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一事件的最終結果是——蠢兔子因為誤食重金屬,陷入了昏迷。
希德起初還以為是托比睡得太沉,用冷水揉了揉它的臉,見它半天沒有睜開眼睛,這才發現不對勁。
卡尼亞斯正在按照棋譜擺一副西洋棋。
希德将托比壓到他的棋譜上,卡尼亞斯這才擡頭看他。
被打斷思路的青年捏一捏他的鼻子:“總要我陪着。你自己也能做好。”
希德嘟囔着把托比抱回來:“維拉也會讓你過去的。再說——”
“再說什麽?”
希德被他一看,下意識轉了半個身,望向窗外,默默在心裏補足。
就當是見長輩。
卡尼亞斯看到希德轉過去,合上書。
希德看到卡尼亞斯的雙手從他腦袋兩側伸過,将他懷裏的托比抱起來。
他仰頭,看到聖騎士把兔子掂了兩掂。
“你對它那麽上心做什麽?”卡尼亞斯若有所思道,“要是死了,放在鍋裏炖一炖。”
希德沉默了很久,問:“你吃兔子?”
卡尼亞斯低頭看他,忽然一笑,将兔子放到他的頭頂。
希德感覺到頭發被一團毛茸茸的重物一壓,不得不彎着頸子,低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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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卡尼亞斯在他耳邊說——
“不,”青年低聲道,“我喜歡吃熊。”
卡尼亞斯看到希德睫毛輕輕扇了一下,然後耳廓浮起好看的粉色。
希德将籠子用灰布罩起來,以防兔子在中途醒過來,以為他們要把自己扔到哪個犄角旮旯裏。
度過了開學季,帝國學院的校園裏的人影減少。新生們不再為了不知在何處的教室忙碌奔波,甚至踩到袍子。
卡尼亞斯走在希德身前。希德拎着籠子小步跟着,嘗試去牽他的手。
聖騎士的手很好看。在他給希德整理頭飾的時候,希德就想去摸一摸。
在希德快要碰到他的手掌之際,卡尼亞斯躲開了。
希德還沒反應過來,他忽覺到另一邊的肩膀被摟住。身後的胳膊推得他不得不小步跑到和卡尼亞斯并肩的位置。
希德偏過臉去,一瓣晚櫻掠過他眼前,停在他的鼻尖上。
卡尼亞斯稍垂着頭,注視他。
兩邊的行道樹将濃密的枝杈在高處交疊,形成教堂飛檐壁似的莊重形狀,從赭石般的樹枝間,墜下稀疏的碎光與花雨。
卡尼亞斯伸手将掉在熊的鼻子上的花瓣擦掉,吻了吻希德額間的翠石。
希德被他親得眼睛有些紅,抿了抿嘴,錯過他的眼神,抑制器上的寶石閃爍不止。
“殿下別着急。”卡尼亞斯輕笑,“有人來了。”
希德默不作聲,抱着兔子,從他懷裏退出來。
來者在遠處時便在朝他們打招呼,因此卡尼亞斯聽到了他的呼喚。
那人瞧上去和希德年紀差不多,但明顯比他高大不少。臉部輪廓立體深邃,顯然是西部雪原人的特征。
“您的腿好了?”他驚喜地說。
希德躊躇着點點頭。
主動在凱蓮娜面前暴露之後,他就沒有再掩蓋自己能走路的真相。
但他沒有認出來者。
這名年輕人也察覺到了聖子的疑惑。
“您不記得我了?我叫作裏德·喬治,是今年的新生,未來的目标是外交魔法部……”喬治滔滔不絕,試圖喚醒聖子大人的記憶,“就是會拉大提琴,精通精靈語、矮人語的那個。”
希德勉強想起來了,這是那位在入學測上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新生,
“我向您道歉,我對您存在不少誤解。”喬治激動地捧住他的手,“但我在學院裏聽說了您的事跡,毫無疑問,您是帝國學院的恩人,一個善良的人,與我從前聽過的傳聞不同。”
……還不如誤解着。
希德在心底說。
那副用冷淡回應的法子也不好用了。
希德習慣性地躲到卡尼亞斯身後去。
卡尼亞斯卻暗中摁住了他的背,不讓他躲。
一籌莫展的聖子看他一眼,聖騎士無動于衷。
喬治興高采烈地從懷裏掏出兩張紙:“這是歌劇院的門票。最近新上了一部三幕歌劇,我搶到了連坐的兩張。作為入學測上的賠罪,我有榮幸邀您一道去嗎?”
希德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但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
卡尼亞斯按住他的手,問:“您不是說過,想讓我教您騎馬?”
希德得意地說:“我忘記了。”
聖騎士看了看喬治。
喬治察覺到他眼神殺氣騰騰,哆嗦一聲,自覺把票子塞進口袋。
他聽說過奧爾德聖騎士的英名。并且他覺得自己的脖子比巨爵脆了許多,在聖騎士腰間那把聖劍面前,似乎碰一碰就該斷了。
以後,要找個這位先生不在的時候獻殷勤。他想道。
兩人推門進入植物花房時,維拉就坐在空地的躺椅裏曬太陽,手邊的小矮桌上泡着一小壺胡蘿蔔茶。
維拉看到兩個臭小鬼出現在門口,還帶着一個蓋着灰布的四四方方的小東西,便未蔔先知地冷哼一聲。
“有些人——他們起初答應地好好的,殷勤也獻了,忠心也說了。但過了些時間,就開始原形畢露。”維拉陰陽怪氣地捧過了陷入昏迷的兔子,瞥見希德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恨得咬牙切齒,“可還有小笨瓜就吃這一套!”
維拉是絕對不可能責怪希德的,她是單身主義,幾乎拿聖子殿下當她半個兒子來養。
但她幾年養出來那——麽大半個兒子,短短一年,就被別人拐跑了!
卡尼亞斯轉頭,看到希德摸鼻子,想去揉他的腦袋。
但在維拉的注視下,他必須收斂一點。
維拉拎着托比去二樓找草食動物催吐劑。希德看腳下的花。
卡尼亞斯見希德肩上有許多說:“我也會精靈語,我也是西域人。”
希德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在指什麽。他輕輕地問:“那你會拉大提琴?”
“我可以學。”
這次卡尼亞斯答應得很痛快。
他都能學會怎麽寫情書,樂器自然也不在話下。
希德嘴角一彎。
“你不用學那些,”他輕聲說,“你做什麽我都喜歡——”
“——您喜歡什麽?”
不遠處的稠李花忽然倒了一大片。憤怒的植物系主任撥開花叢,從裏面踏出來。
“我聽到了,也看見了。你們兩個休想再欺騙我。”維拉見卡尼亞斯正要說話,提前喝止他,“奧爾德,閉上你的嘴巴!大人,您自己來講——您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
希德見維拉怒氣沖沖地向他走過來,愣在原地。
維拉一向不會欺騙他,希德沒料到她居然會躲在邊上偷聽!
卡尼亞斯暗笑,提醒道:“希德,維拉女士在問你的話。”
“奧爾德,給我閉嘴!你怎麽能叫殿下的名字?!”
希德終于轉醒過來。
面對這種直白的問題,他連借口都不知怎麽編。
他絞盡腦汁地想着,小聲說:“就是,那種關系……”
“哪一種?”
“不能被別人知道的……”希德的聲音越來越輕,“大概像是……地下……情人一樣的關系……”
卡尼亞斯幾乎要笑出聲來。
他側身一避,一個價值不菲的雕花瓷瓶沖他原來的地方憤怒地飛過。
維拉尖叫道:“卡尼亞斯·奧爾德,你完了。你給我滾出去!”
面對怒火滔天的系主任,卡尼亞斯卻不急于逃走。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希德身上。
維拉眼見這個放蕩子又要幹壞事,快步走過來,同時怒喊:“不準你看他!”
卡尼亞斯牽起希德的手。
“不準你碰他!!”
卡尼亞斯在臉頰通紅的聖子的手上輕輕一吻。
維拉快氣瘋了:“更不準你親他!!!給我滾出去!”
卡尼亞斯往維拉的方向掃過一眼。搶在維拉來得及把他炖成一鍋湯之前,他飛快地來到植物花房門外,将門阖上。
接着,他又聽到瓷器碎裂的聲響。
希德戰戰兢兢地呆在原地,一言敢不發,心裏卻有些納悶。
他總覺得卡尼亞斯被趕出去之後,維拉卻好像更生氣了。
這并非聖子的錯覺。
與學生玩了十多年貓鼠游戲的維拉看出了卡尼亞斯那個眼神裏挑釁十足的意思——
她花房裏最珍貴的一朵花,早就被這個登徒子摘走了!
卡尼亞斯不受花房裏的魔法植物的喜愛。卡尼亞斯·奧爾德是它們的主人在日日夜夜的唠叨裏經常向他們抱怨的名字。
火辣的辣椒花往他背上踢了幾腳,把他從門口趕到小徑上。
托比的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就算維拉用最強力的嘔吐劑,也會花上不少時間。
卡尼亞斯往花房外散了會兒步,眯起眼睛。
一個熟人的影子步入了他的視線,金框眼鏡下的墜飾在空氣裏碰撞出高調的聲響。
帝國學院不小。不過若是有人有備而來,在哪裏不期而遇,都很正常。
——艾伯特·切爾特。
卡尼亞斯的掌心劃過一道暗色的魔紋。
來得正好。
他也有些話想對學生會長好好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