能夠說上一句他的不是。
那《六祖壇經》不就輕輕松松成為京兆尹大人的囊中之物,用這本吳恩文大師的真跡将來贈予太子或者哪一位皇子,定然能博得好感,指不定就有了一個更好的前程。
京兆尹大人的內心幾乎要笑掉大牙,眼見《六祖壇經》就要成為收入囊中,心想已成定局,再也忍不住,趕緊急急質問道:“白姑娘,你還有什麽話說?”
白筠冷眸瞥了眼京兆尹大人,稚嫩的臉頰上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的憤怒,言語極沖:“你作為京城百姓的父母官,平日裏也是這樣草菅人命的?還是暗地裏收了掌櫃的好處費,庇護這種敗類,也不知道與這敗類同流合污多少年?怪不得這敗類開了那麽多年的書局,鬧上公堂的事情數不勝數,卻從來沒有被公之于衆,這當中少不了京兆尹大人的功勞吧。”
“你膽敢污蔑朝廷命官?這個罪名你可擔待的起?!”京兆尹大人怒火中燒,蹭地一下子站起身來。
當京城的父母官那麽多年來,何曾見過這麽不識擡舉之人,膽敢當衆污蔑他給予難堪,不要命了嗎?
“究竟是我污蔑京兆尹大人,還是我說的具是實情,所以大人這才惱羞成怒,企圖掩蓋心中的恐慌?嗓門洪亮也不頂用,照樣遮掩不住你胸膛裏那顆黑心肝。”白筠哪裏還能忍得,直接在公堂上與京兆尹大人叫起板來,似乎有恃無恐。
她說的沒錯,正因為一針見血,刮出血淋淋的一片,京兆尹大人害怕急了,如今只得立馬想辦法封住她的嘴。
京兆尹大人目光落在案桌上排列整齊的四個簽筒,每個簽筒外寫了一個字,合起來就是‘執’‘法’‘嚴’‘明’四個大字。
這四個大字的含義,是讓他記住嚴格規範公正文明執法,讓百姓們的利益與合法權益得到切實保護。
可他這麽多年幹下的龌蹉事,又如何愧對的起這四個大字。
京兆尹大人的心底怒火中燒,只想将堂下在他臉上抹黑的人打殺了,哪還記得執法嚴明的含義?
只見他用手抽出一個簽筒裏四支紅頭簽,朝着堂下投擲而去。
‘啪’地一聲脆生生的簽文落地,激蕩在圍觀群衆的心底。
四支紅頭簽!
四十大板,會讓受刑的犯人不死也要殘疾。
白筠看着那四支刺眼猩紅的簽文,目光灼灼落在京兆尹大人的臉上,嘴角噙着譏笑,冷聲道:“大人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對我滅口?你就不怕這麽多雙清明的眼睛看着你,質疑你後将你的醜事宣揚出去?”
剛才還唾棄謾罵白筠的圍觀群衆,這回止住聲,開始不可置信地看着京兆尹大人。
“那可是四支紅頭簽!京兆尹大人真的是要将這年輕貌美的姑娘活活打死在這公堂上吧?”
“是啊,誰人不知,白頭簽的四十大板打完了,皮肉白淨如舊,依舊可以下地行走;倘若是黑頭簽的四十大板,會使人皮開肉綻,擡着出去;然而這紅頭簽,斷然是用在大奸大惡之徒身上的,四十大板下去,不死也就留口氣。”
“你說京兆尹大人心底究竟是怎麽想的?真有因為掌櫃被訛之事,如此憎惡這個姑娘?”
“我覺得白姑娘罪不至死啊!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她還那麽小,教訓了将來還是有機會改正向善的。”
“大人,您對她罰板子,也輕一些吧?以示懲戒就好,好歹是條性命!”
“對啊!大人開恩,就饒了這白姑娘一條性命吧。”
京兆尹大人看都沒看一眼為白筠求情的圍觀群衆,如今只想将這個礙眼揭他短處的姑娘打殺了,朝着堂下的執法人員呵斥道:“還杵在那裏幹什麽,還不将這刁民按在板子上,給我狠狠的打!四十大板,一板都不許少!”
執法人員心底唏噓不已,卻不敢多說廢話,疾步朝着白筠走去,想要将她按倒在地。
“誰給你們的膽子,膽敢對她施行?!”
這聲音透着三分怒意卻分為蘊藏着威嚴,很是嘹亮,震得執法人員再不敢上前一步。
錯愕不已的京兆尹大人微微眯起雙眼,看向不遠處的圍觀群衆,企圖從中瞧個明白。
究竟來者何人?
怎麽聲音如此熟悉?
圍觀群衆亦是不由得一愣,紛紛循聲望去。
只見人群裏自覺地避開一條道,讓高聲喧嘩者露出個全貌。
京兆尹大人看見直挺挺站在圍觀群衆中間的熟悉面孔,滿臉懵逼莫名,揉了揉眼睛,見到還是那張臉,錯愕的神色裏,連嘴巴都忘記合攏,指着來者,驚詫道:“太……太子殿下?您這尊貴之軀,如何……如何來了?”說罷,似想起他的官職低微,趕忙地站起身來,迎向前去。
掌櫃回頭看見太子那張熟悉的臉,再聽見京兆尹大人嘀咕的話,只覺得腦袋裏一陣發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裝死可以蒙混過關嗎?
他的心底閃過這個念頭。
立時倒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