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大師身為掌門人,對他的話更覺得難堪,一皺眉頭道:“俞施主,未曾為施主準備坐席,固然是敝派失禮之處,可是施主也該見諒,這殿內地方有限……”
俞光道:“我看地方不小呀,排了幾十張椅子,還可以容納不少站着的人,還有這一大片空場子……”
法元耐着性子道:“敝派對武林知名之土,發出請帖,自然會安排席次,可是前來觀禮的英雄太多了,如若每個人都安排席位,實難容納……”
俞士元笑問道:“所謂知名之土,是以什麽為标準?”
法元道:“武功、品德、望重一方者,武林自有公論,歷屆競技大會,都是如此安排,并非由敝派作主!”
俞土元翻身起道:“對于座上的各位英雄、前輩,在下心誠悅服,并無半點不敬之心,可是對其中一兩個人,在下可真不服氣!”
法元一皺眉頭,卻不敢悶他是那一兩個人,因為俞士元本身是個不速之客,年紀又輕,口沒遮攔,說話可以不負責任,如果自己一追問,他說出名字來,就變成峨嵋存心得罪人了。
南彪較為直爽,心中毫不計較,連忙問道:“俞兄指的是誰?”
俞士元笑道:“別的人我不認識,不能随便亂說,駱老與祁峒主是應邀前來較技的,卻坐在位子上不肯起身,實在叫我難以服氣!”
南彪萬沒想到他會指出這兩個人,倒是怔了一怔。
俞士元卻繼續說道:“別人是應邀前來觀禮的坐着自然應該,可是應邀前來較技的,也賴在坐位上,未免太無聊了吧!”
駱家雄與祁赤連臉色都變了,南彪也覺得俞士元太過份,不該如此侮辱人,連忙笑道:“俞兄把我們都罵進去了!”
俞士元道:“沒有的事,少林與峨嵋都已宣告退出,南天王虛懷若谷,自動承讓,小弟十分感激,屠老師已經比過了,只有那兩位……”
祁赤連見俞士元指名罵到頭上,再不作表示,面子上實在撐不下去了,可是此刻出頭跟俞士元硬碰,卻又有點不上算。
此人心計較深,眼光也有獨到之比眼見俞士元嘻笑間連折南彪與屠萬夫兩大勇士,心知這場力士争奪戰已成定局,第一是他拿穩了,自己若是動點心機,或許可以撈個第二,卻也不虛此行,因以微微一笑道:“俞大俠!你連鬥兩場,不覺得太累嗎?”
俞士元挖苦了他半天,原是想激他們生氣而出場的,誰知他竟毫無怒容,棒不打笑臉人,倒是有點不好意思!
Advertisement
頓了一頓才道:“累倒還好,就是閑得發慌!”
祁赤連含笑起立道:“俞大俠累了就在這兒坐一下,閑得發慌就瞧瞧熱鬧解悶,戲不能讓你一個人唱完了,總得讓別人也露兩手。”
說着竟讓出了自己的坐位,俞士元一時摸不清他的用意何在,瞪着眼睛,惑然不解地問道:“祁峒主讓出寶座,自己又将何處安身呢?”
祁赤連笑道:“在下先陪駱老師走幾招。”
剛說完這句話,駱家雄立刻笑道:“妙極!兄弟也是這個意思!”
原來兩人轉的一樣心思,先時賴着不出場,就是想讓對方跟俞士元鬥一場,然後再見風轉舵!
在第一道測試手續時,他們相互間的實力都有個了解,知道大家都在伯仲間,只有最後冒出俞士元莫測高深,可是俞士元輕描淡寫,連挫兩大高手後,他們才知道最難纏的是這個不見經傳的小夥子。
南彪認輸,屠萬夫落敗,來出場的只有他們兩人,兩人都希望對方先出手,如果能擊敗俞士元,勝來一定很吃力,最後出場的人一定占很大的便宜,如果還是俞士元得勝,他們就看情形。
俞士元如若是勝來輕松,則大局已定,幹脆不依,至少可以維持個不被擊敗的體面,如若俞士元勝得很費勁,則乘機而出,奪魁未始無望。
誰知道半斤遇上八兩,兩個人都不肯先出場,再被俞士無用話一擠,他們實在拖不下去了,只好退而求其次!
先把俞士元定下來,兩個人先鬥一場,雙方實力相當,勝了固然體面,敗了也比栽在俞士元手下強一點!
因為祁赤連領袖苗峒十八寨,駱家雄勇霸河洛,除了中獄嵩山是少林總院所在管不到外,伏牛、大別、桐柏、陰心、王屋、太行等綠林道上,都奉他為尊,雖不至坐地分贓,各山頭領每逢年節都有例行的孝敬!
兩個人都丢不起人,敗在成名人的手中,還好說一點,折在一個無名小卒之手,縱有千口為憑,回去也難以交代!
所以兩個人不約而同,打着一樣的算盤。
俞土元聽他們這一說,才明白他們的意思,連忙道:“那可不行,這一場擂臺戰,鄙人還沒有落敗,應該繼續接受挑戰,怎麽可以休息呢?”
駱家雄微笑道:“俞大俠,你縱然勇力冠世,也架不住車輪戰,等我們打完了,你再向勝方挑戰,這才是公平!”
俞士元道:“我并不覺得公平!”
祁赤連沉聲道:“俞大俠,天下第一勇士的名銜還不一定是閣下穩得,我們認為還有把握與閣下一争,只是不想趁現在勝了你!”
俞士元傲然道:“你勝得了嗎?”
他盡量想破壞他們的如意算盤,所以口氣十分倨傲,然而那兩人都是精靈鬼,絲毫不受激。
祁赤連哈哈一笑道:“勝負是等一下的事,至少目前閣下已連過兩關,我們即使勝過你,也乘人之虛,千張嘴說不過一個理字,我們可以請主人評評看!”
法元明知他們言不由衷,但祁赤連說的頭頭是道,再者對俞士元盛氣淩人的态度,也相當不滿,連忙道:“這樣也好,俞施主也許不需要休息,但是為了公平,理應讓出一場,好在天下第一勇士要等最後一戰才能決定,施主在此時力争,實屬多餘!”
俞士元見法元如此說了,到底人家是主人,又是年高德望的一派宗主,不能過份給他難堪,只得悻然就座!
他的貼身小厮俞光還站在場子中間,傻怔怔地道:“相公!你坐下了,我呢?”
俞士元眼珠一動,笑着道:“蠢奴才,你自己不會找個位子坐下,難道還要等我替你安席不成?”
邊說邊用眼色,指向駱家雄那端,此時祁赤連已經将座位讓出,接過從人手中的銅矛,出場備戰!
駱家雄的鐵筝由一名巨無霸似的跟随擔着,外面還包着油綢布套,為了突出身份,正由那跟随慢慢地褪除外套,一時尚未離座,俞光得到暗示後,竟然擠了過去,打了一個躬,笑嘻嘻地道:“駱老爺,你的寶座反正也是空着,借給小的歇歇腿吧,小的從早上到現在,還沒有喘口氣呢!”
這一着立刻引起舉座嘩然,俞士元的狂态已經引起大家的不滿,卻因為他神力驚人,而且祁赤連自動表示讓出座位,大家沒有話說,現在俞光竟然去向駱家雄要求讓座,這實在太過分了!
駱家雄氣得滿臉鐵青,但是為了身份,不便向一個小厮發作,只有冷笑着看向俞士元道:“尊駕倒是好規矩!”
俞士元不動聲色,微笑道:“這小孩子一向沒規沒矩的,駱老師父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賞他一個大耳括好了!”
駱家雄沒想到俞士元會說出這種話來,卻是無以應付,因為俞士元并沒有護短,自然不能說他不對。
可是要叫自己出手掴一個小孩子,那怎麽做出,因此臉色一沉,怒聲道:“閣下自己難道不會教訓奴才嗎?”
俞士元笑道:“這孩子從小跟着我,沒爹沒娘,名雖主仆,實際上就跟兄弟差不多,我知道他淘氣,卻也不忍心責之過嚴,遂養成他這般頑皮,駱老師如果瞧他不順眼,就教訓他一下,如果可憐他,就把位子讓他坐坐……”
駱家雄厲聲大吼道:“姓俞的!這是什麽地方?”
身為主人的法元大師,這時也怫然變色道:“俞施主!你實在太過份了……”
俞士元淡淡一笑道:“大師是出家人,這話未免太不當了,佛說無法平等,佛家眼中,豈應有尊卑奴屬之見,我這小厮也是個血肉之軀,一樣是父母所生,難道別人可以坐下,他就非站着不可!”
他辯才若河,居然把個得道高僧問住了,還是知客法淨所經世面較多,出頭代為發言道:“俞施主佛理通達,只是用非其時,此刻乃武林聚會,自應講究身份尊下,非尋常可喻!”
俞士元微笑道:“人間天上,一個道場,這是大雄寶殿,殿上還供着釋迦佛祖,如果佛祖在此當不得家,為何不撤了去!”
法淨臉色一變,沉聲道:“施主是存心前來搗蛋的?”
南彪恰好坐在俞士元旁邊,連忙低聲道:“老弟,灑家知道你是別有用心,可是峨嵋是武林名派,你萬不可與峨嵋結仇,以至日後無所立足……”
俞士元還沒有開口,那俞光卻笑嘻嘻地朝法淨一躬道:“大師父!你可別生我家相公脾氣,他當爺慣了,自然有點傲氣,在大庭廣衆之前,吵起來太難看,因我們只有主仆兩人,不管理勝理屈,傳言出去,貴派總免不了落個倚衆淩寡之譏!”
法淨被他氣得啞口無言,俞士元卻哼了一聲道:“好小子,我在替你争面子,你倒反而說我的不是了!”
俞光笑着道:“相公!你也別生氣,左右都是小的不是,小的如果不是偷懶,想撈個位子坐坐,乖乖地站在一邊,不是沒事了嗎?而且小的也确實混蛋,當着天下英雄,挨不上坐兒的還多着呢!
那哪有小的坐下的份!“
俞士元哼了一聲道:“你早有自知之明,又何必丢人現眼呢?”
俞光一笑道:“不過小的還有個問題想請教那位大師父,剛才他說這是武林聚會,講究輩份尊下,小的不知道駱老爺輩題有多尊?才能得到如此禮遇!”
法淨被他問住了,與會諸人中,除了另一家少林是名門正派,有輩可序外,別的人都是單門獨戶,各霸一方,也派不上什麽淵源,無從序輩!
頓了一頓才勉強答道:“駱施主乃名震河洛的勇士……”
俞光笑笑道:“勇士不過是力氣大一點,如果這樣就是計算輩份的标準,我家相公也可以算是武林前輩了,今天這場大會的魁首更可以算大家的前輩了!”
小孩子一口歪理,卻将法淨也駁得啞口無言,明知道他說得不對,卻無法解釋清楚!
少林代表大力神僧悟緣覺得這小孩子智慧可喜,笑道:“小施主!武林論尊一為輩份,一為身份,駱施主是知名的力士,身份顯赫,且是本會具柬邀請前來較技的貴賓,所以才有席次,貴主人以前韬光隐技,不為人知,所以事前未作安排,以後武林中如有集會,自然有他一份,這并不是主人故意怠慢,這要請施主原諒!”
他看出俞光是受了主人的暗示而故意取鬧的,用意在報複峨嵋未曾為他安席,這事情峨嵋确有疏忽之處!
事先不知道,固自可諒,可是俞士元力挫南彪與屠萬夫之後,因不論他是否能奪魁,安上一席的資格已經有了,法元既然裁定他休息一場,就應該替他設下席位,至少不應該叫他去頂祁赤連的缺!
所以他以客方的身份,這番解釋,實際上也是說給俞土元聽的,法元大師聽了這番話後,也覺察到己方的疏忽,他是有為的高僧、知錯認錯,連忙起立,合仟道:“俞施主!事起倉猝,也是老衲一時疏忽,致有失禮,實感歉咎,法淨!快替俞施主設座!”
法淨也明白了,趕緊撤了一把椅子,另外安設了,然後肅容走過去,深深致禮道:“俞施主!貧衲先時無狀,出言冒犯,萬祈原諒,尊座已備,請施主移立就安,種種失禮之處,容今後再行致歉!”
俞士元笑了一下,沒有說話,過去坐了下來!大家這時才明白他故意取鬧的理由,雖然還是覺得他太倨傲,但不滿的情緒已經減了許多。
法元等俞士元坐定後,才朗聲道:“老衲深為适才的疏忽致歉……”
悟緣笑道:“主辦武林聚會是很不容易的事,一時之疏,常易造成很大的誤會,以前幾次較技大會,也常有這種發生,往往為了一席之差誤,引起許多武林同道的不快,雖然那些朋友隐忍不言,但對主持者的芥蒂卻恒久難消,甚至于牽連出許多麻煩,倒是俞施主這樣當場指出,反而好得多,因為主事者只是無心之失,并非存心怠慢……”
這番話一出,很多人都有同感,遠處有人發出一聲冷笑道:“這還得看主事者是否有容人之雅量!”
衆人朝發話處看去,只見那個禿頂的大漢,年齡約莫在四十上下,一身破衣,上面補滿釘!在他周圍,也站了十幾個相同裝束,老少不等的人。
這批人站得遠遠的很少受人注意,因為突然發話,才引起大家的注視,立時有人發出了驚呼!
法元也站了出來,雙手合什道:“淩長老是什麽時候來的?”
原來這禿頂大漢竟是江湖武林道中擁有門人弟子最多的丐幫長老——窮神淩恽!一個最令人頭痛的人物!
丐幫的勢力最大,門下弟子遍及天下,可是他們行事的方式與一般武林道大相迥異,跟大家極少往來!
不過丐幫究竟是武林一股主力,任何武林集會都少不了有他們一份,但令人頭痛的是丐幫的掌門人從不在江湖上露面,除了本幫的弟子外,根本沒有人知道幫主是誰!
九年前武林競技大會在嵩山召開,那次是少林的主人,給丐幫發了九張請貼,由窮神淩恽帶了八個幫中人赴會,因為他只是一個長老的身份,所以席次的安排略後,誰知那一次竟有丐幫的掌門人崔法法在內!
坐定後,崔法法自動報告,立刻引起一場震動,少林掌門人悟通大師立即鄭重致歉,從新更席,但是崔法法已拂袖而退,鬧得很不愉快!
大家雖然覺得丐幫太過份,卻也不敢多置一詞,這是很丢人的事,因也惹不起丐幫,可是少林從那一次後,卻惹來說不盡的麻煩,門下弟子稍微有點行為不端之處,就被丐幫擒住了捆送嵩山本院!
對一個素具盛譽的武林宗派來說,這是很不愉快的事,可是少林居然忍住了,每次将丐幫送來的人,總是按照罪行輕重予以論處,這樣才沒有引起兩幫的火拼!
以後幾次武林大會,少林都沒有奪魁,自然也輪不到做主人,而且每次的帖子送到丐幫,丐幫也總是拒而不納,所以沒有人赴會,也沒有發生事故!
這次峨嵋倒也發出了帖子,丐幫也照例拒收,所以沒有替他們準備席次,沒想到他們竟會來了!
法元大師問了一聲,淩恽冷笑不答,法元居然沒動氣,反而責怪法淨道:“師弟!你也太大意了,身為司客,居然連淩長老來了都不知道,豈不是我們又存心怠慢客了嗎?”
法淨被責後低頭不敢作聲。
淩恽卻微微一笑道:“這事與法淨大師無關,我們來的時候,并沒有打着丐幫的招牌,這身破衣服也是臨時才換上的!”
衆人又是一怔,尤其是幾個站在附近的人,誰都沒瞧見他們換衣服,淩恽又笑道:“我們都穿了外衣,在比武最熱鬧的時候,悄悄地脫了下來,大家都忙着看熱鬧,自然不會注意到!”
法元頓了一頓才道:“即使如此,敝派也有疏忽,淩長老威震四海,即使換了裝束司客執事也應該認得出來……”
淩恽笑道:“江湖上都知道老叫化的光頭标記,老叫化這次卻戴了假發,法淨大師自然不會想到,這一點掌門人不必過責。”
法元見他言詞溫和,連忙道:“既是淩長老不以怠慢見責,快請入座……”
法淨忙着叫人安排席位,淩恽笑着搖頭道:“不必!不必!我們站着瞧的好。”
法元一怔,少林悟緣大師卻神色微變道:“淩長老來得恰是其時,貧衲剛才那番話,正好作個補充說明,事情實緣起于誤會……”
淩恽冷笑道:“事過境遷,有誤會也過去了……”
悟緣黯然道:“難道崔幫主對敝派還是不能見諒嗎?”
淩恽冷冷地道:“丐幫一向被人瞧不起,見諒二字實不敢當……”
悟緣道:“九年之事,确是少林理屈,但其中之誤會情形,如不經解釋,貴幫絕難明白,淩長老能否聽老衲一句話……”
第 五 章
淩恽淡淡地道:“今天是峨嵋的主人,大師要講話,應該向主人請示才對,老叫化子可沒有權利決定什麽?”
法元大師道:“少林與敝派同為佛門弟子,一向謙和相處,九年前絕非存心慢客,借這個機會解釋一下也好!”
悟緣這才道:“九年前崔幫主莅臨嵩山,敝掌門實不知情,因為崔幫主游戲人間,韬真隐芒,極少以真面目示人,而老衲有幸獲其不棄下交,為識得崔幫主真面目唯一之人!”
法元大師哦了一聲道:“既然大師識得崔幫主,理應告知貴掌門……”
淩恽冷笑一道:“崔幫主對武林集會向來不參加,因為丐幫本身的事務已經夠忙的了,九年前完全是為了看在與大師的一番交誼,又因為少林是主事人,才具名投帖,而蒙少林如此優厚,怎不感激涕零……”
悟緣苦笑一聲道:“誤會就起因于此,那次開會之日,老衲适因他故,呆留別處,未回本院,門下弟子們不明就理……”
法元忙道:“這就怪不得了……”
淩恽冷笑道:“這分明是推托之詞,崔幫主與大師論交,遠在開會前半年,難道大師一直就沒回過山嗎”悟緣道:“老衲在那半年內雖曾數度回山,無奈敝掌門為即将至會,閉關修行,老衲無由禀告,而崔掌門在示知身份後,即囑老衲妥為保密,輕易不得宣洩,老衲尊重幫主之囑咐,雖敝派首席執事同掌,亦未洩露……”
淩恽道:“開會前幾天,老叫化禀承幫主所示,送一封私緘到少林本院大師,說明即将來赴會之事!”
悟緣嘆道:“正因為那是幫主私緘,敝門不敢代拆,等此柬輾轉到老衲之手,會期已過,誤會已然造成!”
淩恽冷笑不語,悟緣又笑:“事後老衲将此事禀告敝掌門,雖事出誤會,掌門師兄卻認為理屈少林,立命老衲負荊致歉,卻已不知崔幫主雲蹤何處,此一誤會乃達九年之久,始終無法解釋,其間丐幫對少林責難頻頻,掌門師兄引咎自責,故始終平心而受之……”
大家知道是指丐幫屢次捆縛少林弟子送到嵩山本院之舉,只是到現在才明白少林何以隐忍不發之故!
悟緣長嘆一聲道:“天幸淩長老今日不期而遇,萬望将此情轉告崔幫主表示老衲無上之歉意,同時也請崔幫主指示懲戒之道,任何條件,少林與老衲俱在所不辭……”淩恽臉上出現凄淡之色道:“崔幫主已于三年前仙逝,大師這個意思恐怕無法轉達?”
衆人俱是一震,悟緣合什連喧了幾聲佛號,然後道:“崔幫主那樣一個健朗的人,怎麽仙逝……”
淩恽臉上浮起一陣憤色道:“崔幫主陳屍死在伏牛山中,死因不明,但絕不會是病死的,現在丐幫正在通查此事,如果查出了誰是殺害崔幫主的兇手,丐幫一定會叫他碎屍千段……”
這個消息更叫人吃驚,可是淩恽不願多說下去了,冷冷地一擺手道:“這是丐幫的私事,不須此耽誤了大家的時間,請主人還是繼續進行比武大會吧!”
法元知道在此時也不宜讨論這種事,乃道:“如此請淩長老登座賜教如何!”
淩恽搖頭道:“不敢當,丐幫中規矩最重,敝幫新任幫主在場,我們門下弟子只有站着的份兒!”
四座一陣哄動,連法元這樣修為有素的人也沉不住氣了,失聲問道:“貴幫新任幫主是哪一位?”
淩恽微笑道:“這個在下未得幫主同意,不敢奉告!”
殿中千百個人,立刻互相搜索,想找出誰是那個領袖丐幫數十萬門下的新任丐幫幫主!
可是除了一些知名之士外,不知名的人太多了,全是站着的,實在找不出誰是那個神秘的人物!
法元弄得很尴尬,淩恽已經宣布丐幫的新任幫主在場了,自然:是混雜在那批站着的人中間!
知道他是誰,把他請出來,安上座位,問題就解決了,苦在不知道他是誰,如果任他站着,少不得又要擔上慢客之咎,甚至于引起更大的麻煩,武林中丐幫的勢力是最大的,誰也惹不起他們!
現在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為那些站的人都安排下座位,可是這大雄寶殿內空間有限,實在容納不下!
那只有第二個辦法,所以神色一正道:“為向貴幫新任幫主示敬,老衲也不敢就座,敬以起立相陪!”
說着命人撤去座位,這一來有座位的人也不敢再坐着了,悟緣跟着道:“少林一則為已故的崔幫主致歉,再者亦為丐幫新任幫主致敬,也起立相陪!”
接着有人道:“我們也站起來相陪。”
一時言論紛紛,全殿都站了起來,只有俞士元一個人坐着在原位上不起立,笑道:“大家這是幹什麽,丐幫幫主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大家何必對他如此尊敬呢!”
衆人都瞪着他,暗暗笑他不知時務,南彪輕聲道:“老弟,不要這麽說,丐幫在武林中勢可通天……”
俞士元大聲道:“那有什麽了不起,左右不過是一群叫化子吧了!”
大家見他居然公開出言侮辱丐幫,不由将目光集中在淩恽等人身上,瞧他如何反應,誰知淩恽竟笑笑道:“這位仁兄說得很對,丐幫只是一群叫化子……”
俞士元道:“既然是叫化子,就得守住化子本分,這裏的人都是你們的衣食父母,怎麽能吵得大家不安!”
他越說越不像話,每個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尤其是駱家雄與祁赤連,心中更為高興,暗想:“那怕你小子力賽天神,勇冠天下,惹上了丐幫,也叫你一輩子不得安身!”
但是出人意外的是淩恽的态度十分平靜,笑笑:“仁兄見教極是,丐幫無意驚動大家,大家還是坐下吧,丐幫實在當不起大家如此厚愛!”
他的話裏聽不出喜怒,既像是真心話,又像是跟俞士元暗中別上了勁,悟緣深感不安道:“俞施主,丐幫非比尋常乞化,他們是一群武林高人,不慕榮利,寄身乞讨而行俠仗義,所以才受到大家尊敬!”
俞士元哈哈大笑道:“那跟這次大會沒關系,今天是比武大會,他們若是以武林中的身份前來,就得拿出點真功夫給人瞧瞧,替自己争個位子,像我一樣,那才叫光采,如果光是靠着人多勢衆而贏來的尊敬,那并沒有什麽神氣的!”
淩恽的反應出奇的平靜,居然微微一笑道:“兄臺的話對極了,敝幫主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才不肯示名,他認為丐幫如果有本事,就自己在大會上争一席之地,否則就乖乖地站着,凡事靠自己才是最實在的,托人情,充場面,都不是武林人的本身……”
說着又作了一個羅揖道:“列位還是請坐下吧!否則就是存心趕我滾蛋了!”
被他這樣一說,大家都不能再站着了,法元大師因為先作表示,以後丐幫就是不滿,也不能再怪峨嵋失禮了!
于是也告罪入座,大家跟着就座後,仍然偷偷地用眼望着俞士元與淩恽兩邊,瞧他們的反應!
俞士元泰然自若,淩恽也鎮定如恒,看來不會有事了,有些人感到很失望,也有些人在心中暗加猜測!
丐幫不會這樣好說話的,也許在場面上不好意思發作,等事後再給這小子一點厲害瞧瞧!
不過大家的心裏始終有一個疙瘩感到很不安,丐幫那位不出面的幫主對大家心裏都是一股無形的壓力?
祁赤連嘿嘿一笑道:“兄弟跟駱老這一會真是不容易,一波三折,現在大概不會有問題了吧!”
駱家雄已由從人手中接過鐵筝,那是一具名符其實的怪兵器,通體烏黑生光,不知有多少重!
但以它的體積,用純鋼的質地來估計,總也在五百斤開外,筝面上安着長短七根鋼弦!
用手指輕彈,嗡嗡作響!
很多人知道這根鋼鐵還別有妙用,與人交手時,如果對方用的也是重兵器,這幾根鋼弦上的彈勁可以展開對方的兵器,破壞招式,同時那發出的音響更有擾人心神之功效,不小心連耳膜都會震破!
坐得近的人已經作了準備,在耳朵裏塞上點東西,以免受到音響的波及,駱家雄笑道:“兄弟是聽慣了它的聲音,祁峒主是否要預防一下,這玩意兒發出的怪聲很刺耳,讓人很不舒服的!”
祁赤連笑笑道:“不必!兄弟在苗疆已聽慣了各種怪音,尤其是祭神時的大鼓,那鼓是用木架系起來的,用三人才能推擊到鼓面上,而發出的聲音可聞百裏,連山石都會震裂,駱兄鋼筝總不會比那更刺耳吧!”
言下之意,對他的鐵筝根本不足一顧,駱家雄笑笑道:“那就最好也沒有了,兄弟是怕祁峒主不明就理,乍一聽聞,影響了出手的功力,所以才提醒一聲!”
兩個人各擺好了姿勢,正準備動手了,俞士元的小厮俞光忽然叫道:“兩位請等一下!”
俞士元一皺眉頭叱道:“你這小鬼頭最多事,已經被你耽誤了不少時間,大夥兒的心裏不知道多讨厭咱們呢,你還複惹人嫌!”
俞光道:“別人罵兩句都沒什麽,只有當耳邊風就過去了,相公你怪罪下來,小的可受不了,因為你唠叨起來就沒完的!”
俞士元微怒叱道:“小鬼!我好好的為什麽要罵你?”
俞光從胸前掏出蟋蟀兒,指着道:“如果死了,你肯饒我嗎?”
俞士元笑笑道:“這是我化了三十個大錢買來的,東村殺到西鄉,所向無敵,已經賺了好幾兩銀子了,咱們倆就指着她吃飯呢,如果有了三長兩短,自然饒不了你!”
俞光道:“所以小的才緊張呢!”
俞士元笑道:“蟋蟀兒連盒子揣在你懷裏,怎麽會出岔子呢?”
俞光笑道:“揣着是出不了岔子,可是剛才那位駱爺說他手上的大鐵家夥會發怪聲音,蟋蟀兒是最怕怪聲響的,所以你一定得想個辦法!”
俞士元怔了一怔才道:“這倒是不錯,可是有什麽辦法呢?”
俞光道:“最好跟駱老爺商量一下,叫他換個家夥……”
南彪知道這主仆倆又是在存心搗蛋,要挑動那兩人鬥不起來,由俞士元個別将他們擊敗,因此低聲道:“兄弟!我知道你力能勝此二人,可是讓他們先鬥一場也沒關系呀,反正天下第一名號是你拿穩了的!”
俞光偏偏耳尖聽見了道:“南大爺,你不知道相公的脾氣,每天到了鬥蟋蟀的時節,他就發了狂,幾十萬的家財就輸在這上面了,今年好容易找到這麽一頭佳神,指着它贏回家業的,如果出了毛病,他會要我的命!”
南彪一皺眉頭道:“兄弟!別混鬧了,今天是峨嵋為東主,無論如何你也得給主人留些面子!”
俞士元沉吟不語,俞光卻急着道:“南大爺!這不是開玩笑,是真的!你瞧瞧!這頭蟋蟀兒紅頭薄翅,個比油葫蘆還大,是難得的佳神!”
說着打開了蓋子,叫着南彪欣賞,瓦罐透了光,裏面的小蟲跳了出來,倒果然是頭蟋蟀。
俞光趕忙伸手去撲,那頭小蟲卻一跳一跳在前逃跑,俞光追得急,它跳得急,忽地一頭鑽進了大石柱的隙縫下去了!
俞土元急罵道:“小鬼!你要死了,如果抓不回來,我就砸爛你的頭!”
俞光抱着石柱,苦着臉道:“相公!這可怎麽辦,這亡蟲跑到柱子底下去了!”
俞十元道:“我不管,說什麽你也得給我抓出來!”
俞光急了道:“祁老爺!你做做好事,把你的大鐵槍借給我用下,這頭亡蟲抓不回來我就沒命了!”
祁赤連見那石縫只有半寸來寬,連矛尖都塞不進去,而俞光居然向他借鋼矛一用,心知又是搗鬼,卻大方地道:“好!你拿去吧!”
他把長矛往地下一插,這次用勁很足,矛身入地兩尺,動都不動,俞光謝了一聲,輕而易舉地把長矛拔了起來!
衆人嘩然失聲驚呼,俞士元神力驚人,大家已然目睹,沒想到他的小厮也有這等神力!
祁赤連的長矛已經有幾百斤,深插入地,要拔起來,勢非有兩千斤以上的腕力,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居然有這份腕力,怎不叫人吃驚呢?
俞光拔起長予後,将矛尖插進石柱的隙縫,用力朝上一扳,那石柱居然被他恍得搖搖欲倒!
俞士元怒喘道:“你想幹什麽?柱子倒下來壓死人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