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要死了)
竹北懵了一瞬。
月光透過棚頂模模糊糊地漏入, 在泛着奇異冷光的牆角映出岑野認真的一張臉, 以及, 他身後只有橫梁的山地車。
竹北耳朵又開始紅了。
這要怎麽坐?!
她沒來得及開口, 就看到岑野輕輕解下系在她腰間的外套,卷起,然後在橫梁上纏了數圈, 不消片刻,又硬又冷的橫梁就被鋪上了一層柔軟的坐墊。
他未曾說一字,卻仿佛讀懂了竹北的眼神,并将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
竹北手指攪成了亂麻似的一團,咬着嘴,在岑野溫柔無聲的眼神裏糾結了許久,緊接着,小腦袋極輕地點了點,小聲說:“我有點重,你騎的時候小心點呀。”
說完,她依然沒敢擡頭, 紅着臉鑽進岑野懷裏,一只手扶着車把,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少年清爽的氣息瞬間包裹了竹北全身, 沿着夜風,無孔不入地鑽入她的每一粒敏感的細胞。
有點癢,還有點麻。
竹北要死了。
她頭頂是岑野略顯急促的呼吸,背後是他溫熱似乎又堅硬的胸膛, 兩條蜷起的長腿和褲子,還會時不時蹭到岑野。
不是要死了,是已經死了——竹北感覺自己現在就是個鴕鳥,還是已經烤熟馬上能進肚子的那種。
她緊緊咬着嘴,兩手攥着車把想往前挪一挪,然而橫梁就那麽寬的長度,她挪來挪去,也只不過是前進幾厘米後退幾厘米的差距,四舍五入約等于無。
沒等竹北找到一個合适的位置,就聽到少年聲音在自己頭頂響起,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暗啞:“坐好。”
唔~自己是不是影響岑野視線了?竹北乖乖“哦”了一聲,沒敢再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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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野低下頭,看着小兔子似的被緊緊箍在自己懷裏的竹北,喉嚨有些幹。
他一雙多情的眼此刻才像是露出了真容,眸光微深,瞳仁深處是濃墨重彩的夜色,帶着淺淺的光。
這條回家的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走得艱辛。
等終于看到熟悉的小區大門,竹北忙不疊從橫梁上蹦下,一擡頭,見岑野額頭沁出了一層薄汗,連忙找出紙巾遞給他,憂傷地嘆聲氣:“是我太重了。”
“不是。”岑野壓壓淩亂的呼吸,輕聲開口。
他見竹北一副“你別想騙我”的呆萌樣,剛壓下去的燥意瞬間又升騰了起來,少頃,岑野抿下嘴,啞着嗓子,重複道:“真的不重,是我車子該打氣了。”
竹北這才半信半疑地“唔”了一聲,和岑野擺擺手,正要走,突然記起被岑野當坐墊的衣服,連忙轉身,準備把衣服從車子上取下來。
但岑野沒給竹北洗衣服的機會。
他一條長腿支着地,身子挺拔地倚在車座上,攔住竹北,然後在她頭上輕輕摸了摸:“明天早上見。”說完,他深深地看了竹北一眼,收回長腿,轉眼間就連人帶車消失在了夜色裏。
早上見......
竹北躺在床上,撫着撲通撲通直跳的胸口,安慰自己:一回生二回熟,不就是坐個車嘛,小時候竹越也沒少帶她啊。
遠程被cue的竹越要是知道了,肯定會跳起腳大罵竹北:笨蛋,坐後座和坐橫梁能一樣嗎?!親哥和外人能一樣嗎?!光長智商不長情商,蠢死了!
可惜現在沒有一個情場高手告訴竹北,她現在這種不把岑野當外人看的想法,啧啧,很危險。
翌日,竹北扶着樓梯扶手下樓,不料,剛走到一樓,就看到了岑野。
他不知等了多久,一雙眼清清亮亮的,在初秋的早上蒙着一層氤氲,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早——”竹北招呼打了一半,瞥見岑野身後的山地車,卡殼了。
僅僅一個晚上,車子就大變風格,從以前酷炫拽的性冷淡風,變成了接地氣的宜家風——其實也沒什麽大變化,就是細細長長的橫梁上被岑野裹了一層羊毛墊子,厚實的密度像剛從羊毛身上薅下來的,看着就軟實。
這次是真的坐墊,竹北只是随意瞄了一眼,就能感覺出這坐墊挺柔軟的。
“之前的太硌了。”見竹北睜着一雙困惑的眼睛,岑野輕聲解釋。
竹北點點小腦袋,把被擊中的少女心害羞地往深處藏了藏,紅着耳朵,坐上車。
早秋的清晨結滿了濃郁的露水,環衛工人拿着大掃帚,呼啦呼啦地掃過地面,街道上似乎看不到什麽行人,兩旁的早餐店也開得稀稀拉拉,偶爾幾個早起的學生和早班的工作者經過,留下短暫的痕跡,又很快消失在了天蒙蒙亮的街角。
六點之前的錦西是安靜的,安靜得像是不願醒來的貪睡頑童,過于沉默,但對岑野和竹北來說,這份無人打擾,卻是獨屬于他們兩人的時光。
護城河泛着粼粼的光波,無聲倒映着來往的痕跡,雖然天亮之前陪伴它的大都只有微風,但很快,它就會在每天的固定時間迎來一道獨特的風景,身形俊朗的少年騎着車,懷裏是微紅着臉的少女。
清晨,日落,月明,少年載着少女駛過安靜的護城河橋,留下定格的身影,周而複始,直到十一的步伐悄悄走近。
“兄弟姐妹們,沖啊!”沸反盈天的操場上,運動會開幕式過後,楊擎站在班裏最前排,一邊原地高擡腿做熱身,一邊給大家加油打氣。
李浩然睨他一眼:“留點力氣行不行,別一會兒出師未捷身先死就丢人大發了。”
“卧槽詩仙居然會用詩句!師太要在這絕對會感動得再送你一本詩詞鑒賞!”楊擎笑嘻嘻摟住李浩然,沖他一擡下巴,指指隔壁幾個班的選手,胸有成竹說,“賭不賭?我能拿小組第一。”
“就你?拿第一?”李浩然才不相信楊擎個光吃不動的懶蟲能拿獎,伸出兩根手指,“兩個星期的飯。”
“好嘞!”富二代的生活不差錢,時不時搞點小刺激才是楊擎的追求,他說完,又看看坐在最後的岑野和竹北,嘿嘿笑道,“賭點大的敢嗎?”
“多大?”李浩然見楊擎勝券在握,忍不住取笑道,“你總不能還以為你能拿全級第一吧?”
“nonono。”楊擎伸出食指晃了晃,“賭野哥和奶糖,他倆能不能進前五。”
“野哥應該可以,腿那麽長,平時早操也沒見他缺席過。”李浩然說完又瞅瞅竹北,“奶糖腿好了沒?好的話應該也沒問題。”
楊擎:“理由呢?”
“要什麽理由?腿長不就是最好的理由。”李浩然幽怨看着自己的兩條小短腿,仰天長嘆。
總之,在李浩然看來,腿長就等于能跑步,能跑步就等于體育好,沒毛病。
楊擎聳聳肩,回過頭嚎了一嗓子:“奶糖,你腿怎麽樣了?”
他嗓門大得自帶擴音功能,話音剛落,隔壁幾個班的同學注意力全都被吸引過來,此時才發現竹北膝蓋那兒還有傷,紛紛卧槽。
“卧槽,你們二班都弱到連傷者都不放過的地步了嗎?還是人嗎?!”
“Just一個運動會,又不一定能贏,幹嘛這麽在意。”
“就是,比賽第二友誼第一,你們随便派幾個人重在參與就行了。”
來自四面八方的讨伐聲此起彼伏,聽上去在替竹北不平,實際上話裏話外都沒把學習第一體育倒數的火箭班放進眼裏。
楊擎氣不過,拍拍幾個能說會道的幾個女生就要回嗆過去,廣播裏傳來集合通知:“男子一百米,女子跳遠第一組......”
竹北是第一組,聞言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腕,正要走,見坐她旁邊的岑野也拎着水跟上自己,詫異:“到你了麽?”
岑野瞥她一眼:“人多,容易迷路。”
竹北乖乖地“噢”了一聲,跟在岑野身側,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揚。
倆人穿過熱鬧的人群,安安靜靜地走向跳遠的比賽地點,一路上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校花和學神的緋聞雖說在貼吧裏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蓋起的樓連起來能繞錦西附中一個圈,但緋聞歸緋聞,很少有人親眼見到倆人同臺出現,因此,當岑野陪着竹北一同站在比賽場地時,瞬間成了吸光體。
“學神是不是走錯路了?!那是女子跳遠不是男子跳遠啊喂!!!”
“喂120嗎?我有個朋友在操場上突發心肌梗塞,不是運動強度太大啦,是失戀啦!”
“小婊砸憑什麽!!!”
“憑近水樓臺先得月,媽蛋,我為什麽不選理!”
如果目光能殺人,此刻就是把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搬來,恐怕也救不回竹北被眼刀子戳得體無完膚的小命。
可惜,這些目光不僅沒有絲毫傷害功能,而且在投向竹北時,跟自動進入黑洞似的,被竹北直接屏蔽。
她氣定神閑地站在操場上,該幹什麽幹什麽,對周遭的一切喧嚣熟視無睹。
岑野把竹北送到以後,轉過身,選了一個僻靜地站着,等待竹北這場比賽結束。
“學神為什麽還不走?他在幹什麽?思考人生嗎?”
“可能是我們這片風景獨好?”
“不,一定是我的美貌吸引了他的注意。”
“......emmm......”
“啊啊啊他真的好帥,比照片裏還要帥!”
“我要是和他在一個班上課,估計門門都考不及格。真佩服他們班的女生,對着這麽一大帥哥還能專心學習。”
剛消停片刻的女孩子們又繼續叽叽喳喳地讨論起來了,話題從竹北重新轉回到岑野,沒人關注竹北比賽怎麽樣——畢竟,在她們看來,女生的體育大都好不到哪兒去,更何況竹北白白瘦瘦的,長得就像弱不經風體育不好的樣子。
不僅場下的女生這麽想,場上和竹北同組比賽的女生也是同樣的想法。
正式起跳之前會有一次試跳的機會,選手們都開始做熱身,瞧見竹北站着不動,眼神裏皆是鄙夷。
“該不會真是來湊數的吧?”
“肯定是,膝蓋都受傷了還跳什麽跳,估計就來走個過場。”
“嘻嘻,其實我也是來走個過場,但我肯定不是倒數了。”
竹北漫不經心地瞥她們一眼,沒說話,等到她試跳時,擺擺手,示意自己不用。
這下別人的表情更好玩了。
“哇,看來真是走過場來的,連掙紮都不帶掙紮的。”
“學神怎麽會看上她的?!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嘻嘻,難道學神喜歡你這樣的?金剛芭比~”
“滾滾滾!”
竹北回過頭,遠遠看到岑野站着沒走,對上她的視線時,輕輕揚了揚眉,似是在無聲給她鼓勵。
竹北輕輕笑了下,收回視線,取下眼鏡放兜裏。
開玩笑,她才是金剛芭比好麽?腿沒好徹底又怎樣,照樣不妨礙她能在運動場上秒殺衆人。
至于岑野喜不喜歡,唔......想什麽呢!
“下一個,六號,高二二班,竹北。”
竹北聽到裁判叫自己的名字,迅速收起胡思亂想,走到起跳線前站定。
喧嚣聲逐漸遠去,竹北身體前傾,深呼吸,雙臂自然由後往前擺動,在起跳的瞬間,腦海裏閃過一個一直不敢深想的問題——岑野會喜歡這樣的自己麽?
微風吹過竹北輕盈的身姿和長發,梧桐樹葉沙沙響着,像肯定的低喃。
竹北落定,在一衆人目瞪口呆的驚呼聲裏,回過頭,看到自己意料之中的成績,又擡眸看向不遠處的岑野。
她還沒來得及戴上眼鏡,周遭事物都像是蒙了一層薄霧,泛着氤氲的輪廓,唯獨不遠處直直朝她走來的少年,身形依舊格外出衆,清晰而立體。
竹北仰起頭,沖岑野展顏一笑——她不知道岑野會不會喜歡這樣的自己,但,總歸是不讨厭的吧?
岑野走到竹北身前站定,微彎下腰,溫柔地看着竹北:“腿疼嗎?”
竹北搖搖頭,見岑野似是無聲松了口氣,眨眨眼睛:“真的好了。”
岑野輕輕瞥了竹北一眼,不置可否,擰開一瓶水遞給竹北,看看時間:“一百米半小時後開始。”
竹北“噢”了一聲。
倆人站在僻靜的涼蔭下面,安安靜靜地看着喧嚣的田徑場,等待即将開始的女子一百米比賽,周遭的吃瓜群衆們雖然聽不清倆人都說了什麽,但卻看得熱血沸騰。
“噢買尬!學神那瓶水是帶給校花的?!”
“嘤嘤嘤我哭了,我放在心尖上崇拜的男生居然給別的女孩子送水!”
“哎,想當初我給他課桌悄悄塞了多少零食,聽說都進了別人的肚子,啊啊啊啊氣死我了!”
“卧槽學神和校花在幹什麽?!他他他牽的是她的手?!”
竹北聽到廣播裏的通知,把沒喝完的水遞給岑野,正要走,緊接就看到岑野拽住她的手腕,另只手擡起,在她頭發上輕輕碰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