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暖手)
竹北說完, 見岑野微垂着眸看向自己, 輕聲和她确認:“熱的?”
竹北點點頭, 有點不大好意思地咬了下嘴, 心說怎麽每次都遇到這麽尴尬的場景——上次班級聚餐時也是,這次和岑野外出時也是,仿佛只要和岑野單獨吃飯, 大姨媽肯定會到訪。
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墨菲定律?
啊~還能不能好好地一起吃頓飯了!竹北沮喪地耷拉着小腦袋,手指攪啊攪,沒察覺岑野在她說完以後,眉毛輕輕蹙了下。
岑野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記下日期和今天發生的小細節,然後,他盯着上一次的紅糖記錄以及竹北每次請假的日期,仿佛意識到了什麽。
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為自己的遲鈍感到懊惱。
“怎麽啦?”從奶茶店離開以後,竹北見岑野沒說話, 反而一直盯着手機,疑惑道。
岑野搖搖頭,看看竹北手裏的熱奶茶, 然後解鎖屏幕,把之前選好的幾家招牌菜含生冷的餐廳默默删掉,重新選了一家餐廳,詢問竹北:“吃這個可以嗎?”
竹北擡眸, 見推薦菜是一些煲湯之類的溫補食物,沒多想,還以為岑野是因為天太冷才選了這家,點點頭。
正值晚飯,但因為是工作日,商場并沒有那麽多人,一眼望去時,不少店鋪前都行人稀少,門可羅雀,竹北和岑野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完菜後,竹北無所事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這不看不當緊,一看就發現剛才還嚷嚷着要去吃火鍋的一群人,正在一家燒烤店大快朵頤。
說好的因為岑野不吃火鍋才放他們鴿子呢?騙紙,明明是想單獨留下她和岑野。
竹北臉頰有點兒發燙,想說她和岑野真的不是別人以為的那種關系,但這種念頭湧上心頭時,她忍不住又悄悄瞄了眼岑野,分明聽到自己心底有個小人在說:可你明明就很在乎他呀!
雖然無人聽到,但竹北還是本能捂了下胸口,感覺自己的心髒在不受控地劇烈跳動着,她輕輕呼出一口氣,不敢深想,只好把所有理不清的情緒都繼續一股腦兒地抛到腦後,悶頭苦吃。
吃完飯出來,竹北接到窦雪的電話,和岑野一起去六樓的兒童天地找窦雪。
“北北,這呢!”窦雪懷裏抱着一超大的鯨魚抱枕,興奮地和竹北晃晃,“好可愛!想買下來!”
Advertisement
“那就買!”楊擎在一旁豪氣揮手,“我掏錢!你們還喜歡什麽?都放進來,一起結賬。”
“不用不用,我就随便說說!”窦雪紅着臉放下,又拉起竹北,去前面閑逛。
楊擎抱着一空空如也的購物籃,撓撓頭,嘀咕:“這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啊?”
沒等他琢磨出結果,一擡頭,就見剛才還和他站一起的岑野不知何時也不見了。
女生都是天生的購物狂,哪怕是逛玩具店,也能逛出參加時裝秀的氣勢,一路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眼睛和嘴都有點不夠用。
“北北,你看這個,好萌啊!”
“還有這個這個,好好看啊,我小時候怎麽沒有這麽好看的公主裙呢!”
“哇,這個也好可愛!摸上去好軟好Q!”
竹北“嗯嗯”附和,對比已然管不住自己的窦雪,她倒還好,看到這些眼花缭亂的玩偶們雖然也會心動,但也只是在心裏短暫停留了一瞬,就很快被她遺忘。
不過,在經過line friends主題的玩具區時,竹北忍不住停下腳,拿起一個可妮兔的暖手寶多看了幾眼。
不遠處,一直默默跟着竹北的岑野看到竹北拿起一個東西,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又放下,沉思了片刻,而後在竹北他們離開以後,走上前。
“我的媽呀,終于逛完了。”一個小時後,楊擎抱着購物筐,在窦雪挑好禮物後,虛脫地蹲在地上,擦把汗,“女生太可怕了,平時八百米都跑不了,逛個商場輕輕松松破萬步。”
“要不就說得罪小人也別得罪女生呢。”見楊擎他們完成任務,一群偷懶的同學也接二連三地從其他地方冒出頭,笑嘻嘻擁着楊擎,吹起了全方位無死角的彩虹屁,“咱楊哥真牛逼,進能當學神的哥們,退可當校花的提包小弟,錦西第一天團的C位非你莫屬。”
楊擎翻了個無力的白眼,把購物筐朝他們懷裏一塞:“滾滾滾,吃飽喝足了就回學校。”
“好嘞,回學校喽。”
“快,扶着我點,我胃裏還沒消化。”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又浩浩蕩蕩地走,每人的肚子都吃得圓滾滾的,像是要把明後兩天的飯都一并提前預支。
竹北和岑野走在最後,冬天天黑得早,出門前還是一片昏黃的天色早已黯淡下來,微弱的月光照在倆人身後,留下水般模糊的影子。
有寒風吹過,帶着刺骨的涼,竹北忍不住剁了跺腳,把雙手插口袋裏取暖。
“野哥,快,有公交車來了!”走得靠前的楊擎他們遠遠看到回學校的公交車在站牌停下,忙回過頭喊岑野,熟料,剛喊了一聲,楊擎突然記起自己還是個僚機,“哎喲”一聲,拉起還在沖竹北招手的窦雪,又嚎了一嗓子,“野哥,你們等下一趟吧,這輛滿啦!”
岑野正要拽竹北的手倏地一頓,第一次意識到楊擎的智商大概真的是薛定谔的智商,在不在線,随緣——就算是想留他和竹北獨處,就不能多動腦子想一想,這麽冷的天,竹北會冷得受不了嗎?更何況,她現在還在生理期。
但已經晚了。
公交車的确已經超載,在楊擎呼呼啦啦帶着一群人上車以後,晃動着笨拙的身子,沿着幽暗的地面緩緩前行。
下一趟公交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竹北穿了件薄薄的羽絨服,明明凍得臉都已經是冰涼的,卻還是沖岑野眨眨眼睛,安慰他說不用着急。
金灣商場離學校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兩站公交,卻在出租車的起步價之內,沒有司機願意接單。
岑野微蹙着眉,把久久無人回應的打車軟件關掉,脫下外套,披到竹北身上。
竹北急聲拒絕:“你會感冒的!”
“不會。”岑野溫柔地在竹北頭上摸了摸,給竹北拉上外套拉鏈,又把少女的衛衣帽子從裏面拿出,給她輕輕戴好。
少女整個臉都被裝在了衛衣帽子裏,小得只有他巴掌那麽大,一雙眼美如星辰。
岑野把她兩側的帽沿往裏緊了緊,收回手時,無意中觸到竹北垂在兩側的指尖,眉頭輕輕皺了下。
“我真的不冷。”竹北連忙和岑野解釋,她知道自己一到冬天就手涼腳涼,哪怕身上是暖的,手很多時候也依舊冰涼。
可還沒等她和岑野說,下一秒,她就感覺到男生輕輕攥住她的兩只手,放進了他的袖口。
有輕微顫栗沿着倆人緊貼的肌膚倏然迸發,也不知道是冷熱相遇時的本能,還是從心底深處蔓延的悸動。
竹北微仰起頭,怔怔看着少年望向她的一雙眼睛,裏面似有濃墨氤氲的漩渦,把她的縮影不斷吸附,直到她再也無法移開。
月光從枯敗的枝頭落下,映出狹長的影子,像即将盛開的花。
竹北清楚感覺到少年溫熱的氣息緊緊包裹着自己,不是往常那般清冽,而是含着一絲絲的清甜。
怎麽會是甜的呢?
過了不知多久,竹北才倏然明白回神——他的氣息裏不知何時沾惹了自己的味道,從她貼着他的肌膚,從她與他糾葛的呼吸,親密纏繞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滴—滴——”驟然響起的公交喇叭驚醒了竹北和岑野,竹北慌亂從岑野衣袖裏收回手,攥緊溫熱的手指,跟在岑野身後上車。
車子空曠。
只有寥寥無幾的乘客。
竹北在岑野前邊的座位坐下,轉過頭看向窗外街景,努力克制還在加速的心跳。
岑野垂眸,指尖移到被竹北觸碰過的皮膚,極輕地摸了下,又收回,然後擡眼,看向與他只有咫尺距離的竹北。
車內是黑的,偶有路燈的光從外面落入,會在透明的玻璃上勾勒出少女剪影。
輪廓模糊,卻又清晰。
岑野克制地在心底臨摹着竹北的輪廓,像怕破壞,又有點貪婪,一遍遍地把目光落在她的耳垂,她的側臉,以及,剛才想要吻上去的唇。
溫暖是他給她的指尖溫度,她給他的玫瑰花種子,一旦相逢,便就此生根。
從此有了分不開的羁絆。
學校到了。
竹北從後門下車,倆人一路沿着月光無聲走着,心情是加了薄荷葉的起泡酒,有點甜,有點微醺。
空無一人的樓道裏響起兩串幾近輕微的腳步,在即将走到最後一層時,竹北突然感覺自己被岑野輕輕拽了一下。
她轉過身,撞進了岑野目光。
因為站在高一層臺階,倆人之間的身高差距就變得不再那麽明顯,竹北幾乎與岑野平視,清楚感覺到只要自己稍稍一傾身,似乎就能戳到他濃密的睫毛。
“怎麽啦?”她眨眨眼,小聲問。
手裏多了一樣東西。
她詫異低頭,看到一個毛絨絨的小玩偶在她掌心——是她在商場閑逛時,多看了幾眼又放下的可妮兔暖手寶。
白色的可妮兔正咧着嘴沖她笑,身子圓滾滾的,還有兩只支棱起來的小耳朵。
竹北把它緊緊攥在了手裏,擡起頭,看着不愛說話卻又總能洞察她情緒的岑野,眼睛有點點發脹。
許久,她才鼓足勇氣問岑野:“你什麽時候生日?”
“嗯?怎麽了?”
“啊沒事,就随便問問。”竹北支吾着避開岑野目光,心裏卻在默默地說:我也想送你禮物呀。
但是,找不到能送你禮物的借口,只好用生日這個最無懈可擊的理由。
岑野無聲笑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猜中了竹北的心思,沒說話,只是輕輕拽了拽竹北,擡腳去教室。
竹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灰飛煙滅,她懊惱地咬咬嘴,攥緊手裏的暖手寶,心底卻藏了滿滿的、不想讓他人看出的歡喜。
她來到錦西的第一個冬天,就在這般無人知曉的雀躍裏,逐漸接近尾聲。
......
“卧槽!我怎麽覺得剛考完期中,怎麽又要期末考了!”吃完早飯,楊擎哀嚎着沖進教室,抖落一身的雪花,抓起一本詩詞書開始叽裏呱啦地背誦,明顯又在臨時抱佛腳。
李浩然擡起頭,臉上是熬夜後的大黑眼圈,有氣無力說:“周考月考期末考,越考越傷悲。”
“比考試更悲傷的莫過于成績排名。”楊擎嘆聲氣,“年初我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标,不高,也就是年級排名進步十名,結果上次期中考試排名一出,靠,老子怎麽還倒退了兩名呢!”
“哦,才兩名。”李浩然欲哭無淚,“我退了整整五名!我媽說了,這次我們家能否過一個安心的年三十,就取決于我能不能考回以前的名次。”
“年三十而已,不過也罷。”楊擎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語氣,“像我們家,常年沒人,我爸媽忙得只知道給我轉錢,去年年三十,我一個人在飯店包場了一桌年夜飯,吃下去的都是寂寞。”
“靠,我也想自己吃頓寂寞!這媽和媽之間的差距怎麽就那麽大?!”李浩然幽幽嘆氣,他也想要一個只給錢不唠叨的媽。
窦雪從嘈雜的背書聲中回過頭,看了眼楊擎,又默默收回,滿腔不知如何開口的少女心思,最終歸于沉寂。
姜意琳敲敲桌子:“今兒晚上考完試一起去姚老師家,大家別忘了。”
“今兒晚上就去?姚老師已經生了?”有同學詫異。
“早生啦,聽說還是雙胞胎呢!”
“哇哦!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我記得姚老師不是一個多月前才剛請産假?怎麽這麽快就生了。”
“不是時間快,是姚老師一直堅持到快到預産期才請假。”姜意琳一本正經地推推眼鏡,揮舞着小拳頭給大家加油打氣,“同學們,咱們一定要考出好成績,只有這樣才不會辜負姚老師!”
遍地痛苦的哀嚎聲裏,一心一意督促大家上進的姜意琳簡直是股清流,衆人紛紛擡頭,沖姜意琳豎起拇指,“學委,咱班語文平均分能不能沖進前三就靠你了!”
“還有奶糖,野哥!我們這群青銅就指望你們幾個王者了!”
竹北從最後面擡起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過身,見岑野已經合上書,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考場。
第一考場。
岑野和竹北一前一後走進教室,一個在第一名的位置落座,一個徑直朝後走去。
其他人不約而同一起看向竹北,在看到她走到第三名的位置坐下時,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早已有所預料,但親眼目睹竹北的排名一次比一次靠前,對這群第一考場的天之驕子來說依然震撼極大。
尤其是,他們費盡心思想要守住自己的名次已然不容易,而竹北,還能穩步前進。
坐在第二的孫謙爾有點慌。
這種随時會被後面人追上的感覺太可怕了,竹北沒來之前,他眼裏只有長期霸占第一的岑野,那些排他後面的人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過,在他眼裏,整個錦西附中配當他對手的,只有岑野一個人。
但現在,他每天憂慮的完全不再是怎麽才能趕上岑野,而是如何不被竹北趕上。
竹北每前進一名,他的心髒就像經歷了一場地震,心率失衡,他每晚瘋了似的刷題,偶爾入睡也是永遠做不完的試卷,以至于這一個月來只能靠褪黑素助眠。
監考老師拆卷子的聲音呲呲啦啦響起,像指甲蓋劃過黑板,刺得孫謙爾心髒一陣抽搐。他慌忙從筆袋裏找出耳塞,帶上,這才感覺那種窒息的抓狂感遠離自己。
如果,如果再也看不到這兩個人就好了。
他緊緊捂着頭,看到岑野頭也不回把試卷從前面傳給自己,心裏突然不受控地冒出了一句話。
如果再也看不到他們,這個世界多完美。
作者有話要說: 冬至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