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佩裏用法杖往她的男友腦袋上猛的一砸,将這個雙标狗打昏在地。
她倒不怕特納為此患上腦震蕩或者其他什麽病,騎士學院出來的人腦子都像是鐵打的,往死裏敲也不會爛掉。
她松了口氣,抱住法杖,小心注視着聖子衣袍下面的第三顆紐扣。
據說這樣的視線會顯得她很禮貌,而且不會緊張。
“兩位怎麽在這裏?”女法師問。
她盡力做出一副不認識卡尼亞斯的模樣。
聖子道:“聖院接到了委托,我們正在返程。”
“您要回帝都?”女法師想了想,“可以順便捎上我們嗎?”
她和特納的行李都丢了,傭人們葬身在大狼的利爪下,和別人搭夥是最好的方法。
希德轉頭望向卡尼亞斯。
卡尼亞斯盯了佩裏一會兒,直至女法師被她看得頭皮發毛,才說:“可以。我們沒有其他事務需要處理。”
佩裏如釋重負。
幸好這家夥把她給忘了,否則得鬧出幺蛾子來。
伊薩克将自己的馬匹讓給了年輕的情侶。
如果讓女法師背着她的男友,沒等走出森林,那位大小姐的腿就要斷成好幾截了。
許久,希德聽到某些異樣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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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循聲轉過腦袋,看到醒來的特納正在與佩裏熱吻。
年輕的伴侶從來床頭打架床尾和,關于早上吃豬肉還是牛肉的争執早就煙消雲散了。
察覺到他的目光,兩人一陣哆嗦,像是觸了電似的分開去,差點栽下馬。
——現在聖子大人見到情侶都要打響指?!
見狀,小聖子別過了目光,回頭看卡尼亞斯。
卡尼亞斯低頭:“怎麽了?”
少年的臉可疑地紅了,迅速搖頭。
太陽落山之前,一行人終于走出了楓葉林,來到一座鎮上。街道灑滿霞照,破落的磚瓦令使這裏堆砌着土黃的窮苦色調。行人稀少,伊薩克沿路打聽,帶着衆人來到一家旅館。
地方小鎮的旅館自然不能和帝都的酒館比。更何況柯特妮的黑鴿子雖然地處偏僻,但醇酒的品種與牌子樣樣齊全。伊薩克在吧臺詢問了五個酒名,年輕服務生瞧着這名肌肉虬結的壯漢,膽戰心驚地告知他——“沒有”。
如果不是這座鄉鎮一貧如洗,旅館已是附近唯一兼有賣酒的地方,戰士早已摔門而出。
卡尼亞斯再次給希德罩上大衣。
在荒僻的郊野,光明聖子銀光閃閃的頭發過于引人注目。雖然卡尼亞斯有以一己之力庇佑小聖子的自信,但他不大想讓別人注意到自己的熊。
希德任他給自己戴上兜帽,垂頭看卡尼亞斯給的骨哨。
哨子上有幾個很小的孔,排列整齊。他記起最近樂理老師在課上教的內容,按住兩個孔,吹出一個音。
清亮的哨音在黃沙彌漫的小鎮蔓延開去,在附近徘徊的走獸耳朵一動,聽見這聲響,立刻戰栗地縮緊脖子,藏到無人能發現的陰影裏。
那是可怕生物的氣息。即便只是接觸分毫,它們也會在瞬間被撚成粉末。
聖騎士正在櫃臺問服務生找冰塊,聽到哨音,睫簾一動,視線向少年滑過去。
希德努力地按着孔,把女仆長教給他的搖籃曲磕磕絆絆地吹完,忽然臉上傳來冰涼的感覺,十指一顫,細小的骨哨又垂回了他胸前。
小聖子迷茫地看過去,見青年用盛着冰果酒的玻璃壁貼着自己的臉頰,輕笑着瞧他。
夕陽的流光染過青年濃密的睫羽,仿佛滾燙的金子,燒得希德的心髒也跟着燙起來。
“請不要随便玩它。”卡尼亞斯低聲說,“我會有點生氣。”
這根肋骨被他施加了有關通感的咒語。只要一有動靜,他全身都會有感應。
少年看他一眼,抿了抿嘴,雙手按住骨哨。
卡尼亞斯拿着果酒在他身旁坐下,見聖子這副又聽話又好欺負的模樣,忽然起了點壞心思。
他捏着酒杯,将杯沿輕輕貼着希德的嘴際。
“想喝酒?”
希德往幽藍色的酒液盯了一會兒,讷讷地搖頭。
卡尼亞斯若有所思,低頭抿半口酒,盯着被小聖子嘴唇擦過的杯壁。
冰塊撞擊着玻璃,響聲清脆。
他還挺想看一看,喝了酒之後的小聖子會是什麽模樣。
郁悶的伊薩克坐在窗邊,抱着一桶旅館老板娘自釀的葡萄酒,獨自望夕陽。
沒等他高歌一曲,他感覺到肩頭被拍了一下,有個聲音在他身旁問:“聖子大人和奧爾德這是——”
來者正是佩裏。
她見到卡尼亞斯和希德靠得這麽近,有點驚恐。
佩裏是帝國學院的報社記者,所以她的消息一向都很靈通。
不是、雖然卡尼亞斯靠吹捧從聖子大人那兒讨來了一個聖騎士的職位,但根據她同學們的說法,兩個人應該是狗和主人的關系嗎?
作為廢物的卡尼亞斯,不應該跪在地上舔高高在上的聖子大人的鞋子嗎?
為什麽!他敢用酒杯!去凍聖子大人的臉?!
他不怕自己被凍成冰淇淋嗎?!
伊薩克見是這嬌滴滴的貴族小姐問他,直接罵道:“小情侶咬耳朵,你問個屁。”
——小小小情侶?
佩裏一秒鐘石化在風中。
她迅速地把碎了一地的自己拼接起來,然後飛快得出結論。
“天殺的戰神啊!”她低聲咒罵,“聖子殿下還真被他的花言巧語騙倒了?”
“花言巧語?”
“是啊,您不知道麽,伊薩克先生?”報社記者佩裏對卡尼亞斯的黑歷史如數家珍,“奧爾德那個家夥平日裏就會和小姑娘卿卿我我,等到期末,各種論文都是他找別人抄的,結果實戰課上直接被同學揍了個狗啃泥……”
伊薩克忽而默不作聲。他把魔晶取出來,丢在桌子上。
佩裏說得正起勁,看到這亮閃閃的晶體,好奇問:“這是什麽?”
“巨爵的晶核。”伊薩克斜眼睨她,“小姑娘,知道巨爵吧?我們隊長徒手砍的。”
佩裏不說話了,愣愣地看着戰士。
“我們隊長”?是指卡尼亞斯·奧爾德?
應該……是他吧?伊薩克稱呼他的時候,喊的都是“隊長”。
看到年輕法師呆滞的面孔,伊薩克咧嘴一笑:“你覺得我有必要騙你?”
好不容易把自己拼接回來的佩裏,在戰士的露齒笑之下,重新碎成了粉末。
佩裏幾乎是像鬼魂一樣飄回了特納的身邊。
特納震驚地發現,平日裏要強得不得了的女友竟淚眼汪汪地望着他,說:“我臉疼。”
一天被打了好多下,還是被兩個糙漢子打。
很疼,真的。
秋天的夜晚來得很快。沒多久,小鎮陷入了黑暗的擁抱中。旅館點起燭火,關上窗,防止蚊蟲鑽進旅客們的房間。
獸潮剛過,半座旅館都在重新修繕,空房很少,伊薩克只要了三間房。卡尼亞斯和希德一間,佩裏特納一間,他自己一間。
旅館的老板娘沒有錢買床頭櫃,而且空間有限,雙人房裏的兩張床被擺在一起。
希德躺在床上,捂着被子,睜眼就能看到對面的枕頭。
“晚安。”
卡尼亞斯在少年額上輕輕地一吻,熄滅了燭燈。
今晚沒有熊陪希德入眠,但有另一個男人。
希德不敢看那張床,默默地轉過去,盯着窗外。
窗紗的料子很輕,在夜空底下,天青色的紗布似乎被墨藍的穹色浸濕了,隐隐地還可以看到野外的螢火與月輝。
一粒星火從窗扉的縫隙裏滲了進來,晃晃悠悠地飛到了天花板角落的蛛網上。直到它被粘在了上邊,希德才發現那是一只螢火蟲。
弱小,無助,等着獵手收割自己。
他默不作聲地看,隔壁的房間傳出異樣的聲響。
好像是特納與佩裏的聲音,但是不清不楚,他沒聽明白,忽又聽到旁邊的床板響了一下,轉過頭去。
昏暗的光線裏,青年坐起身來,蹙眉看向牆壁。
未等卡尼亞斯做些什麽,隔壁又來了一聲悶響。
與他們相隔一間的客房裏,隔被兩人吵得翻來覆去的戰士直接用斧子柄往牆上一錘。
“床上打架也得安靜,我的小祖宗們!”伊薩克吼道,“你們隔壁住着未成年人呢!”
真·小情侶終于消停了下去。
希德卻睡不着了。
多虧伊薩克。他将那句“含蓄”的提示細細一品,現在什麽都懂了。
希德不用伸手試,也能感覺到臉上燙得可怕。
他平躺着,睜眼看天花板,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忍不住悄悄轉過臉,去看睡在旁邊的那個人——
嗯,從剛才起就沒躺下,一直靠着床板,平靜地看着他。
青年目光洞若幽火。
希德覺得有點可怕,用被子把頭一悶。
随後,他聽見聖騎士走下床,将燭臺重新點燃,滿不情願地從被子結界裏鑽出去。
卡尼亞斯将燭臺取過來,在少年的床邊蹲下。
“您睡不着?”他問。
希德凝視着他,淡金的眼瞳裏舞動着火光。
卡尼亞斯細思一會兒,又道:“有問題想對我說,但是不敢?”
小聖子眨了眨眼睛,艱難點頭。
青年笑起來:“問。我不生氣。”
希德躊躇了良久,才将心裏萦繞了一整天的疑問說出口——
“你喜歡的人和別人接吻,被別人抱着,躺在別人的床上,是什麽感覺?”
卡尼亞斯眼皮一跳:“喜歡的人?”
聖騎士将“喜歡”這個詞咬得不輕不重,卻暗含一種莫名的暧昧,聽得希德只想捂臉。
他到底為什麽要開啓這個死亡話題?
“你自己說過的,”他吸了吸鼻子,根據他從某封信上文章段落的記憶,一字一句清楚地誦道,“‘瓊安小姐,您是五百年才能遇到一支的藍色妖姬’。”
卡尼亞斯的目光越發幽深。
他俯下身去,湊近了少年緋紅的臉龐,兩人的睫毛幾乎觸在了一塊兒。
青年的诘問帶着嘲弄的涼意,輕如徘徊于城堡的鬼魅。
“殿下對我的情史這麽清楚?”
快要原地蒸發的熊在他的攻勢下老實交代。
“你、你把情書夾在借我的資料裏了……”希德說到後面,音量小得幾乎只剩下氣聲。他祈禱卡尼亞斯沒有察覺到,可是青年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您都看了一遍?”
是好幾遍,而且他全部背下來了。
希德在心底糾正,但他沒敢這麽告訴青年。
“能怪我嗎?”他小聲嘀咕,“如果我寫了一封情書,扔在花園裏,你打理花園的時候湊巧看到了,奧爾德,你不會撿起來看嗎?”
說完,他盯住青年的眼睛,帶着一丢丢小期盼。
卡尼亞斯:“……”
他不光會撿起來看。
等他看完了,他會直接提刀去找那個敢把聖子勾引走的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