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聚齊)
來到錦西的第二個月, 竹北終于記熟了從清和灣到學校的這條路, 出門左拐, 騎到護城河上的橋, 然後一路直行,再轉過三個紅綠燈口,就能看到錦西附中鎮宅的石獅子。
然而, 也是從這個月開始,竹北也終于不需要再認路——新學期開始的第一天,她和岑野在清和灣的小區門口相遇了。
“早呀。”五點四十,竹北準時抵達小區門口,遠遠就看到岑野支着長腿靠在車邊,周身是柔和卻不刺眼的陽光。
岑野輕輕“嗯”了一聲,騎上車,不遠不近地跟着竹北。
波光粼粼,在平靜的河面上映出少年少女并肩騎行的倒影,像一副畫,未經雕琢又美不勝收。
二十分鐘後, 倆人到達學校,一路沿着安靜的長廊去往新的班級,落座, 看書,直到喧嚣伴着蟬鳴無處不在,充斥整個校園。
新的學年,正式開始了。
楊擎急吼吼地踩着鈴聲進教室, 一進門就飙了句卧槽:“我沒走錯吧,是高二火箭班啊,不是高一二班,怎麽到處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你一塞錢進的還在這挑三揀四,我們沒嫌棄你濫竽充數就不錯了。”李浩然轉着筆,突然一指楊擎背後,故作驚恐,“鵝鵝鵝鵝來了。”
楊擎反應迅速,立刻麻溜地滾到一個空座,等坐下以後才意識到不對勁兒:“靠,鵝真來了你會敢當面罵他?才半個月不見你小子怎麽又學壞了,不行,午飯我得提高一下你的請客标準,兩葷一素是我的底線。”
“想得美,最多一葷兩素——”李浩然說着就要把筆砸向楊擎,突然瞅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立馬收回,拿起一本書開始大聲朗讀。
楊擎對即将上線的宋萼還一無所知,背對着門口取笑李浩然:“你說你也不知道換一招,以為故技重施演得像點就能騙我相信鵝來啦?書都拿反了好不,你這純粹是在侮辱我——”
“侮辱你什麽?”宋萼不緊不慢走到楊擎那,笑得異常和藹可親。
“侮辱我智商——卧槽!”楊擎一轉頭就對上了宋萼一張大臉,差點兒吓掉魂,“宋老師你減肥了嗎?!怎麽都瘦到走路沒音兒了!”
宋萼板着臉冷哼:“還不是被你們氣瘦的,就你,最不省心,你要真能長點智商我還能多吃一碗飯。”
“那還是不必了。”楊擎笑嘻嘻說,拍馬屁的話張口就來,“就您現在的體格,剛剛好,特像年輕時候的高曉松,帥得堪比小鮮肉,以後您就是錦西矮大緊,這綽號您還滿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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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萼簡直拿楊擎這嬉皮笑臉的性子沒轍,又氣又好笑,抽出楊擎桌上的書不輕不重敲了他幾下,這才背着手回講臺。
過了半個月的假期,孩子們明顯都吃胖長高了,宋萼仿佛是在看自己家的豬,笑得合不攏嘴:“不錯不錯,身體棒了才有精神學習。”
說完,他拿起點名冊,認完幾個生面孔,拍拍桌子,“來,我們按照成績分一下座位,從第一名開始選——岑野。”
岑野從最後一排的老位置站起,看了眼宋萼,又重新坐下。
楊擎眯着近視眼啧啧:“我野哥真牛逼,成績那麽好還不近視,我怎麽年紀輕輕都帶上了眼鏡呢。”
“因為你熬夜打游戲。”後桌扶扶同樣厚的眼鏡,一針見血。
楊擎無言以對,看第二名孫謙爾和第三名姜意琳選完座位後,詫異:“奶糖妹妹呢,怎麽還沒到她?”
窦雪小聲說:“是按照分科後的成績排的名,北北的排名估計沒那麽靠前吧。”
楊擎:“那好位置豈不是都被別人挑走了?”
他說的是實話,放眼望去,一個班裏幾乎都是近視眼,大家都想往靠前的位置坐,除了他們學渣沒選擇權以及不近視還喜歡安靜的岑野,倒數第一排的位置沒人愛坐。
楊擎看着幾個新來的外班同學接二連三挑走中間的好位置後,替竹北打抱不平:“一個個都長那麽高怎麽還往前邊擠,也不知道給後面的女生留點,真不紳士。”
“成績面前沒有紳士,連性別都沒有——”李浩然叼着筆,聽見宋萼喊到竹北的名,一擡頭,瞬間驚掉了下巴。
同一時刻,一旁等待選座的同學們也都大跌眼鏡,齊刷刷爆了句“操!”
在宋萼念到竹北的名字以後,她想都沒想,徑直走向最後一排,選擇了和岑野僅有一個過道之隔的老位置。
她側過頭,對上岑野的目光,輕輕眨了下眼,有些俏皮。
岑野無聲收回視線,嘴角也不自覺微微彎了彎。
“靠,奶糖才是真紳士啊!”李浩然撿起驚掉的筆,啧啧。
楊擎也驚得揉了揉眼睛:“奶糖之前坐那是沒得挑,現在有的挑了,還坐那,是不是sa?”
“傻不傻的不好說,但脾氣怪倒是真的。”李浩然指指腦子,“估計和學神呆久了,近墨者黑,把學神超脫世俗的那一套也學會了。”
新學期的第一天,由意料之中又帶點反轉的選座位開始,再由熟悉的晚自習結束,和之前高一時的每一天相比,仿佛沒有任何不同。
但竹北卻清楚,這裏面的變化,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野哥,許久沒看你堅持到晚自習的最後一節課,我有點恍惚,豆包你快掐我一下,證明這不是在做夢。”楊擎伸了個懶腰,回身看到岑野竟然還在,一張不找抽就發癢的嘴又開始嘚吧嘚。
窦雪紅着臉,在楊擎胳膊上輕輕掐了一下。
“好嘞不是我做夢。”楊擎笑嘻嘻站起身,竄到岑野位上,“野哥,還沒走吶?”
岑野點點頭,收起剛做完的試卷,轉過頭看向竹北。
楊擎也下意識順着岑野視線看去,見竹北也還沒走,笑嘻嘻問:“奶糖,你一會兒怎麽回家?地鐵快停了吧。”
竹北正在和最後一道大題奮戰,聞言随口回道:“騎車。”
“卧槽那多不安全。”楊擎立刻感覺有一股無形的使命在召喚自己,挺起胸膛,捶捶并不存在的胸肌,“這樣,我給你叫個車,你把車牌號發群裏,由我們的心一同護送你回家。”
他說得過于激情澎湃,沒注意到一旁的岑野擡起頭,涼飕飕瞥了他一眼。
“啊?你剛說什麽?”竹北終于解完最後一問,茫然擡頭,又聽楊擎重複一遍後,笑着擺擺手,“不用不用,我騎車很快的。”
她說完,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岑野,見他已經收拾好書包在等自己,眼底瞬間溢滿了雀躍的笑。
“真不用我幫你叫車?”楊擎還在一旁傻乎乎地瞅着。
“真的不用啦。”回答他的是竹北歡快離開的腳步。
岑野站起,不遠不近地跟在竹北後面,去往自行車棚。
夜風吹來一股淡淡的花香,整個空氣似乎都是甜的,竹北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看向岑野,偷笑道:“楊擎家是不是做慈善的?”
岑野轉頭,輕輕挑了下眉:“嗯?”
“就是,感覺他特別喜歡樂于助人。”竹北眨眨眼,和岑野解釋。
岑野回想了下和楊擎同學一年他的表現,發現似乎的确如此,哪裏缺錢,哪裏就有楊擎。
堪稱散財童子,行走的碎鈔機。
風吹起少女馬尾,在模糊的夜色裏吹散了倆人清淺的笑,岑野時不時轉過頭,在心底細細臨摹少女明媚的側臉,目光裏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一夜好夢。
......
“我第一次感覺我老了。”吃過午飯,楊擎憂傷地靠在後桌,對李浩然癟癟嘴,“今天來學校,居然有人喊我學長,我看上去就那麽像高二高三的嗎?就我這顏值,我這身材,哦是過分帥了點高了點,但新鮮程度和高一時沒差別呀。”
李浩然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神裏的滄桑是掩蓋不住的,你看高一那群小屁孩,走起路來哪是用走的啊,簡直是上蹿下跳孫猴子再世,你再看我們,挂着倆大黑眼圈和眼袋,除了吃飯時有精神,其他時候都跟死了似的。”
“呵呵,那是他們還沒經受過軍訓的折磨。”楊擎不以為意,“讓他們在太陽底下暴曬一個星期試試,看還有沒有力氣蹦跶。”
午後的時光帶着難得的休閑,教室裏充斥着各種插科打诨的嬉笑聲,而後漸漸變得微弱,直到響起輕微的鼾聲。
鬧夠了的同學們趴在桌上午睡,有的枕着胳膊,有的靠着牆,睡姿多變,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書桌,映出一排排被書包圍的後腦勺,像獨特的風景。
九月伊始,天高氣爽,空氣中開始帶了絲絲涼意。
竹北支着頭,從短暫的小憩中醒來,一雙眼還有些迷糊,她睜着一雙朦胧的眼轉過身,見岑野還在做題,用口型無聲說:“你不困嗎?”
岑野輕輕搖搖頭,眼眸清亮,含着些許不易察覺的寵溺。
竹北眨眨眼,小聲自言自語:“啊,比你優秀還比你用功,難怪是神呀。”說完,又把臉沒入臂彎,困倦地醒腦子。
春困秋乏夏打盹,一年365天沒有哪天是不缺覺的,饒是竹北一向自制力夠強,此刻也被瞌睡蟲纏得有點意志薄弱,一不小心,又睡過去了五分鐘。
等再次睡醒,班裏同學已經醒來了大半,過道裏偶爾會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高二的氛圍比起高一的确緊張了許多,每人心底都像是裝了一個上緊發條的倒計時,時刻繃緊提醒着自己,不能多睡不能浪費時間。
竹北揉揉臉,徹底清醒以後,準備拿杯子接水,不料一擡頭,就看到了不知何時已經裝滿的水杯,安安靜靜地擺在桌子一角。
摸上去時,溫度還有些燙。
竹北回頭看向岑野。
男生還在做題,身子微躬,被陽光氤氲出了一層淡色的輪廓,竹北能看到他纖密的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陰影,小小的鼻尖痣不甚分明。
他右手握着一只黑色的筆,在白色的試卷上勾畫,黑白分明的畫質像刻意打了光,襯得皮膚愈發白皙,骨節突出。
竹北忍不住盯着岑野只露出一半的手指看了許久,這一刻,那些之前只從旁人口中說的的手控福利,突然就有了清晰的圖像。
原來,人的手真的可以好看到只露出些許朦胧的輪廓,就能讓人心跳加速。
啊要死了。
竹北倉皇收回目光,呼出一口氣,又喝口水,這才感覺自己的心跳逐漸恢複冷靜。
下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剛剛響起,同學們就開始坐不住,望眼欲穿地瞅着食堂。
“老師再見——吃飯喽吃飯喽!”楊擎吃飯比誰都積極,老師前腳說下課,後腳他就竄出了座位,一點兒都沒有上課時無精打采的空虛樣。
其他同學也跑得賊快,呼呼啦啦地往外湧,轉瞬間教室裏就只剩了極個別不吃食堂的同學。
竹北不喜歡和一群人擠,慢悠悠揣上飯卡,等走廊裏人都走差不多了,才站起身。
“你不去吃飯麽?”她見岑野也還沒動,停下腳。
岑野擡眸:“人太多,等一會兒。”
竹北“噢”了一聲,看看樓下烏泱泱的人頭,有點糾結——去晚了沒有好吃的,去早了要排隊,哎,怎麽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竹北原地糾結了一分鐘,想了想,還是決定屈服于此刻饑腸辘辘的肚子。
然而,等站在食堂以後,竹北就後悔了——怎麽這麽多人?!每個窗口前都排了一群看不到盡頭的長隊,跟玩高級連連看似的,全是後腦勺。
火箭班比平行班開學早,再加上這兩天也是新生剛入學,竹北被之前沒人搶食堂的假象迷失了眼睛,此刻往食堂一站,才意識到吃飯不宜,且吃且珍惜啊。
但是來都來了,再走更浪費時間。竹北選了條人看起來沒那麽多的隊伍,點開手機上的英語聽力,邊排隊邊聽課。
因為帶了耳機的緣故,周遭的喧嚣聲也被一并隔絕開來,不少新生沒入校之前已經先在貼吧知道了竹北的名字,個個都對這個史上最美的校花充滿了好奇,此刻見到真人,甭提多興奮了,你推我我擠你的想要多看幾眼竹北,更有甚者偷偷摸摸拿出手機拍照。
“好看嗎?”有個男生伸長胳膊對着竹北拍了好幾張照,剛收回手,就聽到有人問他。
“好看好看,比明星都好看。”男生興奮回道,沒擡頭,還在放大照片欣賞校花。
話音剛落,他手上就驀然一空,等回過神時手機已出現在了對方手裏。
搶他手機的男生看上去個子挺高,短寸頭,桀骜不馴的樣子,一側嘴角吊兒郎當地勾着。
“你怎麽搶人手機啊——” 男生氣呼呼說,話音未落就被身邊同伴猛拽了一下,緊接就聽到同伴急聲提醒自己,“小點聲,他是鄒沛!”
男生唰地一下變了臉色,讷讷開口:“沛、沛哥。”
鄒沛随意“嗯”了一聲,眯眼看看男生拍的照,然後摸出手機,傳給自己,又把原照片删幹淨,這才轉過頭,冷眼看着緊張兮兮藏手機的一衆新生:“聽話點,別等我動手。”
校霸威名在外,沒人敢不聽話,一分鐘後,不僅偷拍的照片删了個幹幹淨淨,新生們的眼睛也重新變得規矩,老老實實收回偷窺的目光,安靜排隊。
竹北聽完兩篇英語短文,才終于輪到她,她打完飯,尋了一個僻靜點的角落坐下,沒曾想,還沒吃幾口,就看到鄒沛走向她所在的餐桌。
竹北一張臉冷了冷,帶上耳機,假裝沒看到。
坐竹北對面的男生卻不敢視而不見,短短一分鐘的時間裏,他心情就像坐過山車,還沒高興夠呢瞬間跌入谷底,只好憂傷地嘆聲氣,站起身給鄒沛騰地方。
竹北把耳機音量調高,安靜吃飯。
吃瓜群衆們從四面八方投去八卦的小眼神,還沒琢磨出校霸啥時候和竹北有了關系時,就看到了令他們驚掉下巴的另外一幕。
岑野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食堂,端起盤子,徑直朝竹北走去。
半分鐘後,聶桐也從另外一個方向走來,視線一直跟随着岑野,臉上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高一新生入學第一周,就看到了史上最罕見的一幕。
傳說中的學神,傳說中的校霸,以及傳說中的兩任校花,在同一個餐桌上聚齊,神色冰冷,刀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