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南怪傑史

第19章 仙道的女朋友（下）

仙道一夜都沒有回宿舍，他打電話向花形報備了一聲，說陪着妹妹在外邊住。

“……好，在外當心。”

花形挂了電話。

“仙道學長不回來了麽？”

彥一問。

“嗯，不回來了。”

“真沒想到，學長竟然還有個妹妹啊！學長，你之前聽他提過嗎？”

花形躺在床上，無聲良久，才道：

“沒有。”

其實，在仙道剛進校時，花形就覺得有些奇怪了。大部分外地來的新生在報到時，都是拎着大箱小箱，由親人或者朋友陪着。然而仙道卻不是。他孑然一身，拎着個尺寸極小的行李箱，背着個背包，完完全全“輕裝上陣”。

他從沒有向別人提起過自己的家庭，在別人興高采烈講述家裏面的事情時，他總是在一旁笑着聽。那種笑容極度溫和，但卻疏離。

這讓花形在心驚之餘，總有些不舒服。

現在，仙道笑容中的這種感覺已經消失很久了，是因為他掩蓋情緒的水平又提高了嗎？

他看着天花板，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訓練時間，仙道如期而至。一邊站在三分線上練習定點投籃，一邊笑嘻嘻對規規矩矩站在一旁的妹妹介紹籃球隊的一衆成員。

那個叫仙道雅的女孩子，雖然擺着一副嫌棄的表情，卻一手毛巾一手水瓶，相當細致地照顧着哥哥。

“看看人家妹妹。”

三井搖搖頭，站在赤木身邊忍不住吐槽：

“赤木，你家晴子什麽時候對你這麽貼心過嗯？我看她每次來籃球館都是沖着流川來的啊！”

“你胡說！”

率先反應的是櫻木花道。

“一邊兒去乖乖做基礎訓練！不然正式賽你就別想上場！”

赤木毫不客氣地呵斥。

櫻木花道頓時變了臉色，立刻噤聲。

“對了，流川呢？”

藤真向四處看看，問道。

平時這小子一下課就會過來，今天都這點兒了怎麽還是沒人？

“還用問麽顯然是翹了部活啊！”

宮城在手指尖上把玩着籃球，懶懶道：

“仙道忙着陪妹妹，沒人和他一對一，顯然又去那個什麽公園了呗！”

然而就像專門等着否定他的話一般，流川高挑纖瘦的身形便在場館門口出現了。

“哦？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三井吹了一聲口哨。

然而讓大家更加瞠大雙眼的是，流川的身後，慢慢轉出一個嬌小娴靜的長發女孩子。

“在那邊。”

流川指向場中的仙道，對她說。

女孩含笑道謝，然後擡頭看到了正在練球的仙道，微微一怔。

“彰。”

她開口。

聲音平靜，并不大，但幾乎在同時，背對着她的仙道便停住了動作。

他聽到了。

他轉身。

籃球落在地上。

伴随着的，是仙道雅的一聲驚呼：

“淩子！”

所謂的正主，仙道的“女朋友”井上淩子，來到了湘南大學籃球隊。

衆人瞠大了雙目，對于面前的狗血劇情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仙道微微蹙起了眉。

“淩子……”

仙道雅上前一步，有些無措地放低聲音，呼喚流川身邊那個嬌小的女生。

淩子始終看着仙道，定定地對上他的視線，那眼神中的意味對于仙道而言再清楚不過。

她執拗于向他要一個答案。

從仙道手中滑落的籃球仿佛有什麽屬于自己的意識，慢慢悠悠滾到了淩子腳邊。

淩子彎下腰，将籃球撿了起來，然後走向仙道。

“雖然小雅先跑來一步，但是我想，這個答案還是由我自己來聽比較好。仙道彰，你願意給我一個承諾，在日本等我嗎？”

籃球場館內一時間寂靜如死，人人屏息無聲。

仙道對上井上淩子執拗的目光，久久的，他終于開口：

“對不起——”

“可以了。”

淩子舉起一手，打斷他：

“這就夠了，不必再說下去了。果然，一廂情願是世界上最笨蛋的事情，我一直以為井上淩子很聰明，沒想到她原來就是最笨的那一個。”

她回過身，将手中的籃球随手抛給了站在門邊的流川。

“他果然最愛籃球，是嗎？”

瘦小的女子沖他揚起一抹笑，可流川分明看到她眼中有淚花在閃啊閃。

她大步走了出去，流川牢牢抓着手中的籃球杵在門口，仙道和小雅先後越過他身邊，沖了出去。

“淩子！”

他聽見仙道在身後喊，聲音中帶着一絲他從沒聽到過的緊張。

夜幕低沉。

暑夏雖然過去，但仍沒有消失的蟬兒趴在高高的樹梢上扯着嗓門唱啊唱。小情侶們開始圍着昏暗的操場一圈圈繞比如宮城和阿彩，到處是穿了大褲衩兒的男生拎着水瓶慢悠悠磨蹭着去打開水比如可憐的青田和彥一，還有背着書包從實驗室奔出來的學霸們諸如阿福，當然還有些蹲在街角侃大山的散亂人群比如櫻木，以及仍然在體育館裏揮汗如雨獨自練習的流川。

不過不同的是，一小時之後大家統統都歇菜了，各自回歸宿舍準備睡覺，而流川仍然在打籃球。

兩小時之後宿舍樓絕大部分的電燈都熄了，流川小指上晃着彥一幫忙搞到的宿舍樓鑰匙，慢悠悠在場館旁的休息浴室中洗了澡，頂着一頭濕淋淋的黑發開始獨自清掃寬大的籃球場館。

拖地，把籃球一個一個投進手推車裏，将休息區的垃圾全部收拾進垃圾袋，捆綁打包堆在牆角。

他坐在地上休息，然後大字型仰躺在場中，用胳膊遮擋着雙眼。球館中明晃晃的大燈在他頭發上投射出一圈絢麗奪目的光影。

他将手伸向身邊的半瓶白水，打算将它喝幹。不過他突然停了動作，扭了頭，看向球館大門口。

仙道斜着身子倚在門邊，他抱臂靜靜看着他，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流川皺皺眉，坐起了身：

“搞定了？”

仙道一怔，突然笑了。

“流川，這句話讓我覺得你是一個情場老手。”

流川白了他一眼。

仙道不請自入，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然後長長呼出口氣，伸手将流川手邊那半瓶白水拿在手中，毫不客氣地仰頭喝了幹淨。

流川倒不太計較那瓶水，但他側頭一直盯着他，眼神古怪：

“你丢下她們兩個人不管麽？”

“怎麽會。”

仙道不禁好笑：“小雅已經陪着淩子回去了。”

流川不置可否，停止發表意見。

兩人一時無話，只是沉默着并肩坐着。

“吶，流川，我挺好奇的，報到那天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仙道突然開口問，他不敢看流川的表情，害怕觸及到什麽流川不願意說出的事情。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問。

他不想承認，那天看到獨自一人的流川楓，一瞬間的恍惚好像看到了兩年前獨自一人的仙道彰。

“嗯。”

流川很快回複了一個音節。

“那……你為什麽沒有讓父母陪你一起來？”

仙道突然發現自己手心緊張到出汗，這讓他有種大吃一驚的感覺。

“……”

流川沉默不語。

仙道閉緊了嘴巴，不敢繼續追問，也不敢再出聲。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流川的一項特質，因此很不客氣地用手肘搗向流川腰際。

“喂！醒醒！”

已經準備吐口水泡泡的流川小朋友激靈一震，扭頭看向仙道，滿腔憤懑，勉強壓下想要一拳揍過去的火氣。

“你說什麽？”

“……我剛才問你……你報到的時候為什麽父母沒有來？”

“他們忙。”

流川簡單回了三個字，站起了身，拍拍屁股。

一個自戀着全世界跑的模特老媽和天天板着臉呆在重案組不回家的警察老爸，在流川看來夫妻兩的唯一共同點就是沒有把他們的寶貝兒子放在第一位。

“……”

仙道仰起頭，看着流川的後腦勺。

他不太能肯定流川方才說話時所伴随的情緒，因而也不能判斷流川說的是真是假。

他，難道可能和自己是同類人？

流川感覺身後沒有動靜，有些詫異地回頭，對上仙道的視線，微微一愣。

不過小狐貍終究是聰明的（或者說他們兩畢竟是心有靈犀的？），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

“白癡，他們一個警察一個在國外，沒空送我而已。”

然後他看着似乎仍然有些迷糊的仙道，停頓了一下，轉過身，向他伸出手。

“起來。”

他說。

仙道仍然坐着，他擡起眼，看着流川逆光的臉。利落的劉海在他的雙眼處投下淡淡的陰影，但這卻襯着他的雙眼更加明亮如星子。

“你很想對我說‘你看起來好奇怪’嗎？”

他笑着問流川，小狐貍的眼神中所蘊含的嫌棄他一眼便看了出來。

他伸出手，握住了流川向他伸出的手掌。

那手掌幹燥而溫暖，和自己的差不多大，兩手相握的一刻，仙道似乎能感覺到那高熱讓手心中的薄汗瞬間蒸發。

——不過我想說，你看起來就是一道光。

他在心中如此說，然後借助流川手臂的力量，站了起來。

流川放開他的手，然後開始把散落在一旁的清潔用具收歸起來。仙道像跟屁蟲一樣在他後面晃啊晃，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流川，你有過女朋友嗎？”

流川停了動作，那些自己見過的女性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走了一圈，然後他搖搖頭。

“沒有。”

“而且，我也不想和你一樣。”

流川看了他一眼，補充：“我父親說，惹女孩子哭是最沒出息的行為。”

這是流川罕見的多話，生生将仙道釘在了原地。

他愣了很久，才故作輕松地吹了聲口哨：

“可是現在哭，要比将來哭好很多啊。”

流川回頭看着笑嘻嘻的仙道，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那表情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