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四節課就沒回來
夫夫你死我還能張燈結彩大擺筵席?而且不是說能治嘛。”
“除此之外呢?”治不好了。
“複活你,追尋你。”
還是不按常理出牌。
往常跡部一定會順着他的思路跟他聊下去,但這是也許他們之間最生疏嚴肅的談話。
“人死不能複生。”
“不信。我都可以,你為什麽不行?”
跡部身側的白村走近水族館的玻璃牆,透明的玻璃後是一群密集活躍的熱帶魚。
白村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條游不動漸漸落單的大魚。
“跡部景吾,你真的是個令人難忘的人,和你相處以來我頭一次……頭一次看到色彩斑斓的世界。我一直在等你甩了我,可又不自覺想盡花招留住你的目光。你死了我會很遺憾。”
白村沒說的是,也許他世界色彩的歸來只是因為脫離原世界,而跡部出現的恰如其分。
可誰讓跡部景吾正好出現了,就是出現了。
如一道金色曙光來臨,不可抗拒地成為了白村空洞人生中最具分量的一個人。
白村貼近又貼近玻璃,那條掉隊的魚完全不游了,忽悠忽悠的下沉、下沉……
迷豔又清冷的淡藍波光中,跡部緩緩微笑,遠遠注視整個人都要鑽進玻璃裏看魚的白村。
遺憾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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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下起了雨,雨絲纖纖,屋檐滴水的聲響連綿不絕。
“那天畫廊遇見的那個人最近經常在電視報紙上看見。”幸村和白村談起,“我以為你足以應對那個看上去無害的人。這個人年紀輕輕,在一夕之間成了重量級的政治家,他掌握什麽力量你清楚吧?”
“難得聚會,別談那些不入流的事了。”白村随意道。
幸村不是會說多餘的話的人,相信能把某非法事業發展到如今地步白村自己心裏有盤算。
劍術道場中不止他們兩個閑人,另有一幫兀自歡脫敘舊的人。
跡部也快來了。
“吶,如小景所見,這是一個聚會。”開門的不二笑眯眯的側身露出室內景象,“順帶一提,也是小景的生日會。”
劍術道場辦生日宴真不華麗。
那一地七倒八歪的人裏除了自家老婆都不華麗。
“五十岚死了?!”海帶頭切原這麽多年過去還是海帶頭,“一個橫空出世直追跡部風頭的天才選手就這麽默默無聞的去世了!”
真田如今是劍道大家,今天的場地就是他友情提供的。真田聞言一臉沉重,同時教訓大吵大嚷的切原,“穩重,不要松懈。”
“來的人不多,不用太管着他了。”幸村難能可貴的維護了下切原。
“日本排名第一,世界排名前三財閥掌權人的生日宴就請幾個老部員和老對手,我感到惶恐。”臉上沒有一點點惶恐的菊丸挂在不二身上。
越前也看到了剛進門的跡部,“猴子山大王。”
“這都多少年了,不要那麽說跡部啦。”桃城苦口婆心。
越前“哦”了聲,“猩猩山大王。”
桃城:“……”
跡部胸襟寬闊,權當沒聽見,徑直繞過地上的諸多人形障礙物找到白村,身上尚且穿着工作完沒來得及換的銀灰西裝,英挺潇灑。
白村對他攤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哪用解釋,就是和幾個不是仇家也不是合作夥伴的稱得上朋友的人,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
跡部拍了拍他的腦袋,一言不發的在他身邊坐下。
沒想到再過起生日是這種時候,白村莫不是有提前辦死亡通告派對的愛好。
生病消息傳出去財閥動蕩跡部也不懼,跡部還要公開出櫃呢。哪個動蕩不是動蕩,一起好了。
前些日子剛繼承家族醫療産業忙的不可開交的忍足也中途趕來了,忍足跟鳳和慈郎幾個網球部的舊人會合,眼尖的一眼瞅見跡部兩口子。
“運氣不太好,剛剛外面雨下大了。”忍足一邊用向日遞來的毛巾擦頭發,一邊和白村打招呼,“好久不見了。”
忍足常見跡部,從跡部那裏知道一點白村的消息,卻沒再見過白村。
“好久不見。我還活着呢。”
白村從坐在那看見他的人都嘴裏心裏的問他“還沒死?”,于是白村對每個問不問他的人話尾都加這麽一句。
忍足看着他,心裏總覺得悵惘。
惆悵白村這人怎麽還活着?
……沒那麽大仇。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文藝什麽,不再打擾他和跡部,忍足加入懷舊老朋友群。
那幫人不需要壽星正主就能玩的很嗨,現在已經童心未泯的玩上了你畫我猜。
國王游戲真心話大冒險是聚會必備,他們打算壓軸。
忍足回過頭,對那兩個格格不入的人說,“一起玩嗎?”
跡部輕輕搖頭。
原本只想傻坐的白村見跡部搖頭,跡部還是被他同化了,難以避免的和所有人都有了距離。
跡部是自願的,而白村……
轉眼看看那幫歡快無憂無慮的,好像還活在劇情中長不大的少年一樣的青年,白村嘴角提起一個笑容,起身撸胳膊挽袖子的加入其中。
白村來的正好,能與幸村匹敵唯有白村,幸村和白村坐在對面,真田畫給幸村猜,越前畫給白村猜。
其他人排排坐成一圈,負責圍觀和加油助威。
菊丸把不二出的題目題板給兩個要畫的人看。
兩個靈魂畫手真田越前火花四射的對視一眼,不甘示弱的迅速行動起來,同時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樹狀物。
幸村:“櫻花樹!”
沒等真田搖頭,越前那邊在貌似是枝叉的位置花了幾個扭曲的類圓圖形。
白村:“漿細胞增生性進行性多發性周圍神經病病變神經細胞!”
越前:“……哈?!”
幸村聽了白村的答案疑惑,他們猜的是不是同一個題目。
兩人畫板背對背,看不到對方畫的,真田畫功跟越前差不多,不過畫在樹形上的東西更像個圓。
越前只得在樹旁邊畫了幾個半月形。
白村:“急性炎症性脫髓鞘性多發神經根神經病病變神經細胞!”
越前:“……不對。”
“Acute Inflammatory Demyelinating Polyrediculoneuropathy!”
“……”越前抓狂,“你不過把同樣的話英文術語來了一遍吧!”
“難道……”白村恍然大悟,“Guillain-Barre syndrome(吉蘭-巴雷綜合征)?”
“什麽這是?”越前無力。
“急性炎症性脫髓鞘性多發神經根神經病是吉蘭-巴雷綜合征中最常見的一種形式。”
“……”越前發現對面組完全不猜了,專心看這邊熱鬧“不對。”
白村:“不然是拉丁文……”
“認輸。”越前舉手示意不二裁判。
同時幸村:“橘子樹。”
真田:“正确。”
贏的好沒成就感。
圍觀衆人被白村神奇的腦回路絕倒。
跡部含笑注視着白村。
雙方互換。
和幸村同時得知題目的下一秒,白村以他紮實的畫工畫了個光澤鮮亮飽滿的蘋果。
畫板和白村并列的幸村遲疑的停下了剛放在白報上的筆頭。
越前:“蘋果!”
白村搖頭,擡手給蘋果柄的位置加了個人手。
幸村:“……”
越前:“嫁……接?”
幸村開始懷疑他們看的是同一個題目嗎?
任何時候都不松懈的真田正襟危坐注意力集中,幸村遲遲不動筆,“精市?”
“弦一郎,不急,穩贏。”幸村轉了轉筆,往白村那邊挪。
白村嘆了口氣,往蘋果的手上又加了個……阿童木。
“……”越前一臉迷茫,“阿童木蘋果?”
白村一副“這都看不出來拿你沒辦法”的樣子,又在蘋果前加了個墳包。
“……埋葬阿童木蘋果?”越前冷漠臉。
“答案明顯到家了。”白村怒其不争,“睜開你的大眼睛看看啊。”
越前:“我……!”
幸村看熱鬧看的差不多了,忍笑在畫板上畫了個戴眼鏡短發表情嚴謹的人。
真田:“手冢國光。”
幸村:“正确。”
越前:“……”
“你就說蘋果、阿童木、墳包、蘋果上長手我怎麽猜!”越前“蹭”的站起來問白村。
“畫鐵臂阿童木的漫畫家手冢治蟲姓手冢啊,國光是蘋果品牌啊,手冢的手啊,手冢的冢不就是墳包嗎?”白村反問越前,“這你都看不出來你敢說你學過國文看過漫畫還認識手冢國光?”
越前張開嘴:“……”
這腦回路恐怖如斯。
白村本想來句“你還差的遠呢”,後來決定放棄補刀。
衆人同情越前的同時笑成一坨。
氣氛很歡樂。
跡部也笑了,白村這麽努力跡部怎麽會不笑。
跡部接了個電話,攬過白村,帶他提前離席,“出了點事。”
“嗯?”
天色陰沉,雨絲細密,跡部身旁自有保镖打傘,無聲的落在黑色的傘上,滾滾沿傘骨滴落。
寒酸(?)的只打了一把傘,跡部把被剝奪打傘權利的白村護在懷裏,攏在溫熱寬厚的胸膛前。
“不許笑。”跡部手指按在白村嘴角,“演技退步了,假笑變得明顯又難看。”
變得像另一個人。
“切。”白村撥開他的手指垮下臉,“別人都看不出來,就磕碜你一個。”
“好,随你。”跡部欣然應允,提起使得他們中途離開的事,“三重奈美死亡。”
白村沒有意外的表情,只是垂下眼,好似思索着什麽。
“死因還算正當……”
“公共交通事故。”
“……你做的?”
跡部已和他單獨行在河堤旁,保镖司機離得很遠。
“十五分鐘前的消息,你沒時間知道。”跡部敘述懷疑他的理由。
“不是,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白村猝然來的頭疼緩解了些,笑了笑,“我不知道我怎麽知道的。”
突然出現在腦子裏的念頭。
難道三重小姐前世也是這麽死的,白村今生有不屬于自己的前世記憶……什麽爛劇情。
跡部看出來他不舒服,卻問無可問,手臂緊了緊,讓他完全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将傘往他那邊挪了挪。
兩人漫無目的沿無人河堤散步,雨中漫步也許很有情調,事實也确實如此,白村頭不痛了,不知道為什麽。
燕青岑還有可能是意外,然而三重小姐不久後也死了,還是在跡部患病的關頭。
可以視為乙坂宇在引戰。
向來愛挑事的白村卻沒有絲毫興趣。
“不管?”跡部問。
“不管。”
跡部無可無不可的點頭,“葬禮初定一周後。”
白村伸手觸碰微涼的雨絲,神情淡漠。
“要還是這破天氣我就不去了。”
跡部将他一縷白發挽到他耳後,“本大爺看你挺喜歡雨天的。”
“不幹不淨婆婆媽媽的雨很煩。”白村轉臉神色溫文的輕聲道,“我喜歡聲勢浩大排山倒海威勢的雨。”
跡部不贊同,“你喜歡的雨會造成危難。”
“你喜歡的人也會造成危難。”
白村說的确實是自己。
然後這場連綿數天的如酥小雨特給面子的瞬間爆發,下成了傾盆大雨,把他倆給拍了。
淨整些似是而非玄玄乎乎的不說人話就是這個下場,學到了吧。
☆、六十章
葬禮辦在一周後,十月底,一周間沒放晴幾天,葬禮當天還是下起了小雨,陰雨霏霏,空氣潮濕的可以游魚,讓人很不舒服的天氣。
白村充分驗證了跡部對白村的了解,可能真略有些傲嬌。
跡部預約了醫生,跟三重小姐不熟就不去了。就見白村葬禮當天一大早,他其實半夜開始就照例失眠沒睡,一大早振作精神,換了身黑衣服,胸前別了只白玫瑰,仔細梳了頭發用黑稠紮起來,鄭重的去赴約。
是赴約也是告別。對白村來說,死亡是人的另一程。
三重小姐社會地位不低交友廣泛,但葬禮辦的很低調,她父母也在,卻是沒什麽情緒波動的樣子。
面對三重小姐的遺像,白村想起跡部。
跡部也會有這麽一天。
複活,人死不能複生。
白村無法确定。
乙坂也在,遙遙伫立在會場邊緣陰影處,消瘦甚至是幹瘦的,一身黑衣一把黑傘,整個人仿佛是黑暗的影子。神情恰如其分的哀傷,眼神沒有身為掌權者該有的東西,比如精明,比如冷酷,他十足痛苦而感性。
人是他殺的,戰書是他下的,可他正為自己所殺的人愧疚,為一觸即發的對決惶惑不安。
乙坂的種種矛盾讓人不明所以。
“白村君。”
白村原不想搭理他直接回家陪跡部診療,奈何乙坂主動叫住他。
“對不起。”
白村差點想回他一句“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麽”。
“對不起什麽?”
“所有。”
“你要和我不死不休了?”
“是。”乙坂對和白村業作對一事堅定不移,立刻回答後,他輪廓圓潤的琥珀色眼眸閉了閉,“一直以來謝謝你。”
不知道這怪孩子謝什麽,白村還是厚顏無恥的道,“這是你應該謝的。”
雖然近處遠處保護乙坂的保镖武警特警嚴密關注,白村和他相隔十米遠,但以白村速度和武力,殺了乙坂不難。
白村轉身走了,撐着只夠遮他一人的黑傘,踩過地面淺淺的水泊。
不可以殺他。
不是為了和他争鬥的樂趣趣,不是為了期待他的後續。
已經失去了初衷,一切陷入未知。白村很不喜歡這種事情朦朦胧胧隔着什麽不真實的感覺。
時隔近一年,期間乙坂頻頻有大動作,布置綢缪着什麽,黑白兩道但凡立場偏向白村有權有勢有特殊技能的腦殘粉或多或少遭到了暗殺。
而白村全然不管不顧,不是自己屬下死的話連葬禮都不露面。
同年,跡部病情惡化的很嚴重。
“……極不合理,即使積極治療您最多只剩五年時間左右。”醫生下了定論。
跡部無所謂的揮揮手示意醫生護士出去。
“喂,聽見了沒。”
室內全套醫療設備沒遮掩窗臺邊的人多少,跡部仍能看見白村趴在窗臺上的背影。
“嗯?”白村回神,“聽見了。”
白村跳起來,抱着花盆小跑到跡部椅邊,近來少有表情的他眼睛亮閃閃,舉起小花盆,“看。”
花盆黑色土壤中隐約可見一點嫩綠,玫瑰發芽了。
種子在土裏的時間比懷胎哪吒還長,白村堅持不返工不懷疑,就等這顆種子,它終于不負所望的發芽了。
“四年發芽,希望它別四年開花,不然花可能就見不到華麗的本大爺了,是它身為本大爺所有物的遺憾。”跡部手指搭在他捧着花盆的手上,往自己這邊按了按,端詳那一點萌發的嫩綠,“計劃已訂好,出發時間你定。”
他們要有一場終期不定的約會。
南太平洋島嶼遠洋巡航,夏天什麽的出海最好了。
“好,那現在出發吧。”白村爽快而草率的定了時間。
過幾天跡部先生回國,跡部就把出櫃後財閥的爛攤子甩回去了。
沒錯,就随便哪個天氣不錯适合嫁娶的日子,占了某報紙一個大版面幾行內容,簡簡單單公開了。
而白村科研所自由度挺高,無限期請假也給批;黑道有涼子挑大梁;白村被影視行業黑、被封殺也沒辦法,白村又無所謂,新井老小子不在他考慮範圍內。
話說回來,因白村的不作為,涼子上位可謂部分人的衆望所歸,另一部分白村的腦殘粉中立,死忠白村的腦殘粉不占少數。
至于沒什麽動靜了的新井,他其實內心深處有正義感和是非觀,像白村要毀滅世界那種事新井是不會跟來的,終究跟白村不是一挂人。乙坂分的清敵我陣營,白村不怎麽擔心新井的人身安全。
這個夏天比以往的夏天還熱,熱的離譜。
這些年都是這樣,秋冬極冷,春夏極熱,仿佛一年只有兩個季節。國內的地震越發頻繁,震級越來越大,世界各地天災人禍不斷,即便如此,人口也在去年過了百億。
什麽概念?類似于……蟻窩住大象吧。
然而如今還沒有戰争或疾病爆發來消耗人口,這說明這個世界出了問題,更說明旅游對一般人來說不是那麽可愛的事。
不過他們的旅行雖然沒有太多布置也很惬意。
夏末近秋天氣正由熱轉冷,南太平洋這一天的天氣還算适宜,但溫差大時換季容易生病,跡部生平第一次從戀人的行為上感受到了體貼。
“多穿點吧。”白村給甲班上吹風的跡部披上外套,順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有點低熱,“吃藥了嗎?”
“沒。”跡部感覺特微妙。
“吶。”白村早就把跡部各種藥帶在身上,水備在手邊。
跡部就着白村的手吃了藥,對于他生病之後增加人妻屬性的白村,他很不适應。
“本大爺還沒到卧病在床的程度,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就是您的健康!”
跡部:好像醫藥保健品廣告詞。
所以這又是演的哪一出?
白村說完又去摸了摸他的額頭,“不能讓你死在我手上啊。”
跡部扭過頭去。
游輪行駛在湛藍的海面上,碧藍如洗的天空,目光觸及的海平面出現了綠色島嶼的輪廓。
“忘記這座島是小時候哪個生日父親送的了,總之,你取個名字吧。”跡部道。
白村有點無語,因為他記得下一站的島好像也是跟他合作的哪個大佬送他的。
結果南太平洋預計要游覽的五分之一島嶼都是自家産業。
白村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什麽好名字,“随便吧。”
跡部一挑眉,“好,就叫随便島。”
“……”白村噎了一下,“大爺三思啊。”
“那你慢慢想叫什麽吧。”跡部悠悠然的道。
白村靈光一閃,“叫狗剩怎麽樣?”
跡部:“……”
這麽沒品怎麽會是我媳婦啊,他當初怎麽給小芥取的名字,不會是在詞典裏抓阄吧?
跡部皺眉,“……不錯。”
太違心了。
下午靠岸,要在在島上住幾夜,跡部和白村的臨時住處是海邊一處別墅,跡部陪背着畫架的白村去海邊寫生。
被海風吹亂了白色長發和白襯衫的衣襟,手執畫筆,浪潮的白線和水的碎末退去又湧來,時不時漫過他的腳下的細沙。
比起他所畫的,此時他更像一幅畫。
寬廣視野中只有海天一片舒心的藍,但白村的畫中是滿幅刺目的紅。
以前他因為數不多的畫作被國際美術界稱為抽象派的後繼者,有望超越開山鼻祖的天才。可惜他好些年不動筆了,如今正畫的明顯又是印象派。
“本以為你是抽象派的,結果轉型印象派了嗎?”
跡部手搭在他的肩上,白村對他笑笑,“不,我是現實主義寫實派的,我正畫出我看到的世界。”
身邊這個現實主義正把祥和美景寫實成悲哀煉獄。
跡部冷不防又被他摸了把額頭。
“體溫正常,不燒了。”白村一本正經的繼續畫畫。
跡部瞬間神色防備,手指一蹭額頭,果然被抹了一道顏料。
“……”
跡部以牙還牙,白村求饒也沒用。
白村被跡部威脅,頂着兩個小醜一樣的紅臉蛋直到晚上才能洗……
跡部面對他哀怨的眼神一點都不心軟,特別冷血無情。
白村淺淺一覺睡了兩三個小時睡不着了,醒來發現大少爺和他半斤八兩,跡部也失眠。
出了卧室門白村就能聽見樓下跡部的呼吸聲,是不是很六。
大廳一角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有一架三角鋼琴,幽暗得白村只見一點橙紅火光閃爍。
跡部生意應酬多少需要沾點煙酒,沒有瘾,卻能在失眠的深夜緩解些什麽。
白村走過去伸出手,跡部嘆氣,主動掐了煙交給他。
肺癌還抽煙。白村扔了沒燃多點的煙回來,百無聊賴的跡部大爺坐在琴凳上掀開鍵盤蓋給鋼琴調音。
“一起?”跡部邀請。
明知道白村對西方樂器只懂皮毛,不似跡部樣樣精通。
不過只有兩個人,白村也不怕丢人。
一首《月光》,不是貝多芬的,而是印象派代表的德彪西的《月光》,跡部耐心地一點一點的教他,配和着他的節奏。
白村學東西很快,又有古琴楊琴的底子,教過兩遍就不會彈錯音了。
明月升高,光線移轉,灑落大廳這一角些許月光。
白村挨着跡部坐,頭慢慢枕到他肩膀上,“我們……”
“嗯?”
“環游世界吧。”
“好啊。”跡部很果斷。
有限的時間裏,去哪跡部都奉陪。
“怎麽才能讓全世界的屏幕同步直播同一個畫面?”白村突發奇想。
面對他的跳躍性思維跡部不問緣由,認真思考起來,“全世界的話單靠一臺計算機不夠,可能要到世界各地的電視臺用改裝硬盤之類的修改電腦入侵系統,安插程序代碼。”
具體的沒必要細說,白村了然。
“玫瑰又長高了。”這次旅行白村把玫瑰也帶來了,“雖然只長了0.07厘米。”
跡部不做聲,白村擡頭便對上他夜色中幽藍的深邃眼眸,那雙眼好像能看進人心底。
“你喜歡這個世界嗎?”
白村斟酌着,給了個中肯的回答,“還行。”
沒你的話就完全不喜歡,還很讨厭。
白村剛開始還為錯過和小芥的見面有些不開心,後來就完全玩瘋了。
好幾次召喚小芥跟他們一塊環游世界,小芥都拒絕了,因為小芥不想(電燈泡)發光就想宅。
從南太平洋群島乘游輪到大洋洲;從大洋洲直飛南美洲;再乘游輪由南美洲通過德雷克海峽去往白色大陸南極洲。
不用跡部費心,提出環游世界的白村十分負責的規劃好了行程,安排每個落腳點休息游玩的合适時間,總能準确的找到無人踏足的最當季的好風景和各地獨特的藝術會展演出及衆口稱贊的特色美食。本來跡部舟車勞頓又生病食欲不振的,結果不僅很精神,還硬生生被白村喂胖了幾斤。
名勝歷史背景由來當地風俗習慣甚至不用搜索引擎,因為白村做地區旅游攻略和功課的時候費勁背下來了。
宗旨是為跡部大爺提供優質服務。
跡部萬事無憂,忽然覺得這絕症還挺值,白村也有今天。
在南極洲海域群島時已經是又一個夏季了,白村卡點卡的巧妙,正值座頭鯨和其它鯨魚遷往南極洲,白村改行做導游絕逼大賺。
接下來沿南極洲渡過大西洋到達非洲,剛看過南美洲玻利維亞的天空之鏡,下一站非洲的拉迪格島被譽為天堂仙境。白村确認了行程,不禁吐槽外號都好誇張。
身邊跡部還專心的盯着遠處和游輪并列的游動的鯨魚群,其中一頭幼年期的座頭鯨也對跡部表現了好奇,和他對視個沒完。
白村幽幽的問,“你要移情別戀了?”
“……那是鯨魚。”跡部哭笑不得。
“哦,我會不知道那是鯨魚?要我給你背座頭鯨的資料嗎?”白村充滿敵意的反問。
“……不用了。”
笑容越來越少吃醋戲碼演的越來越好,跡部無奈,不過還是好可愛。
非洲的美景也數不勝數,入秋之後他們才出發歐洲,等冬季回到亞洲時,對身材管理嚴格的跡部抵擋萬千美食終于減回去了。
其實美食是抵擋不了的,白村為了讓跡部享受美食放棄反抗,去自學營養學和藥學來給跡部做好消化又美容養顏的湯,并和跡部重拾青蔥歲月的網球……白村這麽努力,就是為了撺掇跡部陪他一起吃。沒有跡部跟他吃他也不太想吃,然而不吃特色美食的旅游是不完整的旅游。
因為天氣太冷,白村就把行程安排在亞洲溫帶近熱帶的國家,天氣适宜跡部會游玩的舒服些。就說白村卡點狂魔,08年底時最後一站的中國,和上次差不多時間回到了重建兩次的畫廊。
同樣巧合的是,白村收到信息有急事,得去俄羅斯一趟。
白村臨走前簡明扼要的交代跡部按時按量吃藥、聽随行醫生的話以及照顧好反季節的結出花骨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口述一遍不夠還把相關事項打印張貼出來。
跡部再一次感嘆他是真進化成人/妻了,還是不論事無巨細一有風吹草動便如貓鼬一般靈敏的那種。
并沒有哦。
旅行期間沒他坐鎮,死了不少有用的手下,日本的勢力摧折了一部分,白村則完全隐退了一般一概不理世事,幸而涼子還應付的來。
所以真挺像為了家庭放棄事業的人/妻哦……
天氣尚且正常時便讓18世紀全盛瑞典、法國拿破侖、德國希特勒都無可奈何的俄羅斯的寒冬,戰争史上bug般的存在,放在天氣越發極端的如今,俄羅斯冬天的氣溫更加讓人不忍直視。
白村一到俄羅斯就見到了江呈煥,江呈煥向上司打招呼的方式很失禮。
江呈煥平素淺淡迷離眸色的雙眼赤紅,殺氣煞氣沖天,因為偏頭痛的左腦損傷加重,左邊眼球的眼白一片猩紅,形容宛若惡鬼。
原因和白村急忙趕來的理由相同。
阿久津禾死亡。
任務遇襲,屍骨無存。
所以江呈煥暴走了。
江呈煥見面一拳砸在白村左臉,用盡力量和憤怒,絲毫不留力,正面受這一擊饒是白村也一個踉跄。
白村神色平靜的站穩,右臉側給他,“機不可失,再來一下?”
也就這次的以下犯上能容忍。
江呈煥稍微冷靜了點,“別的不問,你讓禾做的任務到底……!”
江呈煥被白村眼神制止。
半退隐多年,一個眼神還是讓人不寒而栗,從頭涼到腳。
确定無監聽監視、封閉隔音的房間裏,江呈煥雖平複下來,情緒狀态仍處于邊緣。
“導彈和氫/彈……您在俄羅斯還真是做了不少好事啊,表面上還裝作與世無争……”江呈煥說起話來冷嘲熱諷夾槍帶棒,“我不知道也無所謂你想幹什麽,挑起戰火也罷毀滅世界也罷!你那麽看重他為什麽讓他趟這趟渾水!”
“你知道的不是嗎?”白村坐在江呈煥對面,冷靜淡漠的樣子和怒火中燒的江呈煥對比強烈。
白村越是這個态度越讓江呈煥難以自控。
沉默冷靜的态度像極了他,自從死訊傳來,無論綠色的瞳仁還是相近的身形,就連有人的手在水龍頭上多停留一會都會讓江呈煥出了幻覺似的看見他,進而越發失控。
禾冷淡寡言,目光總凝在他身上,他偶爾回首看一眼,經常……不,是每一次都能和他對視。
江呈煥猜得出來,這次危險困難的任務是他主動請纓吧。阿久津禾明明無比理性,卻無比忠誠忠貞,所謂理性到極致難道就是這樣?
本該絕情的人不該這樣的。
室內死寂,時間分秒流逝。
室外冬季的俄羅斯暴雪呼嘯凜冽,寒風嗚咽。
江呈煥突然道,“我記得我七歲時有一柄扇子,被人弄丢了,那扇子我不是很喜歡。”
其實丢了之後很久江呈煥才發現他很喜歡。
“然後我就讓那個弄丢扇子的是我堂弟還是表弟的小孩消失了。”江呈煥瘋起來除了白村誰也攔不住,尤其江呈煥驟然冷靜得怪異,一字一字的道,“他任務遇襲是誰主使?”
阿久津要秘密運來俄羅斯的是伊西斯。和伊西斯以及白村的親信杠,并大獲全勝,無疑還是他——乙坂宇。
☆、六一章
據已有不完全情報,尼克斯是個不折不扣的廢柴弱雞,以及對人事物認知略有障礙。
事實上他确實是,而他這麽坑還讓所有人都不抛棄不放棄,是因為尼克斯是物理領域的天才,業界與各位大拿齊名甚至更具學術活力的物理學家,三十來歲好像比人多活了三百來年一樣劃時代的奇才。
尼克斯地位卓然,奈何他一法師有個近戰夢,想沖鋒陷陣奮鬥在前線卻只有乙坂小組帶他玩,他就毫不猶豫加入了。
尼克斯沒落下研究,前段時間他去德國跟進銀駱駝科研計劃物理組進展,在日本銀駱駝生物組的珍貴物理學發現移交德國物理總部,輾轉移到中吉交界銀駱駝本體處,取得重大突破。
“打開了微型蟲洞,對無生命物體時間回溯實驗成功率驚人,下一步人體實驗也……”尼克斯憋住下一句不大得體的話,遺憾的道,“長此以往我們可以穿梭時間、回溯時間!可惜辛苦維持沒幾小時的蟲洞崩塌了。”
說完又兀自興奮起來。
尼克斯說的那些颠覆世界的物理剛出爐最新大發現乙坂沒認真聽也不感興趣,他早就知道,甚至聽了不下兩三遍。
他在想俄羅斯聖彼得堡涅瓦河畔的事件截獲的證據、死亡的阿久津禾以及……伊西斯。
這次行動出奇成功且順利,乙坂因此心神不寧。
白村的行為太反常了,除卻江呈煥意料之中讓人頭痛的瘋狂報複,從死第一個燕青岑開始乙坂沒料對白村任何一步。
白村不應該無動于衷獨善其身,他的手下和勢力分分寸寸縮減而他和戀人環游世界……不可能,根本不是他的作風,他無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