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偶遇)
“砰!”
那把傘即将完美地落到竹北桌上時,墜地了。
罪魁禍首是孫謙爾。
然而,此時的孫謙爾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一臉懵逼地站在那,不懂自己為何成了焦點中心。他剛才只不過就想偷聽下岑野答案,不知道是誰突然踩到了他的腳,他下意識往後一躲,不偏不倚,恰好撞到從他背後飛過的雨傘。
一旁的楊擎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還沖他豎起大拇指,一臉的幸災樂禍。
孫謙爾讪讪撿起,問:“誰的?”
衆人目光齊刷刷看向竹北。
“你的?”見竹北蹙眉搖頭,孫謙爾猶豫了瞬,還是準備放竹北桌上,不想沒等竹北開口,先聽到了一聲譏笑。
“沒見竹北說不是嗎?雨傘是門口的愛心人士贊助的。”楊擎下巴朝門口一揚。
孫謙爾轉過身,定睛一看,頓時愣住了——站在門口的哪裏是愛心人士,分明是錦西一群不好好學習的霸王頭頭,鄒沛。
見鄒沛目含警告地盯着他,孫謙爾準備邁出的腳瞬間收了回來,回身揚手,把傘朝竹北桌上一丢。
“咚。”
無人認領的燙手山芋扔來扔去,最終還是回到了竹北手中。
她冷着臉,撿起砸到她書的雨傘,放到腳下,想等孫謙爾走了再扔垃圾桶——因為不想把無關人士再牽扯進來,竹北暫時忍下了這口氣。
一旁的楊擎卻誤以為竹北是不敢反抗,正義感油然而生,立刻起身往竹北那走,準備“犧牲”沒帶傘的小我,成就世界和平的大義,嘴上不忘鄙夷道:“孫子就是孫子,只會欺軟怕硬。”
孫謙爾臉一黑,梗着脖子說:“誰孫子,人送竹北的東西關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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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關?!都一個班的你看不出竹北不想要啊,敢情別人送你坨屎你也得喊着真香。來來來,明天的歷史考點我給你給你劃出來了,停止內戰一致對外,記住了啊,考不及格別怪我沒提醒你。”楊擎陰陽怪氣好一頓諷刺,他神煩孫謙爾,不光因為這人在學習上特裝逼,還包括他總一副以模範學生自居的清高樣,實則內裏就是個見風使舵的孬種。
信不信,若鄒沛此刻沒走,讓他把竹北不想要的傘從地上撿起來,他都做得出。
竹北人坐着沒動,戰火反而因她而升級,她無奈起身,準備上前熄滅。
“呼啦。”
一陣細微的響動從角落裏傳來,吃瓜群衆們現在對聲音格外敏感,立馬擡頭,尋找聲音出處,卻在看清以後,驚呆了。
那把還沒拆開的新傘,和地上的點點碎紙一起,被岑野一同掃進了簸箕。
“野、野哥,你在幹嘛?”楊擎也吓了一跳。
岑野一手拎着掃帚,一手拿着簸箕,從後往前打掃教室,一臉平靜:“今天我值日。”
“哦?哦!”楊擎此刻腦子有點暈,完全忘記了岑野以前都是等教室沒人了才打掃衛生,又指指簸箕,發出了靈魂拷問,“這傘——”
“地上掃的。”
“啊?”
岑野擡眸,見楊擎便秘似的有話憋不出,仿佛在看智障:“不是垃圾你會丢地上?”
呃......這倒是大實話,楊擎作為在教室裏随手丢垃圾的典型,無言以對。
不過他安靜超不過半分鐘。
“野哥,其實我剛才是想說,我也沒帶傘——”楊擎話說一半,見岑野看他的眼神透着一絲沁涼,立馬拍着胸脯改口,“我就想說,真男人都不用傘,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吧!”
咣當,回應他的是岑野毫不留情傾倒垃圾的動作。
嗷,楊擎戀戀不舍地沾了兩口唾液,抹眼皮子下,揮淚告別:永別了,我的......碎花小傘。
竹北直起身,從豎起的書裏悄悄露出一雙眼,看到岑野利落倒掉垃圾的全過程,無聲彎了彎眉。
好像心情從這一刻開始,就莫名好了起來。
走廊裏,不知哪個班的搗蛋鬼在追逐嬉戲,拿着晾曬的傘擱手裏狂轉,濺落旁人一身的水花。
“哎呀煩死了啊,都濺我們衣服上了!”路過的女孩們捏緊裙角,邊躲邊嗔罵。
被罵的男孩子們反而變本加厲,一路跑一路順手撈起別班的雨傘,嬉笑着繼續轉出人工浪花。
“卧槽,五班的王八蛋又欺負咱班人了!”聽到女孩們的尖叫聲,同班男生不樂意了,撈起窗臺上積滿的水朝“敵”人潑去,和不甘示弱的對方展開了一場潑水大賽。
到最後,也不知道誰輸誰贏,反正一路蹚過濕噠噠的走廊,每人身上都跟淋了場雨差不多,濕漉漉的。
十六七歲,考試是天大的事兒,但一場糟糕的暴雨,也能讓人苦中作樂。
而更重要的,是除了天大的考試外,每人還有和地一樣深的班級榮譽感,自己班的女生可以随便欺負,別的班的男生看一眼都甭想。
竹北手裏還拿着筆,卻沒寫,一雙微微上揚的眼眸透過前排,随着岑野進進出出的身影輕輕轉着。
她看到岑野收拾完垃圾,洗過手,還沒進教室,就被楊擎叫着一起去吃飯。
這個瞬間,竹北似乎還看到岑野視線越過喧嚣的人群落至後排,又極輕地,掠過自己。
她沒來得及收回目光。
倆人目光在空中有極其短暫的交彙,短到像是一閃而過,竹北倏地低下頭,清楚聽到自己心跳在這一刻,好像漏了一拍。
等再擡頭時,岑野已經不見了蹤影。
夏日的雨來得短而急,不到八點,暴雨停歇,整個天空被落日渲染成了大片昏黃,還挂着一抹若隐若現的彩虹。
晚上看到彩虹,大概是個好兆頭。
竹北進入夢鄉時,腦海裏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她抱着玩偶,躺在被窩裏滾來滾去,忍不住傻笑:傻不傻啊,唯物主義怎麽能相信這個呢。
唯物主義者竹北因着雀躍的心情在這天晚上胡思亂想,又很快被自個兒否定了,不過,考試結束後,竹北還真等來了一個好消息。
“汪老師,您找我?”竹北站在宣傳處辦公室門口,輕輕叩門。
“是竹北吧?”聽到敲門聲,汪海放下手裏的噴水壺,和藹笑道,“快,進來吧,不用關門,大夏天的天熱,開着通風。”
竹北禮貌點點頭,心裏有些疑惑,卻依然乖巧站在辦公桌前,等汪海開口。
汪海笑眯眯拉過一張椅子,讓竹北坐下,詢問竹北了一些學習生活上的問題。
他一邊聽竹北回答,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竹北,心裏真是越看越滿意。
這幾日他可為比賽人選操碎了心,學習成績突出的,知識面廣腦子靈活的,他都挨個找了老師打聽,推薦的人選倒也都不錯,但都沒能達到他期望中的像岑野聶桐那樣的要求。
這種比賽,看似考的是學生綜合素質,但參賽者作為各個名校高中出來的佼佼者,能力水平其實都相差無幾。而選手們要想從中脫穎而出,給評委和觀衆留下深刻印象,擁有良好的氣質修養和不俗的談吐舉止,從某種程度來說已經勝出了一大截。
竹北這孩子形象好,性格看着也乖,聽年級組長老高說有幾科成績好像也挺優異,若能代表學校參賽,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宣傳招牌了。
汪海和竹北聊了沒幾句,就當場拍了板做決定,又和竹北講過這個比賽的重要性,高高興興地送答應下來的竹北出去。
“汪老師再見。”和汪海禮貌道別後,竹北站在走廊停了數十秒鐘,尋找回去的樓梯。
宣傳處在走廊中央,旁邊的幾個辦公室都長得大同小異,竹北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從哪邊的樓梯上的樓,她蹙眉回憶了片刻,轉身左走。
沒走幾步,迎面走來一個齊肩發的女生。
她個子高挑,沒比竹北矮多少,一雙冷而豔的丹鳳眼微微勾着,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冷冷看向竹北。
竹北并不認識她,習慣性地彎起唇,給了她一個禮貌的笑。
女生見狀,柳葉眉和丹鳳眼同時揚起,薄唇未動,只是還竹北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倆人擦肩而過。
略帶熟悉的發型喚醒了竹北記憶,她終于記起,這個不笑時似乎有些高傲的姑娘,正是幾日前和岑野在考場外說話的女生。
而岑野當時在等她。
她停下腳,回頭,看到女生進了宣傳處辦公室。
“汪老師好。”
清脆聲音從不遠處傳出,竹北眼眸極輕地動了下,收回視線,去樓梯。
“小桐來啦,我正要找你,你搭檔定了,是二班的竹......”
竹北走遠了。
午後陽光暴曬,竹北一路沿着稀薄的涼蔭,漫無目的地走着,喧嚣和風聲漸漸遠離,被她丢在身後,像切割丢棄的陰影。
明天發過成績以後,她來到錦西附中的第一個星期,就在這般聒噪蟬鳴中,過去了。
好像沒什麽不好。
彩虹真的是個好兆頭,她收獲了新的友誼,得到了以前不敢想的參加比賽的機會,她也開始融入新的環境,而且她有十足的把握在這個強手如雲的重點高中,成績也不會輸給其他同學。
她還遇到了一個人,一個......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特殊的,存在。
她像吃到一顆檸檬味的奶糖,有酸,有甜。
這是長大的感覺嗎?
還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