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計劃趕不上變化。衆人面對這一變故,不了解的就只顧着安慰。事後,錦竹把訂好的機票給退了,留了一天的緩沖時間出來。
誰知到了第二天,沈謙卻宣布原定計劃不變。
他的黑眼圈格外重,整個人看起來比前幾天還要疲憊;麥穗站在他旁邊,絲毫沒有外露出剛剛喪父的悲痛。
後來在飛機上,錦竹悄悄問她:“你還好麽。”
麥穗身上蓋着毯子,微微翻身面對她,淡淡道:“我是被我親爹抱給人販子的。”
錦竹“騰”地一下精神了。
“我也沒想到,他死之前才告訴我。不過也無所謂,說實話,我對他其實沒什麽感情。”
錦竹消化了好一會兒,才說:“孫家在上海那麽有財有勢的,你那爹既然歸西了,財産肯定得有一部分砸到你頭上。穗兒,我在上海混過一段時間,知道那孫家小姐的厲害,你可別吃虧了。到時候争遺産的時候讓沈謙幫襯一下,怎麽說那姓孫的也欠了你這麽多年。”
“嗯,我會的。”
對于遺産,她并不是那麽感興趣。只是該争取的決不能讓人給順了去。
麥穗翻過身去,用毯子将頭蓋住,再也沒有說話。
幾分鐘後,坐在前面的沈謙和錦竹調了個位置。
他坐下後,原本靠着窗的女人下意識就将頭往過道這邊靠。
“阿謙。”
“嗯?”他有點詫異她還是清醒的。
半天都沒有下文。沈謙緩而輕地呼吸,生怕動作太大。他盯着她的睡顏,仿佛要把這輩子所有的份兒都給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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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落地後,沈謙接到一個從雲南那邊打過來的電話。
“沈先生嗎?”
沈謙:“想出線索來了?”
那邊的楊福田用非常不标準的普通話告訴他:“當天來了兩個男的,有個是直接找上門來把孩子抱走了。後來我跟着他們去了公路上,另外一個男人把錢拿給我。那個時候是晚上,我看得不太清楚,但是我聽他們說話,聲音非常沙啞……”
“聲音沙啞?你就記得這一個特點?”
“當時那種情況,我實在是想不起來太多。”
沉默半響,沈謙沉聲開口:“我會馬上确認你提供的線索是否有用,□□密碼是八個一。”
第一個找到人的便是鄧立。
這人長得虎背熊腰,皮膚粗糙,說話中氣十足,聽到他們的來意之後,極力否認,“我絕對沒有拐過你們說的小孩兒,拐小孩兒的事情我早就不幹了,這附近你們可以打聽一下……”
麥穗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後搖頭。
這人說謊沒,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來貴州的第三天,衆人又根據文德全的地址找過去。那是一個還不算太偏僻的小鎮,鎮上正在修一個大的水果種植基地。文德全就在這裏工作。
這人約莫四十來歲的樣子,謝頂,倒三角眼。他靠在木樁上,點燃一支煙,搖頭:“不清楚。”
麥穗走上前一步:“希望你可以正面回答,這個孩子對我很重要。”
文德全抽了一會兒煙,态度仍然很堅定,“這個真沒有,我沒有幹過的事情不會承認。”
“你只要告訴我們線索,我們會給你報酬的,警察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到最後,文德全不耐煩了,轉身要走。徐磊上前兩三下就把他攔住,奈何這人力氣不小,脾氣也大,竟然和徐磊扭打起來。
徐磊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摁了兩三下。那人吃了一嘴的灰,面紅耳赤,聲聲罵娘,脖子上戴的紅繩也在厮打的過程中不慎被徐磊給扯下來。
一枚通透而泛着溫潤光澤的和田玉掉落在地上。
沈謙走上前去,将那塊和田玉撿起來。
“這是誰給你的?”
文德全往他腳邊吐了一口唾沫,“老子自己花錢買的!”
“是不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給你的?”沈謙繞過徐磊走到他跟前,“告訴我實話。”
“我說是老子花錢買的……你們平白無故就來打人,我要報警!”
徐磊上下牙狠狠锉了兩下,俯身拍拍文德全的臉,“老子就是警察,你去報啊!讓你說實話就說實話,哪兒來那麽多廢話。”
面對威脅,文德全仍然不說話。
沈謙低頭問:“她給了你多少好處?”
文德全嘴巴緊閉。
“我出三倍。”
那人睜開眼往這邊瞥了下,終于有了松動。
“五倍。”
——
文德全給出的地方,是彜良。
孩子還在彜良境內。他讓他們去彜良那邊找一個叫李強的男人。
“他的聲音是不是很沙啞?”沈謙問。
文德全點頭,沒再多說,從兜裏掏出煙點燃,悠哉悠哉地吞雲吐霧起來。
徐磊見他嚣張,本想一腳招呼上去,被沈謙制止,“別沖動。”
“你他媽幹這種缺德事兒,還想着要錢,啊?”徐磊掙開沈謙的束縛,一時間氣不過,朝文德全的方向吼了兩聲。
“這叫生財之道。”文德全拍拍衣服上的灰塵,斜睨着他,“你們不還得靠我?我就知道有人還要來,故意給那女人說了個偏的位置。”語畢,他看向沈謙,“你現在身上有卡沒?趕緊給我。你們這一走,保不準一個電話就把我給賣了,我好拿錢跑路。”
沈謙一言不發地掏出錢包,從裏面取了張卡出來。一旁的麥穗注意到,那是在重慶的時候,他塞給過她的卡。只是後來她把那張卡還給他了。
“卡裏有多少?”
沈謙:“兩百萬左右。”
“媽的,一個比一個有錢。行,兩百萬就兩百萬。”
文德全走後,徐磊表示要報警。
“先不急。”沈謙掏出手機,在上面劃了兩下,“他跑不掉的,我在卡裏裝了點東西。”
徐磊只嘆眼前的男人太有未雨綢缪的先見。可只有麥穗知道,這卡最初是用來綁她的。
難怪那天,他這麽快就找到了火車站。
“我們現在回去肯定來不及,我打個電話給東子,讓他帶人去找李強。”徐磊提議。
徐磊打完電話後,麥穗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上天憐她。
那一刻,她轉過頭去看沈謙,正好沈謙也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在交彙了幾秒,而後各自別開。
沒人能說清楚心裏的感覺,哪怕是從頭到尾跟這件事沒多大關系的錦竹。孩子有了确切的消息,只是,這次會不會又是一場空?
——
餘向東接到電話後,很快就按照給的地址去買了車票。當天下午,他和徐磊的幾個熟識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那個地方。
仍在貴州的麥穗親自給他打了個電話過去。那時餘向東還在大巴車上,旁邊坐了一個抱着孩子的婦女。
“餘向東,麻煩你了。”
他拿着那款好幾年前的直板手機,嘴唇動了兩下:“沒事。”
麥穗沉默。她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起前些天兩人的不歡而散,她久久都無法開口。
“沒事的話我就挂了。”餘向東說。
“注意安全。”
“嗯。”
輾轉這麽多個地方,她也累了。收好手機,她看向窗外。
每到一個地方,都是不同的旅館,窗外都是不同的景色。哪天,她的窗外,才會每日醒來就重複出現呢?
沈謙訂好了明天最早的機票,又在離機場比較近的地方找好賓館。晚上七點左右,他接到章雲嬌打開的電話。
她約他出來。
章雲嬌還在貴州,而且對他們的行蹤幾乎了如指掌。
她的語氣很柔:“你過來,我讓你派去的人接走孩子。”
半個小時過去了,麥穗洗完澡出來,沈謙收拾好正要出門。
她擦着頭發:“這麽晚了,還要出去?”
沈謙沒回答,走過去抱住她。他高出她不少,抱她的時候背脊微彎。
“怎麽了?”
他附在她耳邊承諾:“我很快就回來。”
她擡起頭來,咽了咽口水,如鲠在喉。
“我會回來的。”他握住她的手。
沈謙離開的時候,外面下起了蒙蒙細雨。
她站在十多層的樓上,努力往下看。他撐開一把傘,腳步很匆忙,很快就融入到夜色裏去了。
那晚,麥穗守了一夜。
第二天,當地媒體報道了一起車禍。昨晚十點左右機場在附近,一輛白色寶馬沖出護欄,側翻到坡下。傷者分別為一男一女,女性輕微擦傷,男性則傷勢嚴重。
飛機起飛之前半個小時,餘向東打了個電話過來。
一開始,那邊沒有聲音,到後來,突然傳出一聲孩子洪亮的哭聲。
麥穗一怔,握着的手機掉落在地上。
錦竹趕緊彎腰把它撿起來。她聽見餘向東在那頭說:“孩子找到了。”
見電話那邊沒反應,餘向東繼續說:“他一直打我,哭得厲害……是不是餓了?”
半天後,錦竹捂着嘴又哭又笑,“打得好……看來這小子還有力氣。”
餘向東,“……”
錦竹将手機還給一旁僵成石膏的女人,“拿着吧,說兩句。”
麥穗怔怔地接過,手抖得厲害,幾乎要握不住。錦竹只好替她拿着,放到她耳畔。
這一刻,麥穗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來一個字。她動着唇,艱難地發聲。眼淚順着流下來,落進她微張的嘴裏。
餘向東:“是你嗎?”沒得到回應,他繼續說,“孩子左臉頰上有一顆痣,頭頂上有兩個旋,眼睛長得很像他。”
是了,是了。
她的勵歌。
麥穗用盡渾身力氣,終于說出了一句話:
“你告訴他,他叫沈勵歌。”
……
電話挂斷後,徐磊走過來,這時已經有廣播在提示登機了。“沈老板去哪裏了?這飛機都要起飛了。他電話也打不通,到底怎麽回事?”
麥穗:“他昨晚就離開了。”
“他說去哪兒了麽?”
她搖頭。
“真是急死人。”
錦竹問:“他要是不來,咱們還走不?”
徐磊嘆氣,“再等等吧。”
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六點。沈謙就像徹底消失了一般,沒人能聯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