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別摸了, 不曾受傷, 若是我身上見了紅,哪還能氣定神閑與你扯皮那麽久,再背着你爬上井口,早就體力不支倒地不省人事了。”
這話很有道理, 白筠不安分的手規規矩矩地搭回他的肩膀上。
前胸酥酥麻麻的感覺突然消失,他的心底卻有些悵然若失,搖了搖頭将這些混亂的思緒排除, 突然異常正經地交代道:“對了, 今日救你之事,記得不要和外人提起。”
白筠楞了下,他的言外之意是今日之事權當做沒發生過,回神後,忙追問緣由:“為何?”末了, 似乎抓到了重點,又補充道:“你不想有人知道是你救了我?”
“聰明, 一點就透。”他笑了下, 點了點頭。
“那你的意思是, 這啞巴虧我就先咽下去了?改日再讨這血債?”她挑了挑眉, 疑惑道。
若說她肯咽下這口氣, 太子也是咽不的, 從小到大, 哪次出了事不是他兜着,為她讨回債。
這種習慣, 就像慢性毒一樣,已經侵入骨髓,刮不掉,也解不了。
果然,太子的聲音透着三分冷意,更有一股肅殺之氣蘊含其中:“你的虧,自然會有人替你讨回來,只是不是現在。”
她也不再讨債這個問題上糾結應該如何行事,只是乖順地道:“我懂了,就依你所言吧。不過,聽你的口氣,是知道誰給我下的套?”
他的嗓音突然陰翳地用着只能自己聽見的語調咬牙切齒地念着:“莊妃。”
這個為了兒子想要染指皇位不惜謀害筠筠的皇妃,他會親自解決。她只用純真無邪地度過着應有的童年就好,這些沾染血腥味的事,就交由他去做吧。
“幕後之人我有猜到,但是不能同你言明,只要你不對外宣稱是聽了奴才密謀企圖暗害皇後娘娘,借機給你下的套,那幕後之人也不敢冒着被發現掉腦袋的風險,将挾持你的事抖出來。”
“好,就按照你說的辦,我就說是自己看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一時貪玩離開了禦花園,待返回時迷路了才被蛇咬傷的。”白筠想了個自認為還算可以圓謊的理由道。
太子點頭同意了她的這番解釋,畢竟是個孩子,有誰會追究一個孩子貪玩時惹出的事?
他仿佛自說自話解釋道:“況且,此刻坤德殿上下,正借着尋貓的理由在大肆搜索後宮,正好可以掩飾你的失蹤,斷然不會有人聯想到你被挾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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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筠想也未想就點頭同意:“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依你的法子照做吧。”
枯井大約十米深,他腳踩在井壁凹凸不平處,背着白筠,再沒有遇到波折,迅速地爬到井面。
小心翼翼将她背到一棵大樹底下,讓她坐下來暫且乘會涼,才扶着膝蓋大口喘着氣。
白筠雖看不見,可是聽着他體力不支的喘息聲,心底也明白他的身體狀況定然沒有嘴巴上說的輕巧,往日裏莫說背着她了小半個時辰,也是無礙的,何曾這樣難受?
況且他的聲音沙啞沉重,像個遲暮之年的老者,是因為給她吸了蛇毒引起的?
她輕蹙眉頭,從袖子裏取出絲巾尋聲摸索而去。
太子見她有所動作,擡眸看了眼,只見那方被她捏在手心裏的絲帕,便很是自然地湊過臉挨在她的手指邊。
摸到一張冰涼的臉頰,手指顫抖地縮了縮,小臉有些煞白,追問道:“你身子不适,先回東宮吧,我一個人在這裏等着侍衛就好了,他們應該也快到了。”說着這話,手也沒閑着,絲帕貼着他的面頰一路擦拭到額跡,不過一會兒,就感受到絲巾被汗水浸透了一片潤潤的水澤。
眼見面前的那張小臉蒼白無力,貝齒微微咬着有些泛白的唇瓣,他皺了皺眉,一把将她手心裏的絲帕搶了過來,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才安撫道:“無事,他們順着我留下的暗號,應該快到了,我陪着你一起等。”
說完這話,方才注意到她早已淩亂的發絲,被一陣清風吹拂的微微揚起,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很是自然地為她捋順到了耳後。
他擡眸仔細端詳了後,微微皺眉,不甚滿意:“我給你重新梳理一番,待會若是被外人看到你這幅慘狀,怕是會起疑心。”
白筠扁着小嘴,軟糯道:“可沒有梳子。”
“無事,我給……”剛想說母後,又硬生生将話語憋了回去,輕咳一聲,趕忙岔開話題道:“不就是雙丫髻,有何難的。”
是啊,仿佛什麽事都難不倒他,白筠心底這樣想着,小嘴不由自主地翹起,微微揚起了下巴,聽見走到她身後的腳步聲,略微恐吓道:“若是梳不好,我可就要摘了你的發髻,讓你陪着我一起出醜。”
他笑了下,沒有應答。
修長的手指果然十分靈活,輕而易舉地解開了她右邊猶如潑墨般的烏發,手裏将兩股綢緞編制的彩繩遞給她,才得以空出手,以五指為她梳理淩亂毛糙的頭發。
柔軟纖細的頭發,不一會兒已經服服帖帖地在他的手心裏理順,待結成髻垂挂于頭頂一側,頗為滿意地又為她梳理左邊發髻。
白筠擡手摸着已經完成的右邊發髻,還算整齊順滑,難得沒嫌棄道:“倒是個老手,沒丢人,看來是不用陪我一起出醜了。”
三兩下功夫另一側發髻也梳理好,不由得嘆息道:“是啊,往日裏都是你獨自丢人,難得可以拉我一起下水,也白白錯過了機會。”
白筠輕哼一聲,看在他頭發梳的還不錯的面子上,決定不予他計較。而是沉着聲音,有些發急地将他推了推,催促道:“你快回東宮吧,剛才就讓你走,你還磨蹭了好一會兒,如今趕緊尋太醫好好診治一下,莫要再耽擱了。”
太子輕笑一聲,仿佛沉穩依舊,話音不疾不徐道:“都說不礙事了,你不用擔心,我若是離開了,你再出事,我可沒精力再闖一次龍潭虎穴。”
是啊,他說的極為輕巧,可她又不是傻子,如何能夠相信,他闖完龍潭虎穴毫發無損?
她突然冷聲抗拒道:“我不用你陪我等,你走!若是被闖進來的侍衛看見是你救了我,到時候宣揚出去,只會說是我害了你!這個罪責我可擔待不起,現在危機解除了,你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一雙素手使勁地将他往外推。
……
這話聽着有些刺耳,然而他曉得,她是在擔心,只是用另外一種激烈的方式讓他早些回東宮醫治。
“好,好,你別推了,我現在離開。”太子說完這話,果然起身走了。
耳邊聽着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她方才松了一口氣。
他沒敢走太遠,倚在不遠處一處廂房外的牆角邊,戒備地觀察着周圍情況,這個位置剛剛好,可以将長春宮正門的方向盡收眼底,又可以清楚地看見她正乖順地獨自坐在樹頭下。
清風徐來,只見她神态從容地捋了捋被風吹拂的發絲,摸着已經打理好的整齊發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舒服的事,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然而,他的眼皮卻越來越重,視野朦胧間終于看見初童領着一衆侍衛沖進長春宮,大呵了一聲:“搜!”這聲話後,終是支撐不住,跌坐在牆角跟,心安地閉上眼。
沖進長春宮的侍衛們不消一會兒,就有人回報:“西廂房四周一共發現六具屍體,還有一名刺客昏迷不醒,另外在兩具屍體身上發現太子殿下随身攜帶的暗器。”
初童凜然吩咐道:“給那名昏迷的刺客換身衣裳,帶回東宮拷問,其他屍體就地處理掉。”
“找到白大小姐了!”又一名侍衛滿臉喜色地沖過來彙報:“這會白大小姐在後院的井邊坐着呢。”
初童趕緊随着侍衛沖到井邊,親眼見到白筠安然無恙地坐在那裏,方才松了口氣。
然而,左顧右盼後不見太子殿下的蹤影,剛放下的心立馬又懸了起來,三步并兩地來到白筠的身邊,見她依舊氣定神閑坐在原地,也未曾看他一眼,心底咯噔一下子,堵得慌,出生喚道:“白大小姐?”
白筠聽到熟悉的聲音,愣了下,循聲望去,微微一笑招呼道:“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侍衛們識趣地走遠了幾步,給兩人騰出地方敘話。
初童注視着她,總覺得她混身上下透着不對勁,卻說不上來哪裏有問題,如今侍衛們退得遠遠的,方才追問道:“白大小姐這是怎麽了?可有話要交代奴才?”
白筠壓低着嗓音小聲道:“我被毒蛇咬傷後眼睛失明,這會眼前漆黑一片,你派人将我秘密送入坤德殿,再召來太醫診治。”
初童滿臉不可置信,這才端詳起她的眼睛,從前靈動的雙眸如今果然暗無光彩,穩了穩心緒才道:“白大小姐放心,此事必定不會宣揚出去。”
頓了頓,他又高聲召來侍衛,吩咐道:“去尋頂轎子來,白大小姐扭傷了腿,行動不便。”
白筠聽着周遭嘈雜的喧鬧聲,撇過臉看了眼太子離去的方向,又召來初童,指了指東面,囑咐道:“我剛才在那邊遺失了一塊牡丹花莖紋的玉佩,你找幾個信得過的侍衛,替我去那個方向好好翻找,請務必尋回,我自有重謝。”
牡丹花莖紋的玉佩?
那塊玉佩的由來初童曉得,是已過世的白閣老送予白大小姐的禮物,白閣老過世後,玉佩就被白大小姐系在腰間,從不離身,可見其意義非凡,趕忙應承下:“就是掘地三尺,奴才也一定為白大小姐尋回來。”
滿臉擔憂的白筠,用着壓低的嗓音又鄭重地将心底的牽挂如實闡明:“太子救我從井底出來後,由東面離開了,我擔心他的身體,你帶着心腹正好借着尋玉佩的由頭,仔細沿路找一找。”
初童眼前一亮,心如明鏡:“白大小姐請放心,奴才這就去尋殿下。”說完話,又在侍衛中招呼道:“你們送白大小姐去坤德殿,另外崇八,崇七,小六子随我來。”待安置好白筠,清點好人數,趕忙朝着東面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