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所以之前他所感受到的,并不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林城細致的照顧,以及,溫柔的擁抱,都是真實存在的。
葉曉桐拿出盒飯,掰開一次性筷子,面對着夏新宇扒起了飯。突然就對上了夏新宇睜開的雙眼。
她差點摔了餐盒,驚喜地叫喚。
“你醒了?!”
她太激動了,第一時間跑去叫了醫生,張主任這時也走了進來。他細致地幫他做了全身檢查,一切正常,表示随時可以出院。
待醫護人員全部走光,她才覺出有那麽點兒的不對勁。
“你……什麽時候醒的?”
夏新宇靠坐着床頭,啞着聲音。
“水。”
“哦哦哦,葉曉桐一拍大腿,瞧我給激動傻了。”
夏新宇順着她起身的動作看過去。突然就瞧見了床頭櫃上落下的那一枚石子。
霎時,鋪天蓋地的酸意直沖鼻頭,他顫着指尖将那枚石子握緊掌心。
那年十月,國之慶典。
他與心愛的少年第一次出游,他在山上撿到一塊兒充滿愛意的石子,他親手送給他,互相戳了章,許諾彼此。天真爛漫的歲月裏,盡是最澄澈的美好。
葉曉桐看他那樣,也都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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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聽見了。”
夏新宇沒有否認。
“那你打算怎麽辦?”
葉曉桐冷靜過後,她想到那人最初的不辜負,想到他即便隐忍又不小心流露出的情深。她覺得應該問清楚,彼此開誠布公,不要再讓一點點的誤會,辜負了大好時光。
夏新宇握着掌心的手沒有松開。他斂着細長的睫毛,溫柔地勾起了唇角。
葉曉桐遞上手中的水杯,亦是笑了。
林城幾天前就接到了葉曉桐打來的電話。
夏新宇已經出院,所有體檢數據都在指标範圍,已經可以正常工作生活。
林城聽完,終于是松了口氣。
寂靜的室內,唯有窗簾被風掀起的聲音。
林城起身丢了垃圾,渾渾噩噩地回到客廳。
腳邊是之前就收拾好的行李箱。他岔着腿,靠坐着沙發,沉默地盯着箱子出神。
突然他就下了個決定。他不走了。
從今往後,站在那人隐蔽的身後,繼續看着他。夏新宇緊閉雙眼,毫無生氣躺在病床上的模樣,他再不想看見第二次。
他打開行李箱,将裏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
正在此時,夏新宇突然闖了進來。
他驚訝地擡頭看他。
夏新宇看他整理行李的架勢,突然就冷靜了下來。
“你要去哪裏?你還要走,還要離開我嗎?”
林城倏然起身。
“不是。”
房間沒有開燈,窗外陰雲密布,室內一片暗沉。他看着夏新宇,帶上幾分難言的隐忍。
“我想留下來,不走了。”
眼淚就那麽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夏新宇攤開手,露出靜卧于掌心的石子。
“你就是個傻子,傻子。”
他捂上心口。
“你為什麽不跟我說,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知道我多難受,多痛苦你知道嗎?你那時總說我小,說我不懂事,可是我真的難過的快死掉了你知道嗎?”他嘶啞着聲音,大聲地吼着。
“我以為你那時的離開是不要我了。我難過,但我更希望你好過,所以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你倒是給我過出個好樣來啊。這麽多年了我都等着你變得有多好,來證明當初你的離開是正确的,也證明我勸自己放手是對的。”
“可是,可是你們現在才讓我知道,你的離開卻是一場因我而起的意外。你成了我的替罪羊,你代替我被綁架被販賣,你替我擋下了七年的苦難與絕望。”
“你讓我還怎麽能冷靜,我真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我竟然還怪過你,還那樣說你,我真不是個東西。這顆心都已經疼的要死了,林城,林城……”
縱然林城有多麽冷靜自持,此時此刻立馬也紅了一雙眼。
他想伸手為他拭去臉上的淚,顫着聲開口。
“別難過……新宇……別難過。”
夏新宇快步上前,一下就撞到他身上,狠狠地摟住了他。
慣性使然,林城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就本能的伸手攬住了他。
這一刻,他想了有多久,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耳畔就是夏新宇灼熱的呼吸,胸口是久違的溫度。
多少次了,林城反複告誡着自己,新宇現在過得很好,你不能羁絆他,不該攪亂他。可是,再大的理智也抵不住心口那一絲一毫的動搖。
這個熱度,他朝思暮想的人,熟悉的味道,他想一輩子霸占的溫度。
可是他能嗎?
天知道他有多想占有他。
當他第一次回來時沒有看見夏新宇,到每天去路口等他,卻看不到他的那種失落。
當他終于見到他,看見一身西裝的他,越發恣意英挺。
當他……當他被思念腐蝕,偷偷地跟着他。
他看到了他眼裏複雜難辨的情緒。看到他身旁多了一個與他相襯的女孩。他所有想說的話,所有要表達的情感,也就只能永遠地深埋進,那暗無天日的角落裏。
他啞着嗓子喚了一聲。
“新宇。”
夏新宇聽到這句低喚,眼淚更是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七年了,多少個輾轉難眠的夜,腦子裏念的想的都是這個人。胸口是沉悶壓抑的嗚咽,這是一個成熟男人悲傷到極致的哭泣。
林城也濕了眼眶,那麽多年了,他有多久沒掉過眼淚。即便那幾年再灰暗再不堪,他也從來不曾掉過一滴淚。他心裏堅信他能逃離,他要回來找他,他的新宇一定在擔心着他。
可是,他們還回的去嗎?他難耐地撫摸着夏新宇略微紮手的短發。
夏新宇卻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
他加重了擁抱的力度,不讓林城抽身。
“林城,我愛你,很愛很愛你,一直忘不了你,我一直一個人,曉桐跟我一直只是朋友。”
他擡起淌滿淚痕的臉。
“你呢,你皮夾那照片怎麽回事?那小子是誰?”
林城愣了愣,忽而笑了,他吻着他的眼角。
“那幫犯罪分子,本來要利用我們幾個人質逃離,不料出了意外,我和另外兩個人質掉進了公海,我運氣好,被撈了上來。”
林城敘述的時候,聲音平靜,表情無波無瀾。夏新宇胸口生生地揪着疼,他大喘着氣,手指越發地扣緊。
林城察覺到了,溫柔地安撫着他,用他幹燥的掌心一遍遍順着他的背。
“我被賣到好幾家礦地,輾轉幾次,終于留在了最後那家。我在那認識了一名卧底。我們用了幾年時間布置,拉攏人,終于一起端了那礦地。”
“那男孩兒是他兒子,我們回國後就先去了他家。他老婆跟人跑了,家裏的兩個老人也相繼着離世,我那時受了傷,在那養了一陣,那孩子認了我做幹爹。”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了,他們瘋狂并貪婪地攝取着彼此的溫度。
在沒有彼此,相隔兩地的七年裏,殘酷的舊時光,無情地帶走了他們本該相伴相知的過往。
思念肆虐的時候,痛苦亦如此。
還好,他們都沒有變。
餘生,甜蜜給你,柔軟給你,天真給你,熾熱給你。溫暖與相守統統都給你。
在這個沉甸甸的深秋裏,夏新宇終于如願以償,發狠般地緊箍住懷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