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衛子皓在東宮挨揍已成事實, 莊妃以太子故意派人毆打皇弟的錯處, 死揪着不放,刻意讓人在京城大勢渲染造勢,惡意誇大其詞中傷太子,引起的熱門話題, 可謂經久不散。
一時間,□□紛紛出動,恨不得與七皇子黨上演一場武林生死決鬥。
作為當事人, 被禁足于東宮的太子, 顯得尤為淡定,躺在太師椅上捧着一本《六韬》,孜孜不倦地研習着,直到初童來到身邊,方才擡起眼簾, 小聲低語:“筠筠今日離京?白丞相可都安排妥當了?”
初童點了點頭,躬身附在他耳邊道:“殿下放心, 都安排妥當了, 午時西城門最熱鬧的時候, 白丞相就安排白大小姐的馬車混跡人群裏, 秘密送出京。”
午時?
太子看了下天色, 從袖子裏取出一封早已拟好的信, 交給他, 鄭重道:“你即刻出宮,親手将這封信交到筠筠手中。”
……
初童想起皇後娘娘的告誡, 脖子一縮,想要扮委屈,哀求着拒絕。
擡頭正對視上太子殿下那雙銳利的寒眸,不得已硬着頭皮接過信:“奴才這就去。”
眼見初童遠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視野裏,方才心安的閉上眼簾。
筠筠失明後回到丞相府那麽多日,他都無法離開東宮前往探望,也不知道她是否生氣了?
怨怼是有的吧,受他牽連,才慘遭毒手。
在她最困難心灰意冷的時候,他卻不能陪伴在側。
是人都會傷心。
可他沒有辦法,如今實力不濟,唯有眼睜睜地看着她迫不得已遠離京城這個是非地,卻不能為她報仇雪恨,是他的無能為力。
這座皇宮裏從來是非只在時勢,公道不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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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不夠強大,除了身首異處再牽連他的親近之人,沒有別的結局。
只希望筠筠收到他的信,能夠諒解他的莫可奈何。
然而,事與願違,初童剛踏出東宮大門,就遠遠看見皇後娘娘的鳳銮停在樹梢下,仿佛已經靜候多時。
心底沒有來的咯噔一下,初童哆嗦着腿,手心裏緊緊捏着袖子裏的信函,走到鳳銮前恭敬地屈膝行禮:“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娘娘眼簾都沒擡,閉目養神倚在銮駕中,也沒讓他起身回話,只是冷聲道:“太子讓你帶出宮給筠筠的東西,交給本宮吧。”
信?!
不能交!
初童閃過這個念頭,趕忙叩首哀求道:“皇後娘娘,那是殿下命奴才親手交予白大小姐的信,奴才若是轉交皇後娘娘,殿下必定勃然大怒,奴才的小命可就朝不保夕了。”
皇後娘娘微微睜開眼簾,看了一眼吓得哆嗦的初童,淡淡道:“好,本宮念你對太子忠心耿耿,也不為難你。”
聽見這話,初童松了一口氣,然而,皇後娘娘的後半句卻剛巧落下:“來人,搜。”
……
辦事的太監都是利索的好手,不消片刻,就将信函搜了出來,交到皇後娘娘手中。
她掃了一眼信函上端正的行楷書寫了‘筠筠親啓’四個大字,面無表情地将信函擱在一旁:“你記住了,今兒個沒見過本宮,這封信,你親手交到了筠筠手中。”
“這……”初童左顧右盼瞧了皇後娘娘的陣仗,卻依舊沒敢承諾。
皇後娘娘用餘光掃了眼他,嗓音透着涼薄:“不聽話的奴才,本宮留在太子身邊,也是無用。”
初童大驚失色,趕忙應承下:“奴才記住皇後娘娘的話!一定将事情辦得穩妥。”
皇後娘娘素手一揮,鳳銮已被擡起,穩穩當當地往坤德殿的方向離去。
初童卻一屁股跌坐在地,汗水浸濕了衣裳,久久不敢動彈,心底只有一個念頭,怎麽辦?
皇後娘娘既然親自出馬,想必已然封鎖了宮門,他即便想去丞相府給白大小姐報信,也是做不到的。
何況這樣做,不止徒勞無功,恐怕他的小命也要不保。
初童終究沒有出宮,連封太子的口信都沒有帶給白筠。
丞相府內,白筠手裏撫摸着已經繡好的香囊坐在閨房裏,不肯松手,生怕将香囊擱在桌子上,涵哥哥就到了跟前。
可是,耳邊聽着屋子外有條不紊地搬運行李聲,迫切的心理慢慢的歸于平靜。
許是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
她心心念念等待的那個人,終究不會到來。
“小姐,馬車已經備好了。”墨蘭在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将白筠哀怨到心死的神色看得清楚,終于出聲喚道。
白筠聞聲後深吸一口氣,将香囊拽進手心裏,調整好心緒,表面上已然恢複如初,神色無常道:“扶我起來吧。”
墨蘭為她戴上帷帽,攙扶着她一路向府門走去。
近日來,白筠在閨房裏也不是無事可做,每日要演習無數次如正常人走路,邁步要穩,步伐緩緩前行,依如從前,丞相府的大小姐要莊重、大方、穩健,不可讓人小觑。
白筠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從桐花院裏走了出來,以至于議論了大半個月扭傷腿後跛腳的謠言不攻自破。
外院的下等丫鬟們無比震驚地看着大小姐從眼皮子底下走過,不自覺地議論起來……
“原來謠言真的不可信,小姐沒跛腳啊!”
“可不是,所以夫人一直沒管制下人的嘴,就是覺得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如今,還真是沒等多少時日,就等來了真相。”
“我覺得小姐是扭傷了腿,只是不嚴重,這些日子确實沒見小姐走出桐花院,也是為了養腿上的傷吧?”
“小姐這腿傷,可真是因禍得福。”
“怎麽說?”
“你沒聽見京城裏都傳瘋了,皇後娘娘要為太子殿下選太子妃,就因為知道小姐跛腳了,不能堪當大任。而且,往日裏來丞相府最殷勤的太子殿下,至小姐跛腳的謠言傳出去以後,殿下可一次都沒有登過丞相府的大門。如今,真相傳出去,當真是令人發笑。”
“可是小姐壓根沒跛腳,那皇後娘娘依舊可以選擇小姐做太子妃呀!”
“你懂什麽,你以為皇後娘娘中意小姐,老爺就舍得讓小姐嫁入東宮?別逗了,老爺可寶貝小姐了,定然不會叫小姐受委屈的。”
“那倒是,怪不得夫人讓小姐乘坐馬車到晉城游玩些時日再歸,想來也是避開京城裏的流言蜚語,順道讓小姐散散心。”
“哼,這會知道真相的人,怕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丞相府內的細作,很快就将白筠身體康健的消息遞了出去。
不消一會兒,丞相府外莫名地聚集了諸多圍觀群衆,
本是丞相府小姐尋常出游的日子,硬是造成了交通堵塞,可見有心之人還是多的數不清,非要眼見為實。
白筠被墨蘭一路攙扶着緩緩走出府,若無其事地登上了馬車。
忽地恰時一陣清風拂過,将她的帷帽帶了起來,露出平靜的臉頰,只見她神色無常地進了馬車。
衆多看客,這會是不相信也不行了,若有心之人硬要胡扯剛才登上馬車,戴着帷帽之人不是丞相府大小姐,如今還有誰相信啊?
如今白筠康健的消息終于是落實了。
看戲的人不消一會兒,也就散了,各回各府,彙報主子。
坐在馬車裏的白筠,知道這一個坎邁過去了,亦是松了口氣。
靜悄悄的馬車裏,她不敢有所動作,只是機械似得用着手指,戀戀不舍地撫摸着佩帏上的兩條鯉魚,神色漸漸染上悲哀憂愁。
娘親雖然讓丫鬟隔窗提醒她面對現實,卻沒有說錯,涵哥哥貴為儲君,是斷然不會為了她拿前程作為賭注。
他從來就不是賭徒,相反的是,他性子沉穩內斂,遇事處變不驚,終是占據最有利的位置。
所以,她成了棄子。
嘴角噙着笑,卻帶着分外的苦澀,也不知道是淚水的鹹味,亦或是心底的酸楚。
往事如走馬燈上穿梭不停的戲影,讓她恍惚了半天。
好半響才似醍醐灌頂,由夢中驚醒。
這些年,她是否如戲子般演繹着一場黃粱美夢,終于戲散了,人也散了。
忽地,發自內心的想笑,也就肆無忌憚地笑了,笑得像個傻子。
血與淚的交織,終究化作腐朽的青春。
曲終人散皆是夢,繁華落盡一場空。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耳邊聽着城門嚴查的侍衛盤問的話語聲,最後一次摸着香囊上的兩條鯉魚,毫不猶豫地将它從車窗擲了出去……
東宮裏,初童掐着時間,返回複命時,如實按照皇後娘娘的交代彙報道:“奴才已經将信送予到白大小姐手中。”
“筠筠說了什麽?”太子語氣迫切地追問道。
初童恍惚地過一遍天子的心思,挑了個折中自認為完美的答複回道:“白大小姐說,會等殿下。”
然而,太子卻沉默不語地瞅着他,目光有些寒涼。
初童愣了愣,心虛地低垂下頭,不敢多言一句,頭頂上突然傳來太子涼薄的嗓音:“是母後取走了信?”
……
聽聞這話,初童不由得冷汗淋漓,不敢作答。
太子卻沒有再看他一眼,而是望着西城門的方向喃喃自語道:“筠筠不會讓你空手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