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8)
是實話,短短兩天的時間,除了已經有自己omega的謝文卿,還有祝嘉寧偶爾會來,基本沒有人願意路過這裏,就連隔壁病房受傷的軍人,在方聆期住進來的第二天,就趕緊上報自己傷好回去複職了。
柯伊爾alpha信息素的震懾力太強,氣場全開的時候,大部分人是恐懼多于敬畏的。
然而薛琪沒有辦法,她需要随時來查看方聆期的恢複情況,一邊在信息素震懾中哆嗦,一邊在心裏把柯伊爾罵了個通透。
“差不多了,他應該快醒了。”薛琪看了一眼小型醫療艙的監控數據,在自己的終端上輕觸幾下,醫療艙蓋被緩緩打開,沉睡的少年被暴露在空氣中。
淡淡的omega信息素的氣息被釋放出來,空氣中彌漫着若有若無的草木芬芳,薛琪頓時感受到站在自己身後的柯伊爾的信息素氣息有點不穩,以至于她轉身的時候一個趔趄差點撞在了方聆期的醫療艙上,同時感受到自己後背上多了兩束銳利的目光。
薛琪:“……”
薛琪将病房裏的一個智能輪椅展開:“受到生物芯片的影響,暫時不要讓他走動,适應了之後再讓他下地。”
取出生物芯片給方聆期帶來的傷害,無法通過治療儀治愈,只能多休息,等待身體的自然恢複。
薛琪交代完事情,關上門,悄悄翻了個白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她離開後不久,方聆期睜開了眼睛,他意識到自己還躺在醫療艙裏,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浮現在他的眼底,他努力擡手,想要去推醫療艙的艙門,有人卻先一部伸手将他的手握在了手心裏。
“柯伊爾?”方聆期回頭,對方身體的溫度隔着兩人緊握的雙手傳來,在他醒來的第一時間,給了他幾分溫暖的氣息。
“我能說話了?”方聆期有些驚喜地看着柯伊爾,沒有恢複力氣的身體讓他本能地去尋求一種安全感,他向柯伊爾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起來坐會兒嗎?”柯伊爾胸口略微起伏,他将桌上的水一飲而盡,站起身來,一手放在方聆期的身後,一手穿過他的膝彎,将方聆期打橫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智能輪椅上。常年的軍事訓練下,方聆期不像尋常的omega那般身形嬌小,但在柯伊爾的面前,骨架依舊比他小上很多。
柯伊爾只覺得方聆期很輕,稍稍用力就害怕會傷到自己懷裏的人,即便他知道方聆期比他想象地要堅強很多,他也想竭盡自己的力氣去呵護他。他不願意再看見那天少年躺在逃生艙裏,渾身浴血的場景。
方聆期本來伸出另一只手想碰一碰柯伊爾,卻沒想到柯伊爾将他整個人都抱了起來,這在他十八年的人生裏,清醒狀态下少有的體驗,被對方觸碰到的地方,仿佛湧現了細小的電流,沿着身體的脈絡,一路抵達心髒所在的地方,他感到有些癢,又有些難堪,卻不覺得讨厭,在對方的懷裏有些不耐地動了動身子。
“弄疼你了?”柯伊爾趕緊将方聆期小心地放在輪椅上,方聆期身上有種淡淡的甜香,這種氣息一直萦繞在他的鼻尖,讓他不得不刻意忽略自己身體某一部分叫嚣了許久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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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聆期搖搖頭,挪開自己的視線,蒼白的小臉上微微有了血色,感受到對方落在自己後背上的視線,他又擡起頭來,迎上柯伊爾的目光,兩個人都笑了,就像他們先前在荒星時那樣,兩個人都有自己的默契,大約只需一眼就能知道對方心中所想的東西。
方聆期難以想象,柯伊爾竟然孤身一人,深入到帝國境內,在收到許林霜發出的無差別求救信號後,從布諾特的手中奪下了他栖身的逃生艙。如果當時柯伊爾沒有出現在那裏,後果方聆期不敢去想。
“我們聊聊?”方聆期的身體不聽使喚,他只能開口揶揄道,“讓我再确定一下,聯邦的斯林安·柯伊爾将軍,你單身?”
他穿着病房裏的白色單衣,讓柯伊爾覺得越發地單薄,柯伊爾将自己的軍裝外套脫下來,将外套小心地搭在了他的身後。
方聆期坐直了身體,仿佛畏寒般,将外套裹的更緊,先前薛琪留下來的毯子孤零零地擺在櫃子上,被兩個各懷心思的人刻意忽略了。
柯伊爾這才開始回答方聆期剛才的問題,他收起了先前的神色,理了理自己的領口與袖口,半蹲下身子,平視上方聆期的眼睛:“單身,千真萬确,首都瑤臺星五套房,七個度假小行星,五十八艘私人太空艦,二十三個私人礦星,機甲搖光一臺,存款光利息都花不完,這是我個人的,加上我父母那邊……”
方聆期:“……”
難怪他一個帝國準将這麽窮困潦倒,柯伊爾卻這麽有錢,原來是家裏有礦!
方聆期這邊剛陷入了憤懑之中,那邊柯伊爾已經念完了他的個人財産,露出了所有雄性生物在求偶時獨有的灼灼目光,迎着方聆期難以置信和有點仇富的目光,戳了戳方聆期的臉,補上了一句:“這些,都是給未來的柯伊爾夫人準備的。”
方聆期:“……”他還未收回目瞪口呆的神情,臉卻一點點紅了。
“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柯伊爾卻是一點都沒有給方聆期留下思考的餘地,帶着槍繭的右手撫上了對方的臉頰,微微加重力道,在少年的側頰上摩挲着。
方聆期在柯伊爾毫不掩飾的熾熱目光中,整個人仿佛神魂颠倒,不知不覺間點了點頭,待到他有所覺察時,柯伊爾已經俯身上前,在他的唇上留下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所以你之前在荒星上的時候,是把我當beta的。”方聆期靠在椅背上總結道,“你告訴過我,你不喜歡omega……”
“你和他們都不一樣。”柯伊爾有些懊惱地擺擺手,“當初若是知道你是omega,我一定不會這麽說,另外,我喜歡的是你,你是beta還是omega,這并不重要。”
“小七不在了……”方聆期眼底閃過悲意,猶豫了一下,伸出微顫的左手,抓住柯伊爾的手臂。
“別怕,小機器人的芯片一直被你攥在手心裏,你沒有丢掉它,你和小七的記憶,都在那裏,我幫你保管它,也許有一天,你們會再次相見。”柯伊爾摸了摸對方柔軟的黑發,嘗試讓對方放松下來,“以後,我來保護你,說到做到。”
仿佛是意味着某種契約的達成,柯伊爾只是輕輕碰了碰他的唇就退回了原先的距離,方聆期卻感到從柯伊爾碰到他開始,他身體的深處一直在歡呼,期待着什麽,他不由得漲紅了臉,眼角泛着水光,柯伊爾眼中危險的神色更深了幾分。
“答應我了,你就是柯伊爾夫人了,以後發生了什麽,可都不許後悔。”柯伊爾輕咳一聲,在方聆期的耳邊一字一頓地說。
“不後悔。”方聆期趕緊搖搖頭表示自己的堅定,柯伊爾滿意地擡起手,撫摸了一把少年柔軟的黑發。
殊不知,在很久以後,方聆期多次恨不得揪出這個時候的自己大聲質問,為什麽要答應地這麽幹脆,為什麽什麽條件也沒提。然而,此時的他,還沉浸在柯伊爾喚出的那句“柯伊爾夫人”裏,久久不能自拔。
萊伊納帝國似乎依舊在處理國內的麻煩,沒在前線讨不痛快,聯邦這邊的空間基地是為了與帝國作戰設立的,平時也用于軍事訓練。
奈爾正在訓練場上安排今日的訓練任務,發現有士兵将好奇的目光托投向了他身後上空的橫橋上。奈爾順着衆人的目光回頭看,發現在基地的空中橫橋上,他們的柯伊爾·柯伊爾上将,推着一只智能輪椅,輪椅上坐着他曾在西特拉莉太空城見到過的方聆期。
當初在太空城的時候,奈爾就曾撞見柯伊爾和方聆期之間有些暧昧的場景,這段時間,他一度懷疑,柯伊爾喜歡的其實是beta,然而現在的事實告訴他,方聆期竟然是個omega。
從奈爾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柯伊爾那标志着上将特殊軍銜的外套,正披在那少年的身上,而他們的上将,此時正俯身在哪個少年的身邊說些什麽。
奈爾正想着,卻發現那少年的目光,移向了他的方向,遠遠地,目光在他的身上審視了片刻,他清晰地看到,少年的挑了挑嘴角,略帶挑釁意味地笑了。
“怎麽了?”柯伊爾走着走着,發現方聆期的目光轉移到了訓練場上,出聲問他。
“沒事。”方聆期搖頭,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将頭靠在柯伊爾放在他身後的手臂上,“你的下屬,挺有趣的。”
柯伊爾瞥了訓練場一眼,場中的軍人向他的方向行了軍禮,又繼續投入了今天的訓練之中。他加快了腳步,兩個人穿過橫橋,來到了基地的另一邊。
柯伊爾沒有問方聆期的意見,直接将他帶到了自己的房間,方聆期顯然發現了他的意圖,撇撇嘴,卻也沒說什麽,乖乖跟着進了柯伊爾的房間,看着柯伊爾将房間的艙門關上。
這是方聆期不是第一次來到柯伊爾的房間裏,可以看出房間主人的個人占有欲很強,雖然只是基地裏臨時休息的房間,陳設按主人的喜好被移動過不少,在很多細節上可以看出房間主人的個人氣息,比如一進門就能聞到的波風樹葉的清香以及被挪到窗邊的床。
方聆期想要自己從輪椅上走下來,沒有成功,柯伊爾走到了他的身後,伸出手臂将他攬住抱了起來,輕輕放在了床上,柯伊爾的床鄰着舷窗,剛好能望見窗外無垠的星空,方聆期不喜歡窄小而密不透風的環境,這樣的房間很合他的心意,來自多年前的星光,穿梭過時間,落在他的眼底,這讓他覺得自己是自由的,真真切切地為自己存活于世。
柯伊爾在他的身邊坐下,和他一起看窗外的星光。
“看多了不覺得煩嗎?”方聆期問柯伊爾,大部分常年在宇宙中作戰的人,會漸漸地厭惡宇宙中的環境,厭惡看到那些随處可見的星空。
“不會。”柯伊爾搖頭,方聆期看向他的眼睛,的确沒在那片淺藍中找到任何的不耐和厭煩。
“畢竟我們都來自于星空深處,我總覺得,大概每一顆星星都有自己的故事。”柯伊爾又補充了一句,拿起床邊薛琪留下的藥,仔細地看着說明。
“這是?”柯伊爾皺眉看着自己手中的一管針劑。
方林期把目光從窗外收回,拿過柯伊爾手上的針劑來看:“這是omega的抑制劑,我對這個比較熟悉,不過這種,我兩年前就不用了,因為産生了抗藥性。”
柯伊爾回想着薛琪之前和自己交代過的事情,有些猶豫地說:“的确,薛琪說效果維持不了多久,到你傷好了的時候,最好就不要再用了,不然的話……”
“不然在我發情期到來的時候,會給我帶來加倍的痛苦。”方聆期接上了他的話,迎上柯伊爾有些詫異的目光,滿不在乎地沖他眨眨眼,“軍部的醫生跟我提過一次,不過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那個醫生了。”
“等傷好的差不多了,你就不許用它了。”柯伊爾在他的耳邊低沉地說。
“算了,不用了。”方聆期垂下眼簾,仿佛做了某個決定般,推開了柯伊爾拿着注射器的手。
作者有話說
假期餘額不足,要開學了……
好在我存完這這篇的稿了,嘻嘻
43 真實
方聆期睡了太久,雖然薛琪叮囑他要靜養,短時間內他也不想再睡,柯伊爾抛開了手裏的事情,就這麽陪着他,兩個人在房間裏聊了很久,仿佛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有說不完的話一樣。
于是柯伊爾有了足夠的時間,将自己三年前穿梭時間的奇遇和自己後來查到的一切,慢慢說給方聆期聽。
“你穿梭時間去了星歷802年?”方聆期認真聽柯伊爾講述,“那是聯邦的分裂戰争發生的時候吧。”
柯伊爾點頭,繼續說:“我在那個時間線上,遇到了一個五歲的omega孩子……”
聽完柯伊爾三年前蟲洞奇遇的方聆期瞪大了眼睛:“你說你那時見到的是5歲的我?!”
“搖光的個體識別系統不會出錯,基因對比沒有任何問題,你就是我遇見過的那個孩子。”柯伊爾分析道,“所以出錯的,是你的時間。”
“我的時間?”方聆期覺得訝異,這個故事聽起來太離奇,穿越時光的概率本就是小到極致,更何況是相識的兩個人,能在很久以前就陰錯陽差地相遇過一次,可柯伊爾講述時認真的神态與自己內心深處模糊的記憶,讓他不得不去相信,對方所說的事情。
“你還記得你進入帝國的精神力實驗之前的事情嗎?”柯伊爾問。
方聆期想了想,說:“記憶有些模糊,但我似乎在一個地方被關了一段時間,對了,帝國的皇後許林霜說,我來自于海月星。”
“海月星……”柯伊爾輕嘆,還是決定将那段海月星的監控資料給方聆期看,“這是被人植入你終端裏的東西,我想植入的人,可能希望你能了解自己的來歷。”
“這是一個監獄星球,我竟然從來都不知道。”看完監控資料的方聆期面色有些蒼白,對深海的恐懼再次影響了他,柯伊爾安撫性地揉了揉少年黑色柔軟的頭發。
方聆期從恐懼中回過神,未察覺自己的聲音小了幾分,繼續說:“帝國軍部星圖上,标記的海月星是一顆不适合居住的無人星球,沒想到,那竟然是一座巨大的監獄。”
“将一整個星球作為監獄,囚禁自己的國民,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費盡心思。”柯伊爾反感地說,“從一開始,那就不像是一個國家。”
方聆期低頭,發現一抹金色的光暈,那是光痕栖身的吊墜,原本是銀白色,如今卻閃爍着淡金色的光澤。
“這是?”方聆期捧着吊墜。
“流離者的母樹風鈴樹的果實,星歷802年,5歲時的你曾經把它當做護身符,借給執行任務的我,你說在靠近你的時候,它便會發光。”柯伊爾說,“那天我将它放在了你的床頭,它自己飄飛進了你的吊墜裏。”
“光痕?”方聆期小聲問,“你不排斥它嗎?”
“我們出自于同源。”光痕的聲音第一次出現在外人的耳中。
方聆期的機甲有自己的智慧,這對柯伊爾來說又是一個無法理解的事情,他選擇把這些事情壓在心底,先處理眼前的事情。
吊墜金色的光影就這麽倒映在方聆期的眼底,沒有任何的記憶,卻非常地熟悉,這與他當時在混亂中見到柯伊爾時的感覺,大同小異。金色的微光,與這些年他夢中的場景重疊為一幅畫面,那夢中模糊的畫面,終于在他的眼前清晰起來,鋪天蓋地的紅葉,與紅葉深處的那個淺金色長發的背影,他叫那個人媽媽,而她喚他——
路烨。
在這個名字被回想起的那一瞬,過往與現在所隔的薄紗被撩開一層,于是嶙峋的往事有了幾分再現的意味。
路烨,會是他原來的名字嗎,伴随着這個名字想起的,是深陷戰争中哭喊痛哭的自己,是被深海凍結的百年時光,并不明晰,卻的确是自己的過往。
那些記憶,并不美好,卻昭示着一個真實的他,他是真實存在的個體,不是為帝國精神力實驗而生的怪物。
明明只是夢裏的場景,明明無法回想起往事的細節,方聆期卻鬼使神差般地開了口:“我是不是叫路烨?”
柯伊爾沒有說話,撫摸他頭發的手,停頓在半空中,那雙帶着思念和悲恸的淺藍色眼睛,在告訴他與這個問題相對應的肯定答案。
“我原本的名字,是……路烨?”方聆期疑惑擡頭,去尋對方的雙眸。
“對不起。”方聆期有點恍惚,他正在絞盡腦汁回憶自己夢中的細節,和自己斑駁的記憶,柯伊爾卻一把将他攬進懷裏,低聲向他道歉。
“當年……對不起。”
“原來你真的是路烨……”
“拿走了你的護身符,卻沒能及時還給你,對不起……”
原來陰錯陽差間,隔着百年時光的相遇,并不是時光刻意編織的玩笑,至少命運不是不可更改,它無形中走向了更好、或是更壞的結局。
方聆期感到柯伊爾摟他的手很用力,讓他覺得有點疼,他卻沒有推開對方,隔着單薄的衣料,他清晰地感覺到了對方的體溫,将他內心的堅冰緩緩融化,露出最初柔軟純真的模樣。聯邦的上将,冷靜也高傲,有一天卻也會抱着一個失而複得的人,将自己在心底深藏了三年的話語,一遍遍說給自己心尖上的人聽。
方聆期能理解,柯伊爾這樣的人,從來不允許自己的任何失誤,也不會容許自己的失約,沒能将護身符還給五歲的自己,可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你不需要和我道歉。”方聆期小聲說,“如果沒有你,我會死在分裂戰争中,你改變了我的命運,我付出代價,是應該的。他們都讓我服從于命運,可我不信,有人和我說,時間裏的每一次相遇,都不是偶然,原來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見過你了。”
良久,柯伊爾才放開緊緊摟抱着方聆期的手,他略帶歉意的揉了揉少年柔軟的頭發:“還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嗎?”
方聆期搖搖頭,除了夢境透露給他的只言片語,以及他身體本能中對柯伊爾的那種熟悉感,他暫時還無法想起任何從前的事情,可記憶的桎梏一旦松動,那些被封鎖的東西,就總有撥雲見日的一天,只要他等得起,他就會找回完整的自己。
“我在夢裏見過它。”方聆期指着自己脖頸間閃着光暈的吊墜,“發着光的吊墜,和她一起出現的是一個淺金色長發的女人,在夢裏,我似乎叫她媽媽,但是她的模樣我看不清楚,就是她一直在我的夢裏,叫我路烨。”
“你果然是路烨,我終于,又見到你了。”柯伊爾輕聲說,“還記得那張照片嗎?”
“愛麗絲號。”方聆期笑了,“我都快忘了,那張照片最後落到了你的手裏。”
“我懷疑,照片上的人,很可能與你有某種聯系。”柯伊爾想起了當年實驗室裏的監控,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她用來傷人的那種能力,如果被公之于衆,必定會引起恐慌。
“柯伊爾,你說有一天,我會想起我的家人嗎?”沉默了一會兒,方聆期問。
當年路烨身邊身邊的許南蝶,如果從這裏查下去,總有一天會找到線索。
“不管你有沒有記起來。”柯伊爾說,“我都會盡我所能,将真相呈現在你的面前。”
星歷797年實驗室事故爆發的原因,實驗室監控中出現的女人,“小茉莉號”與“海鷗號”的迷失,許南蝶對過去的記憶,以及荒星上路烨的名字與孤墓,觸碰不到的時間裏迷霧重重,橫亘在兩人面前的,不僅是情感,還有深重的過去。
柯伊爾知道,這個被帝國當做戰争工具的少年,背後牽扯的很可能是兩個國家的榮辱與一代人的恩怨,其中種種,很可能帝國軍部的人也不知曉,只有他,碰巧闖入了不屬于自己的時間線,目睹了過往,又在自己的世界裏再次遇見少年,才窺見這重重迷霧中的一角,這一切真的只是偶然嗎,柯伊爾也不知道答案。
那些消失在歷史中的人們,曾經也在硝煙中,抗争過,掙紮過,直到被當做歷史的塵埃深埋在地下。每一段歷史的前進,大概都以戰争為代價,但總會有人,未因戰争而灰飛煙滅,能在戰争的斷壁殘垣裏,尚存一線生機,直到能将所有的仇恨和怨怼,一一歸還。
“我會向帝國讨回我失去的一切,我的家人,我的記憶,我失去的百年光陰。”與柯伊爾想象中一樣,這個一貫堅強的少年,不會向殘酷的事實屈服,對帝國軍部的恨意,足以讓人快速成長,去尋找百年前,已經被人們遺忘了的上一輩的仇恨。
“我會陪你一起。”柯伊爾的手指在方聆期脖頸後的那塊軟肉上溫柔地摩挲,方聆期半閉着雙眼,靠在他的懷裏,像一只溫順的貓,不亮出自己爪子的時候,能夠給人一種溫婉的錯覺。
被百年時光隔斷的過去依舊是一片迷霧,未來依舊模糊而不可見,然而眼下方聆期卻覺得自己的生活裏,有了那麽幾分苦盡甘來的意味。
“管那麽多做什麽。”他想,“至少現在有了個可以安身的地方。”
“路烨?”摟着他的人似乎喚了一聲。
“我不喜歡從前的名字,如果可以,叫我路烨吧。”少年的脖頸微微仰起,擡頭去看身邊的人,“在荒星上我曾說過,若是記起我從前的名字,我第一個告訴你。”
軍部用實驗編號來稱呼他,原先的名字,便是由實驗編號而來,與這個名字聯系在一起的東西,是他最厭惡的存在,對很多人來說,名字僅僅是一個符號,對路烨來說,卻是命運的分界線。
柯伊爾的眸色漸深,目光中帶上了幾分瘋狂的意味,原本就按在少年脖頸上的手逐漸用力,帶着槍繭的手,摩挲在少年頸後隐匿的腺體上,少年的呼吸逐漸失去了規律,眼睛也有些失神。
“路烨?”
“……嗯。”
“路烨?”
“嗯……”
仿佛僅僅是呼喚少年的名字,就足以讓柯伊爾沉溺于其中,柯伊爾一聲聲呼喚着,沉溺于聽到少年逐漸溫軟的回應。
路烨只覺得脖頸上的腺體在柯伊爾的手中變的格外敏感,原本只是想回應對方的呼喚,卻覺得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像是克制之下無奈溢出的喘息,在對方簡單的動作中他竟然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
這就是omega的天性嗎,路烨忽然覺得有些局促,擡起手想要推開逐漸靠近的柯伊爾,卻沒想到對方仿佛被他這個有些逃離意味的動作瞬間激怒,原本溫柔的動作不複存在,柯伊爾的右手扣在他的腦後,略帶強勢意味地扯住他後腦的頭發,逼他微微揚起頭來。
路烨一瞬間有些恍惚,他在那一瞬間,仿佛看到了眼前這個人,斯文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的本性,還未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反應,柯伊爾已經将一個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唔……?”路烨瞪大了眼睛看着對方,對方卻進一步加深了那個吻,與之前的每一次都不相同,這次的柯伊爾格外地強勢,将alpha的氣息帶進了他的領地裏,像是開始宣稱歸屬權一般,每一步動作動充滿了占有的意味。
“停用了抑制劑,你的發情期,就快到了吧。”柯伊爾幾乎是貼着路烨的耳朵說出了這句話,溫潤的氣息落在路烨的耳邊,他毫不自知,微微眯起雙眼,放下所有的防備。
路烨只能感受着柯伊爾一點點侵入他的口腔,舌尖掃過的地方勾起他全身的戰栗,對方甚至不允許他有絲毫的逃避,兩人身體相觸的地方仿佛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火花,再次點燃了他身體深處陌生而熟悉的焦躁感。路烨有些不耐地動了動身子,半推半拒間,柯伊爾不滿地蹙了蹙眉,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抓過他無力垂下的手,将他的兩只手腕扣在了身後。
路烨:“……”
語言的出口被封鎖,身體微小的抗争也無法脫離桎梏,他只能被動地承受對方不斷加深的吻,呼吸和心跳似乎都不再屬于他,身體深處叫嚣了很久的興奮和躁動似乎終于找到了出口,化作他泛紅的眼角間氤氲的水光。
混亂之中,大腦仿佛已經停下了思考,整個人的身體也任由對方擺弄,人們所說的alpha對omega的标記,就是這樣的嗎,路烨迷迷糊糊地想。
感受到路烨的呼吸節奏亂了幾分,柯伊爾終于放棄在少年的唇齒間肆虐,他在路烨櫻色泛着水光的薄唇間輕舔,感受到少年的戰栗,低笑一聲,轉而吻向路烨纖細的脖頸,一路留下泛紅的吻痕,總算是來到了他觊觎了很久的那片肌膚,淺淡的草木氣息,在他的心上萦繞了許久,如今他總算能将這一切據為己有。
路烨仿佛感覺到了什麽,喘息間緩緩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後頸上傳來的尖銳疼痛。
柯伊爾吻了吻路烨身後的omega腺體,略帶安撫意味地松開了禁锢着路烨手臂的左手,改為攬住路烨的腰,将他帶向自己,直到路烨的呼吸平穩了幾分,他的眼底才閃過了幾分占有的意味,沖着對方脖頸後的那一塊軟肉就要咬下——
尖銳的警報聲想起,柯伊爾手中的終端顯示了軍方的緊急通訊。
柯伊爾放開懷裏的路烨,接通軍情通訊的時候,辭職不幹的想法非常強烈,以至于通訊對面被大家推選出來給上将傳這個軍報的奈爾,明顯哆嗦了一下。
路烨卻是趁着這個機會,從自己迷糊的大腦裏糾出了神志,瞪了柯伊爾一眼,微喘着躲到了床角。
“你遲早是我的。”柯伊爾以口型對路烨說。
“幹什麽?”柯伊爾幾乎是黑着臉問通訊的另一邊,渾然不知自己此時目光中帶着幾分戾氣,語氣仿佛要結冰,房間的空氣中全是alpha信息素的氣息,路烨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響,踢了柯伊爾一腳,躲在床角,整理自己的衣着。
奈爾努力按下想要切斷通訊的右手,強行在上将面前維持自己的冷靜:“緊、緊急軍報,議會和軍部元帥那邊希望您能處理一下?”
柯伊爾強迫自己迅速從被打擾的暴怒中冷靜下來,只有身體的某個地方似乎暴露了他此時的感受,路烨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挪開了視線,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帝國軍方請求商議停戰協議。”奈爾快速轉述了事情的全過程。
在十分鐘以前,萊伊納帝國向安德維特聯邦提出了一份停戰交涉協議,希望聯邦方面能夠好好考慮這件事。
“免談。”柯伊爾正在氣頭上,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當初一言不合就開打,星星海星域是怎麽沒的,這群人忘了嗎,一百多年來大小戰争不斷,現在他們說停戰就停戰,我上哪兒說理去?”
奈爾:“……”就知道會是這個情況,可是帝國方面的議和,的确讓人覺得難以接受。帝國和聯邦的沖突,橫跨的時間太久,久到讓常年待在戰場上的人們,雖然日夜渴望和平,卻早已忘了邊境的和平是怎樣一番景象,更何況,帝國和聯邦之間,橫亘着百年前戰争的仇恨,真的存在議和的可能嗎。
“帝國不可能願意議和,讓議會那群老東西一把年紀了不要太天真。”柯伊爾冷冷道,“當年若不是因為他們一味退讓,根本就不會有分裂。”
奈爾還沒來得及在說什麽,柯伊爾房間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了。柯伊爾剛才進入房間的時候,就沒有上鎖,在這空間基地了,敢闖他房間的人,基本為零,那麽此時只會是一個人——
謝文卿。
謝文卿剛從薛琪那裏問明白柯伊爾房間的位置,就一路小跑着趕了過來,闖進柯伊爾的房間後,他卻皺着眉後退了幾步。房間裏是極具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的氣息,強勢地讓他幾乎感覺不到那個少年身上的omega氣息,那個黑發黑眼睛的少年,靠在床的角落裏,臉上的紅暈還沒有完全褪去,眼尾帶着一抹紅色,微微有些紅腫的唇角依稀泛着水光。
那一瞬間,謝文卿臉上的神情變了好幾番,堪稱精彩,最後欽佩中帶有些不可思議,鄙夷中帶有些鼓勵的複雜目光落在了柯伊爾的身上。
43 怪圈
柯伊爾:“……我還什麽都沒……”
“我都懂我都懂。”謝文卿忍受着滿屋子alpha信息素帶來的壓迫感,踱步走到柯伊爾的身邊,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在表示贊賞的同時,用力沖好友點了點頭,順便在心裏罵了句衣冠禽獸。
柯伊爾:“……”
“算了,你來幹什麽?”柯伊爾揉揉眉心,把路烨從床裏抱到了床邊,略帶歉意地給路烨拉好衣服,暗罵了自己一句,路烨的傷還沒好,剛才的他卻近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謝文卿這才想起來,自己不是來看熱鬧的,的确是有事來找柯伊爾。
“賽爾加元帥讓我找你談談。”謝文卿抛出了自己的來意,就沒有了下文,在柯伊爾的房間裏抽了張凳子坐了下來。
“在你這句話裏,有兩個含義。”柯伊爾揣摩道,“首先,就是剛才下屬剛跟我彙報的事情,其次,賽爾加元帥知道你在我這裏。”
謝文卿:“對,老頭子有點意思,前兩天一艘客運星艦在路上出了點問題,被迫返航就近的太空港檢修,星艦上的全員進行了多次安全審核,我看了星艦的編號,如果我通過客運星艦的方式來來你這邊,應該會乘坐這艘星艦。”
謝文卿調查到新的情況,抛下手頭所有的工作,直接避開客運星艦,駕駛私人星艦來到了前線,賽爾加顯然知道謝文卿在空間基地,卻沒有多問,這說明之前柯伊爾和謝文卿的調查,賽爾加那邊都是知道的,甚至客運星艦出狀況的事情,賽爾加很可能也是知情的。
“有人想阻止我們調查當年的事情,那麽大的實驗,沒有政府的支持,不可能開展得起來,他和你怎麽說?”柯伊爾問。
“他聽說了前線的情況,也知道你把人家帝國給布諾特養了十幾年的未婚妻給薅來了,考慮到你跟人家寶貝未婚妻先前上過一次星際新聞的頭條,你這個情況呢,可能對你的個人聲譽有點影響,不過你好像也不太在乎這一點。對于這個情況,目前帝國有議和的意思,派人向議會那邊提了一下,想把自家寶貝omega給換回去,議會那邊希望和萊伊納帝國暫時議和,邊境地區打了太多年,需要一些時間來修養生息。”謝文卿将賽爾加的話說給柯伊爾聽,說罷評論道,“基本就是這些東西,議會的某些老東西還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起來了,以我看萊伊納帝國方面根本就沒有議和的意思。”
路烨靠在床邊,聽他們談話,安靜地讓謝文卿幾乎覺得他和柯伊爾口中那個在戰場上目中無人的人形兵器判若兩人。
“賽爾加和稀泥和了這麽多年,終于和到我頭上來了?”柯伊爾問。
賽爾加身為軍部的元帥這麽多年,和他麾下這些脾氣或是暴躁,或是目中無人的将士們不同,這位将近四百歲的元帥近乎八面玲珑,見證過這個國家的太多歷史,與議會那幫人打交道游刃有餘。聯邦的議會和軍部相互制衡,免不了政見不和鬧出不愉快,這種時候,一般都是賽爾加出面調和,在這些軍人們心裏就成了一個和稀泥的角色。
“何止啊?”謝文卿哂道,“議會的大部分人,都反對議和,但是于永傑那幾個終生議員,是贊成議和的,理由就像賽爾加說的那樣,想要邊境地區修養生息,其實我不太明白為什麽要議和,萊伊納帝國某些人對聯邦的仇恨讓人難以理解。”
路烨聽他們說了半天,總算明白了這個緊急軍報的含義,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看向謝文卿:“讓我來猜一下,帝國那邊,為了議和開出的籌碼應該是,靠近戰線的幾個星球,或者直接是艾諾沙星區,與之相對的,帝國想要的,應該是我?”
謝文卿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許欽佩:“基本就是這個情況,他們想用艾諾沙星區來換。”
柯伊爾的目光落在路烨的身上,路烨這才發現,他拿的水杯,是柯伊爾剛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