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希德趁卡尼亞斯去聖院交差,自己去植物花房找了維拉。維拉卻以為是卡尼亞斯打發他來的,暴怒的植物系主任把卡尼亞斯罵了一頓,表示堅決不會借出生發藥水。
卡尼亞斯得知此事後,又去植物花房挨了植物系主任一頓痛罵,維拉才勉強從抽屜裏取出藥水扔給了卡尼亞斯。
畢竟她也喜歡希德那頭銀發。
亮晶晶的光明聖子誰都可以不愛,但維拉絕對不行。
卡尼亞斯的保密做得很好。從他離開帝國學院,到将希德從沙漠裏帶回來,聖院沒有做出任何表态。
或者說,這本就是教皇克拉拉默許的結果。卡尼亞斯消滅亡靈女巫赫裏,為聖院帶來聲譽,亡靈女巫的心髒也為教皇增強實力、延年益壽提供了寶貴的藥引。
這才是公平交易。以一頭亡靈女巫,換取光明聖子就學時的人身自由。
不過這件事過于陰暗,卡尼亞斯是不會告訴希德·切爾特本人的。
等希德的頭發長到能垂到肩頭的長度,他就等到了成年禮。
光明聖子的成年禮也是帝國的大事,許多信仰堅定的教徒将與聖子同齡子女的成年禮提到這一天。
教皇克拉拉難得出現在聖院的虛妄之間。
這是個天氣陰沉的日子,穹窿之上的烏雲堆砌成群山的形狀。在唱詩班贊美光明父主的聖歌中,教皇将聖水灑過希德身前的地毯。
他吟誦聖典中的祝詞。
“
以普魯維爾的名義,賜予你新生,
跨過這道坎。從今往後,你頭頂沉重的冠冕,成為祂在人間的代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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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受苦、受難、背負十字架,也許承擔世人對你的辱罵,
你需為你的誕生肩負天命,去完成光明的主人交予你的義務,
你需忍受。這時間本沒有光,是以,你必将祂的火種帶往每一個角落。
跨過這道坎。從今往後,你是光明聖院最尊貴之人——希德·切爾特。
”
盛裝出席的光明聖子跪在羊毛毯上,堆疊繁複的月白禮袍被璀璨的魔晶與元素點綴,燦如銀河的長辮間閃爍珠寶與鑽石的星火。他被元素小精靈的光芒籠罩,宛如從光繭中破殼而出的嬰兒。
希德垂着睫簾,交疊雙手,拜伏于教皇腳下。
克拉拉的話裏沒有情緒起伏,聖子眼中也沒有。自從希德來到聖院,他見到教皇的機會比教皇召見主教還少。
通常看到克拉拉時,他都會被這樣吩咐:
“聖子——你給我去……”
上次去失語海完成封印,能把其他人瞞得那麽死,也有教皇克拉拉的一份功勞。
所以希德讨厭他。希德更不明白卡尼亞斯和這個人有什麽可聊的。
兩個人精一臺戲。他暗想。
老人在希德的盤發間戴上聖子的冠冕,将他從地上虛扶起來,手指甚至沒碰到他的胳膊。
希德轉過身,面對于席間靜坐的信徒。他擡起手掌,元素精靈們往天空中飛去,将烏雲驅散,一束陽光投射在他的掌心上,宛若神降下的福祉。
教皇與聖子的交流貫穿着冷淡的氣氛,始終未曾有過眼神的交彙,所有流程一板一眼按照教義。
這讓從五湖四海前來出席成年禮的貴族們頗為費解,但光明聖子與教皇相看兩厭在聖院裏并非多隐秘的事實,其他牧師見慣不怪。
——清晨時切爾特公爵便在家族例會上告知家族成員,縱使神使出馬,搜尋多日的公會也仍未取得父主的行蹤。
這遺憾地意味着,他們父主的晚餐還得在大陸上茍活一些時日。
“你可高興吧,真是條蛀蟲。”
散會後,凱蓮娜又忍不住陰陽怪氣地刺了希德幾句話。希德卻沒時間理她的廢話了。他一出門就迫不及待地奔向維拉的花房。
他向維拉預定了今年第一只玫瑰。他想在生日送給卡尼亞斯。
進門後,他沒有遇上維拉,卻碰到了另一個熟人。
希德辨認了一會兒,出聲道:“佩裏?”
擺弄花盆的女法師回頭一看,驚訝地笑起來:“聖子大人?真巧。”
佩裏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對希德感到恐懼。一路上跟希德打招呼的學生也并不少見了。
把別人變成冰雕的光明聖子?那已經是過時的笑話了。
風評是奇妙的。從前它将希德推離帝都的學子,現在它把他拉向他們。在帝國學院,光明聖子發色的染發劑甚至成為一種流行的趨勢。
希德張望四周。
佩裏站起身來,将一束玫瑰交給他,屈着膝道:“維拉女士告知過我,您今天要過來取花,所以事先準備好了。生日快樂,殿下。”
希德臉頰一紅,小聲道了謝,從她手裏接過花束。
在溫室裏嬌慣着養大的玫瑰上還帶着珍珠般的露水,宛若春日第一縷晨曦。
佩裏看到希德嘴角微彎,望了望周圍,湊近他。
“您還是和奧爾德那個家夥在一塊兒?”佩裏低低地問着,“系主任女士和我說過了。她特別生氣。”
希德嗯了一聲。
維拉一直在生氣。
系主任和希德不止一次地抱怨過。她自始自終都不同意卡尼亞斯和希德住在一起。雖然她沒有對此幹涉,但這并不表示她不會因此高興。
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要在去年的植物課上天天點卡尼亞斯的名字把他拎起來刁難,結果這個學生居然連一節課都不曾出席,期末還考了滿分,讓她氣得七竅生煙。
希德回過神來,看到佩裏似乎欲言又止。
“你怎麽了?”
“殿下,我有個認識的學妹……我不能說她的名字,但我以家族的名義發誓,這件事絕對是真的。”她咬了咬牙,低聲說,“兩年前奧爾德看上了她,和他那群酒肉朋友打賭何時能睡到她,然後連夜爬上了她的床——”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之後,奧爾德向她告白了。他們交往了一個星期,那姑娘偷偷跟蹤奧爾德到一家他常去的餐廳,恰巧聽見奧爾德和他那群狐朋狗友說,和她只是玩一玩,已經在找下一個目标……
“我沒有別的意思。如今奧爾德成為帝國的英雄,他以往的劣跡都被聖院悄無聲息地掩埋了。可無論他現在如何,您必須知道他有怎樣的從前。”
卡尼亞斯正在抹除他曾經的痕跡,希德不是不知道。
他聽說過卡尼亞斯風流的名聲,但卡尼亞斯對他太好了,這一年來他已經被他的騎士慣得神經麻痹了。
他甚至忘了那是一只會以光明為食的黑暗生物。
同他的父主一樣。
希德低頭看玫瑰,玫瑰随着他的動作迷茫地打轉。
他早清楚這一點,在他發覺卡尼亞斯不是真正的人類後就很清楚。但此時他卻有些猶豫不決。
他總覺得似乎忽略了什麽,一塊神秘的石頭被放在他心裏,堵住了名為真相的泉水,可他怎麽也搬不開。
佩裏将他送出門時再次告誡他。
“您是很好的人。奧爾德從前令人惡心,現在令人恐懼。請您珍惜送出的第一朵花,那是非常珍貴的東西。”
這是她和維拉的肺腑之言。
卡尼亞斯事先給希德在和黑鴿子包了場,只邀請了幾個他與聖子都熟悉的朋友參加聚會。
矮人泰勒也在受邀名單之中。幾年來,他除了宅在那棟樹屋裏,給熟人介紹來的顧客打造裝備,沒有多少朋友。
——但就算湊數,柯特妮什麽時候和光明聖子打上交道了?
他匪夷所思地來到黑鴿子酒館門口。
當他對柯特妮提出疑惑,泰勒遭到了狂風暴雨般的嘲笑。
柯特妮将下巴朝吧臺邊看報的卡尼亞斯一擡:“這人之前帶到你那兒的小屁孩,就是他。”
“他是聖子?!”泰勒蹦到了櫃臺上,用歌劇院裏能炸裂吊燈的男高音重複一遍,“他是那個會用耳朵吃人用眼睛捅穿聖院的光明聖子?!”
正在打掃地板的伊薩克驚恐萬分地抓住晃起來的燈泡,防止它爆炸。
“我還以為你認出那只鳥,你是知道的。”柯特妮往嘴裏扔了一顆奶糖,那是聖子覺得上次把糖給了卡尼亞斯,對她有欠,因此送給她的。
泰勒哪裏會知道。
世界上打仗了傷了腿的殘廢貴族多得是,他造出來的煉金輪椅沒有一千也有上百。
看到那只鳥眼熟,他吹了個口哨就飛過來。可他哪記得清自己的哪樣寶貝被賣給哪位富豪。
希德·切爾特并沒有三頭六臂的傳聞早已在帝都傳開,父母以此作為要挾哄騙孩子上床睡覺的把戲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魔力。
只是矮人住在郊外,消息并不通暢。他以為上次柯特妮介紹過來的那個小不點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貴族小孩。
矮人抓着頭發語無倫次:“他和克拉拉關系怎麽樣?和那個臭教母呢?他們應該能常常見面吧?我給他們的晚輩弄了一套新手裝……還有你爹!他們這群狗屎!我竟然又給勇士打了工!”
柯特妮給出一個體貼的建議:“不如你去買根遺忘草?也不是重要的事,忘了也好,興許可以延年益壽。”
她說到一半,矮人已經一個激靈蹦到了櫃臺後面,然後又赤着臉爬上來。
“那個冰淇淩味的果凍——真的是光明聖子?”情緒激動的矮人雙手緊握仰頭看天花板,一副很有氣節的模樣,“我!不!相!信!這和普魯維爾是個傻子一樣可笑!!!”
這時,挂在門上的酒幌被掀開了,外邊的燈火照到矮人的一只眼睛。
他消停了下來。因為門口正是希德·切爾特本人。
矮人泰勒仍舊一副非暴力堅決不合作的表情。
柯特妮睨他一眼,随後像是報複似的,扯着嗓門給希德打了個寒暄:“呀!聖子大人!”
希德揉了揉耳朵,疑惑地看她一眼。
他進門就看到了坐在吧臺邊的卡尼亞斯。
但一撞到聖騎士的視線,他就錯開了眼,正好瞄到站在櫃臺上的矮人。
矮人伸手向他比個止行的動作,然後朝太陽穴做了個開槍手勢,又往櫃臺後面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