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兩天以來,網絡上關于“秦青卓罷唱”這件事的讨論有增無減,頗有大加讨伐的意味。
而這場讨伐的最終目的指向哪裏,沒人能說清楚。
手機聽筒內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聲音,站在秦青卓家門口,江岌挂斷了電話。
他擡手再次摁響了秦青卓家的門鈴,屋內悄無聲息,沒有任何應答。
秦青卓到底去了哪兒,江岌沒什麽頭緒。
這兩天他來找過秦青卓挺多次,但結果無一例外都是現在這樣。
上午還遇見了過來打掃的阿姨,也說秦青卓這兩天都不在家。
醫院他也去過,找到了上次秦青卓發燒時看的那位醫生謝程昀,想問問他關于秦青卓的情況。
但那位謝醫生并無意透露,只說這是病人隐私,他無權洩露。
江岌這才發現自己對秦青卓知之甚少,盡管聽過秦青卓的所有歌,記得每一首歌的樂譜,但關于秦青卓的過去,卻只能靠着網絡上的只言片語拼湊出一些不知真假的猜測。
秦青卓似乎也不打算跟他說這些,兩天前他試探着一步步問下去,但秦青卓顯然極其抗拒。
江岌能懂秦青卓這種狀态,因為以前他自己也這樣,抗拒任何人試圖了解自己的生活。只要自己不想說,就沒人能問得出來。
某種意義上他跟秦青卓的性格還真挺像的。
江岌想起一個月前,秦青卓問他為什麽不躲開隋叔的時候,那會兒他也煩躁得要命,只想讓秦青卓閉嘴,別多管閑事。
如今執意問下去的那個人變成了他,而不想說話的那個人卻變成了秦青卓。
這該怎麽說……一報還一報嗎?他有些自嘲地想。
Advertisement
不管怎麽樣還是要找到秦青卓,問清楚過去的事情,然後再想想有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畢竟一個人把所有的事都悶在心裏,總歸是不好受的。
夜幕降臨,周圍的路燈亮了起來。
今晚特意跟黃莺請了假,江岌打算先去一趟秦青卓的工作室,他記得之前簽的那份合同上留有秦青卓工作室的地址。
收起手機,他轉過身走下幾級臺階。
一擡眼,他看到不遠處駛來一輛黑色轎車。
車子停至臺階下方,車門推開,走下了一個人——是季馳。
江岌随之皺了皺眉。
季馳從車內走下來,擡頭看見江岌,也是一愣,但随即回過神,臉上流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兩個人對視一眼,誰也沒跟誰說話。彼此都看對方挺不順眼。
擦肩而過,季馳走向臺階,江岌則跨坐上摩托車。
騎着摩托車駛出別墅區,十字路口車流穿行不息,等待過馬路的時候,江岌側過臉朝秦青卓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季馳這會兒從臺階上走了下來,估計是按過了門鈴發現秦青卓不在。
然後他轉過頭,沒再看季馳,目視前方駛向了馬路對面。
秦青卓的工作室其實不太好找,是在一處遠離鬧市區的僻靜老街上。
道路兩旁樹木茂密,遮掩着後面一排矮樓。傍晚起了風,路旁的柳條簌簌搖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将老街襯得更加靜谧,有點像沒人時的紅麓斜街,但比紅麓斜街要美得更有風情一些。
秦青卓的工作室就位于其中一棟有點像民國建築的素白色小洋樓。
街邊的木長椅上坐着一個男人,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正戴着耳機聽歌。
——是上次在音樂節上見過的栖息之樹樂隊的主唱林栖。
林栖也認出了他,主動朝他揚手打招呼:“嘿,來找青卓?”
“嗯,”江岌摘了頭盔,“他在麽?”
“不在。”對方聳了聳肩。
“那他這兩天來過麽?”
“我幫你問問。”林栖說完,扭過脖子朝那棟素白的小洋樓喊,“栗子——栗子!”
他聲音爆發力挺強,叫了沒兩聲,樓裏傳出一道女聲:“叫魂呢!”
“青卓這兩天來過沒?”林栖扯着嗓門問。
“沒來啊。”
“你們秦老板的學生來找他了,你不出來招待招待?”
“什麽學生啊,”幾秒之後,樓內走出一個頭發很短的女孩,見到江岌後愣了愣,“……江岌?”
江岌“嗯”了一聲,沒多話,直入主題地說:“我來找秦青卓,你們知道他去哪兒了麽?”
“不知道……也是巧了,”那個叫“栗子”的女孩說,“我剛正好在翻合同找你的電話,想問問你青卓現在的情況來着,所以你也不知道?”
“我剛去找過他了,但他不在家。”想了想,江岌又問,“那場節目直播結束後,他就沒再出現過?”
“嗯,我上次見他都是在上周了,他跟我說簽了你們樂隊,讓我找時間聯系你們,帶你們逛逛這裏。對了,”栗子說着,想起了什麽,“他好像還有別的排練室……”
“在哪兒?”江岌問。
栗子搖了搖頭:“具體在哪兒我就不清楚了,從來沒去過。”
“你擔心他啊?”林栖這時轉頭看向江岌,聲音懶洋洋的,“放心,你秦老師出不了什麽大事的,頂多躲個清淨,現在外面多吵啊。”
“栖哥說的也在理兒。”栗子附和道,“青卓以前也偶爾消失,過一陣就又出現了,江岌,你也不用太擔心了。”
江岌點了點頭,沒說多什麽。
雖然林栖和栗子都這樣說,但他卻沒辦法不擔心秦青卓,這兩天他腦中總是頻頻浮現出那天秦青卓站在臺上臉色蒼白、幾欲暈倒的樣子,甚至做夢都會夢到這一幕。
跟兩個人道了聲謝,江岌戴上頭盔,重新啓動摩托車駛出了這條老街。
既然秦青卓不在工作室,他打算再去普濟醫院看一眼。就算那位謝醫生不肯透露秦青卓的情況,起碼也能打聽出秦青卓這兩天有沒有去過醫院。
秦青卓把手裏的吉他放下來,從電腦前站起身。
沒什麽做音樂的狀态,做了删,删了做,來來回回幾十次,屏幕上的音軌還是只有那麽短短一段。
果然心不靜的時候就很難有靈感。
這道理雖然再明白不過,可每每到了這種心情煩悶的時候,除了做音樂,似乎也沒什麽別的排解方法。
竟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在充滿音樂的環境裏成長起來的。
父親是樂隊指揮,母親是歌劇演員,小時候話還說不全,劇場那些叔叔阿姨在後臺開嗓,他就在旁邊跟着咿咿呀呀地練聲。
四五歲的時候,人長得還沒大提琴高,就握着琴弓跟着樂團有樣學樣地練起琴來。
再後來,又嫌只練大提琴太單調,于是學起了鋼琴、手風琴、古典吉他、電吉他……
大概是老天也覺得自己在二十五歲之前活得太為所欲為,所以才會選擇在某一天忽然收走一些東西。
秦青卓擡手揉了揉耳朵,左耳仍有些滋滋啦啦的耳鳴,但好在右耳差不多消停下來了。
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習慣來這間地下排練室呆着,這裏沒有時鐘,也沒有信號,只有各種各樣的樂器,待在這兒讓他覺得清淨,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只要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等到待夠了再出去,就會覺得輕松很多,畢竟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那麽健忘。
有點餓,但又沒什麽食欲,這周圍有個城中村的夜市攤,随便出去轉轉吧。
這樣想着,他擡手從衣架上取下外套。
轉完回來就去趟醫院吧,雖然挺抗拒,但總是得去的。
朝門口走過去的時候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要不……吃烤冷面?
繼而就想到了站在烤冷面攤前,倚着摩托車抽煙的江岌。
來排練室之前他看了一眼手機,江岌打來了電話,還發了消息問他在哪兒。但秦青卓沒回。
倒也不是有意不回,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回,也不知道這會兒若是跟江岌見了面,應該說些什麽。
江岌應該是想跟自己聊聊四年前那場演唱會的事情,但偏偏秦青卓現在最不想提起的就是這件事。
也不只是針對江岌,是對任何人都不太想提起。
就算之前跟季馳在一起的時候,季馳也盡量對這件事避開不談。他知道這事兒一提,肯定會影響秦青卓的心情。
腦中想着這些,秦青卓推開排練室的門,在看見門口站着的人時,他愣了愣:“季馳?”
“你果然在這兒,”季馳看上去松了口氣,眼神擔憂地看着他,“沒事吧青卓,耳朵現在能聽清嗎?”
“沒事。”秦青卓語氣平淡,但臉色仍有些蒼白。
這會兒見到季馳,他其實是有些煩躁的,這種時候他誰都不想見。何況他能猜到季馳過來的目的。
“走吧,我帶你去醫院。”季馳擡手握住他的胳膊,要拉着他往外走。
秦青卓沒挪步,不動聲色地掙開他,有些精神不濟地說:“不用了,過後我會自己去的。”
秦青卓的性格季馳是知道的,看上去溫和,實則說一不二,不會被人輕易勸動。
他嘆了口氣,朝身後指了指:“你不肯跟我走,那總得賣謝醫生一個面子吧,他特意跟同事調了班過來接你。”
聞言,秦青卓有些意外地朝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剛剛疲于應付季馳,卻沒注意在季馳的車邊站着一個人。
此刻謝程昀倚着車門,有些無奈地朝他揮了揮手。
季馳到底是了解秦青卓的,謝程昀的面子,秦青卓是不可能不給的。
秦青卓朝謝程昀走過去,有些頭疼地看向他:“程昀,你怎麽也過來了?”
“抱歉啊青卓,”謝程昀臉上顯出些歉意,“我實在不想摻和進這件事裏,但你确實得跟我去一趟醫院。”
他說完,幫秦青卓拉開了後排車門。
秦青卓沉默片刻,沒再說什麽,坐進了車裏。
一個人的時候他怎麽任性都可以,但面對別人不行,哪怕他跟謝程昀再怎麽熟都不行。
關上車門,謝程昀繞到另一側,也坐進了後排。
季馳則走過來,坐到前排駕駛位。
他朝秦青卓遞來一個印着蘇卅logo的保溫袋:“青卓,你路上吃點東西。”
秦青卓搖了搖頭,沒接。
季馳的手在半空僵了片刻,見秦青卓偏過臉看向車窗外,只得将那些吃的又放回了一旁。
車子啓動,一路上無人說話。
謝程昀挺尴尬,以沉默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秦青卓則是什麽都不想說。
而至于季馳,當着謝程昀的面,他也不好說什麽。
到了醫院,謝程昀帶着兩人乘坐內部電梯上到三樓。從電梯間走出來,他朝另一側擡了擡下颌:“你們先到診療室等我,我去辦公室換衣服。”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秦青卓看着季馳,“你回去吧季馳。”
“我陪你一起,”季馳卻堅持道,“青卓,我畢竟了解你的情況。”
對面有護士走過來,跟謝程昀打了聲招呼,目光好奇地在秦青卓和季馳身上來回打量。
雖然都戴着口罩,但兩個人站在一起實在有些打眼。
“先過去吧,”謝程昀拍了下秦青卓的肩膀,低聲說,“進了診療室再說。”
秦青卓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微低着頭擡步往診療室方向走過去。見狀,季馳加快腳步跟上了他。
醫院停車場,江岌鎖好摩托車,直起身走進門診大樓。
乘坐電梯上到三樓,他朝耳鼻喉科室走過去,正打算找人問問那位謝醫生今晚在不在,一閃眼,卻看到B區方向,兩個人一同走過去的背影。
左邊那道背影他一眼便能認出來——是秦青卓。
而走在秦青卓旁邊的,稍稍高出他一點的人……江岌皺起了眉,是季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