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嗑糖)
倆人站在梧桐樹下呆了很久, 有風時不時吹來, 不知何時掉落了一片樹葉, 落在了竹北發梢。
秋天的葉子已不再是鮮嫩的綠色, 泛着黃,透出裏面脆弱又清晰的脈絡,此刻被岑野拈在手裏, 便愈發凸顯出少年指尖的清瘦。
竹北微微困惑地看着岑野,待看到他手裏的樹葉,這才恍然,不好意思地撥了撥頭發,問岑野:“還有嗎?”
岑野搖搖頭,見少女沒幾下就把頭發搞得亂糟糟的,沒忍住,又擡手在竹北頭發上輕輕摸了摸,給她順毛。
竹北更加不好意思了,眨着眼睛:“沒事兒,不用弄了。”
說完, 她又小小聲地補充了一句:“我沒洗頭。”
岑野忍不住笑了下,手上動作沒停,一雙無聲看向竹北的眼睛卻輕輕挑了一瞬, 仿佛在說:我不嫌你髒。
竹北鼓了鼓嘴,心說哪裏髒啦,她頭發超好的好不,一天不洗也和剛洗完時沒什麽差別。
吃瓜群衆們遠遠看到岑野摸着竹北的頭, 還摸了好幾次,瘋了。
“這幅場景曾無數次出現在我的腦海,但女主角都是我啊!!!”
“騙子!是誰造謠說學神有潔癖的,有潔癖的人怎麽可能會摸頭殺!”
“男神的潔癖是薛定谔的潔癖,分人,分事,分場景.....”
“嗚嗚嗚我慕了,扶我起來,我要去和我逝去的暗戀告個別。”
等竹北走到起跑線上時,周遭莫名多了一群看客,除了他們班的同學,其他的就差沒在臉上寫着“八卦”兩個大字。
竹北不甚在意地收回視線,依舊和之前時一樣,對這些目光熟視無睹。
看就看呗,被人看幾眼又不會掉兩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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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北加油!”窦雪從人群裏探出頭,沖竹北揮舞着手裏的小火箭紅旗。
竹北笑着點點頭,緊接又聽到楊擎呼哧呼哧從遠處跑來,喘着氣說:“奶、奶糖,咱班能不能再拿一個第一就靠你了啊!”
“诶,大孫子!”一旁李浩然麻溜應了一聲,躲過楊擎的降龍十八掌,笑嘻嘻說,“奶糖,加油啊,我能不能贏一個月的飯就看你了!”
竹北再次淺淺笑了下,點點頭,擡眸看向岑野。
他手裏還拎着竹北沒喝完的半瓶水,依舊安安靜靜地站在人群後面,仿佛對周遭一切都沒什麽興趣,卻惟獨在竹北看向她時,一雙眼會無聲上揚,泛着些許無人知曉的波瀾。
竹北彎了彎眉,沖岑野極輕地眨眨眼睛,眼眸靈動。
“啊啊啊男神他倆又對視了!”
“穩住,別慌,都是錯覺。”
“我作證,學神啥也沒看,他只不過是短暫地把目光投向竹北了一下。”
“是的,只是出于同班同學的關心,別動不動就過分揣摩。”
吃瓜群衆們飽含熱淚,吃着酸不溜丢的新瓜,還沒消化呢,就聽到廣播裏傳來了最新出爐的成績排名。當衆人聽到竹北是女生組裏跳遠的第一名,集體噎了一瞬,面面相觑。
“我的天,不是個弱不經風的綠茶小妖精嗎?!怎麽,體育這麽好?”
“淡定淡定,只是腿稍微長了一丢丢,又不見得其他項也好。”
“那,萬一跑步也可好呢?”
“不可能吧?要真這麽好,emmm我現在就删帖,再也不敢在貼吧裏黑她了,我怕她揍我——”
說這話的人話音未落,就聽到砰地一聲發令槍響,緊接就看到上一秒還被她們說僅僅是腿長一丢丢的竹北,一陣風似的奔出,甩開所有人一大截。
衆人目瞪口呆。
“我就說腿長跑得快嘛,你們偏不信我的。”最先反應過來的李浩然高興壞了,摟着楊擎提醒他記得兌換賭注,“一個月的飯了哈。”
楊擎喃喃:“真·現實版·金剛芭比啊,啊呸,現實版的運動芭比啊。”
所有人都震驚于竹北驚人的爆發力,并為竹北的勝利提前歡呼,只有岑野一人,目光一直緊緊盯着竹北的膝蓋,眉毛輕蹙,眼底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緊接着,衆人一口涼氣還沒倒吸完,就見竹北已經跑過了終點線。
“卧槽!奶糖威武!”
“二班牛逼!”
“牛掰格拉斯!”
場上瞬間成了煮沸的開水,叫好聲口哨聲絡繹不絕,同學們都一窩蜂地湧向竹北,想慶祝他們班拿到的第二個第一,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已經有一個人快他們一步,将竹北帶離了喧嚣的人群。
岑野一只手攥着竹北,蹲下身,攔住了她準備揉膝蓋的動作。
他動作很輕,先是将竹北膝蓋上的創可貼揭下,然後輕輕吹着竹北的傷,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新的創可貼,撕開,貼上,動作極其溫柔。
嘈雜聲腳步聲随着他無聲的動作倏然遠去,竹北怔怔低頭,感覺膝蓋那裏似被羽毛輕柔拂過,她咬着嘴,輕聲說:“真的沒事——”
岑野蹙眉看她的眼神制止了竹北沒能說完的話,她立刻堆上了一個乖巧的笑,同時伸出手指,和岑野比了一個窄窄的長度:“就一點點,一點點疼。”
遠處喧嚣依舊,不敢靠近的吃瓜群衆們自動散場,酸不溜丢地看着岑野和竹北,充分感受到了什麽是心情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而且還夾雜了一絲無法言說的感受。
“靠,我現在居然開始磕糖了,我是不是黑到深處自然粉了?!”
“你別說,一旦接受竹北也沒那麽讨厭的設定,我一個直女,居然有點喜歡上竹北了。”
“之前讨厭她是因為她矯揉造作小白蓮,現在看,好像不是?”
“豈止不嬌氣啊,腿磕那麽大一傷,還能拿第一,靠,黑不下去了。”
岑野貼好創可貼後,又反複确認了幾次,才站起身,看向竹北:“一會兒是八百米和三千,還能堅持嗎?”
竹北點點頭,怕岑野不相信,原地跳了兩下,想證明自己還是一個青春無敵的運動健兒,沒想到剛蹦到和岑野一般高,就被他一只手揪住了衣服。
“別蹦了。”岑野被竹北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地敲敲她的頭,語氣裏夾雜着一絲寵溺。
竹北笑着眨眨眼睛:“現在一點點都不疼了。”
岑野還以為竹北在寬慰自己,無奈地看了眼竹北,緊接就聽到少女又軟軟地補充說:“因為傷口被你吹過。”
因為傷口被你吹過,所以那僅剩的一點點疼,也都轉為了甜。
岑野微怔,喉嚨不自覺地微微滾動了幾下,許久,才“嗯”了一聲。
竹北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那句話有多暧昧,她羞憤地閉了閉眼,低下頭,在找哪個地洞比較适合她鑽進去。
偏生這種尴尬的時候還有人添柴加火,唯恐竹北不夠羞。
“嗚嗚嗚太感人了!”窦雪遠遠看到竹北和岑野都默不作聲當雕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奔上前,給竹北了個大熊抱。
竹北疑惑地“嗯?”了一聲。
“學神對你真的太好了!又溫柔又霸氣!簡直是理想男友啊!”窦雪真情實感地磕了竹北和岑野的cp,紅着眼睛,淚眼汪汪地說,“晚飯我不吃了,狗糧好撐,嗚嗚嗚,比追劇還好看。”
竹北猛地嗆了瞬,下意識看向岑野,在看到岑野不知何時已經遠遠走開,把空間留給她們倆人時,心裏又軟又害臊。
窦雪捕捉到竹北害羞的眼神,笑嘻嘻說:“我實名制支持你倆在一起,你和學神學習都那麽好,早戀也是一加一大于二呀。”
“咳—咳咳——”竹北這次是真被嗆到了,紅着耳朵慌忙擺手,奈何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麽和窦雪解釋。
恰在此時,廣播裏傳來報名八百米的女生選手集合的通知,竹北如釋重負,和窦雪說了句“我去比賽”就疾步奔向集合地點,松了一大口氣。
她人雖然看着風輕雲淡的,腦海裏卻還不停回響着窦雪說的話:早戀?竹北連夕陽戀都想過,卻惟獨沒想過早戀。
竹越雖然做人做事都不太着調,但起碼有一句話說得挺對——竹北的審美眼光被他養刁了。
長這麽大,竹北身邊的男孩子要麽是長相性格比不上竹越,要麽是學習成績比不上她,竹北曾一度覺得,她大概會到被催婚的年紀才可能結婚,也可能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當一個獨立自強不需要愛情的事業型女人。
可她人生的第一個分岔口在她來到錦西以後,似乎就朝着另外一個她此前從未奢想過的方向直線前行,而這條路上,有岑野。
竹北甩甩腦袋,揮去亂成一團的思緒,在她的跑道上站定。
喧嚣聲又開始密集起來了,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五分鐘。
“北北加油呀!”
在一衆比之前更熱烈的加油聲裏,竹北微睜着眼,習慣性地尋找岑野的身影。
卻沒找到。
竹北有些失落地咬了下嘴,收回目光,低頭時看到有些松散的鞋帶,正要彎下腰去系,眼前就多了一道黑影。
岑野蹲在竹北腳邊,修長的手指先是把鞋帶解開,又對稱挑起,沒幾下就打了一個利落又好看的結,做完,他擡眸看向竹北,眼神裏似是在詢問她松緊度是否可以。
竹北微紅着臉,點點小腦袋,小聲說:“你去哪了?”
岑野停頓了一瞬,見竹北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這才輕聲說:“去了趟醫務室。”
“你受傷了?”竹北急聲問,手指不由攥上岑野的衣袖,想看他傷在哪裏。
岑野溫柔搖搖頭,在竹北瞬間放松下來的瞳仁深處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一雙眼也跟着無聲彎了彎,把竹北一并裝入。
“那你為什麽去醫務室?”竹北微仰着頭,眨眨眼睛看向岑野。
岑野抿抿嘴,顧左右而言他:“醫生讓你比賽完去找她,複查一下傷口。”
竹北眼睛閃了閃,小聲嘟囔:“真的都好了,不用去看。”
她說完,就看到岑野微彎下腰,緊緊盯着她的眼睛,溫柔地說了倆字:“聽話。”
竹北滿腦子都是不斷回響的“聽話”倆字,暈暈乎乎地點點頭,還沒醒過神呢,哨聲卻在此時吹響,“各位選手,各就各位——”
哎~醒了。
遠處梧桐樹葉搖擺,近處喧嚣聲鼎沸,竹北看着少年輕聲說了句“終點見”,又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然後退出跑道,走到草坪無聲跟着自己,眼神裏是只有她才能看得懂的溫柔。
竹北眨了下眼睛,伸出手,指指終點沖岑野霸氣地比了個一——終點見,等我再拿個第一。
風沙沙響着,蝸牛從地底鑽出,慢吞吞地留下笨拙的痕跡,它探出頭,看到飛揚的少女從自己眼前一閃而過,等它伸長脖子時,少女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竹北胸脯還在劇烈起伏,微喘着氣,接過岑野手裏的水時沖他狡黠一笑,仿佛在說:我做到了哦。
“啊啊啊北北你太厲害了!”
“二班雄起!再接再厲!”
“北北好棒!以後體測前我一定要在桌上貼一張你的照片拜一拜,麻麻再也不用擔心我八百米跑不及格了!”
四面八方湧來的歡呼聲分散了竹北和岑野,竹北有點不好意思地接受着大家的彩虹屁,遠遠看到被體委叫走的岑野,隔着人群,和他無聲對視了一眼。
對上岑野目光的瞬間,笑意即刻沿着竹北彎起的眼睛蔓延開來,勾勒出少女靈動的雙眸和翹起的嘴角,像嬌而不豔的白玫瑰。
岑野心髒不可抑制地劇烈跳着,明明還沒開始跑步,他卻已經體會到了酣暢的極致。
他無聲還竹北了一個溫柔的眼神,去準備即将開始的五千米。
賽道上,鄒沛迎面走來,一身黑色的運動衣裹出壯實的肌肉,頭發也不知道是被汗水還是礦泉水澆的,在陽光下閃着晶瑩的水珠。
“聽說你也報了五千米?”倆人擦肩而過時,鄒沛吊兒郎當停下腳,微眯着眼看着岑野,語氣不屑。
岑野不冷不熱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鄒沛甩去頭發上的水珠,睨着眼,先是看了看遠處的竹北,又湊近岑野,低聲說:“打個賭。”
“你贏了,我退出,不和你競争。”鄒沛活動着手腕,眼底是志在必得的自信,一字一頓說,“你輸了,自己滾蛋。”
他沒聽到岑野的回應。
傳說中不好接近卻也不輕易和人結仇的學神,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只是極其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後轉身,以無聲卻勝似有聲的冷漠無視了自己。
鄒沛罵了句艹。
管岑野有沒有聽進去,反正他已經把賭注說了,他就算岑野知道,賭注當真。
鄒沛站在賽道上,俯下身,雙手撐着膝蓋在調整呼吸。五千米雖然聽上去讓人望而生畏,但對體育生的鄒沛來說,還好,只是有一點點難度。
“沛哥,快喝口水,咱班的體育可全靠你一個了。”班長和體委一左一右圍上來,一個給鄒沛遞水,一個給他捶肩。
周遭是叽叽喳喳的加油聲。
“辛苦沛哥了,今天都沒歇過,運動會要是能有全能獎項,沛哥肯定也能拿一個第一名。”
“聽說校花也報了好幾個。”
“噓,提校花的名字幹嘛,別分咱沛哥的心。”
但鄒沛已經聽到了,他直起身子,視線遠遠越過嘈雜的人群看向遠處,沒多多久,就看到竹北跑到岑野跟前,倆人明明也沒什麽過多的舉動,好像連話都沒說,卻安靜得自成一隅,無人能插入。
從後面看,背影真特麽的相配。
鄒沛眯着眼,舌尖抵着上颚,視線沿着竹北和岑野掃來掃去,從最開始的不爽,再到不甘,後來轉為了一聲嘆息。
算了,還搶什麽搶,自己這哪裏是競争者啊,分明是倆人感情升溫的助燃劑。
艹!
鄒沛感覺自己快要立地成佛了,啧啧,他好偉大,親手把自己喜歡的女生送到岑野手裏。學校能發他一個雷鋒獎不?
發個屁,回應他的只有響起的發令槍。
槍聲尾音未落,鄒沛已經如離弦的箭一般竄出,遠遠看到岑野起跑的反應速度竟完全不屬于自己,眯眼跳了挑眉。
呵,那就比比看咯,他就不信情場失意的他,在自己的主場,還不能找回丢失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