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退場之後,贏了PK的樂隊都回到休息間,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閑聊。
按照節目組的規定,樂隊需要在休息間等待工作人員介紹下一輪比賽規則。
休息間挺吵,江岌一個人出去吹了會風,其實本來是想出去抽根煙的,但煙都點着了,卻突然想起秦青卓說的那句“江岌,別再抽煙了”。
于是他就那麽看着那支煙在手指間燃盡了,到最後也沒抽上一口。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
回到休息間,彭可詩還坐在原來的位置,鐘揚則一個人扛起了糙面雲的外交工作,跟其他樂隊打得一片火熱,交心交肺就差沒當場拜把子。
坐在自己剛剛位置上的是一個不知道什麽樂隊的樂手——除了跟糙面雲PK過的樂隊,江岌對別的樂隊都沒什麽印象。
他走過去,坐到了兩個人的對面。
手機振了一下,他拿出來看,秦青卓發來了一條消息:“江岌,別急着走,有事找你。”
他在手機上敲出了一個“嗯”字,回了過去。
原本打算跟鐘揚說一聲自己先走,但現在,江岌靠到椅背上想,算了,再等會兒吧,應該就快結束了。
這兒可真夠吵的,他往耳朵裏塞上了耳機,随手點開了今天的推薦歌單,上下滑動着歌單掃了一遍,沒什麽感興趣的歌。
他漫無目的地翻着音樂軟件,然後在看到“秦青卓”三個字的時候,手指頓了頓,幾秒之後,點開了那首歌。
耳機的隔音效果不佳,對面樂手跟彭可詩搭讪的聲音見縫插針地往耳朵裏鑽:“《白晝嘶吼》這麽帶勁的旋律居然是你寫的?可以啊妹子,風格夠野的。”
彭可詩正用手機發着消息,聞言擡起頭,禮貌而疏離地朝那樂手笑了笑,沒說什麽。
“哦對了,你應該認識我吧,城市坍塌的屈磊,”屈磊朝彭可詩伸出手,“跟你一樣,貝斯手。”
那雙手伸過來,彭可詩卻沒握,只說了句“你好”,又問“找我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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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以後我們樂隊能跟你約歌嗎,”屈磊收回了伸在半空的手,絲毫不覺得尴尬,“我們幾個都特別喜歡你的風格。”
“我們樂隊還沒開辟這個業務,”彭可詩說,“不好意思啊。”
“不是跟你們樂隊約,是只跟你約,你們樂隊不會管你管得這麽嚴吧,接個私活都不行?”
“我不太感興趣,抱歉。”彭可詩冷淡地笑了笑,摁亮了手機屏幕,繼續回着消息。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把不想繼續這段對話的意思表現得很明顯了,沒想到對方仍然锲而不舍。
“這是跟誰發消息呢,男朋友?”
彭可詩其實挺想直接起身走開,但這樣做不太禮貌,所以她還是忍住了,只是皺了皺眉,沒說話。
“妹子,你可能對我們樂隊還不太了解,要不這樣,明天晚上我們要參加一場音樂節,就在磐山那邊兒,你過來玩吧,咱們一起合作一場演出,肯定特別酷,我們樂隊還沒有妹子加入過呢。”
“我真的不感興趣。”彭可詩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語氣更加更冷淡。
正打算借口去衛生間避開這人,坐在對面的江岌這時摘了耳機,開口道:“給多少錢?”
屈磊愣了一下:“什麽?”
“不是要借我們貝斯手去演出麽,”江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給多少錢?”
“不是,哥們兒,這就是玩,”對着江岌,屈磊雖然也笑了笑,但顯然語氣發生了變化,不如對着彭可詩那麽和善,“你想哪兒去了。”
“白借啊,”江岌語氣嘲諷,“那剛剛說約歌也是打算白約?這麽掉價的事兒也做得出來,你哪個樂隊的來着?”
“不是……”對方顯然不悅,“我跟妹子說話呢,有你什麽事兒啊。”
“沒見她不想跟你聊麽。”江岌看向彭可詩,“彭可詩,坐過來,沒錢還廢什麽話。”
“嗯,”彭可詩幹脆地站起身,對屈磊說:“老大叫我,我坐過去了。”
屈磊愣了愣,這下徹底說不出話了。
“不管是約歌還是約人,”江岌看着他繼續說,“價格和需求先發過來再說,否則免談。”
“操。”屈磊罵了一聲,聲音不高,但足夠被江岌聽到。
他想一拳朝江岌揮過去,但周圍都是攝像頭和工作人員,他不太敢惹事。
江岌也确實聽到了,但卻并沒有被激怒,只是眼神平靜地看着屈磊,意思傳達得很明确——想打架就過來,随時奉陪。
瞪了江岌幾秒之後,屈磊終究沒敢有什麽動作,一臉不爽地擰着眉起身走了,走了幾步,又轉身暗暗朝江岌對豎了個中指:“裝什麽逼,算老幾啊。”
見屈磊走了,彭可詩壓低聲音對江岌說:“謝了。”
“覺得不舒服就直接拒絕,”江岌看她一眼,“聽他扯那麽多,不煩麽。”
“煩,拒絕了好幾次,”彭可詩嘆了口氣,“誰知道他沒完沒了的。”
“這種人,你越有禮貌,他就越來勁。”江岌說,“廢這麽多話,還不如一個字就打發了。”
彭可詩轉過臉看向他。
江岌語氣冷淡:“滾。”
彭可詩:“……行,下次我試試。”
江岌沒再說話,擡手又塞上了耳機。
終于把這人打發走了,可以安靜聽歌了。
十幾分鐘後,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陳嘉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各位樂手,下一場我們還是組間PK,跟本場有區別的是,下一場樂隊的PK對象不再采用抓阄的方式,而是通過樂隊互選來确定對手。所以大家可以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看到底要選哪支樂隊作為對手,周四我們需要單獨錄制一段選對手的環節,大家提前做好準備。”
“還有,老規矩,節目錄制前三天把demo發給我,舞臺效果也提前溝通好,不要再有臨時出岔子的情況出現了。”陳嘉語速飛快地交代完比賽的事情,手背朝着門外的方向揮了揮,“沒問題可以撤了,辛苦了各位。”
樂手們站起身往外走,江岌背上吉他,拿起手機在屏幕上敲出幾個字:“去哪找你?”
消息發給秦青卓,卻一時沒有回複。江岌走出休息室,正想随便拉過一個工作人員問問秦青卓在哪兒,側過臉,看到了不遠處正跟總導演施堯說話的秦青卓。
秦青卓正倚着窗臺,身後的那扇窗戶沒關,外面的風吹進來,将他的發梢吹到臉側,他擡起一只手随意地撥了一下頭發。
施堯不知說了什麽,他微低着頭笑了起來,那一瞬間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溫柔。
“江岌!”鐘揚擡手拍了拍江岌的手臂,順着江岌的目光看過去,“你看什麽呢?”
随之他也看到了秦青卓,心裏有了猜測,故意小聲問江岌:“哎,他倆是不是一對啊?”
江岌收回目光:“你又知道了?”
“這麽站在一起還挺配的,你看施導,一表人才的,秦青卓呢,長得又挺好看的,是不是?”
“那不然你也去找個跟你配的?”江岌看他一眼,“我看城市坍塌那個貝斯手就不錯。”
“靠,老子直的!”鐘揚瞪起了眼珠子。
“沒看出來。”江岌說。
鐘揚湊到彭可詩耳邊,捂着嘴不讓江岌聽到:“看看,吃醋了,拿我撒氣呢。”
彭可詩無語地看他一眼:“行了吧鐘揚,你還當真了。”
“你看着吧。”鐘揚信誓旦旦地說完,又想起什麽,“對了,差點忘記跟你們說了,你們猜為什麽午夜溫度被內定了,咱們還能打敗他們晉了級?”
他有意賣關子,卻見兩個隊友都興致缺缺,只好繼續道:“原來所有樂隊PK結束後,被淘汰的那幾支樂隊還會根據觀衆投票再進一半……我說這節目組怎麽忽然這麽良心,還以為我們逆天改命了呢,沒勁!”
鐘揚指望這兩個人給點反應,但彭可詩懶得理他,江岌則只是倚着門框,看向前面那兩人,他自覺沒趣,又道:“還有啊,下場我給咱們預定了一個好對手,是橫渡。這樂隊可是我好不容易挖出來的,絕對清清白白,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下場咱們互選,怎麽樣?”
“你看着辦吧。”江岌漫不經心道。
“我也無所謂。”彭可詩說。
“那就這麽定了,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看破了紅塵似的……搞得好像只有我不酷。”鐘揚吐槽完,又問,“江岌,你還是騎摩托回去對吧?詩姐呢,要不要一起吃飯?”
“我姥爺今天過生日,我得回家吃了。”彭可詩說。
“哦,就是……”鐘揚脫口要說出彭可詩姥爺的名字,被她一個眼神掃過來,噤了聲,“我知道,低調低調,詩姐,一會兒幫我替姥爺問個好,如果有個什麽一官半職的能給小的安排安排,小的一定盡心盡力地去做。”
“行了吧你,”彭可詩笑了一聲,“跟我一起走吧,把你捎回去。”
“好嘞,謝謝詩姐!”鐘揚轉頭跟江岌揮了揮手,“那江岌,我先跟詩姐走了啊。”
鐘揚走後,江岌在原地站了幾秒後,朝秦青卓和施堯走了過去。
還有幾步的距離,秦青卓注意到了他,目光朝他看了過來,眼睛微彎,仍是那副笑意未消的模樣。
聊什麽呢心情這麽好?江岌不是個好奇心旺盛的人,但此刻他腦中卻冒出了這種想法。
施堯也看見了江岌,停止了跟秦青卓正在聊天的內容,擡手拍了拍秦青卓的肩膀:“那青卓,我們下次聊,我先過去了。”
江岌站在離他兩三步處,看着秦青卓跟施堯道別。
施堯走後,秦青卓朝他走了過來。
面對着比自己高幾公分的江岌,秦青卓的視線得微微上擡才能直視他:“贏得這麽漂亮,也沒看出開心?”
江岌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找我什麽事?”
“是吉他的事情,”秦青卓說,“我認識一個人,他應該能修好你的那把吉他。”
“真的?”頓了頓,江岌又說,“謝謝你。”
秦青卓确信剛剛這一瞬間,他從眼前這雙黑沉沉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光亮:“走吧,回去拿上你的那把吉他,我帶你去見見他。”
他說着,擡步要朝通往地下停車場的電梯走,江岌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秦青卓腳步停住,回身看着他:“嗯?”
江岌松開了手:“這會兒太堵了,我騎摩托車帶你吧。”
秦青卓回憶起那晚公路上水洩不通的一幕,點頭道:“也好。”
江岌把摩托車停在了錄制大樓附近的一處停車位,秦青卓随他走過去:“你猜施導剛剛找我聊了什麽?”
“什麽?”江岌罕見地回應。
“他說你們這支樂隊很有潛力,之後打算多分給你們一些鏡頭,連帶着我啊,都因為你們這場的表現被誇眼光好。”
江岌看見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又浮現出了那種很溫柔的笑意——所以剛剛秦青卓在同施堯聊天時,是因為談到了糙面雲臉上才出現了那種笑容?
走到江岌停放摩托車的地方,秦青卓接過江岌遞來的頭盔:“看來那把吉他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啊。”
“嗯?”江岌看他一眼。
“連贏了比賽都無動于衷,這會兒才看出有那麽一點心情不錯的樣子。”秦青卓看着他道。
“有麽。”江岌戴上頭盔,擡手扣上了系帶,就像第一次載秦青卓那樣,把身後背着的吉他取下來遞給他,然後跨坐到摩托車上。
“有啊,很明顯。”秦青卓接過吉他,也戴上了頭盔,跨坐到江岌身後。
許是因為距離太近,江岌又聞到了那晚喝醉的秦青卓躺在他身邊,那股若隐若現的、混雜桂花和某種木質香的氣味,以及肢體似有若無接觸帶來的那種溫熱感。
自己這會兒的心情不錯嗎?秦青卓這樣說了,他才意識到好像确實是這樣。
是因為吉他的事情有着落了?似乎也不是,那把吉他當然很重要,如今解決了一樁心事,江岌覺得如釋重負。但于他而言,修好吉他這件事很鄭重,能讓他呼出一口氣,而此刻這種從心底蔓延出的,讓他想深吸一口氣的愉悅感,卻似乎并不出自于此。
難道是因為……江岌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身側秦青卓屈起來的腿。
“扶穩了。”他說。
“好了。”秦青卓抓住了後座的邊緣。
“你不知道扶後面很危險麽?”江岌皺起眉,語氣不佳,“扶着我。”
身後的人過了一會兒才将手虛虛搭到他的腰側,像是有點不自在:“這樣?”
“你不怕掉下去就這樣。”江岌擰動了把手,在沉悶的轟鳴聲中向前疾馳。
巨大的沖擊力讓腰側那兩只手下意識抓緊了,又行駛了一段,江岌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
他上半身微躬,再次擰動了摩托車的把手,在又一輪更大的轟鳴聲中載着秦青卓駛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