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次日一早秦青卓是被手機震醒的,陳嘉一大早便打來電話,他半夢半醒間摸過手機接起來,那頭開門見山地問:“青卓哥,說好的連人帶歌給我送回來呢?”
“幾點了?”睡得挺沉,秦青卓還有些迷糊。
“七點多。”陳嘉在那頭回答了他,又問,“江岌呢,他在哪兒?”
“就在我旁邊。”秦青卓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稍稍清醒過來,坐直了一些。
“節目組?”江岌聽到聲音,這時也睜開了眼。
他也沒太睡醒,睡眼惺忪的,嗓音還有點啞,反倒襯得身上的少年氣愈發明顯。
那頭陳嘉聽到江岌的聲音,瞬間炸了一下:“我操,你們睡在一起?”
她語氣激動,把秦青卓一下子也弄清醒了:“……沒,我們在車裏。”
“你們在車裏?!”陳嘉一驚一乍,“一整晚?”
“……我陪他寫歌,”秦青卓忍不住吐槽一句,“想什麽呢。”
話音未落,一旁的江岌忽然笑了一聲。
秦青卓下意識朝他看過去一眼,江岌也看着他,這會兒眼神清醒過來,還帶着點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這真是,心虛的好像只有自己。
電話裏,陳嘉的語氣裏掩不住隐隐的興奮:“你們在哪兒呢,我帶着攝像師去拍幾個鏡頭。”
“可別,”秦青卓對着手機說,“這要是來了,沒什麽也得被你們描成有什麽。”
“既然沒什麽,那青卓哥,你就讓我去呗,”陳嘉語氣軟下來,磨着他,“你最好了,我們就去取點空鏡,保證不瞎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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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卓沒松口,笑着打發她:“真的別來了,我們這就回去了。”
陳嘉又磨了幾句,見秦青卓不肯改變主意,只好放棄:“……好吧,真是可惜。”
挂斷電話,秦青卓意識到江岌還在看着自己——側着臉看過來,一點也沒打算掩飾自己的目光。
這一大早的……臉也沒洗,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後備廂有礦泉水,下去洗把臉吧。”他說着下了車,從車內的儲物箱裏翻出兩盒漱口水,遞給江岌一盒,又去後備廂拿了礦泉水。
“昨晚睡得好麽?”江岌走過來,從他手裏接過礦泉水瓶,半蹲下來給他倒着水。
“還不錯。”秦青卓伸手接着水流。
“夢到我了麽?”
“……”好像還真的夢到了,但秦青卓捧着水潑到臉上,說了“沒有”。
“我不信,肯定夢到了。”江岌說,語氣是平淡的,聽起來卻莫名有點篤定。
秦青卓抽了紙巾把臉擦幹淨,又擦幹淨了手指:“怎麽就肯定了?”
“我在你夢裏施法了。”江岌說。
他這樣說,倒真的有點當年那個小朋友的樣子,秦青卓笑了笑:“那看來你的法術還有待修煉,我是真的沒夢到。”
這句話說出口之後,他能感覺到江岌是有點失望的,雖然表現得不太明顯。
秦青卓從江岌手裏接過礦泉水瓶:“來吧,我幫你倒水。”
細細地水流從瓶口倒出來,他不動聲色地看着江岌。
被水打濕的一張臉黑白分明,不得不承認江岌的長相确實挺優越,看起來讓人賞心悅目。
也難怪他一站到臺上,一句話不說,觀衆席上的姑娘們就開始尖叫。
挺神奇的,秦青卓想,昨晚倒是的确夢到了江岌,難不成他真的在自己夢裏施了法?
這想法冒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幼稚,又覺得有些好笑。
往回走的路上,清晨的天空雲層稀薄,朝陽格外熱烈,橘紅色的,亮得很有活力。
紅綠燈路口,江岌哼了幾句《Traveling Light》:“And with each step taken my back was breaking,Till I found the One who took it all from me……”
這歌的旋律明快輕盈,聽着就讓人心情舒暢。
秦青卓能感覺到江岌的狀态比之前好了很多,相比剛認識那會兒,簡直像變了個人。
或許現在的江岌才最接近他本真的性格——帶着點鋒利的傲氣,直白而坦率。
他挺樂意看到江岌身上發生的變化。
就快駛入節目錄制地點的那條小路,一想到攝像師這會兒肯定在門邊架設好了機位,等着一會兒全方位無死角地猛拍一通,他就有點頭疼。
其實拍別的也就罷了,但拍的是他跟江岌,回頭節目播出去,各種表情、舉動、反應經由無數人的眼睛一放大,還不知道這段關系又被解讀成什麽樣子。
況且在節目裏他們還是選手和導師關系,中間隔着十歲的年齡差,後續自己工作室簽了江岌的事情大概也會被曝出來,林林總總的事情摻和到一起,保不準最後兩人都得挨罵。
他自己挨罵倒也沒關系,反正這些年也被罵習慣了。但是江岌……雖說早晚有一天也會面對這些糟心的事情,但他卻希望這局面來得不要這麽早。
正想着要不要讓江岌提前停車,一旁的江岌卻已經降下了車速:“就停這兒吧,我自己進去。”
秦青卓愣了一下,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看向他。
江岌将車子停靠在路邊,也沒解釋太多,只說了句“你應該不想被拍吧”,又問“你怎麽回去”。
“我自己開車回吧。”秦青卓說。
“還挺遠的,”江岌想了想,“我去跟嘉姐說一聲,你在這兒等着,我一會兒送你回去。”
“不用,”秦青卓笑了笑,“我的車齡可比你長多了。”
他這樣說,江岌又想起以前的事:“你那時候去潤城就開了一輛車,紅色的。”
秦青卓笑着“嗯”了一聲。
“那你路上開慢點,”江岌解開安全帶,“到了跟我說一聲。”
“好。”秦青卓應着。
江岌從車上下來,拿了昨天寫好的樂譜。
秦青卓也推開車門下了車,坐到駕駛位,他壓下車窗看向江岌:“那……好好排練,錄制那天見。”
“嗯,”站在車下,背着吉他的江岌看着他說,“下場比賽,可以期待一下。”
“這麽有信心嗎,”秦青卓笑道,“好啊。”
往回走的路上秦青卓開得不快,将車速始終維持在七十碼上下。
好多年沒自己開過車,上路時倒是比想象中要順利,沒有過度緊張。
只是起先路上車輛稀少的時候還挺順利,但越接近城市,車變得越來越多,他的手心也開始微微冒汗,有些不太舒服。
四年過去了,看來還是沒能克服這個心裏障礙。
算了……再出一次事就不好了。秦青卓放慢車速,找了一處合适的位置,将車停了下來,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司機的號碼。
節目錄制是在三天後,樂隊結束排練就直接被工作人員接到了拍攝場地。
這場節目跟以往的錄播形式都不同,将首次采用直播形式,由現場和線上觀衆共同投票決定樂隊的晉級名額。
因為這個變化,工作人員的狀态變得更加緊繃,生怕直播時會出錯,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各項前期檢查工作。
“因為進入積分賽段了嘛,”陳嘉陪着秦青卓走向導師席,給他解釋着,“為了讓觀衆保持新鮮感,就改變了一下節目形式,讓節目看上去更像一場一場的音樂節,這樣一來觀衆的參與度更高,現場氣氛也更好,說不定能有更高的關注度。”
“是蠻好的,”秦青卓打量着新的舞美設計,高聳的穹頂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光,猶如點綴着星星的夜空,看上去很美,“舞臺設計得也挺漂亮。”
“是绮姐主要負責的,她不是之前跟她男朋友一起辦過幾場音樂節嘛,在這方面比施導經驗更豐富一點。”陳嘉說,“不過可苦了她了,最近累得要死要活,都累病了。”
“夏绮病了?”秦青卓有些驚訝。
“是啊,今天都沒能來錄制現場。”
“嚴重嗎?”
“昨天都在現場昏倒了,當場就被送去了醫院,”見秦青卓面露擔憂,陳嘉又補充一句,“不過應該沒什麽大礙,聽說今早已經醒了。”
聽她這麽說,秦青卓松了一口氣,心裏打算着等這場節目結束之後,得去看看夏绮。
陳嘉伸手指向導師席位,“青卓哥,你去坐吧,直播馬上就要開始了。”
秦青卓走近導師席,後面有觀衆尖叫起來,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露出笑容,擡手跟觀衆打招呼,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江上情”,周圍立刻起了一陣附和的笑聲。
沈姹這時也恰好走過來,聽到這三個字,一時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坐下來,她朝秦青卓微微側過頭,低聲道:“青卓,你知道他們說的‘江上情’嗎?”
“夏绮跟我提過,”秦青卓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就別跟着他們起哄了吧。”
“所以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沈姹頗感好奇,“你們私下不是還一起去音樂節?關系不錯啊。”
“那是因為……”他剛要開口解釋,工作人員的聲音通過場內的擴音器傳過來——“我們的直播馬上就要開始,請現場觀衆安靜下來……”
倒數聲響起,沈姹坐直了身體,秦青卓便也沒再多說什麽。
主持人上場,先是簡單複述了之前的網絡投票複活環節,宣布糙面雲和Marsara以最高票數成功複活,回到各自導師的隊伍,然後照例介紹比賽規則——
“從本場比賽開始,我們就正式進入到積分賽段中,每場比賽将淘汰一支票數最低的樂隊,賽段結束後,票數累積最高的一支樂隊将直接跳過半決賽進入決賽。
“在之前的一周時間裏,節目組不間斷拍攝了樂隊的排練全過程,将在本周三晚八點正式播出,歡迎大家直擊樂隊的幕後故事……”
介紹的流程走完完,主持人又看向導師席,在賽前活躍着氣氛:“這場比賽是情歌主題賽,那在樂隊正式PK之前,我們先問問幾位導師最期待哪支樂隊的演出吧……楊敬文老師先來?”
楊敬文接過話,理所當然地說了自己隊內的奪冠大熱門:“那當然是我們隊的城市坍塌了,到目前為止他們每場的發揮都很穩,相信這一場也會給我們帶來驚喜。”
在他之後,任聿也說了自己隊內的飛星傳說樂隊。
輪到沈姹,她卻一反常态沒說自己隊內的樂隊:“糙面雲吧,好像其他樂隊之前或多或少都演出過情歌,只有糙面雲一次都沒有過,有點想象不出糙面雲的情歌會是什麽樣子的,而且我覺得,大家應該也會蠻期待江岌這次的情歌首唱。”
她說完,笑着轉頭看向身後的觀衆:“對吧?”
“對——”臺下的觀衆大聲應和。
光從聲勢上就能感覺到,上一場《長夜無邊》破圈之後,糙面雲的人氣又上了一層,或許說一騎絕塵也不為過。
沈姹又看向秦青卓,笑道:“不過我這樣說,會不會把青卓的臺詞搶了?”
場下一陣哄笑,不少人答了“會”。
“也是巧了,”秦青卓笑笑,接過話,“我正好想說你們隊的DCL,還擔心沒有這個機會。他們上場那首《失重感》我挺喜歡的,所以期待一下這場的演出。”
這話說完他有種說不清的感覺——松了口氣的同時心裏又有點空。
最期待的樂隊……當然是糙面雲,畢竟在他看來,糙面雲無疑是所有樂隊中最好的那一支。
但如果自己真的說出“糙面雲”這三個字,可以想見身後的觀衆肯定又會怎樣狂熱地起哄。
說反感倒也談不上,只是這種明明兩個人之間沒什麽,卻被誤認為有什麽的感覺,讓他有些心虛。
說沒什麽似乎也不确切……那兩個吻,還有那番剖白心跡的表白,想到這些,他愈發有些心神不寧。
繼而腦中浮現出幾天前分別時,江岌看着自己說出的那句“下場比賽,可以期待一下”,不知道如果江岌聽到自己剛剛說出的期待的樂隊,心裏會怎麽想,會失落嗎……
按照抓阄順序,糙面雲樂隊是第六支上場的樂隊,主持人一說出“糙面雲”這三個字,臺下便燃起了一陣歡呼聲。
樂隊三個人走上臺,江岌依舊拎着他那把破舊的吉他。以往他總習慣穿深色的衣服,但今天卻穿了白襯衫和水磨藍的牛仔褲,整個人看上去清清爽爽,少年心氣一覽無遺。
他走到話筒前,臺下的樂迷自發而整齊的喊着“糙面雲”三個字,聲勢浩大得在場內形成了回聲。
一片吶喊中,臺上的主唱調好了話筒的高度和吉他的音,朝工作人員點了點頭。
偌大的演播廳內忽然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霎那間,全場觀衆都安靜下來。
一時間,秦青卓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潮濕的雨夜。
心神不寧的狀态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
這幾天他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江岌寫了一首怎樣的歌,但潛意識裏,他早知道這歌會跟自己有關。
那晚那個吻到底給了江岌怎樣的靈感?不得不承認,他是好奇的。
既好奇,又抗拒知道。
攝像機轉向了自己,秦青卓垂眼,遮住自己眼底的情緒。
“下面這首歌,”臺上的江岌對着話筒開了口,稍許停頓,他嗓音微沉:“青卓。”
“青卓”兩個字經由話筒擴散,秦青卓只覺得心髒一顫,難以置信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下意識擡眼,他看到舞臺後方的顯示屏上,清晰顯示出的歌名——《輕啄》。
身體內好似有一根繃緊的弦,被這兩個字輕輕一撥,發出了劇烈的顫動,一時間震得他胸口發麻。
“——希望你們喜歡。”江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