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四節課就沒回來
惡戰犯。
淨化……
我居然有一瞬間從這兩個字中聽到了同我回溯時間拯救世界一般無二的使命感。
怎麽可能,不會的,一個妄圖毀滅世界屠淨人類的狂人,人間的毀滅之神卡利,說什麽“淨化”全是詭辯和扭曲的思想。
“你怎麽才肯放棄計劃?”
“我與人類,誰得天意,便遵從誰的規則。”
他說這話時神色仍淡薄空白,我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難道這就是我身為人類和瘋子的差別?聽不懂也不必聽懂。
轉身合上門那一刻,我鬼使神差的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雙眼中仿佛蘊含此次元所不被理解的、堪稱神性的東西,我心頭巨顫,大腦轟震,霎時間明悟了什麽又瞬間忘卻。
擡眼發現我已身處青學高中部。
五周目。
我被殺死了?
跟那次死亡滅頂而來的戰栗感不同,我不覺得自己是死亡回溯。
我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想不起那一對視我明悟了什麽,完全不明白。
我走過這麽多歲月仍是個徹頭徹尾的糊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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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次失敗,後果不是蒸蛋糕的家政課桌上四個爛蛋糕,而是世界的四次毀滅,人類的四次滅亡。
我承擔不起,那不是我、不是任何人類個體可以承擔的業果。
業,是永世的業障。
我隐約有預感,這次是時間回溯的終焉,無論人類如何,我若死了什麽都不幹我事。
我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不顧紅綠燈,不顧洶湧車流和司機怒罵。
這輛車一定可以從我身上碾過,帶走四個痛苦殘破世界的回憶……
我被推開獲救,是她。
小學到高中的少年時代,這個女孩子貫穿了我的青春,卻沒能和我走到最後。
分開的原因我早忘了,我從三周目因死亡回溯的精神損傷開始健忘,時常發自靈魂的感到鈍痛,我只得忍耐,別無他法。
生不如死。沒有一刻,相信也沒有一個人比我更懂這個詞的殘酷和冰冷。
她歇斯底裏的哭着問我為什麽尋短見。
望着她的淚眼,我仿佛驟然看到了那雙非人般的銀眸,踉跄着後退,揮開關切的來扶我的她。
我心底漸漸冷靜,卻失聲痛哭轉為嚎啕大哭。
我忽然發現我沒那麽喜歡她。
我最愛的是我自己,最不忍受苦的也是自己。
我從未哭得這麽慘,流盡了五個世界的淚,泣出血來。
于是和她又一次分開了。
換作一周目的我這是不可想象的,我當年和她分開遠沒有現在的心情平淡如水,但無論那次還是這次原因都只有一個:自私自戀。
人類天性本能的深處只愛自己,潛在的全部意識都為自己謀利。
譬如奉獻型人格,抽骨剔肉的跪着請求別人來踐踏的自己,這樣的人所做的一切都為其他人的意願。然而根源卻是,他們能從“他人享受自己的奉獻”這一事實中得到滿足和快慰,贖罪或病态。
真正想要填平的還是自身空虛的心靈和異樣的欲求。
我也同樣。
想通了這一點,我仍軟弱得想自殺,可我開始收集信息制定計劃奮力學習,我還要做下去,為了自己。
在壓力排山倒海的逆境中反而奮起反抗,人類也是有這種天性的。
這個世界是我所熟悉的注定毀滅的世界。
我去重新認識我的夥伴們,告知他們真相,尋求他們的幫助。
阻止“女神降臨”已成執念,拼死努力過的話,我怎麽都不會遺憾了。
為了自己的執念,我要忙碌。
現在不是我得做,而是我要做。
世界的未來人類的命運,我擔負不起那麽可怕的東西,我只想盡我全力阻止白村業,我不恨他,我不恨這個給了我永世痛苦折磨的人。但如果可能,廢掉也好殺掉也好只要阻止那個瘋子的行動。
我要為自己四個世界的付出、努力和痛苦,為了守護所有在乎的人的笑容。
為了拯救。
或許太狂妄了,但必須拯救,這已經成為烙印進靈魂和意識深處的執念,拯救人類和世界。
做盡一切,不擇手段,不計代價。
幾次輪回下來,別的不說,唯情報我應有盡有。
依白村業的敏銳,我不能在早期的大方面做動作,權謀戰略鬥不過他,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只能在他戀人病重他分心時,制造動亂讓他自顧不暇,我才可能聯絡我所知道的世界各地可反白村的有識之士籌備着一鼓作氣剿滅卡利極其同黨,剪除支援白村的為虎作伥的得力部下羽翼。
在此之前我沒有足夠的號召力是不行的,于是我争分奪秒的拼命學習,成為一名政客。
而一個重要的有可能殺死白村的機會不得不嘗試——原稱伊西斯後改名為卡利的藥劑用後的虛弱期。
這個珍貴的情報是我三周目和白村相處時得到的,希望它有足夠的真實性。
我此次回來許久未見他,看到一頭無瑕銀發的他,對他如附骨之蛆的恐懼盤旋在我心頭。
我很怕他,怕的要死。
他說認識我的那刻,我心髒停跳,明知他不可能認出變化了這麽多、僞裝了面容聲音的我,我還是慌張的用懷中無辜的孩子做掩護,我變得如此卑鄙無恥。
他那麽珍惜的孩子,我正用他威脅白村,用白村的感情威脅他。
我不想傷害這個孩子,我其實也不想傷害白村,但必須要拯救,人類的未來只要白村死了就穩妥了。
當他為弟弟用我給他的短刀穿透心髒時,我沒有一點輕松或大功告成的喜悅。
結果他竟活過來來了,刺殺失敗。
不是很意外,他如果那麽容易就死了我可能還會不甘心,他可是……毀滅之神卡利。
但如果能這麽簡單結束該多好,之後的一系列事也不會發生了。
之後被香椎埋怨,被夥伴疏遠也沒辦法。
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我對這個世界的他接觸有限了解甚少,必須見他一面,确定之後的行動計劃。
同時我也知道我暴露了不少,這一試探生死未蔔,如果他還是我所熟悉的那個白村的話,他會識破吧,而這次他殺不殺我實在不知道,而他若再次留我一命的話,之後的計劃成功幾率将大大提升。
躺在畫廊地面上謊言被識破又從白村手下活下來的我感到難以言喻的悲傷。
他還是那麽敏銳而溫柔。
我歷經一個世界才想明白他上次放下對我的殺意的用意。
不是因為他不屑于殺我這種蝼蟻,白村其人,無論對手強弱都不會放過任何有威脅的人。
正相反,他相信我。
相信我的成長,相信我的意志,相信我的選擇。
白村有他的一套理念,他等着另一方人類來與他為敵。壓倒性的勝利不是他所想要的,他要讓存活下來的人類對他的理念心服口服。
他相信我可以代表人類來和他對抗。
渺小怯懦時時恐懼的我怎麽值得相信,怎麽被他這樣肯定。
我為什麽又要和這樣的白村作對,我為什麽又要無所不用其極的傷害他。
因為白村相信我的我也相信着。必須要拯救,必須。
我已經默認這是我人生的全部意義了。
我得啓動屠神計劃了,計劃的名字真中二,讓白村知道了一定會這麽吐槽。
他的繼承人涼子是他滅世計劃的狂熱支持者,最大的助力之一,讓我的三個正義過頭的二貨小夥伴佯作暗殺白村轉移白村注意力,仍很遺憾的對未覺醒成長的涼子暗殺失敗。
我明知白村殺不死,而放過我的他也會放過三個對他沒造成傷害的二貨,不過白村還是惡趣味十足,把他們吓得不輕。
香椎也得知了我一直隐瞞她的真相。
香椎這步棋已經廢了,她性子很好,也不質問我,接下下一個任務就去中國執行任務。
可性子好的香椎也是執拗的,她不想在人類立場和再生恩人中做選擇。
香椎在刺殺她恩人的友人燕青岑時同任務目标一同死亡。
我隐隐猜到她的選擇卻沒阻止,我變得越來越冷血。
夥伴和我決裂無可指責。
後來跡部果如以往世界得了不治之症。
白村已經動念了,滅世的念頭。
和科研組的日方負責人逢坂搭線成功,逢坂因白村逼死了他的重要之人下定決心報複他的外甥白村。
逢坂借他人之手屢次發難沒能拘住白村在科研組中的手腳并不讓人意外,他可是白村業啊。
只要動搖就好。
三重奈美将來也會幫白村,這個雷厲風行鋼鐵手腕的管理奇才。燕青岑,末世初期人類尚且殘存半數時出色的演說家,将煽動民衆傾向白村陣營。
他們都不能留。
我列了一個暗殺名單,上面每一個人都是末世令人聞風喪膽的反人類陣營的高層。每一個都是白村看重之人。
我是在從白村身上片片削肉。
白村秘密控制某地域半數導彈及部分氫/彈,讓最信任的屬下偷運伊西斯,終于等到這個時機。我策劃已久的狙擊成功,掌握其這次擅動組織藥劑的證據,阿久津禾死亡,白村勢力內部不穩。
聯系逢坂出面用掌握的證據罷免了白村研究組的職位。
我沒想到計劃能順利的進行到這個地步,順利得詭異。已然拼命攀上高位、暗中控制這個國家的我整天心慌,食不下咽,神經質的一遍又一遍的分析局勢梳理計劃。
而白村每日仍悉心照顧陪伴他的戀人,無動于衷的為每個死去的屬下簡單辦場葬禮。而他的追随者無條件服從和狂熱崇拜他,白村的冷漠沒有造成太大負面影響。
我發現我好像從未懂過他幾分,為什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還置身事外似的的從容淡定,萬事盡在掌握的樣子。
我不顧衆人反對,獨/裁的下達銷毀生命良方伊西斯的指示。
我以為也許我勝利了。我以為白村失去伊西斯,空有傳播率極低的致命性病毒無法“女神降臨”。
我錯了,大錯特錯。
白村失掉助力、幫手、戀人、伊西斯、導彈所屬權,勢力被削減。
可再一次的“女神降臨”,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不用他之前時空用過的殺傷性遠程武器擴散病毒。
他研究出異變的伊西斯,用伊西斯和病毒合成卡利。
這次給了人緩沖,但将人變成那樣生不生死不死的樣子不是更殘忍麽。
恐怖的病毒席卷全球,世界一夕崩解。
我無法活下去了。
誰來殺掉我吧。
徹底的。
前四周目的經歷蒙蔽了我的思考,我這時沒想到這無可挽回的事情另有隐情……
☆、大結局
病毒爆發三年零兩個月,又一年春天,富士山花開荼靡,人類,十不存一。
“嗯……空氣好很多了呢。”
富士山腳櫻花林中,十三四的少年支起畫架,調和顏料,準備寫生,短短黑發有些微天然卷,表情有點呆。
跡部先生兩年前去世,意外還是自殺不明,小芥安全的回到白村身邊。
小芥逃避性的遺忘了跡部先生,徹底抹去那部分記憶。
逃避到這份上……某種意義上來說,小芥其實心理素質很強大。
“小芥,我走開一下。”
作為保镖亞久津就在旁邊,一起出來踏青的還有涼子,這片林區被封鎖,不必擔心小芥安全。
亞久津見涼子專心幫小芥擠顏料,對白村離開看也不看一眼,“你這幾年忽然對老大一點想法都沒有了啊。”
“因為跡部景吾死的太好了。”涼子淡淡道。
“……哈?”這邏輯怎麽都不對吧。
那種時候讓白村殺死他,白村能放得下他另覓新歡才有鬼呢。涼子念在半個青梅竹馬情誼才沒每年清明給跡部燒白村和自己的喜帖(僞造)。
涼子溫婉的撫了撫頭發,杏眼一眯透出縷縷殺氣,“他**太**會死了。”
“……”同事這麽多年亞久津仍對涼子能端莊優雅的罵髒話豎中指感到神奇。
那種神奇就好像一朵嬌美的鮮花猝不及防吐出牛糞。
病毒爆發初期人類一半感染,秩序崩塌。對于感染者,多數人類的選擇是盡數剿滅,他們也是如此執行的。
變為活死人的感染者不進食、無攻擊性,他們也有家人朋友和愛人以及和平主義者;更多人認為感染者不算人類,這只是暫時的,難保感染者活着什麽時候把病毒傳染別人,什麽時候突然攻擊人類,于是繼國家秩序崩塌,道德秩序也混亂了,雙方開戰。
這才是人類十不存一的原因。
親手造成這一切,白村的感受和夢裏的一樣,漠然的,事不關己的。
就有一點,剩這麽幾根人還能打起來,白村有些佩服人類的內讧能力了,怎麽沒人來找他算賬?
好吧,不是沒有,找不着也打不過白村。
甚至追随白村的人不在少數。
最可悲的是,白村所說的改變真的就只是改變而已,如果人類選擇包容的話,他們今年就會發現部分感染者腐爛成泥,部分感染者恢複正常。
櫻花的香氣浮在空中,微風拂過粉白花瓣搖曳飄落,屬于人類的災難地球并不陪着,病毒爆發前頻發的自然災害近些年大幅減少,四季天氣不再冷熱極端,稍稍變得适宜了些。因白村幹預,仗沒打幾年,感染者将近絕跡,正在進行戰後重建,不僅不用擔心人口大膨脹,還要擔心人不夠。
白村分花拂枝來到櫻花林深深處。
乙坂等在那裏,目光複雜的看着他走來。
世界格局經過人類大量消減如今變得簡單多了,全世界分為十一個區,日本正好是十一區,因為是白村分配的,所以這也算白村的惡趣味了。
乙坂如今是十一區領導者。
乙坂萬分不解,卡利病毒不致命不傳染,人類沒有滅絕,白村也沒有糾結反人類陣營來發動殺傷範圍規模極大的核武器戰争,甚至幹預阻止戰争惡化,世界不僅沒變的更糟,竟然還有所改善。
現在的情況與他想的和經歷的完全不一樣。
三年了,白村才願意來見他。
有太多的事想問了。
為什麽他殺白村屬下、無所不用其極針對白村,白村不作為?
白村早知道了的話,是什麽時候知道了什麽?
不等乙坂問,白村開口,“四周目你見過不名了?”
“你都知道了?”乙坂驚詫莫名。
白村笑笑,反倒避而不談,手指撫上右眼角,仿佛那裏該有一顆淚痣,聲明道,“我和那個世界線的不名的後半輩子背道而馳,我可全然不是他。”
“你這個世界為什麽……原因……”乙坂思緒萬千,有點描述不清自己的疑問。
如果說白村前幾次是被跡部的死刺激的腦子不清醒了,那這個時空白村沒變,跡部死亡的結果沒變,為什麽什麽都知道?為什麽做法截然不同?
白村很清楚他想問什麽。
問他這麽做的原因。
“癌細胞,病毒,它們侵染攻占好的細胞,讓好好的組織、器官、機體……全部,一點點變壞,人也這樣跟着壞掉了。如果把地球比做一個健康的肺葉,你不覺得人類就是病毒嗎?”
“你們,不對。我們人類,不經許可的蠻狠掠奪宿主的養料、資源和生機。什麽都拿人類這個龐大又渺小的群體沒辦法,地震海嘯火山,什麽都難以讓人類消減——你不覺得這個過程很像,很像理療化療手術都殺不光切不盡的病毒嗎?”
他這是在用跡部患的肺癌打比方嗎,乙坂卻沒從他的眼中看出悲傷亦或懷念,仿佛跡部從沒那樣離開過。
“銀駱駝問我願不願意幫他治病,好啊,我救不了跡部景吾,那我想淨化他的世界。”
原來這就是“淨化”的全貌。
可“淨化”這個詞是從不名口中的。
“以上全部都是——騙人的。”白村保持着冷漠的反派大boss表情比剪刀手,“我早就看人類不順眼了想以淨化之名毀滅一下。”
乙坂:“……哈?!”
“也是騙人的。”
白村輕輕笑了,眯起一只眼睛,剪刀手也比到眼邊,“我說的難道不是你來的時候對我的猜測嗎?”
乙坂瞪圓的琥珀色眼睛眨了又眨,“……是。”
白村端正态度,正經了點,歪歪斜斜的倚着櫻花樹,及腰白發上落了幾枚花瓣。
“你以為四個周目就你失敗了啊,我也一樣。”
“啊?”乙坂心頭巨震,“什麽意思?!”
“三周目殺你的那夥人就是我陣營裏出現的叛黨。”沒等乙坂反應白村自顧自的解釋真正的原因,“剛才逗你玩那兩個原因都有,如果不是潛意識對人類的厭惡我也不會得出滅絕人類改變世界的方法論。不過那是三周目以前的想法。為了‘淨化’一味毀滅,認為人類滅絕世界才會清靜。但實際人類滅絕對世界成效不大,犯了基礎思想方向的大錯。”白村慢慢的敘述,言談之間只見閑适沒有愧疚……死不悔改,多厚的臉皮。
“其實,人類對世界根本不痛不癢,只要過負荷世界遲早會消減一切。人類族群出了問題想必你也察覺到了吧,人口過量卻無從消減。挽救世界,實則是挽救人類,在自然法則讓人類滅絕之前尋求人類應有的生存模式,以及大幅減少人口。”
乙坂手指捏着眉間思考,恍然,“旅鼠效應?旅鼠數量急劇膨脹之時毛發變紅,充滿攻擊性挑釁天敵,部分旅鼠集體向海遷徙跳海自殺,以求減少種群密度,讓種族剩餘旅鼠獲得适宜生存環境。”
“不過人類可沒那個自覺。雖然旅鼠效應被證實是誤解,但可借鑒的還是很多的。”白村說着目光轉向乙坂,“這個世界出問題了,這沒錯。人類無從消減是最大的問題。我的做法更貼近諾亞方舟的故事。聖經《創世紀》中記載,亞當夏娃偷吃禁果,該隐弑親,此後人世間充滿強/暴、仇恨和嫉妒。上帝看到人類的種種罪惡,憤怒萬分,決定用洪水毀滅這個已經敗壞的世界,只以義人諾亞為人類一線生機。”
“印度神話中,卡利是毀滅女神,也是創造女神啊,創造到極致毀滅,毀滅後創造。順帶一提,我不厭惡這個世界,相反的,我正試着喜歡它。和景吾的環游世界中我有好好感受,我知道,這是個可愛的世界,人類族群也是可取的文明。”
“一切變革,都是值得思考的奇跡。而我要做的其實是,再創。”
乙坂怔怔的望着輕描淡寫、昏昏欲睡的說着這些話的人。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吶。打了五個世界交道還是讓人摸不透路數探不明深淺。
乙坂思來想去只有說一句,“謝謝。”
“言謝的人該是我,若不是你,我還沒發現我錯了,也不會改變做法。”
“诶诶诶?”乙坂連連後退,受驚的樣子和當年那個小綿羊跟班一般無二,“……我?!”
“你原本也想問的吧,我怎麽知道五周目的事。”
遇見白村就愛犯傻,也許是今天的氣氛和心境比較輕松,白村像初中那段時間一樣的懶散狀态,讓乙坂就好像回到以前一樣,腦子裏不用想太多,只要坐等老大解決然後給老大打call就夠了……抛開本該那些遠去的記憶,乙坂蹲地上抱頭良久終于回想起了來時的目的和疑問。
“為什麽知道那五周目?為什麽謝我?”蹲着的乙坂擡頭問。
白村想了想,“算你和不名一起的功勞。”
不名……乙坂現在回想起他的樣子仍覺戰栗,渾身雞皮疙瘩,“他怎麽……你怎麽變成那樣的?”
“不名通過銀駱駝預支了某種力量,那個樣子是副作用。”白村神色微動,似乎對自己将來會變得那樣非生非死不人不鬼感到有意思。
“可……那個世界沒有銀駱駝啊……”乙坂遲疑,根本沒有那顆隕石落在地球。
“因為它在不名體內。”白村手指輕觸自己的額頭,“忘記哪天看流星的時候要自殺,然後想,被星星砸死好像是個浪漫的死法,希望靠近那顆流星,它就落入身體裏了。”
乙坂聽懵了,好魔幻啊……
“不名對改變世界提起興趣,覺得銀駱駝預支的力量淵源也很有趣……私以為就是活的沒意思找樂子。說回正題,他的态度處于毀滅和創造兩種極端之間不确定,最終找到了方法,卻因為世界的原因無法成功,他所處時空的問題藥石罔效。但與其世界同一軌跡的我所在的平行時空的病情才是初期。”
“那他……你,也不對,不名怎麽做?又有我什麽事?”乙坂越聽越懵,冥思苦想稍微有了點頭緒,“所以是不名讓你知道那些周目的事?”
“他試圖奪我的舍,世界與世界之間壁障不可打破,連信息傳遞都很難,奪舍當然會失敗,臨從我身體出去前還留了個指紋引起我注意,順帶擠沒了我一段記憶。”白村說着有點可怕的事反而笑了,“果然不愧是我,自己對自己下手一樣狠啊。”
乙坂:“……”很值得驕傲嗎?
“他測算到平行世界和原世界唯一的變數和契機就是——你。”白村突然中二,“你是被命運選中的人。”
“……哦。”再來一次乙坂死都不想被選上。
“不名的策略是通過你為介質傳遞信息協助此世的我,我此世若成功,不名的世界也會有所波動。”
“這是什麽邏輯……”
“平行世界具有彙聚成同一結果的慣性。”白村的邏輯處于有與沒有的邊緣,科學中透着魔幻主義光輝,“借此契機他便也能成功。”
乙坂重點抓得很準,“于是不名對我做了什麽?”
“你的時間回溯正常來說是穩定的,但死亡被動回溯不穩,借此機會,你四周目去了不名的平行時空是被不名拉過去的,五周目也是被不名送歸。”白村在乙坂“沒那麽簡單”的眼神中補充,“他把信息封在你腦袋裏了,我與你有正面接觸就會獲得。”
“畫廊那次。”和白村此世的第一次肢體接觸乙坂印象深刻。
“對,就是差點掐斷你腦袋的那次。”
乙坂:“咳……嗯。”哇,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措辭還特別奇怪。
“我好多次想掐死你哦。”
“是,我知道了。”乙坂微鞠一躬,“謝不殺之恩。”
因為乙坂帶給他信息是持續傳輸的,畢竟相隔世界,如果乙坂死亡,這個介質斷了,信息就散了。而五周目乙坂時間回溯的能力到了盡頭,五周目是決定性的,于是不名為乙坂下了禁制,越接收信息,白村越無法對他升起殺意。
記得失敗的那三個周目,也許白村不是沒有查覺自己出了方向性的錯誤,只是晚了,才留乙坂性命以求下一周目有所不同。
乙坂的小命是多個世界的天意在留,這才是正統主角光環。
白村一直用的是假的主角光環,不,應該是誤把終極反派光環當主角光環。
“傳信就痛快傳嘛,讓我失眠了五年,直到那個時間節點全部信息才明晰。”
乙坂猜得到,能讓他忌諱用詞的“那個”,指的是跡部死亡的時間節點。
乙坂猶豫不定,還是問出來,“那……你為什麽不阻止我殺你的人?”
“我不是生來就要毀滅世界改變世界再創世界。”白村偏過頭,黑眸直白而尖刻的對上乙坂,“是不名和你在逼我。”
“我在不知情時便早已研制出異變伊西斯并放進藍珠裏了,對阿久津下達運送伊西斯命令的不是我,是不名。他要我盡量察覺他的存在以盡早明了那些記憶和信息,順便通過我這邊的行動誤導你,你因我的行動與前幾周目相同便也步步緊逼。”說着這樣的內容,白村語氣沒有質問或不滿,他只是清清淡淡的敘述着,“你以正義之名殺燕青岑、奈美姐、小禾和我的諸多屬下們,針對我的勢力和事業。不名則與那些記憶和信息一齊給我下了禁制,內容是:我,不得阻攔傷害你一絲一毫。而我起先根本對世界和人類沒那麽多想法。”
發誓不再掉眼淚的乙坂緊抿着唇,淚水不受控制的滑下眼睑,但他不住搖着頭,聲音堅定,“不,對不起你是對不起,不過我不後悔。做錯了也是我的選擇,如果否定那些行為,等同于否定這個世界的我。”
白村忍住嘆息,由衷為他的成長贊嘆不已。
“不過導彈氫/彈确實是我的。”
“……啊?”
“弄來玩的,萬一用上了呢。”
“……”說到底還是……乙坂無言以對。
“你的苦衷我萬分理解,絕不原諒。”白村也知道乙坂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諒或憐憫,也知道自己的錯,“我也是不折不扣的惡人啊,手中滿是同族鮮血,傲慢的擅自決定人類命運。好的結果也不代表我的正确,事關那麽多人命,談不了功過相抵那一套的。”
“我有罪。”
輕飄飄三個字,乙坂今天頭一次從談話中聽到白村的情緒。
正經不過三秒的白村話鋒急轉,“有歸有,我有罪不贖天經地義。”
乙坂:“……”
“倒是你,乙坂混蛋,我不殺你,你自覺一點給我自殺。”
乙坂:“……”
“每次想不名操盤全局獲利最多就好氣。”白村轉身踹了倚着的樹一腳以示憤慨,櫻花漱漱落下,“我不就淡泊名利了點,失了點先機才處處受他擺布麽。”
好多槽點,首先,這一腳絕對留力了,不然櫻花樹斷都小意思;其次不名就是他,自己生自己氣很好玩麽;最後,你那不叫淡泊名利失先機,沒有幹預你是會想滅絕人類的。乙坂條理清晰的默默吐槽完心裏為自己點了個贊,并承諾,“我回去安排一下繼位就自殺。”
白村瞟他一眼,“我改變主意了。”
乙坂理虧,随白村差遣,“你要我怎麽做我照做。”
“繼續管你的十一區吧。”白村不顧乙坂欲言又止的神情,“還有,幫我照顧好小芥。”
又被放過了,到底為什麽這樣溫柔,乙坂壓下淚意,提起這話裏最重要的那層意思,“你要走?”
“是。”
“哪啊?”乙坂比起自己的小命更關心白村的去向,“我再也見不到你?”
“是。”
盡管不知道白村要如何做到,乙坂有了猜想,同時他更感悲傷,“是……要去找跡部?”
“是。”
提及此,白村臉上出現了笑容,淺得看不出來,但确實久違的真切含有笑意的笑容。
至于怎麽做到,便如不名預支的那部分力量一般淵源,成功再創世界挽救高等文明會獲得世界的恩賜。
恩賜是……成神的力量。
印度佛教講求因果業報,什麽業因會有什麽業果。
乙坂因白村的業因投入輪回,輪回的最終是他造成白村的業果,他的因果圓滿也封閉了他的輪回。
而白村的業是跡部景吾。
跡部跳脫劇情無事,卻在白村行動前夕患病。脫離跡部的牽絆白村方可有心思做“毀滅世界”的好事,所以站在不名和未來層面來說跡部的死是必要的,跡部的死不止白村親手殺掉他那麽簡單。中二的說法白村也是被命運選中的人,注定做那些事,而希望那一切發生的未來和現在的種種都在冥冥之中推動白村走向那條路。
簡言之,白村是跡部患病的業因。
即使獲得了堪比神明力量的恩賜,即便通徹因因果果,白村欠了那個他一直盼望兩清的人太多。
“很抱歉抛下小芥,我真是個壞哥哥。”白村從懷裏拿出一封信,“轉交小芥。”
乙坂伸手去接,白村把信放到乙坂手上……又抽走。
乙坂不知所措,白村見逗不起來遺憾放棄捉弄人,用信封拍了下他的腦袋塞進他懷裏。
“你辛苦了。”
乙坂還沒弄明白剛剛那下是做什麽就愣住了。不疼了……那次死亡回溯附加的損傷疼痛消失了。
無疑是白村,他回神,對白村的愧疚更加難以言狀。白村不應該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這樣寬容,擡頭去看他已不見了。
明知徒勞,乙坂還是擦淨眼淚環顧四周尋找他的蹤影。
終究是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
作者原來想寫個輕輕松松談戀愛的小甜萌文的結果我都幹了什麽啊啊啊!
☆、番外一
跡部七歲,這一年冬天告別父親,跟随性自由、想一出是一出的母親來了趟說走就走的旅行。
母親原本要去父親的祖國,看日本北海道的雪,後來臨時改了主意,去了中國。
你永遠不知道同一個選擇的不同決定讓你失去什麽,又讓你得到什麽。
這世上冬天不止有那個沒回去過的祖國北海道的雪,還有中國黑龍江的雪,跡部看得很入迷,總覺得跟英國的不一樣,雪總是浪漫輕柔的,而這裏的雪少有優柔寡斷的時候,剛猛硬氣,凜冽厚重。
母親有萬能的管家,和母親同為英國人,行事嚴謹妥帖,可選的落腳點一言難盡,住處旁是凜然傲立的白桦林,背靠深山,門前一片蒼茫雪原,景色好是好,就是偏僻、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