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火光消失時,岩灰濺到了地上。那維亞望向阿諾德,黑暗角龍立刻閉緊嘴巴。
希德:“它叫什麽?”
那維亞往阿諾德觑了一眼:“布萊克。”
黑暗角龍阿諾德的名聲太響亮了,說出那個名字來,他等于把黑暗神的頭銜貼在自己臉上。
阿諾德在鼻孔外點燃兩簇火焰,借此表達對于這個蹩腳新名字的強烈不滿。
希德覺得這條龍很活潑,很讨人心愛。
那維亞則心感不滿。
看樣子,希德似乎挺喜歡這條龍。
那不是他的初衷。
他本打算讓希德吓一跳,結果誰知道這只熊膽子這麽大。
希德的确很喜歡阿諾德。不為別的,這條黑暗角龍不像其他巨龍那樣殘暴弑殺,相反,它反而有點……傻。
這讓希德略有些體會那維亞在逗他時所得到的樂趣。
這個認知令希德有些郁悶,但他很快掌握了訣竅。
他将一團光明元素聚集在手心。
“布萊克,伸爪子。”
阿諾德讨厭別人說錯自己的名字,更讨厭別人拿逗小狗的方式和它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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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光明聖子彙集的魔素實在甜得誘人。阿諾德聽到了肚子傳來的抗議,向半空中的亮點撲過去。
希德爬到一塊巨岩上,在遠處指揮着魔素四處逃竄,将黑暗角龍繞着赫裏古堡的廢墟滿世界跑圈。
那維亞在岩底望向希德。
他已經很久沒看到希德在他面前表露高興的樣子。
聖院的拘束是一個原因,也許他自己也是一個原因。
自從得知自己是那位害得聖子噩夢纏身的神只,那維亞陷入了長久的絕望沉思。
那維亞還未獲得完整的記憶,但他對自己的性格有充分的了解。
他确實能那樣殘忍地對待光明聖子。
如果當初他看上的這只獵物想從他身邊逃走,他也會盡一切所能限制希德逃跑的機會。
因為那是他的所有物。
所以,他并不知道從前自己是否确實傷害過希德。
不過,這件事仍存在蹊跷的地方。
據他推測,如果是他得知光明聖子的存在,并且對此産生興趣……
最有可能的假設是,自己把希德·切爾特鎖在了黑暗神殿裏,限制其自由,不讓聖子見到任何人,随後将他安全地養大成人,等到成年再獨自享用。
而非把心儀的獵物寄放于人類的府邸。他不相信大陸上的生物能保管好他的寶物。
如同童話裏軟禁公主,任何一個巫師都不會希望從哪裏冒出一個王子把寶貝偷走了。
——那維亞如此誠實地,并心存僥幸地幻想着。
他在推測中從不掩飾內心的真實想法。
那維亞甚至在思考,在确認自己的身份前拆了聖子大人的辮子,他到底是愧疚多一些,還是慶幸多一些。
或許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大幾率會愧疚地無法對希德下手。
……幸好。
那維亞悄悄松了口氣。
但如今木已成舟,他只能祈禱。
也許是希德記錯了,把別人當作他,兩人之間還有一絲修複關系的可能。
他不知道事情真相,也不敢問他的夫人到底具體看見了什麽。最近希德總是睡不好覺,要是他把這回事提到明面上,那他大概不想活了。
假如事實如此,他只能趁着希德還沒解開最後一道謎題之前,好好計劃一下,該怎樣将他最深層的真實身份好好地、永遠地隐藏起來——
至少在他的熊面前,自己得是那名表裏如一的聖騎士。
拟态的黑暗角龍扇着翅膀,繞着古堡廢墟整整飛了五六圈,希德才将魔素投進它的嘴巴。
被使喚半天的阿諾德怒氣沖沖地蹿到岩石上。
它當然不是要來找場子。
黑暗共主的寶貝誰都不敢染指。它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在那維亞面前痛扁光明聖子。
在它的爪子碰到聖子那張小臉以前,阿諾德相信自己會變成一條純種骨龍。
這并不妨礙它以怒瞪對光明聖子表示抗議。
黑暗角龍拟态後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樣,大如碗底,能夠映照出雲彩與晚霞。
希德未能從它空洞的眼神讀出憤怒,将手輕輕覆在它鼻子的鱗片上。
阿諾德猛吸一口氣,接着,它發出滿足的呻吟。
光明聖子的手又柔軟又暖和,讓它想起美夢時抱住的枕頭,光明種子的味道對它好比種滿罂粟的溫柔鄉一樣,充滿致命誘惑。
不一會兒,黑暗神最強大的夥伴地獄咆哮·極惡之淵·黑暗角龍毫無尊嚴地匍匐在了光明聖子的腳下,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當這個嗝從它食道裏浮出來之際,它甚至認真思索着要不要翹了那維亞的班,跟着希德·切爾特混。
光明聖子單純好騙,而且軟,比陰森恐怖的黑暗共主好伺候得多了。
陰森恐怖的黑暗共主悄無聲息地來到希德身後。
阿諾德瑟縮着閉緊兩只耳朵,那維亞的腳步将它方才的肖想踩得煙消雲散。
“我願意和你去深淵。”希德低低地說,“但我沒辦法。”
小黑·阿諾德擡起頭,覺得自己聽到了本紀元最傑出的笑話。
那維亞在上,有哪個傻子竟然敢跟黑暗共主搶人?
……難道是那個普魯維爾?
不對。它都忘記了,那家夥估計都快散落成大陸上的元素精靈了。
阿諾德認為這個不知名的勇士實在太有勇氣,就連它自己也不敢在那維亞的頭上打滾。
它忍不住問:“我強大、威嚴的主人呦,是哪個愚蠢的凡人敢與您作對,搶奪您心愛的夫人?”
那維亞拂了拂希德的額發,将他塞進自己的鬥篷裏。
“我自己。”
嚼着寶石的阿諾德:“???”
“吃你的。”他道,“解除拟态,我們得回去了。”
在廣袤的赫裏沙漠上,緩慢地出現一個直徑足有百裏之寬的惡魔沙印。一條漆黑如劍的巨龍沖天而起,萦繞着千萬簇煉獄幽火,直入最渺茫的遠空。
那維亞跨坐在龍背上,将希德護在身前。
他看到希德腦袋耷拉,一副雲游天外的模樣。
“不舒服?”
希德不說話,默默把他放在自己腹部的手扯開。
聖子已經是乘坐飛行魔獸的老手。當他向下俯瞰數萬裏之遠的陸地海洋,他并沒有覺得恐懼。
——但僅限于他乘坐獅鹫。
他騎着獅鹫趕赴熱林的時候,可沒有一個聖騎士在他後面動手動腳的。
幸好,現在聖騎士似乎心不在焉,沒有發覺他的異常。
心不在焉的聖騎士正在暗地和他的夥伴黑暗角龍進行談話。
“我打包票,您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來。但如果這是真的——”阿諾德想了想,繼續道,“您恢複記憶後,一定會比如今還要強大許多。但我覺得,和獲得夫人的原諒相比,您把自己殺掉的難度更小一點。”
說完,它放聲大笑。
阿諾德覺得自己講了一個極好的笑話,可是它的主人居然沒有笑出聲。
他止住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觀察那維亞的表情。
那維亞竟然在認真思考!
阿諾德小心翼翼地詢問:“您是打算……?”
那維亞笑而不語。
他确實有一個計劃。
……
神使正在深淵底部,勘察巨獸的動向。
深淵巨獸與他的主同出一脈,也許它們的行動能夠暗示黑暗神的下落。
他悄無聲息地跟随着巨獸群度過一條漫長的冥河。忽然,這些生滿觸須與複眼的怪物開始咆哮起來。
“怎麽回事?”
神使詫異着。
忽然,他猛地望向西南的天空。透過失語海與濃郁的瘴氣霧,夜晚中的星辰發生了微妙的變換。
他在光明聖子身上留下的印記被解除了。
那可不是個簡單的刻印。那樣晦澀饒舌的咒語,是他從第一代的黑暗神那裏學到的。
大陸上的生物,縱使是精靈族的大祭司亦或是人類魔法塔中的賢者,還是黑暗公會裏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不死,都無法破解這個詛咒。
能夠将其如此完美地清除,不對光明聖子産生任何反噬,不給施咒者留下一絲痕跡……
恐怕,也只有他失蹤多日的主人,黑暗與死靈之共主!
……
回到帝都後的第一件事,希德先去把他寄放在維拉那裏的兔子領了回來。
那維亞沒有陪他去取兔子。維拉的花房很安全,多年他仍将阿諾德的缰繩遞到希德手裏。
在繩子被聖子捏在手心裏的那一刻,阿諾德眼睛發直,啪的一下打開了蝠翼,鼻孔裏沖出幸福的氣流。
它很喜歡光明聖子身上的氣息,仿佛是貓遇上了魚幹或者貓薄荷。
就算那是它主人的點心,但是它作為一只以賣萌為職責所在的寵物,稍微舔一兩下應該也不礙事吧?!
那維亞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坐騎在打什麽鬼主意。
“不準舔。”
阿諾德正左右搖擺的尾巴耷拉下去。
那維亞用僞裝魔法将阿諾德的外表點綴得比光明龍更加熠熠生輝,以致于阿諾德在照鏡子的時候,甚至想一頭撞進鏡子裏咬斷對面那頭發光物體的脖子。
将染發劑洗掉的聖子本就閃閃發光,再牽着一頭更加閃閃發光的小龍,走在帝國學院裏,自然受到不少注目。
令他失落的是,去年光明聖子在學院的威嚴直線下滑。聖子依然受到尊敬,但其他學生早就習慣與聖院中至高無上的少年走在同一條路上。
希德垂着頭,抱着遮蓋灰布的兔籠,準備抄近路回公寓,樹叢中突然竄出一個影子。
“六月節快樂,聖子大人!我是會講矮人語拉大提琴的喬治!”來者興沖沖地從口袋裏掏出兩張入場券,頭頂還粘着兩片樹葉,“那部新歌劇又排了場次,這次我可以邀請您一同去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