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衛子皓所問太子選妃之事, 乃是衆位官家小姐心底的期盼, 如今既然挑起話題,哪會任由太子瞎混過去?
孫湘雲乃是頭一個忍不住好奇心的姑娘,率先站出身來,笑吟吟地瞅着雀樓上的太子殿下, 随後目光落在汝陽郡主身上時,盡是暧昧,話語透着三分試探:“我竟沒看出來, 原來太子殿下心底有了中意的太子妃人選, 容我猜上一猜,可是太子殿下身後的汝陽郡主?”
衆人愕然,皆是不可置信,齊刷刷的注目禮盡數落在汝陽郡主身上。
羨慕,嫉妒, 懷恨在心者比比皆是。
當事人倒是顯得尤為高興,即便她知道, 太子殿下的心裏從未有過她.
但是從她體會愛慕這個詞語時, 只要能夠與心上人沾上邊, 懷揣在心底的喜悅之情是由衷散發出來。
雖然嫉妒過白筠占據了太子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可那畢竟是過去式了, 如今, 白筠再也不可能成為阻礙, 她也就釋懷了。
傾慕的眼神注視着身前的背影,心底憧憬着明知道不可能成為現實的幻想, 希望等待到一絲可能的答案。
太子的薄唇微微揚起,沒理會孫湘雲的試探,反倒看着衛子皓的目光,莫名地讓人覺得有一股膽寒,似有若無的淩厲氣勢在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嗓音低低道:“皇弟今年的歲數也不小了,心思怎會如此單純?連最基本的皇家婚嫁常識,都不記得,只怕是剛出了國子監,就急着還給夫子了。”
這話什麽意思?
在衆人無不錯愕不解時,太子又繼續言明:“本太子的太子妃人選關乎未來吳國的母儀天下之人,自然要有慈母的寬厚以及博愛的胸懷,關愛吳國的臣民,又豈是皇弟口中一句輕巧的戲言?”
嘆了口氣,頗為感慨道:“畢竟是個孩子,待過些年,皇弟長大成人,自然會理解皇兄話裏頭的關乎江山社稷的言外之意。”
……
什麽叫罵人不帶髒字?
太子殿下诠釋其意。
明明衛子皓才小太子一歲,如今卻被說成心思單純,還沒長大,像個毛頭小孩不識禮數。
Advertisement
剛從國子監畢業,就将所學知識全部交還給夫子,豈不是這些年來在國子監裏不學無術?
再者,太子提及江山社稷,母儀天下,無不是強調着他才是正統的皇位繼承人。
任憑莊妃再暗地裏耍手段,費勁心機,衛子皓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這番話說者好似無心,聽者卻是有意。
衆位官家小姐的心裏各有各的考慮。
太子殿下說的即是事實,又合乎情理。
官家小姐們今兒個費盡心力,不惜硬闖東宮,企圖在殿下面前露個臉博得好感,即便鬥嘴個沒玩沒了,最終争出個高下,也全然沒有可能因為殿下的青睐,成為太子妃的人選。
母儀天下之人,除了殿下所闡述的明面話,還有暗地裏最為重要的一點,未來太子妃的家事背景必定是名門望族。
都是明白人,可不是一點就透。
衆官家小姐們你看我,我看你,心底大約猜測到符合名門望族,族裏正有高官顯貴在朝為官的小姐究竟是哪幾位。
想通這點,無不恢複端莊賢淑的模樣,仿佛剛開撕破臉皮惡語相向的醜陋嘴臉,都是不存在的。
衛子皓的表情就不大好看了,被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訓斥,最後還說他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讓大家不予同他一般見識,這如何忍得?
當場剛要發作起來,又聽見太子冷聲詢問道:“若皇兄沒記錯,剛才皇弟說,不經通傳,闖入東宮是為了确定皇兄的人身安全?”
衛子皓不明白問這番話有何意義,牙齒咬的緊緊本不願回答,但是考慮道官家小姐面前的美好形象需要維持,終是妥協地如實回答:“确實如此。”
“既然是偶然間來到東宮撞見諸位小姐們的争吵,皇弟是如何得知這場争吵的起因,是為了關乎太子妃的人選一事?”太子面色不變,話語卻似刀子戳進衛子皓的心窩,再将懵懂無知的官家小姐震得心神不寧。
是啊!
七皇子這話不是前後矛盾?
齊刷刷的注目禮落在衛子皓的身上,仿佛皆在質問,七皇子,你是如何知道今日?
請給個答複?
衛子皓不敢遲疑,急忙辯解道:“我進了東宮以後,聽見侍衛們大吐苦水,說是今日東宮來了諸多官家小姐們,正在為了太子妃人選一事,争吵不停。”
“噢?原來如此。”太子極輕地笑了一聲,面目透着十分有趣,仿佛一絲信任也無。
汝陽郡主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直接嗤了一聲,喃喃自語起來:“臣女們入了東宮後不過一刻鐘,七殿下就眼巴巴地後腳抵達,還聽全了侍衛們嚼舌根,将此事的前因後果理了個清楚明白,可真是來的湊巧啊!”
眼見謊言要圓過去,衛子皓恢複鎮定,心平氣和地反問道:“汝陽郡主這是不信我說的話?”
“不敢,七殿下身份尊貴,想必金口玉言,說出口的話怎能有假?只不過,在座的官家小姐自幼練就了火眼金睛,心裏自有一杆秤,咱們都是明白人,就不說那套虛僞的詞,實在太瘆人。”汝陽郡主笑吟吟地說着玩笑話。
“你!”衛子皓很想發怒理論一番,無意中卻瞅見角落裏的幾位官家小姐掩嘴輕笑地瞅着他,再相互嘀咕幾句,臉上透出的蔑視卻逃不過他的眼睛,心底極為惱怒,直接吼道:“你再胡說八道,休怪我不客氣!”
“呀!臣女好害怕,七殿下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同臣女這等小人物計較了。再說,臣女說的是大實話,不過是在提醒七殿下,如何就惹怒了您?”汝陽郡主好是無辜道。
衛子皓面對即将被一群莺莺燕燕誤解的尴尬處境,再想到若此事被這群長舌的小姑娘傳出宮外,那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他畢竟還是年少,正值血氣方剛之時,本是抱着為母妃讨昨日跪罰《妙法蓮華經》的心思前來東宮,想看太子的笑話,何曾想到會将自己诓了進去。
面對即将可能崩了的人設,越是想辯解,越是陷入圈套。
朝着太子質問道:“皇兄!你這是要包庇汝陽郡主,任她诋毀皇弟?”此時此刻,他哪還記得要做足表面功夫,禮敬兄長?
“本太子何曾包庇汝陽郡主?皇弟莫要被說中了心思,胡攪蠻纏。”太子神色淡淡,并未理會他的惡語相向。
頓了頓,又用着兄長的口吻關切道:“你年級也不小了,本該國子監畢業後,就上朝向群臣學習政務,奈何你一直頑劣,父皇拿你莫可奈何,也就只好晾着你。何曾想,你倒是變本加厲,欺負起大臣們的女兒。你可知道,如今在場的小姐們,皆是朝中重臣的家眷,豈能容得你耍性子。”
這番話似規勸又透着責罵,還是在一群女人面前,訓斥了衛子皓,這讓他的臉往哪裏擱?
男人間鬥狠,先是嘴上功夫,後是拳腳相向。
俗稱,先禮後兵。
既然道理講完了,衛子皓依舊鬥不過太子,那就只能武鬥。
太子的話剛落下,他就率先沖了過去,腳踩山石,借力騰空而起,翻上長廊就朝着太子面門送上一拳。
衆位官家小姐無不驚呼,尖叫聲絡繹不絕。
偶像要被打了!
怎麽辦?
當然是幫忙!
官家小姐們剛才還是娴靜溫婉的模樣,如今提着裙擺跑的健步如飛,恨不得多生出幾條腿,直接翻上雀樓将那個敢打偶像之人,拽下來,狠狠地毆打一番!
郭栩彤不愧是将門出身,在衛子皓動身時,就已經猜測到即将抵達的位置,以更加迅捷的輕功翻上雀樓,擡腿橫掃千軍之勢,就将剛抵達長廊的七皇子逼回地面。
衛子皓一擊失手,還迫不得已被打回原形,在毫無準備之下落回地面,免不得狼狽地跌坐在地。
還未來得及擡頭看一眼雀樓上的人,就聽見太子略帶譏諷的嗓音冷聲道:“皇弟養尊處優慣了,如今竟然連個小姑娘的腿腳都接不住,确實要尋個好師父重新再教導一番武藝了。”
郭栩彤确實是個小姑娘,可卻是吳恩文大師門下的親傳弟子,莫說衛子皓打不過,整個吳國境內同齡男女中,能打的過她的人,一只手指頭都數不出來。
衛子皓被太子當中羞辱,豈能容忍文武慘敗的局面,那他的臉要往哪擱?
不管不顧地再次翻身而起,踏着山石,準備翻上雀樓,孤注一擲似得襲擊太子的面門。
這一次他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攔截下這一拳的人,乃是匆匆趕到此地的太子貼身保镖阮鴻飛。
郭栩彤畢竟顧忌傷着皇子,怕給親爹生事,免不得出手時留有餘地,意在逼退對手。
然而阮鴻飛就不同,東宮侍衛親軍都指揮使,職責是保護太子安全,如今大老遠的親眼見到有個背對自己的賊人,膽敢混進東宮在殿下跟前放肆,哪肯罷休。
朝着襲擊太子殿下的賊人,就在其後背狠狠地來了一腳!
衛子皓何曾料到,本欲與太子來一場自認為是男人間的決鬥,東宮裏竟然有不怕死的人,膽敢偷襲他後背?!
硬生生地受了一腳,重心不穩,像個大蛤蟆似得,以臉正巧撞上長廊柱子,又順勢滑落趴在地上。
半晌,甩了甩暈眩的腦袋,掙紮着擡起頭,想要看一眼是哪個不怕死的敢踹他?!
阮鴻飛見着賊人竟然還有力氣反抗,立時又補上一腳,朝着賊人的後背又來了一記。
面對刺殺太子殿下的賊人,他的拳腳上根本不留餘地,狠狠地招呼到賊人的後背,哀嚎聲振聾發聩。
郭栩彤立在長廊上,抽搐着嘴,語噎了好一會兒,沒忍住,終于尋回了聲音,提醒道:“欸,樓下的侍衛隊長,夠了,夠了,你腳下留情,再踩下去,七殿下就要面目全非了。”
……
阮鴻飛震驚地擡頭對視上郭栩彤善意的目光,右腳還擡得老高準備落下,如今唯有生生地止在半空中,錯愕良久,待反應過來,趕忙蹲下身子,将趴在地上賊人翻過身。
這一瞧,有些慘目忍睹。
努力回憶起七殿下與此賊人的模樣比對,一愣神,哀嚎道:“七殿下!你扮演什麽角色不好,非要做偷襲太子殿下的賊人,誤會!誤會啊!”
太子輕咳一聲,制止了郭栩彤将衛子皓暴力的搖晃:“不知者無罪,你也是為了護本太子周全。”
……
官家小姐們齊齊點頭,趕忙作證,皆道:“不知者無罪,确是七殿下想要偷襲太子殿下。”她們見着壞人挨了揍,莫名地覺得心底那一個爽字,面上卻不敢表露半分。
這場東宮荒唐的鬧劇,終于在衛子皓被揍得他娘都認不出,被太監們用擔架擡回錦繡宮,而草草結束。
莊妃怎麽也沒想到,一手促成官家小姐湧入東宮的局,最後會在她的寶貝兒子挨打後匆忙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