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終端打開,将一份任務資料投射到會議桌上方的光屏中,屏幕裏是一艘巨大的星艦。他看了方聆期一眼,開口道:“兩天後,我們需要前往西特拉莉太空城進行一次商業談判,需要先登上銀河星艦的琉璃號,通過琉璃號前往銀河星艦勢力的總部西特拉莉太空城,我将作為帝國代表團的一員,參加這次會議,這次會議很重要,聯邦和其他星際勢力都會派人參加,銀河星艦雖然繁榮多年,但是管理混亂,人員混雜。你将作為代表團護衛隊的一員跟随代表團參加這次會議,保護代表團成員,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方聆期打開終端,接收了布諾特上将發來的任務,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開會議室,卻被守在辦公室門前的人攔了下來,對方幾個人顯然全服武裝,手中的武器閃爍着電光,方聆期轉身,看着布諾特,目光中全是挑釁,右肩的芯片被啓動,他摔倒在地上。
布諾特冷笑一聲,将不斷向他腿上撞擊碾壓的小機器人拎起來,丢出了門外,關上了房間的門。小七摔在通道的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金屬聲響。
“你幹什麽?”方聆期努力擡起頭,全身被疼痛帶來的汗水浸濕。
布諾特緩步走到方聆期的身邊:“我總覺得你最近的情緒不太對,實驗項目抹去了你的很多感情,只留下憤怒、恐懼、仇恨、怨怼這些對你有用的情感,但我希望你能将這些情感指向帝國,而不是指向我,所以在銀河星艦期間,為了保障我的人身安全,我不得不預先給你的思想提個醒,我不相信你,我得加固你對我的忠誠。”
布諾特的手一直扣着自己的終端,方聆期知道他能通過終端對自己身上的生物芯片進行控制。
方遠弘在一邊冷笑道:“3507號,任務沒完成的懲罰,你不會忘了吧?”
“可別耽誤了他銀河星艦的任務。”布諾特一邊收拾着桌上的文件資料,一邊補充道。
“放心,我有辦法,一個都不會耽誤。”方遠弘承諾。
柯伊爾降落的時候,瑤臺星的首都城剛好迎來它的黎明。
熹微的晨光緩緩驅散天幕中的黑暗,天空中的雲朵與城市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沉寂了一個晚上的城市也開始熱鬧起來。
柯伊爾未作休息,直接趕到了謝文卿的私人住宅,此時正逢聯邦的休息日,祝嘉寧沒有去學校工作,與謝文卿一起呆在家中。
兩人在首都城的家,位于郊區的一棟小別墅內,別墅的後面有一個小小的花園,房子雖然不大,卻很溫馨。
兩人是熟識多年的好友,謝文卿将柯伊爾迎入屋內,并未多做寒暄,直接開始了談話的正題。
“三年前,你告訴我你那段經歷的時候,我查遍了現有的資料,也沒有找到你說的那顆星球,也未能找到你說的那個叫路烨的孩子。”向來喜歡和他開玩笑,沒個正形的謝文卿今日意外地嚴肅,他輕捶着自己的額角,有些歉意地說,“但是我前一陣子,将搖光拍攝的資料無意中放在了桌上,寧寧卻看出了一些不同的東西。”
柯伊爾擡頭看向祝嘉寧,他知道祝嘉寧在瑤臺星一所大學的歷史系裏任職,當年謝文卿瘋狂追求祝嘉寧的時候,幾乎每個周末都要往那所大學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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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嘉寧向他微微點頭示意,将一份照片資料放在了書桌上:“前段時間,我剛好在研究聯邦的歷史,無意中看到了文卿放在桌上的一張照片,我發現與我資料中的一張照片上的星球非常相似。”
柯伊爾接過祝嘉寧遞過來的照片,拍攝到的是一顆外表看起來是紅色的行星,與他記憶中的[楓]十分相似。他有些驚喜地擡起頭來,卻發現祝嘉寧的神色有些凝重。
祝嘉寧開口說:“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情,也許你會覺得難以置信,但這也是我們在驚詫過後得出的結論,我覺得無論如何,你有知道的權利。”
“怎麽,這顆星球在很遠的地方嗎?”柯伊爾有些不解。
祝嘉寧沉默了一小會兒,指着照片上的那顆紅色的星球開了口:“聯邦的記錄裏的确沒有任何叫[楓]的星球,但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張照片裏的星球,與你的機甲搖光拍攝到的[楓]非常相似,這顆星球在聯邦的歷史資料裏可以找到。”
一直旁聽的謝文卿此時突然插了一句:“寧寧說歷史資料中,這顆星球的編號應當是L-7,星球的編號你也許不熟悉,但是他所在的那片星域的名字,你一定聽說過,那片星域叫星星海。”
星星海,柯伊爾的腦海中閃過一片星域,不正是前兩天他擦肩而過的那片危險星域嗎。
“怎麽可能,星星海不是在很久以前就……”柯伊爾問,心下卻湧起隐隐的不安。
“對,你說的沒錯,星星海在一百多年前就不存在了,現在那片星域留下的只有各種星球的碎片和星艦的殘骸。”謝文卿停頓了一下,有些擔心地看着柯伊爾,“寧寧說那顆星球像是113年前的L-7,一開始我是不相信的,但是在我查閱到的資料裏,旅游勝地星星海毀于113年前也就是星歷802年的分裂戰争,在那場戰争中,聯邦議會和軍部的一批人帶走了一部分兵力,将5大星系分裂出去,形成了現在的萊伊納帝國。”
謝文卿在自己的終端上點了幾下,一份文字資料漂浮在書桌的上空中:“在分裂戰争打響的前一天,分裂者的軍艦襲擊的一艘民用太空艦,太空艦的記錄顯示,艦長在絕望之中,駕駛民用艦撞向了軍艦,民用太空艦上無一人生還,軍艦也被炸毀。在此時發生後的第二天,分裂者的軍艦突襲了聯邦的旅游勝地星星海,那片星域的星球都不大,對方使用的高能脈沖武器将那片星域直接炸毀,星星海當地沒有駐軍,在軍艦的襲擊下,毫無還手之力,當時位于星星海星域的人,全部罹難。”
謝文卿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沉重,分裂戰争打響于星歷802年,那時候他們都還太小,不了解戰争會給人帶來的痛苦。
而如今聯邦的史書中,對星星海事件少有提及,帝國方面則更是不允許史書将此事納入記載,何況人類的忘性又是如此之大,星星海事件的細節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而聯邦人民對帝國的仇恨卻是刻在了骨血之中。
柯伊爾沒有言語,手中的杯子卻出現了裂痕,水漬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他也恍若未知。
聽着謝文卿講星星海那段的歷史,柯伊爾感覺自己的心間的溫度在一點點流失,不可思議的猜測浮現在他的心頭,他強迫自己不去接受某種可能性,事到如今,他倒是更願意将那段經歷當做一場醒來該被忘卻的夢境。
謝文卿想了想,還是決定将此事說完:“本來我覺得你所見到的[楓]不太可能就是L-7星,但是你所描述的撞艦景象與歷史中記載的這段實在是太像了,加上你當時提到,你遇到過不穩定的電磁波動,我又調動了當年的監控指數,發現在你提供的坐标附近,有個躍遷點,的确發生過一小段時間的電磁波混亂,時間是0.1秒,你知道,在蟲洞裏,時間變化無常,在這個維度看來,可能只有短短的一瞬……”
謝文卿的聲音突然斷了,他的好友,聯邦的将軍,深深地埋下頭去,許久都未再言語……
年幼的孩子充滿期望的眼神,天真的笑容,雙手捧起的祝福,以及他親口許下的諾言,隔着一百多年的時光,隔着戰争帶來的生與死,在歷史的塵埃中灰飛煙滅。
15 迷城
當瑤臺星再次迎來它的白天之時,銀河星艦的琉璃號如約而至,停在了安德維特聯邦的邊境地區。柯伊爾的右耳上扣着易容設備,與奈爾中尉一左一右緊跟在議員的身後,一行人在浮空拍攝球的注視中,緩緩登上了琉璃號。
新星際時代,在人類擁有的勢力中,除了安德維特聯邦和萊伊納帝國,銀河星艦也是宇宙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勢力。
銀河星艦上的人們,主要來自于古老的地球時代,人們在失去銀河系以後,大部分人殖民到了其他的星系,也有少部分人選擇登上銀河星艦,從此在宇宙中漂泊,常年生活在太空環境中。
銀河星艦的總部位于宇宙的深處,要經過多次躍遷才能到達,在那裏千百座太空基地憑空組成了一座巨大的城市,在城市的周圍,形成了一座球形的護盾,太空艦重力系統的研發,讓人類在太空中遠途航行和居住具備了可能。
在銀河星艦的總部西特拉莉,道路沿着整座基地回旋交錯,形成了整座城市交通而有序的景象。來自于銀河星艦勢力方的人,習慣了在太空基地中居住,放棄了自然界的陽光和風,放棄了天然的土壤和綠植,在電子機械控制的光和雨露下生活了的多年的時光。
銀河星艦上的人喜歡在太空中漂泊,在太空中,像西特拉莉這樣的太空城還有上百座,為來往于宇宙中的人們提供中途的補給。銀河星艦勢力最主要的作用,是在人類和其他非人類生物之間進行商業貿易。
不論是從規模還是功能上來看,西特拉莉太空城的規模與集散功能,足以讓銀河星艦上的人們将他當做都城來看待。
這次銀河星艦與各國的會議,是人類勢力的主場,這場會議即将在西特拉莉太空城上舉行,琉璃號在各大勢力周邊暫停,載上各大勢力派來的代表,要經過為時三天的旅行,最終達到那座宇宙中最繁榮興旺的太空城市。
帝國的談判代表團抵達銀河星艦的時候,以柯伊爾和安德維特聯邦議會代表為首的聯邦代表團早已登上了星艦。
在航行至西特拉莉前的這一段時間,他們可以在琉璃號上随意行動,感受這座城市的氛圍。琉璃號是一座巨大的太空艦船,它有自己的常住民,艦船上的設施非常齊全,甚至擁有自己的一套模拟生态系統。
柯伊爾的房間被安排在星艦頂端的一間客房裏,房間在星艦的邊緣,窗戶與舷窗相連,剛好可以望見宇宙中的繁星點點。
此時銀河星艦上正是白天,人工太陽在他們所有人的頭頂散發着溫暖的光,琉璃號行駛至萊伊納帝國的邊緣,從他的位置剛好能看到萊伊納帝國的人陸續登上琉璃號的場景,走在前面的是萊伊納帝國的上将布諾特,在他的身邊是帝國的德瑞斯中将,隊伍裏有個神情嚴肅的中年人,其他随行的人柯伊爾一概不認識。柯伊爾他大概能猜到,萊伊納帝國此次到來的都是軍部的人,帝國的議會早已形同虛設,更不用提只是個精神象征的皇家。
與聯邦的代表團一樣,帝國的軍人還帶了不少本地的貨物樣品,在這種星際間的貿易交流活動中,大部分國家和勢力都會攜帶具有本國特色的東西作為交流的禮物。
帝國的運輸車上,一個半人高的箱子讓柯伊爾多看了幾眼,黑色的外表讓人看不清內裏的結構,箱子的上面坐着個熟悉的醜東西,柯伊爾認出那是方聆期視若珍寶的小機器人。他沒能在這些人中看到方聆期的身影,莫名有些失望,挪開了視線。柯伊爾揉了揉眉心,關上了舷窗的可視功能,窗外再度恢複一片人造的綠水青山。
柯伊爾走到桌前坐下,打開終端浏覽着星際社交網絡上的信息,他的omega弟弟和家人,在标準周的周末,去了一顆度假星球,照片上的家人聚在一起,眉眼間都是喜悅的氣息。柯伊爾始終覺得,內心的一塊空落落地,光幕被關閉,他将幾片波風樹的葉子,扔進了杯子。
謝文卿告訴他的話,似乎依舊在他的耳邊:“你也不需要自責,也許正是應了那句話,人各有命,你已經救了那個孩子一次了,餘下的……”
謝文卿沒有說完的話,柯伊爾的心裏其實也有答案,謝文卿大約想說,命運不可更改。
但柯伊爾無論如何,就是忘不掉三年前那孩子充滿希冀的目光,他還期待着自己的保護神能再次從天而降,同他一起去看看那顆小星球上的風景,将那只神奇的護身符系回路烨的脖頸間。
然而戰争打破了孩子的希冀,柯伊爾能夠想象出那孩子在面對突如其來的戰争時表現出的悲傷與絕望。
三年來,他查閱過各種資料,卻再也沒能找出那個叫路烨的孩子,沒有一個人的資料符合他所見到過的路烨,這個名字和那天真的笑容一起,被戰争殘忍地撕碎了。
死于戰争中的人,連姓名的都沒能留下,如果不是柯伊爾曾經誤入了路烨的時間,那是不是連一個人的存在也可以輕易抹消。
波風樹葉在杯中舒展開身體,房間裏萦繞着安神的清香,柯伊爾沉浸在回憶中,不知不覺琉璃號上的夜幕已經降臨,生活在這座星艦上的人們也開始了夜間的活動。
柯伊爾從懷中取出一只半透明的圓形小盒子,将它小心翼翼地鎖在了櫃子裏,推開門,走進了琉璃號的夜色之中。
身後,在他看不見的黑暗裏,小盒子裏的東西微微閃爍了兩下。
隸屬于銀河星艦勢力的人,常年居住于人造的空間環境中,休閑娛樂的方式倒是格外的多樣。
在琉璃號上的主城上空,有一座巨大的浮空城,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整座城市的燈光仿佛要從天空的邊緣溢出,酒館、舞廳、游戲街區,鬧市,這裏的娛樂場所應有盡有,也充滿了來自宇宙各個角落裏的人,包括人類和其他的智慧生命,甚至還有星際海盜。
這樣熱鬧的場所,往往也混亂不堪,但是銀河星艦對于這些場所的管理卻格外的寬松,只要不鬧出人命,打架鬥毆什麽的,在這裏不會有人去管,大半個宇宙的人都喜歡在自己空閑的時間裏呆在銀河星艦的浮空城。
此時,還未進入深夜,浮空城中的酒吧裏熱鬧非凡。來自不同星球的人用自己的語言交流,攜帶的翻譯設備不斷發出标志着正在運行的紅光,有美貌的舞女在酒吧的角落裏跳舞,飛揚的衣擺在旋轉中逐漸變短,裙擺化作流光與燈光交織在一起,織成了一場燈紅酒綠的夢境,踩踏着快節奏的音樂和嘈雜的聲音,構成了這座城市固有的風景。
方聆期走進這家酒吧時,酒吧門前有兩個一言不合的人正在大打出手,他擡頭看見酒吧高高聳起的天花板,深藍色的天花板上,綴滿了點點的燈光,加上酒吧裏昏暗的環境,像是看到了漫天的繁星,盡管酒吧的氛圍嘈雜,他依舊推開了那扇裝飾誇張的大門。
方聆期将翻譯設備扣在自己的領口上,找了個角落坐下,透明的桌面上浮起一張菜單,方聆期的手指輕觸光幕,一份小巧的蛋糕,一小杯甜酒,還有一些當地的水果出現在他面前的桌上。
蛋糕甜的有些發膩,瞬間讓他失去了食欲,水果也像是存放了很久。他正準備拿起那杯甜酒,有人坐到了他的身邊。
“嘿,小帥哥,一個人啊?”
那是一個全身上下穿着連體服裝的人,塗抹着濃厚的眼影,頭發油膩膩地貼在頭皮上,他似乎剛從烏煙瘴氣的舞池中走出,整個人帶着一股廉價香氛的氣息。
“走開。”方聆期感到一陣惡心,所有的負面情緒在同一時刻開始叫嚣。
對方的手在他的眼前劃了劃,似乎想刻意引起他的注意:“這麽兇?雖然呢你是個beta,但過來和我們玩一玩,我們也,可以讓你知道什麽是快樂。”
這人故意将“快樂”二字的發音咬的很重,他的一只手仍在方聆期的眼前揮舞,另一只手嘗試着去摟方聆期的腰,方聆期覺得身上所有的刺在那一瞬間都豎了起來。
那人見眼前的beta少年生的好看,便有了幾分輕薄的意思,沒想到人還沒吃到,冰冷的感覺從後腰上傳來,他整個人逐漸僵硬起來,收回雙手,舉到了耳側。
“感覺到了嗎?”少年的聲音從他的後方傳來,他卻無暇再去欣賞對方的聲音,“TP-3000二代,現在,只要我的手,輕輕觸碰一下扳機的位置,大概你的整個腰部都會被轟掉,你的上下半身就此分離,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你的大腦還在運轉,你将親眼看着你的另外半個身體,被人們撿走,丢掉。”
那人渾身劇烈顫抖,意識到自己惹到了不好惹的角色,趕緊大聲求饒。
“滾。”那人連滾帶爬地走了,方聆期一把将槍拍在桌上,果然在這之後,連周圍不懷好意的目光,也少了不少。
食物糟糕的口感讓他将食物放到了一邊,那杯甜酒看起來還可以,散發着淡淡的甜香,正要将那杯甜酒送到嘴邊,一只手從一旁伸過來,奪下了他送到唇邊的酒杯。
16 迷局
方聆期正要回頭,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家大人沒有教過你,不要亂吃外面的東西嗎?”
這個聲音的辨識度太高,方聆期問道:“斯林安·柯伊爾?”
對方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拿着酒杯坐在了他的對面。方聆期這才發現,對方對自己的容貌做了更改,原先惹人注目的相貌被更改成普通的模樣,淺藍色的眼睛變成了深灰色,發色也做了修改。
“你在幹什麽?”他忍不住問,好像每次見到這個人,他那些被塵封的情緒就會争先恐後地跳出來,比如現在的好奇。
“你在幹什麽?”柯伊爾反問,“你成年了嗎,就來這種酒吧?”
方聆期:“成了,今天剛成的。”
“行吧。”柯伊爾突然發現,盡管年紀輕輕身居高位,方聆期的身上依舊有很多未被磨滅的少年人的心性。
柯伊爾指着酒杯裏澄澈的酒液對方聆期解釋道:“這杯酒不能喝。”
“怎麽了?”方聆期虛心求教。
“剛才那個人,和你說話的時候,将粉末狀的物體,撒在了你的食物和杯子裏。”柯伊爾瞥了一眼,躲在角落裏的那個人,那人見方聆期沒有飲下杯中的液體,面露失望的神色,柯伊爾繼續說,“你的注意力全在那人身上,卻忽視了他的動作。”
柯伊爾将一根探針狀的物體放入了杯中,分析數據在終端的屏幕上流出,柯伊爾看着數據說:“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一些,剛才我不阻止你,被人賣了你是不是還得幫人家數錢。”
方聆期:“……”
柯伊爾第一次在方聆期的臉上看到類似于無語的表情,頗為得意道:“長得這麽好看,就算是beta,也最好別來這種地方,小心被人吃的幹幹淨淨連骨頭都吐不出來,這裏沒什麽好人。”
方聆期沒明白什麽叫被吃的幹幹淨淨,他指着杯子問:“這是什麽東西?”
“這是‘彼岸’,一種星際間很流行的違禁藥品,放在你杯子裏的是做了調整之後的,在聯邦這種毒品是被禁止使用的。”柯伊爾解釋道,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之前在星盜母艦上,我拿的那個藥瓶裏裝的就是‘彼岸’的粉末,聯邦最近也查到這種毒品流入的痕跡,剛好我近期在這附近就剛好過來看看。”
柯伊爾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上方聆期。
方聆期正要開口問些什麽,酒吧的大門被撞開,一夥人沖了進來,将吧臺的位置給圍了起來。柯伊爾一把扯過方聆期,将他帶向一張桌子的後面。
這夥人的身上都背着重型武器,模樣猙獰,方聆期看向為首的人,意外地發現,這人正是那天在“愛麗絲號”上用肩扛式導彈攻擊運輸艦長的星盜首領,柯伊爾顯然也認出了那個人。
那人留着一頭暗紅色的短發,一道傷疤斜斜地從他的嘴角劃到右側下颌處,莫名讓他有了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的背後背着兩把重型單兵作戰武器,另一人背後同樣背着武器,腰上卻各自挂着幾串目前宇宙中最值錢的流螢石,還有一個顯然是赫姆星人,方聆期一直沒太弄明白赫姆星人的眼睛長在什麽位置。
“前頭那個那是熱納羅星系星盜的一個小頭目,叫烏爾姆。”柯伊爾壓低了聲音,在方聆期的耳邊說。
還有兩人,跟在三個星盜的身後,在看見那人的一瞬間,柯伊爾發現身邊方聆期的身體在生理性地顫抖,為了防止方聆期發出聲音,他制住方聆期的動作,将一個聲音信號屏蔽球捏碎,方聆期的袖口因為他的動作被微微卷起,接着酒吧昏暗的燈光,柯伊爾發現方聆期的手腕上有成片的淤痕和擦傷。
與星盜一起出現在酒吧裏的人,柯伊爾并不認識,但從方聆期的反應上來看,明顯是認識的。
幾人繞過吧臺,向吧臺後面走去,消失不見了,酒吧裏這才再次熱鬧起來。
“那是誰?”柯伊爾問。
本來以為方聆期不會回答自己,方聆期卻回過神來,顫聲吐出一個名字:“凱斯·布諾特。”
布諾特顯然用易容設備更改了自己的容貌,柯伊爾沒有認出來,但方聆期卻不會認錯,布諾特身為帝國的上将竟然會與星盜首領走在一起,本身就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你回去吧。”方聆期此時的狀态太差,柯伊爾輕輕推了一把方聆期,站起來指着腳下說,“我要去這下面看看。”
柯伊爾的終端上,代表通訊的小紅點一直在閃爍,他轉身向吧臺的方向走去。
方聆期從地上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從外表上看來,吧臺的後面是一堵堅實的金屬牆壁,但走近了才能發現,人竟然可以憑空穿過這堵金屬牆壁,牆壁的後面是一條狹長蜿蜒的通道,一直通往浮空城地下的深處。
“都讓你回去了。”柯伊爾回頭,看着跟在自己身後的少年,昏暗的通道裏,少年的眼底映出了淺淡的光影,柯伊爾拒絕的話到了嘴邊,突然無法說出口。
“未成年人,最好別來這種場合。”柯伊爾嘗試着用對待同齡人的方法去哄方聆期,他指着自己說,“而且我是聯邦的人,你是帝國的人,我們不應該混在一起。”
“我成年了,就在今天。”方聆期認真地說,“而且我也沒說要和你一起走。”
“你認識路?”柯伊爾的腦海中回想起方聆期在“愛麗絲號”上到處亂跑的場景。
方聆期陷入了沉默。
柯伊爾無奈:“算了,我帶你走。”他不可能放任一個beta少年在地下城那種地方亂闖,只能讓對方緊跟着自己。
“你剛才幫了我。”得到應允後,方聆期不再躲藏,跟上了柯伊爾的腳步,“雖然我不太明白你說的那個東西有什麽危險,但我會把人情還給你。”
這對柯伊爾來說是個很新奇的說法,他哂笑道:“那還了之後呢?”
方聆期眨眨眼睛:“有恩有仇都要報,還了之後,我們就什麽關系也沒有,還是原先的敵對關系。”
柯伊爾:“你的邏輯,太過于清晰,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思考方式像機器?”
方聆期想了想,搖頭:“沒有,通常也不會有人和我聊這些。”
柯伊爾嘆道:“人類的思維邏輯很複雜,有的東西不需要還,有的東西怎麽也還不清,算了你還太小,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回來!走我後面。”
“哦。”方聆期挪動腳步,跟在柯伊爾的身後。
随着通道的深入,嘈雜的聲音逐漸明晰起來,方聆期聽見了咆哮與歡呼的聲音,琉璃號上的浮空城竟然是空心的,整個地下城裏,潛藏着另外一番風景。
通道的盡頭是一堵牆,牆邊坐着一個看守的人。
“請核對您的身份卡。”那人懶洋洋地說。
柯伊爾打開終端,在終端上調整了一下,一張身份信息卡浮現在半空中,牆邊憑空伸出了一個金屬槽,身份卡被驗證,金屬門在兩人的面前緩緩打開,将裏面的景致展現在兩人的面前。
“等一下。”那人指着方聆期,“你的身份卡?”
“我……”方聆期還未開口,就感受到柯伊爾将他一把攬過去,抱在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逼迫他仰視,他剛好掙紮,就聽見柯伊爾對着那人開了口。
“他是我帶來的人。”
那人揮揮手,示意他們進去,柯伊爾快速拍了方聆期兩下,示意他別動,一手放在方聆期的背後,一手抄在他的膝彎處,将他打橫抱起,帶着他走過了那道金屬門,方聆期往後看,意外地發現那人不是坐在地上,而是他根本就沒有腿。
“抱歉,你沒有身份識別卡,只能這麽帶你進來,門下面的金屬感應區會自動搜尋無身份卡者的身份信息。”柯伊爾将方聆期放在地上,在他耳邊輕聲解釋。
方聆期點頭,身邊還萦繞着淡淡的波風樹葉的清新氣息。
通道盡頭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吸引了他們,方聆期跟在柯伊爾的身後向前走,視野逐漸開闊起來。通道的盡頭停着一個透明的球形浮空飛行器,方聆期打量了一下周圍,沒有看到布諾特的身影,微微松了一口氣,柯伊爾沖他招招手,他跟着一起登上了球形飛行器。
飛行器的艙門關閉,載着兩個人向半空中飄去,柯伊爾在飛行器上調整了一下,透明的牆壁發生了一些變化。
柯伊爾解釋:“這樣我們能看到外面,而外邊的人看不到我們。”
方聆期看向四周,發現周圍有很多相同的浮空飛行器,他們或高或低地飄在半空中,地面上,是一片開闊的區域。
“鬥獸場。”柯伊爾看着場地,篤定地說,聯邦也有人喜歡觀看鬥獸作為消遣,鬥獸場的布局一般都是這樣的,但這裏的鬥獸場,與聯邦的,顯然是不同的。
他們剛好趕上了鬥獸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都緊緊盯着場上的情況,一瞬間飛行器裏陷入了沉默。
“他們是人。”方聆期看着場上被驅趕着走出來的兩撥人,突然開口道。
“他們的确是人。”柯伊爾指着周圍的浮空球,“可他們不是。”
仿佛印證了他的話一般,場地間響起了一聲長號,場地中的人緊張地看着天空中的浮空球,第一只飛行器開了火,激光束向着地面上的人掃射而去。
血很快染紅了那塊地面,地上的人掙紮着慘叫着,在密集的攻擊中無處逃生。
“這是……”從空中看去,血正在将那片區域染成緋紅,場地上的人在艱難逃生,有個滿身浴血的人,半張臉上帶着紅色的暗紋,從屍堆上跳起,躍到了一只浮空球上,嘗試着躲避千萬道激光束的攻擊。
“他們通常把這種行為叫做減壓,這是以人命來取樂的低劣游戲。”柯伊爾的語氣中帶着嫌惡,一把拉下了浮空球的操縱杆,對方聆期說,“坐穩了。”
17 初吻
方聆期抓住浮空球上的扶手,他們所乘坐的浮空球在半空中高速移動起來,向着場地的另一端飛去,方聆期看到那裏,似乎有一條通道。
“可以了。”在接近通道的一瞬間,柯伊爾敲了敲自己的微型耳機,傳出去一條指令。
漫天的炮火停滞了下來,所有的浮空球都停在了半空中,幸存者看到了希望,跪倒在血泊中,那個趴在浮空球上的人,手中多了一把金屬武器,将武器生生捅進了一個浮空球的縫隙之中,血緩慢地從浮空球中滲透出來。
那人踩了踩腳下的金屬球,順勢跳上了另一個,那些浮空球的門似乎都被反鎖了,沒有人能夠從內部逃脫。
柯伊爾看着場內的情形,笑道:“這樣才更加精彩,你覺得呢?”
“也是。”方聆期久久地凝望着那個人的背影。
“走吧,下一站。”柯伊爾站起身來,打開了浮空球的門,躍進了面前的通道裏,對着方聆期伸出手,“過來吧,反正都上了我的賊船,跟過來看看吧。”
從浮空球到通道的平臺上的确有一段距離,但對方聆期來說順利躍過去不是問題,然而面對着對方伸出的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将自己的手遞給了對方,借力躍到了平臺上。
方聆期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太明白自己剛才的舉動。
這條通道的盡頭是寬敞明亮的空間,環形的階梯層層蜿蜒至地面,階梯的盡頭,是一場極盡奢侈的宴會,不僅是人類,這裏還是非人生物的聚集地,方聆期又聞到了那股奇特的香味。
音樂的聲音蓋過了人聲,與酒吧裏的環境不同,這裏的人們衣着華貴,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甜香,天花板上懸吊下一條金色的鎖鏈,鎖鏈上系挂着一只碩大的金色鳥籠,鳥籠中,是一個穿着黑色皮衣皮裙的女性beta,正随着音樂起舞,地面上的人們不時發出幾聲歡呼。
這裏alpha信息素的氣味很濃,但也有不少beta的身影,讓方聆期意外的是他竟然感受到了omega的氣息,空氣中那種莫名的甜香,讓他有些不舒服。
在大廳的周圍,有無數個小房間,不時有人打開小房間的門,跨進去消失在牆壁上。方聆期環視大廳,在宴會廳的另一端發現了布諾特和方遠弘還有那群星盜的身影。
他出現在這裏,着實不太理智,如果布諾特或者方遠弘此時分神去看生物芯片的監控,就會毫無意外地發現他就在周圍,然而兩人似乎專注于手頭的事情,絲毫沒有分神去管方聆期在哪裏。
與周圍人的着裝想比,不論是他和柯伊爾還是布諾特和方遠弘,都與周圍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方聆期意外地看到,布諾特手上的終端上,正顯示着他自己的資料,他正要看個究竟,布諾特似乎感覺到了背後的目光,回頭向他的方向看來,柯伊爾伸手一把将他扯回了昏暗的角落裏,布諾特沒有看到方聆期的身影,并未起疑,繼續和烏爾姆談話。
“上将。”昏暗的角落裏有一人在等候,那人向柯伊爾點頭示意,目光落在了方聆期的身上,“這位是?”
“我弟弟。”柯伊爾大言不慚。
方聆期驚訝地擡頭看他,卻發現那人點了點頭,面上神色毫無波瀾,竟是把這話聽進去了。
“帶我過去吧,奈爾。”柯伊爾說。
兩人跟在奈爾的身後,繞過大廳側面延伸出的長廊,停在了一個房間的門前。奈爾沒有說話,指了指那扇門,示意他們去看。
柯伊爾點點頭,将一個圓形的金屬片貼在了門上,門內的畫面出現在了他手中的終端上。方聆期好奇地看向柯伊爾的終端,感受到他的目光,柯伊爾笑了笑,将光幕向着方聆期的方向移了些許。
房間裏的空間比方聆期想象得要大很多,桌上的透明容器中盛放着紅色粉末狀物體,有幾個人躺在地板上,臉上露出了迷醉的神色,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顯然已經失去了意識。
“看到了嗎?”柯伊爾指着房間裏的人,“那就是‘彼岸’,剛才你要是飲下那杯酒,現在就回和他們一樣。”
房間中,那些人的臉上露出了愉快的表情,五指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抓撓着,方聆期看見有人的身上已經被抓出了深深的血痕,然而那些人的神色卻是歡愉的,再看向那紅色的藥粉,方聆期的後背湧起了一陣寒意。
“用量過大,就會這個模樣。”柯伊爾說。
他們又用同樣的方式查看了幾個房間,基本都是同樣的場景,其中有個兩個房間,柯伊爾剛打開就露出了嫌惡的表情,方聆期正要湊上去看,被柯伊爾一把推開。
方聆期:“?”
柯伊爾:“咳……少兒不宜,下一個。”
下一個房間在通道拐彎處的VIP專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