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眼下才剛跨入二十一世紀,滿莎對照紙條,來到紐約皇後區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紅磚爬滿青苔的五層公寓,在它的周圍,都是些年久失修的廢樓。路上的下水道井蓋被人挪開了一小半,旁邊用中文寫着[請勿靠近]的警示牌。
“離開。”
坐在公寓樓道上的光頭男人頭也不擡,滿莎眼眸微縮,看着他慢悠悠擦了根火柴,連同點煙那點白氣,無一不在展示那份漫不經心。
“那可不行。”滿莎輕聲,左手攥成拳,擡腳往他那邊走去。
“好吧,孩子。”
男人叼着煙,終于看向了滿莎。他的五官比起亞洲人更為深邃,眉眼那極致的黑卻也和歐美不同,充斥着一種草原猛獸才有的野性,“你找誰?不,應該說——”
銳利的眼睛鎖定滿莎的左臉,他攤開手,右手無名指上的紅金剛石戒朝下,露出滿是厚繭的掌心上那十戒标記。
“你是誰?薩莎·漢默。”男人拖長聲調,打量滿莎那身專賣店才有的牌子貨,露出一個略帶挑刺的諷笑,“還是莎·滿?”
滿莎對此的答案,只有猛地擡手,接住他擲來的火柴盒,并将之灼燒成灰。陰冷的紅焰爬滿她的右臂,也許是火柴盒有蹊跷,又或許是別的原因,十戒标記賦予她的力量突然增強了數倍。
“進來吧,[太子]。”
男人站起來,這時滿莎才注意到,他黑色風衣底下那頗具民族風的流蘇下擺,“不管你是禿毛雞還是海東青,時間到了總會知道。”
滿莎跟在他身後,踏着薄鐵片鑲成的樓道,一路觀察對方很有些功夫底子的走路姿勢,半響才問道:“我需要幹什麽?”
“有批人才從阿富汗送過來,如果你有本事,那他們就是你的。對了,忘記自我介紹。我是首領的十戒之一,代號紅。”紅掐住快燒完的煙頭,絲毫不在意火星帶來的那點熱度,反而因此咧開嘴,露出一個惡劣的笑來,“如果不行,我也不介意給你收屍。”
滿莎腳步未停,只是找準問題道:“這麽說,可以殺人咯?”
“當然。”
紅先一步拉開五樓鏽跡斑斑的鐵門,再回頭時,側身讓她看到空曠的搏擊場和鐵絲網,“美國警察可管不到黑戶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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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莎越過他,對上裏面一雙雙探究的眼睛。劣質煙草和汗液混雜,不少男人打着赤膊,單看就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他們聽得懂英語嗎?”
紅聳了聳肩,“誰知道。”
“那麻煩你翻譯一下。”滿莎脫掉賈斯汀給她選的白色披肩,按着脖子轉了一圈,權當熱身,“告訴他們,不服我的一起上。”
反正她這段時間也憋得非常不爽,再不動下手,整個人都要變态了。滿莎環視在場所有人,正如山裏的狩獵前奏,将好的對手挑出來。因為滿謬今是個标準素食主義者,她一想吃肉只能自己動手,不管再兇惡的猛獸,到了最後全成為她的盤中餐。
被滿莎掃過的人,全都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那眼神實在有些滲人,滿莎一脫掉礙事的衣物,整個人氣勢都變了。宛如山林最頂尖的獵食者,所見一切皆是獵物,這種根本沒把其他人當成同類的态度,讓周圍人一時間踯躅不前。
“不來嗎?”滿莎輕笑,“那我上拉。”
砰!
折斷獵物的手!
磅!
踩裂獵物的腿!
滿莎笑了笑,一拳揍上左手第三個獵物的臉龐,指節那細微的疼痛,根本比不上感知到對方牙齒斷掉的爽快。
兩分鐘後,她周圍躺滿了人,還在持續的拳拳到肉聲簡直聽得讓人牙酸。滿莎用膝蓋壓住一個人的腰,正要讓他徹底失去防抗,猛地頭一歪,她避開身後的拳頭,空出的左手一抓,直接将偷襲者生生砸上面前的地面。
更不幸的是,滿地都是被滿莎打下來的血跡和牙齒,硬是在那人臉上壓出極深的痕跡。
“咔嚓!”
滿莎踩着對方脫臼的肩膀,心中的暴虐釋放的一幹二淨,偏頭看向幾乎快退到牆壁上的其他人,心情頗好的問道:“還有誰要來嗎?”
紅夾着第五根煙,嗤笑了聲,道:“他們都是你的了。”
“那麽,第一件事。”
滿莎把底下那人脫臼的部位扳了回去,拍了拍那張滿是血的臉,認真的說道:“你們都去上語言培訓班吧。”
紅的煙啪噠一聲掉到地上,他顧不得撿,而是一臉你特麽在說什麽的表情。滿莎盯着這個不知道什麽是“知識改變命運”的幫派份子,嘆了口氣,毫不掩飾自己的憂慮。
聽完她的解釋,紅皺眉:“首領來自蒙古。”
“所以?”
“成吉思汗當年憑騎兵征服了歐洲。”紅彎下腰,扼住滿莎踩住的那人喉嚨,慢慢收緊,“身為他的後代,你要記住,掌控士兵可不是靠施恩。”
不顧手底下那人的掙紮,他就那麽盯着滿莎,笑道:“看,就像這樣,對死亡的恐懼,對強者的恐懼,對你的恐懼,才是讓他們不敢背叛的根本。”
“放開他。”滿莎攥住紅的手腕,冷聲道。
“怎麽,想求情嗎?”紅一揚眉,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憑空燃燒,幽冷的紅焰看起來頗具威脅性,“[太子],你簡直和首領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這句或許能打擊到滿謬今,但對她沒用。
“放手,別讓我說第二次。”
滿莎泛冷的目光直直對上紅,十戒标記浮出,右臂的火焰蓄勢待發,“既然他們現在是我的,那麽能夠決定他們生死的人只有我。”
兩股火焰交彙而過,熱浪沸騰,連房間輪廓在視線中也扭曲起來。
“好吧。”紅松手,紅焰随之而消,“既然如此,期待你帶他們做出好成績。”
十戒幫給了滿莎一批阿富汗籍的黑戶,雖然英語技能需要重修,其實他們個個都是職業傭兵級的高手。除此之外,十戒幫礙于神盾局這種特殊部門的存在,在紐約重點只是發展線人,直到滿謬今決定将妹妹放出來。
像滿莎這樣的富豪家庭出身,哪怕做點出格的事情,看在漢默工業和上一輩留在政界的人脈的份上,特工和FBI也調查不到她頭上(超級英雄的頭都還在冰凍中)。
于是——
滿莎得到一張地圖,從皇後區到曼哈頓,全在十戒幫給出的狩獵範圍。咬着筆帽,她在圖上劃着紅圈,正思考該從哪個點開始,漢默別墅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喂,你好?”
奧斯本當着父親的面,用一副熟稔的口氣接話,餘光看着對方那毫不在意的态度,頓時諷刺的勾了勾嘴角,這才對電話那頭繼續道:“我們約個時間見一面吧。”
滿莎聽到愣了一下,如果沒記錯,她和這位小少爺并沒有多少交情。
“相信我,滿小姐,你一定不會後悔。”
奧斯本的聲音帶着一絲親昵,恍若和最親密的人低語,強調她的姓氏時,被那份暧昧而刻意變得含糊不清。
滿莎皺起眉,最後點頭同意。
因為她在學校的自我介紹,是“薩莎·漢默”,而不是“莎·滿”。不管奧斯本想要幹什麽,能調查到別墅電話,也算能力不錯。
無論如何,在十戒幫的任務中,她還需要一個孰知各種規則的“本地人”。
哈利·奧斯本挂掉電話,他的父親放下手中的文件,看了他一眼,道:“我還以為你只有彼特一個朋友。”
“那怎麽可能。”
哈利撕下秘書送來的那張寫了電話號碼的打印紙,因為這次靠父親才辦成事,他回答難得多了分耐心,“以後去新的學校,朋友這種東西肯定會越來越多。”
“那就好,不過彼特那邊——”
“我知道。”
哈利打斷,“他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好了,請允許我現在離開。”
“恩,下次要找我,記得先找秘書預約。”父親把注意力重新轉到文件上,語氣冷淡,“再闖進辦公室,就算你姓奧斯本,保安也有權力把你趕出去。”
“我知道了。”
哈利轉身,原本帶笑的臉瞬間陰沉下去。
半年之後,那位購置別墅的秘書小姐如果再來,一定會非常驚訝。別墅二樓除了書房,其餘房間全部被滿莎打通,各式各樣的鍛煉器材一件件送進來,最後成為她和手下共有的訓練場地。
賈斯汀來過兩次,因為見不得那些傭兵身上的腱子肉,又礙于滿大人的威勢不好說什麽,來看她的次數便逐漸減少。
滿莎對此倒甘之若饴,因為有些東西,也不适合讓他看見。
“當然沒問題,待會見,哈利。”
扣上電話機,滿莎靠着書房的沙發椅背,雙手合十,笑着盯住腳邊那個被綁住的男人,“聽到了吧,我趕時間,一分鐘給你解釋。”
“老。老大。”男人擡起來,被揍得青紫交加的臉試圖擠出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
“56秒。”
男人垂死掙紮,“我真是被冤枉的。”
“砰!”
“都說了我趕時間。”滿莎随手把槍扔回茶幾底下,對門邊站崗的手下吩咐道:“如果還有人敢賣白.粉,直接處理掉,下次別拿來煩我。”
“是。”
“對了。”滿莎對着鏡子理了理襯衣褶皺,起身欲走,又突然開口,“上次說到妓.女的五險一金制度,方案整理好了給我拿過來。”
“……是。”
聽出對方的遲疑,滿莎挑了挑眉,“覺得我腦子有病?”
“沒有!”
滿莎笑了聲,也懶得跟他解釋這些性工作者的影響力有多大,而是上車示意司機前往老地方。
複古風的冰淇淋店面,門外正停了一輛黑色邁巴赫。看到車,滿莎就知道,某人已經到了。
“下一步該把人洗到明面上。”哈利雙手搭着他的下巴,那矜持的笑,在滿莎看來總有股邪氣,“畢竟黃賭毒全都沒沾,難度并不高。”
滿莎咬着自己那杯草莓奶茶的吸管,誇贊道:“我就喜歡你的自信。”
一個父親尚在的富家子,如果當初不是他主動找上自己,如果不是這份自信,他們之間也不會締結這份特殊的關系。
“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滿莎一口吸幹奶茶,臨走前留下讓合作者心滿意足的話,“那家制藥公司很快就會有麻煩。”
然後,奧斯本企業很快又會多一個甩不掉的爛攤子。
哈利盯着玻璃,直到看到滿莎上車,他才收回視線。迎着店內的暖光,他蒼白的臉色,卻比兩人初識時還要糟糕。
☆、理由
滿莎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咬着草莓味的棒棒糖,順帶分神聽着手下的報告。
“這麽說,還有七個不肯在這邊重新組成家庭。”滿莎拿遙控器換了個頻道,廣告正在放送,齊耳碎發的女星正側頭微笑。從她最近的出鏡率來看,這位豔星算是徹底紅了。
從那群妓.女中脫穎而出,這個會抓住機會的女人真的很不錯。
“是。”
“那就讓女孩們放棄好了。”滿莎咬碎糖塊——她喜愛甜食的程度已經越發像賈斯汀靠攏,“提高對他們的監視等級,如果出現異常,直接殺掉。”
她在皇後區搶到地盤後,不僅開始遏制毒品販賣(大.麻也在收縮銷售網絡),還改善了手下特殊職業者的福利待遇。起初,很多人都無法理解。但正是因為她嚴苛的管制,十戒幫送來的那批傭兵才沒被紐約黑.幫同化,不僅保持住了高人一等的戰鬥力,大部分人還和姑娘們建立了長期關系。
金錢、美色、權力,這些誘惑猶如透明的蛛網,讓他們在掙紮中沉淪。比起後來招收的外圍小弟,這批傭兵才是滿莎在紐約立足的砝碼,比起紅對手下的恐懼掌控,她更樂意使用陽謀,讓他們心甘情願為自己所用。
新的一年到來,漢默工業在軍工市場上占據的份額再度被斯塔克搶去大半,其下兩個子公司被吞并後,生産的槍械轉眼就冠上新的姓氏。賈斯汀面上沒表現得很在意,但一口氣連吃三個酷聖石的奶油冰淇淋後,就把兩家公司的暗線交給外甥女,暗示她想怎麽玩都可以。
對此,滿莎跟哈利這個奧斯本家的小少爺一合計,直接把冠上斯塔克名號的武器倒賣到戰區。賺到的差價投進好萊塢,他們開了家小制作公司,又買了些不賺不賠的影片,借着開拓DVD出租市場的借口,順利把勢力範圍擴散向全美。
(捧紅了幾個明星倒是意外之喜)
不管如何,從今年初起,十戒幫對滿莎的關注再度提高。不說資源大方面輸出,東歐和亞洲那幾個十戒幹部來紐約時,對她不再敷衍,說話态度也謹慎了不少。
可滿莎還是不高興!
不知是因為十戒幫,亦或是那位滿大人,賈斯汀作為她的監護人,一直拒絕她回中國的申請。而滿謬今在喜馬拉雅山的隐居之地,她又不能放心告知別人。更讓人頭疼的是另一位夥伴——獨眼,雪怪向來不喜人類,行蹤比她哥還難掌握。
一時間,滿莎也沒有方法能聯系上他們。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繼續擴張勢力,直到成為紅那樣的高級幹部,大概才有權力決定自己的去留。
“所以,你浪費這麽多時間只是在想這些?”
哈利·奧斯本應邀而來,随手将解開的西裝外套遞給滿莎左手邊的紋身大漢,坦然坐到另一側,還不忘沖對方矜持的擡了擡下巴,“出去時請把門關上,謝謝。”
這毫不作僞的自然态度,簡直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身穿工字背心的大漢冷眼盯住他,面無表情。滿莎身邊跟着的人随時都在換,他們一般待個幾星期,就會被她放出去當個小頭目。
換句話說,就是目前銀行存款絕對不會超過500美元的黑幫潛力股。大漢動作僵硬的搭着那一看就是定制的手工西服,繃緊的手臂肌肉卻足以見證其有多麽的不爽及……緊張。
滿莎撥開下一顆棒棒糖的包裝紙,頭也不擡的給出指示,“聽他的。”
“是。”
随着背後門合攏的聲音,滿莎看向合作夥伴——無視他對自己懶散坐姿的不滿,問道:“那你有什麽好主意?”
“很簡單。”
奧斯本傾身,撿起滿莎扔在茶幾上皺巴巴的糖紙,耐心将之撫平後,淺淡的嘴角才慢慢上彎,“就看你想不想。”
滿莎撐着下巴望向他,糖塊在嘴裏咬得嘎嘣作響。
這個年紀的男孩一天一個樣,明明只是一段時間沒見,這家夥就跟生物課發的那顆豆芽似的,發瘋一樣的長高。她感覺脖子都仰得有點酸了,這才收回視線,不去看這個明顯已經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人。
滿莎嘴巴一抿,道:“說說看。”
“索科維亞正在打仗,從那登上走私船,走地中海的水路根本查不到你要去哪。”奧斯本視線都黏在那只他正折的紙鶴上,聲音顯得頗為漫不經心,就像正慫恿滿莎的人不是自己一樣,“只是去東歐散散心,誰都沒有理由阻止你。”
滿莎有些心動,咬了咬還殘留着甜味的塑料棒,道:“賈斯汀可不需要理由。”
“我們可以把‘業務’發展到索科維亞去。”
一只展翼欲飛的紙鶴完成,奧斯本垂頭,金棕色的劉海綴着暗光,輕輕拂過他青黑的眼部。明明那嘴角在往上勾,卻一點笑意也沒映入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只要你需要。”
感謝托尼·斯塔克,只要是關于他的事,賈斯汀從來就沒有原則。別說是去倒賣斯塔克的武器,滿莎相信,就算表示要去炸掉斯塔克總部,她舅舅都會笑眯眯的鼓勵她上。
“哦,親愛的。”滿莎聲音帶着刻意讨好的甜味,“你簡直就是我的天使。”
“天使——番尼(堕天使之一,象征對權威的反抗)嗎?”奧斯本低聲接上話,握緊手,将折好的紙鶴揉成一團。
滿莎心裏抽了抽,“……那是誰?”
“好吧,親愛的滿小姐。”奧斯本擡頭瞥了她一眼,學着她剛才的語氣,聲音帶着微微的嘲弄,“你又再次提醒了我,這裏有一個無信仰者。”
”所以?“滿莎挑了挑眉。
奧斯本嘴角有了點起伏,哂道:“為了讓公司還能合理避稅,請務必不要再暴露這一點。”
“當然。”
滿莎拖長聲調,又盯了他好一會,可惜那張總被人誤會成縱欲過度的富家公子的臉,卻不能讓人讀出太多真實信息。比起一年前的稚嫩,現在的奧斯本只要願意,誰都無法掀開他那層面具。
放棄深究這家夥到底累不累的想法,滿莎聳了聳肩,“不過要知道,我只在你面前才這樣。”
在合作愉快的盟友面前,放肆一點也無傷大礙。更何況她對美國實在沒什麽歸屬感,盡管幾乎全部身家都被對方知曉,她也根本不怕對方翻臉。十戒幫給予的力量,如果沒有奧斯本,也不可能發展的那麽迅速。
如果沒有他,很多髒事她都無法下定決心去做。
哪怕現在把勢力做大了又怎麽樣,她又不像奧斯本還想對父親證明自己。親爹給她臉上印了個标記,舅舅又是個軍火販子,親哥還整天宣傳封建迷信,唯一一個童年好友還是非人類。
人生艱難,及時行樂。
所以盡管知道奧斯本背着自己,私底下和十戒幫有聯系,也完全不妨礙她繼續同對方合作愉快。
這話裏的信任說得太理所當然,奧斯本摩挲着邊緣已經破損的紙鶴,目光猛地銳利了一瞬。起身把它放回茶幾,他視線又在上面流連了一圈,才輕聲道:“我下午一點的會議,該走了。”
“走好不送。”滿莎撕開第三支棒棒糖的包裝,回應的很是敷衍。
“……少吃點。”奧斯本轉過頭,俯視她那淩亂的發頂,居高臨下的拉住一手好仇恨,“嘴甜成這樣,去東歐可沒有我幫你聯系好牙醫。”
聽到這個詛咒,滿莎拿着糖的手抖了抖,随即橫了他一眼,“去死。”
“放心,肯定要先給你墓碑放上花再死。”奧斯本笑容更甚。
“再見,友盡!”
“好吧,為了挽回我們的友誼。”
滿莎的怒氣一看就已經達到臨界值,奧斯本遺憾的走到門邊,毫無誠意的繼續道:“回頭我送你一份大禮。”
——作為嘴甜的回禮。
地中海東部,毗鄰意大利,索科維亞正陷于戰亂。
雷鳴般的震動響徹天空,被濃灰覆蓋的大樓間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自由軍和政府軍的交火聲。滿莎窩在裝甲車的後座,耳機歪歪扭扭戴着,随身聽裏正在循環激烈的搖滾樂,倒是和外面的場景十分融洽。
因為是第一次和這邊做“生意”,總需要對方先驗驗貨。正好滿莎還需要人幫自己聯絡地頭蛇,便耐心又等了些時間,直到今天。
“轟轟!轟——”
又一幢小樓被炮彈炸垮,滿莎聽着歌,指尖在膝蓋上自娛自樂敲着。無數褐色的粉塵撞上車窗,車身受到沖擊,跟着她的節奏開始抖動。
戰争,死亡,新生。
她仿佛能看到,那些哀嚎的冤魂是如何掙紮着升空,然後再入輪回。她本以為自己起碼會感到難過,下意識摸上左臉,情緒就像被潑了一盆冰水,頓時覺得無趣。
沒有自己還會有別人,與其在這無病呻.吟,還不如早點爬上高位,讓那些武器商破産來得現實。滿大人通過十戒幫,只用了兩年不到,就教會了她這個道理。
只要有人類,就不會有真正的和平。
一顆啞彈從廢墟高處滾下來,骨碌碌又轉了兩圈,最後停在一對雙胞胎伸手可觸的位置。
在左邊穿着鋼筋的混凝土堆裏,還壓着他們養父母的殘肢。雙胞胎的哥哥摟緊妹妹,同時也跟着放輕呼吸,死死盯住眼前這個随時可能奪走自己生命的殺手。
在那上面,印着制造商的名字。
——斯塔克。
☆、殺戮
硝煙味的天空猶在震動,仿佛無數雷霆巨獸正沖地面怒吼,那顆啞彈卻很沉默,就那樣靜靜的、對雙胞胎的恐懼沉默不語。
戰火紛飛的索科維亞,在這裏卻像按下了暫停鍵。
啞彈外皮滾了層灰,但石榴紅色的标準印刷體卻比鮮血更能刺痛人的眼睛。與這位殺手咫尺之隔的雙胞胎,竭力屏住呼吸,直到壓抑不住,才緩慢而絕望的輕輕呼氣,渾身僵硬得連小指都快成了石像。
斯塔克,斯塔克,斯塔克……
他們握緊彼此的手,索科維亞正中心的教堂尖頂反射着晝夜交替的光,在兩雙相似的眼睛染上狠意。直到政府軍勝出,惡魔之名已經在他們顫抖的舌尖,被默念了兩天兩夜。
“示威游.行?”
滿莎取下頭戴式耳機,沖脖子纏了圈金鏈,高鼻深目的男人挑了挑眉,道:“這麽說,上船的事又要延後幾天。”
“不,放心。”男人笑了笑,從那有些不齊的齒縫裏,溢出對那群可憐人的輕蔑,“在這方面我有經驗。”
索科維亞還沒從戰争中緩過精神,碎磚塊和鋼筋肆意的橫躺在路邊,被裝甲車成群結隊的輾壓過去。
“磅!”
小石子從防彈玻璃上彈開,滿莎側頭,看到有一個激動擲物的示威者被政府軍拖了下去。然而這并沒有起到震懾作用,越來越多的人在往前擠,身穿統一迷彩服的政府軍和他們一比,簡直就像層單薄的印度飛餅。
看到這一幕,滿莎下意識摸向大腿槍套,“真的沒問題嗎?”
她雖然聽不懂本地話,但光從表情,就看得出人群的憤怒。為了這次行程的隐藏目的,她根本沒帶紅送的那些傭兵,身邊兩個新人與其說是戰鬥力,還不如說是為了撐場面,不讓購貨方小瞧的擺設。
同行的金鏈男人哼了聲,将她的反應收進眼底,下一秒就拿起黑色方形對講機,聲音帶着惱怒:“預備!”
就在他開口一瞬間,滿莎注意到那三個高舉十字架走出人群的人,急道:“不,等等——”
來不及了!
政府軍齊齊拉開槍的保險栓——
身披肅穆黑袍的神職人員就站在那裏,置身于軍方和示威者之間,試圖阻止局勢惡化。哪怕正對黑漆漆的槍口,他們的表情一如禮拜儀式時的仁慈悲憫,只要注視這些虔誠聖徒的眼睛,躁動的靈魂似乎也能慢慢平靜下來。
受到他們的感染,不少示威者無聲的退後,低垂頭,畫下十字聖號。
然而——金鏈男人臉上浮現出不屑的笑,“動手。”
“砰!”
第一槍打得很準,三位神職者中為首的那位長者,胸前慢慢浸出血跡。
但黑色衣料很好的掩蓋了這一點,長者并沒有低頭,沒有去看自己的傷口,而是用一種無聲而又渴求的眼神環視眼前的信徒們,嘴唇動了動,用沙啞的聲音溫和道:“上帝說……不要近前來,當把你腳上的鞋脫下來,因為你所站之地是聖地。”
這源自《聖經-出離之書》的教谕,更多的他卻來不及說。
——我必伸手,在埃及中間施行我一切的奇事、攻擊那地,然後他才容你們去。
——我必叫你們在埃及人眼前蒙恩,你們去的時候,就不至于空手而去。
願大家醒來,已在樂園的地球上。長者含笑,瞳孔慢慢渙散,猝然倒地。
人群發出更加痛苦的尖叫!
“砰!砰!砰!砰!砰!”
面對擁有斯塔克最新熱武器的政府軍,示威者哪怕再多,也不過是一群待宰的可憐羔羊。年輕的神職者迷茫的背起老師,在槍聲彈雨中茫然的跟上人流,時不時回頭,卻無法從一大片亂糟糟的人頭中,找到另一個保護聖物的同伴。
此起彼伏的聲潮簡直突破了人類聲帶的極限,恍若幼獸臨死前不甘的凄厲悲鳴,讓直面這一切的滿莎不舒服極了。
在這之前,充其量她也不過是一個定期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就算是殺人,她也是先确定對方有罪,好好滿足了自己那份微不足道的道德感後,就一槍斃命。
而不是像這樣,以玩弄同類為樂。
“我說過,很快的。”金鏈男人沖右手食指吹了口氣,臉上露出惡劣的笑來。明明人群已經被驅散,他卻下令讓手下繼續開槍,根本不在意弱者的讨饒。
這樣家夥,真讨厭啊。
就算是生意夥伴,也只是最近發展來的,失去的話,奧斯本應該也不會生氣。
“怎麽樣,比你男人強吧。”男人湊過來,眼神因為剛才的屠殺而帶上怪異的欲望,越發急促的呼吸帶着嗆人的煙味,“要不要跟我……”
“抱歉,我打個電話。”
滿莎猛地抓住他快碰上自己臉的手,接着面無表情的撥通紅的號碼,用中文飛快的說道:“[我想問一下,十戒幫離索科維亞最近的勢力有多遠?]”
“[這我可不清楚。]”紅坐在寬敞的烏紋木椅上,低頭拿白綢擦着紅石戒面,一旁替他拿電話的手下動也不敢動,毛扁帽下的額頭不住淌着汗珠,“[怎麽,有事?]”
“[有,我想殺一個人。]”
滿莎盯着窗外的狼藉,哪怕金鏈男人正坐在她面前,語氣也輕柔地不帶一絲殺意,“[現在,立刻,馬上。]”
“[那就殺吧。]”
紅托起戒指,對着陰暗室內唯一的燈光細細欣賞着,非常敷衍的應道:“[五個小時,我讓他們來接你。]”
“[謝了。]”
“[我的榮幸。]”紅嗤笑了聲,對着挂斷的電話那頭,懶洋洋的補上一句,“[太子。]”
“[比起滿謬今,果然還是你更像他。]”
紅把戒指戴回右手無名指,又強迫症似的轉了轉它的位置,這才看向還舉着電話的手下,用阿富汗語冷淡的吩咐道:“告訴伊森,救下斯塔克。”
“可、可炮彈碎片就在心髒……”
“哦,那再告訴他。”紅冷笑,“做不到就去死。”
“你該慶幸,這麽簡單就能去死。”
滿莎甩開男人的屍體,對回頭的駕駛座士兵做了個噤聲手勢,十戒标記明晃晃的浮現在臉上。右手食指往鎖死的玻璃窗上一劃,高溫異能發動,立馬灼出一個大圓。她再用腳猛踹,窗子直接飛了出去。
“祝你好運。”滿莎跟着往外跳,“再見。”
就算有點異能,按網游的說法,她也只是個攻高防低的小脆皮。護住頭部,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側翻滾了好幾圈,她也顧不得火辣辣疼了一片的後背,爬起來就往大道旁的巷子沖去。
開玩笑,後面可是有三十多輛裝甲車。一旦金鏈那輛專車停下來,傻子也知道出事了。在此之前,她最起碼要找到一個躲避掃射的掩體。
身後已經傳來隐隐約約的驚呼,滿莎面色頓沉,放棄最開始瞄準的有大量堆砌物的巷口,直接翻進身旁一個窗戶被砸爛的土樓裏。
“人跑了,在那邊!”
呼——滿莎縮在牆角,揉了揉肩膀,慢慢往另一旁的門挪動。外邊持續着激烈的腳步聲,她甚至還聽到金屬砸在皮肉上的悶響,接着又有人趁亂放了兩槍。
啧,滿莎拿手機看了下時間,距離和紅的約定還有四個多小時。
在這之前,她需要找到幾個本地人。
畢竟她殺了掌權者,又會給這個地方造成混亂。作為手癢的贖罪禮物,在離開之前,必須找一個靠譜的人來穩定大局。或者說,把奧斯本的聯系方式給他。
偉大領袖的那句話,連她鄉下的語文老師都知道——“槍杆子裏出政權。”
不外乎如此。
時間緊迫。
松開槍套,右手勾住扳機,滿莎貼在門上聽了會動靜,确定安全才輕輕推開一條小縫,警惕地向外看去。
由于先前的戰亂,相連屋子的情況也說不上好。炸歪的懸梁倚着牆,沙發到五步外的長桌,四處都是指頭大小的木屑。滿莎視線在這之間移了一圈,最終停在地板上,瞳孔不自覺縮了縮。
看來,她并不是第一個訪客。
鋪滿黃屑粉末的地磚上,印着的腳印間距并不均勻。最少有兩個人,而且步伐很亂,不是精疲力盡就是受了傷。
滿莎沒松開手上的槍,用腳把門徹底推開,慢慢走了進去。
長桌上只剩一個撒湯的大空碗,其他木質餐具邊緣有些灰,底部卻很幹淨,應該曾有食物放在裏面。滿莎側頭,又找到周圍幾處明顯的翻找痕跡,很明顯,前一任到訪者對所求之物的位置并不熟悉,應該也非這間屋子的主人。
總結下來,人少,沒受過專業訓練,更重要的是,戰鬥力并不高。
很好,正是她想找的目标。
“皮特洛,清醒一點。”
旺達費勁抓住雙胞胎哥哥的手,把中了流彈的他拖進室外樓梯下的陰影裏,這才脫力坐到地上,握緊對方的手,語氣近乎嗚咽,“求求你,清醒一點,清醒一點,不要離開我!”
皮特洛緊閉的眼皮動了動,在旺達希冀的注視下,卻依舊沒睜開。與此相反,他那幹涸的唇皮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