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颍城(三)
地點還是昨晚的食堂。
吃飯的時候司淵明顯心不在焉,目光從前門掃到後門,再從天花板掃到地板,就連旮旯角的灰塵都沒有放過,也沒有瞧見符谌。
他木然地往嘴裏塞着飯,心裏又在開始推演符谌沒有出現的一百種可能。直到司擎拍了拍他的肩膀,司淵才回過神來,“嗯?”
司擎一瞧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剛才的話他一句都沒有聽。不過好在他早就習慣了,也懶得去追究司淵的态度,道:“景丞說掌門今天下午就回來了。”
司淵對這個消息并不多感興趣,随口敷衍了幾句,突然問郁景丞道:“你們門派裏,是不是有一個叫符谌的人?”
沒想到對方聽了這名字,臉色倏然大變,“你怎麽知道他?”
郁景丞的表情變化太過明顯,幾乎就是直接告訴司淵,符谌這個人有秘密。他頓時生出深究的心理,“清晨的時候他的貓跑到院子裏來了,他追着貓一起來了。”
郁景丞面色稍緩:“小白是很愛亂跑。他上次還跑出了道觀,全門派的人都一起去找,連掌門都驚動了。”
司淵興趣更濃。一只貓還不至于驚動整個平山派的人,若是為了一只貓擺出這麽大的架勢,不是貓特殊,就是貓主人特殊。聯想到郁景丞剛才的表情,司淵更傾向于後者。
“他身體不舒服嗎?我怎麽沒在這裏看到他。”
郁景丞沒有回答,猶疑地看着司淵,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麽。最後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道:“這裏是弟子吃飯的地方,他不在這裏吃。他和師父師叔他們一起吃飯。符谌他……就是祖師爺。”
司淵呆住了。
他設想過許多種可能,猜到符谌在平山派地位特殊。但是——師叔祖?
司淵抹了把臉,表情略有些崩潰,“你們排輩是按年齡排的嗎?符谌他……有二十嗎?”
郁景丞同情地看着司淵,心說我們師叔祖不僅有二十,一百二十可能也有了。當他第一次見到師叔祖的時候,比司淵還要崩潰——對着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喊師叔祖,需要強大的心理。
不過這些話他并沒有當面說出口,而是道:“掌門下午就回來了,到時候他會親自跟你們解釋的。”如果不是掌門的首肯,他也不會将這種幾乎是門派秘辛的事情告訴司淵。
司淵的崩潰一直維持到了下午掌門回來。
和他想象中不同,掌門看上去似乎還挺年輕,三十歲左右,正當壯年。他生得天庭飽滿,鼻直口方,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光看外表便讓人生出“這個人看上去很可靠”的直覺。
但司淵卻記得提及掌門之時符谌閃躲的模樣,對掌門先有了幾分成見。
“你們就是司家過來的兩兄弟?”掌門直視着司淵。他一眼便看出,有問題的是司淵。
司淵毫不畏懼地對視回去,“是的。我叫司淵,旁邊是我哥哥司擎,陪我過來的。”
司擎驚訝地看着司淵,心想自己這個弟弟莫非終于開竅,對自己的事情開始上心了?
掌門并不了解司淵平日裏是怎麽一副模樣,因而也不對司淵的态度有所驚異。他打量了司淵許久,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是道:“時候還早,我們過去師叔祖那邊吧。到了那裏,再把你的事情和師叔祖說。”
在已經知道符谌就是師叔祖的前提下,聽到掌門說起“師叔祖”,司淵不禁有一種錯亂的感覺——掌門看上去可比符谌大上許多。
不過雷着雷着也就習慣了,至少司淵現在的表情可比上午得知符谌就是師叔祖的時候正常多了。
司淵、司擎和郁景丞跟着掌門來到第三進。三進要比二進大上許多,想來是因為二進是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而平山派的客人并不多的緣故。
幾個人沒走多久就停在了一間小院子門口,郁景丞道:“師叔,我進去叫師叔祖?”
原來掌門是郁景丞的師叔,難怪這幾天都只聽說郁景丞喊“掌門”,而之前孟琪恒都是直接喊“師父”。司淵在心裏默默想。
“不用了,”掌門道,“直接進去吧。”
符谌并沒有待在房間,而是坐在小院裏正在看書。他早就聽見門口的聲響,直接走了出去,“怎麽了?”
他剛問完就看見司淵站在一旁,又想到上午的對話,知道這一行人的來因,頓時苦了臉。
還是掌門開口,“進去說。”
于是進了院子裏,圍着桌子坐了下來。
他們來之前符谌正在看書,此刻書就放在桌子上。司淵坐下時餘光掃了一眼那本書,《符術入門》四個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入門?
他擡頭看了看身邊兩位平山派的人,他們的表情都十分自然,絲毫不覺得輩分遠在他們之上的師叔祖看入門書有什麽奇怪。因為他們的表情太過于自然,以至于司淵開始懷疑起自己。他猜想也許自己是外行人看不懂,其實這一本書非但不是什麽新手指南,而是十分高深的書籍?
“咳,”掌門幹咳一聲,打斷了司淵的思路,“師叔祖,這兩位先生來找您幫忙。”他指了指司淵和司擎。
符谌看了看司淵,又看了看司擎,臉上的表情為難又猶豫:“我……我才剛學完八級的內容,幫不了什麽大忙的。”
掌門不以為意,“您可以一邊去一邊學。而且景丞會跟着你的。”
郁景丞沒有想到居然還有自己的事情,吃驚地“啊?”了一聲,道:“可是我也只是七級天師啊。”
“啊什麽啊?我已經和你師父說過了。剛好你今年的指标還沒有完成,看着就要年底,正好做了。”
郁景丞想了想,沒有再說什麽。
解決了郁景丞,掌門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符谌身上,“本來這幾日我就在想,讓師叔祖出去一趟,看看外面的世界。現在正好,還有景丞陪着。還有琪恒,他這幾天剛好有空,我已經叫他回尉城等着你們了。”他不等符谌再說,直接看向司淵,“司先生,請您詳細說說情況。”粗略版的他已經聽孟琪恒說過了。
司淵便将那天的經過說了一遍,又将之前的玉石放在桌子上。
掌門從桌上拿起玉石,仔細端詳了許久,卻一言未發,将玉石遞給了符谌。這是要符谌也看看的意思。符谌拿起玉石也看了許久,卻看不出玉石有什麽特別之處。他偷眼去瞧掌門的臉色,進退兩難,不知道該怎麽說。
司淵不忍心見到他這幅表情,搶先開口道:“不知掌門有何見解?”
掌門卻是鐵了心要問符谌,“師叔祖你怎麽看?”
符谌一副窘迫到了極點的模樣,“我看不出來……”他聲音極小,此刻若是有人高聲說話,恐怕馬上就要壓過去。
好在掌門沒有繼續問下去,回過頭來朝着司淵解釋道:“現在看來這的确是個普通玉石。不過玉石有靈性,是很好的承載物。聽司先生方才所言,我猜想也許是那位高人将自己的靈力封印一部分存于玉中,只是時間一久,靈力消耗殆盡罷了。”
這和司淵的猜想相符,他點了點頭。
掌門繼續道:“既然如此,那麽這塊玉石也就沒有用了。司先生八字輕,以後這類事情只怕遇到的只多不少,恐怕這類法器還要再去尋求一份。”
司淵還未開口,司擎已經性急道:“請問掌門,這種法器在哪裏能找到?”
掌門道:“法器之類門道許多,不同的人适用不同的法器。若是一知半解,随意帶着法器,未必有用。”
他話音剛落,一直在一旁充蘑菇的符谌已經解開了自己脖子上的墜子,“這個也是法器,可以借給你帶一陣子,等你有了新的再還給我。”見司淵沒有接,忙又補充道:“這個很好用的,你也可以用。”
這個墜子他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戴在脖子上了,平時很是愛護,幾乎不離身。但不知為何,他和司擎一見如故,覺得墜子借他戴幾天也沒事。
郁景丞見符谌将自己的墜子借給司淵,不禁有些眼紅,“這墜子很珍貴的,師叔祖對你可真好。”
司淵擡頭望向掌門,對方垂着眼不說話,想來這墜子确實是他們說的那樣。他也不客氣,接過了墜子就戴在脖子上。溫潤的玉石還殘留着對方身上的溫度,司淵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馬。
見司淵戴上了新的法器,生命安全有了保障,司擎也松了一口氣,謝了掌門和符谌。
掌門繼續道:“現在法器有了,司先生的安全也就不用擔心了。不知道二位什麽時候離開?”
司淵道:“可能明天早上就要啓程。”他和司擎都走了,司氏由司父司母照看。但司父司母許久沒有過問公司裏的事務,他還是不太放心。
“這麽快?”郁景丞哀嚎,“師叔,這可是會傷人的厲鬼啊!”一般厲鬼都是由六級以上的天師處理的。他和師叔祖一個八級的水平,一個是持七級天師證的低等級天師,究竟是他們處理厲鬼還是厲鬼處理他們?
“怕什麽,你琪恒師兄也會去。”想了想,又道,“等會你去我那裏,拿一些符箓走。”
話說到這裏已經差不多了,符谌留下,其餘四個人則離開。司淵有心留下,但掌門仍在,這樣做太過顯眼,只好打消了這個打算。于是司淵司擎回到了二進的院子中,郁景丞随着掌門去到他的院子裏。
“景丞,我還是很不放心師叔祖。”
郁景丞大大咧咧,絲毫沒有覺得哪裏不對,“也是,師叔祖畢竟睡了那麽久,醒來什麽都不記得了,連法術都要從頭開始學。既然這樣,掌門為什麽讓他接下司家的單子?”
掌門想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但是想想又放棄了解釋,順着郁景丞的思路道:“所以我讓你跟着師叔祖,看着他些。師叔祖有什麽異常,都要立即向我彙報,知道嗎?”
“是!”郁景丞笑着道,“保證完成任務!”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下山啦
開啓新地圖
ヽ(°▽°)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