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馬威
對面男子被突然的女聲驚得倒退一步,他身懷六甲,且端着一盆的衣服,是以這一步退的極其費力。
“你是誰?”
馮雨歇拿下巴示意一下自家的房子,暗示自己的鄰居身份,留下一句“他在河邊洗衣”,拎着木桶不緊不慢的走了。
男子問話的同時,也擡頭看清了馮雨歇的面容,面色有些發紅,眼見人走的遠了,拍了拍自己的面頰,蹒跚的往河邊走。
遠遠望見河邊忙碌的身影,男子歡快的叫了一聲,“潇潇!”
駱潇潇回頭望了一眼,臉龐猶如梨花綻開,笑的春意融融,起身迎了上去。
這是他來麥香村後唯一交下的同齡好友,殺豬匠杜三的夫郎阮心心。
杜三是祖傳的手藝,為人不修邊幅,豪放粗犷,心腸到是不錯,只是容貌有些欠缺,因此荒廢了青春,度過了盛夏,也沒在麥香村附近說上一門親事。
眼瞅着年近三十,杜三狠了狠心,揣着多年積攢的積蓄出了門,回來時就帶回了夫郎阮心心。
村民們心中有數,知道這是杜三買回來的夫郎,心裏上多少有些看不起身份不高的阮心心。
她們的夫郎更是有樣學樣,買回來的能是什麽身份,多半是個奴,因此都不願與其交往,更有甚者見之直接繞道。
阮心心人小嬌俏,本就膽子小,碰了幾次壁,就不大愛出門,心思憂疾,險些一病不起。還是杜三軟言安慰,細心照料,身體漸好。
及至遇見駱潇潇,兩人都是溫軟和善,心思細膩的人,從起初的小心翼翼,到後來的無話不談,最終成了至交好友。
其實多數是阮心心一個人滔滔不絕,潇潇微笑的聽着。
潇潇初來麥香村,整個人連軸轉,忙的不見天日。阮心心看着心疼,重的活他沒力氣,但洗衣做飯他都會幫一把,更恨不得将家裏的錢拿出來勻給潇潇一些,好讓他能有些時間,休息一下。
潇潇将這這些都記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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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阮心心懷孕已五月有餘,還是喜歡與潇潇結伴洗衣。潇潇就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幫他一把。
潇潇單手接過阮心心手中的木盆,夾在腰間,另一只手拉着他到了河邊,将他妥妥的安置坐好,又打來水放到他面前,要幫他浸衣衫。
阮心心連連攔他,“潇潇,我能行,你去忙你的啊。”
潇潇擡頭細看了下他的臉色,氣澤紅潤,眼睛月牙般彎了下去。
臉色不錯,要一直保持下去呀!
軟綿綿的溫柔似水的笑,看的馮雨歇心頭一跳,慌亂低下頭,将眼光落到水中的木桶裏。
阮心心亦是被看的心頭發軟,捏了捏潇潇近在眼前的臉,老生常談起來,“潇潇,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緊,若是需要錢……”
潇潇握住他的手,堅定的搖了搖頭。
馮雨歇的耳朵動了動。
就知道是這樣,阮心心嘆了口氣,“那茶樓的工作不做了,好不好?雖說收入不錯,但時間不對,每天回來那麽晚,你一個人多不安全?”
潇潇屈起一直胳膊,握了握拳頭。無聲言說:我有力氣!
阮心心将手指頭戳到他的拳頭上,碎碎念:“你啊,你啊,有力氣了不起哦?”
有力氣也可以保護自己,潇潇笑着回到自己的洗衣盆前,快速洗了起來。院裏曬好的柴不多了,再賣三五次就所剩無幾,他還要抽時間去備柴。
馮雨歇如是反複提水,将園子澆透,河邊的兩個身影依然在奮力搓洗。幾次經過,她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場景。
一個叽叽喳喳歡快的說着,一個嘴角含笑側頭溫柔的回視。
是她未曾擁有過的暖!
***
一晃兩日已過,終于等來韓東明的消息。
韓東明一改往日的吊兒郎當,神情肅穆,“雨歇,之前的情報有假。”
意料之中,她手中剛好有糧,買糧的大戶就介紹到了眼前,哪有如此上杆子的好事?馮雨歇将沏好茶水遞給她,神色分毫未變。
韓東明穩了穩心神,“老季穩在定州城,陳掌櫃那邊,你打算如何處理?”
出了這麽大的狀況,陳掌櫃可謂是罪魁禍首。
“辭了!”馮雨歇淡淡道。
“這就完了?”若是她們未提前發現,豈不損失慘重,怎能如此輕易放過她!
“不然還能如何,她既然敢這麽做,必然是找好了靠山。”馮雨歇小啜了幾口茶水,“如今輕易動不得。丁員外為人如何?”
“差就差在她的為人。”韓東明右拳落在左掌心上,“此人手段奸猾,善使陰招,背後小有勢力,好多惡行都被上面抹平了。而她之所以定居與曲水河鎮,一是她祖籍在這裏,二是這裏是産糧基地之一,同時也在她的勢力範圍之內。”
正因為如此,陳掌櫃才會在雨歇決定離開江南之時,如此游說她來此處定居!
勢力範圍之內?馮雨歇倒不怕這點,畢竟她的糧倉都建在江南,丁員外鞭長莫及。但是江南新的糧食就要收上來了,現有這批要盡快處理的好。
只是,她根基太淺,沒有物色到合适的合作對象。她靠她娘殘留下的人情,千般努力才拿下江南的糧,最終卻卡在了這裏。
豈不是讓那些嫉恨她如此好運的人,笑掉大牙。
馮雨歇左思右想,還是決定晚上去會一會丁員外。
夜晚的風少了白日的燥熱,徐徐吹在人身上。馮雨歇踩着清風慢悠悠的來到曲水河鎮最大的茶樓—鴻合茶樓,也是韓東明調查結果裏顯示的最詭異的一座茶樓。
茶樓共建三層,建樓至今餘百年,掌櫃更換頻繁,不下百任,背後的歸屬卻一直未變。茶樓從建成之日起,生意不見的有多興隆,好在堅持了下來。怪異的是,如此搶手的地角,卻從未被人吞并過,敢在茶樓找事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說茶樓背後沒人,恐怕是沒人相信的。
馮雨歇踏進茶樓,環視了一周,見到裏面忙碌的灰色身影,眉頭攏了攏,這就是他在茶樓的工作?
擡步踏上樓梯,馮雨歇順着領頭夥計的指引進了竹子號雅間。
雅間裏黑壓壓坐着一二三四個彪悍的女人。
馮雨歇扯扯嘴角,下馬威麽?拉過領頭人對面的茶椅,不動聲色的坐了下去。擡眼望去,正中的人身材圓潤,臉若銀盆,膚色不錯,就是眉角染着戾氣。
丁員外也是剛到不久,但對方比自己晚到,總覺的掉了身價,因此心頭有些不快,她可不覺得自己帶護衛有何不妥。
細細打量對面顏色出衆的年輕女人,丁員外的心裏難免出現一些偏頗。
剛出爐的毛孩子啊,眉眼不覺帶了輕視之色,語氣顯得不耐。
馮雨歇豈會看不出,象征性的拱了拱手,“勞您久候了!”
丁員外卻不買賬,“馮東家果然貴人事忙,丁某喝了小兩盞茶了,才恭候到馮東家大駕。看在你是後輩的份上,丁某與你說句實在話,年輕人啊,凡事莫要估高,唯恐過猶不及。”
“茶色清晰,茶葉未展,依馮某所見,這不過是第一杯。”馮雨歇擡眸,既然這生意注定成不了,對方也給她施威了,她沒必要太客氣。
丁員外沉了臉,連東家都懶得稱呼,“你這是何意?”
“茶色清而不亮,味重而餘韻淺,這是去年的陳茶。”馮雨歇答非所問。
陳茶?丁員外一臉狐疑。
馮雨歇笑的恣意,“陳茶不及新茶甘香。老年人啊,莫要看不起後起之秀。殊不知多少前浪都成了沙灘之上的枯骨。”
“小兒狂妄!”
“彼此彼此!”
“看來,你今日不是甘心來談生意的了?”丁員外眼中兇光四射,左右的護衛如一面牆一樣護在她兩側,已然躍躍欲試。
馮雨歇慵懶的往椅背上靠了靠,“非也,是我高估了丁員外的誠意。”
如此幾個回合,雙方顯然已經無法繼續下去,丁員外恨恨的摔了茶杯,茶水四溢間,陰狠的吩咐:“動手。”
幾個護衛先後竄了過去,馮雨歇眯起了好看的桃花眼,擡腿一勾一踹,踢飛的椅子就壓倒了對面兩人。
樓梯間傳來咚咚咚上樓的聲音。
打鬥中的人并未分神,另兩個護衛急急退後兩步,其中一人猛然掀起茶桌,向馮雨歇身上擲去。
馮雨歇側面一掌,借力使力,将桌子推了出去。
潇潇聽見茶間的打鬥之聲,匆忙上樓,推開雅間門,迎面就是一張飛過來的茶桌。
馮雨歇這時才看見門口出現的人,想要收手,已然不及。只見小兔子擡臂,輕飄飄将茶桌接到手裏,就好似……接了個枕頭!
小兔子繃着臉,歪着眉,一臉郁郁,重重的将茶桌往地上一放,幾人眼見着茶桌咔吧一聲。
裂了!!!
馮雨歇目光發直的看着散了的茶桌,又看看烏雲籠罩中的小兔子,很是不可思議。
難道,他來這裏是當……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