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緣起
徐靜貞幾乎是在一出咖啡廳的瞬間,就落了眼淚。
眼淚不受控制,滴滴答答,流得灼熱而滾燙,她低着頭,讓劉海遮住流淚的雙眼。
人潮洶湧,一個人的落淚,特別孤寂。
她打上車,不顧出租車司機奇怪的眼光,哭了個舒服。
出租車的目的地是劉甜甜家附近的一家水吧,她急需充足的水分來補足眼淚帶來的流失,還有閨蜜的傾訴和安慰。
她窩在水吧的書架後面,喝掉了整整一壺蜂蜜柚子茶。
劉甜甜來的時候,她剛好用完最後一包面紙,攤手不客氣地朝劉甜甜要紙巾:“快來,需要你的安慰。”
劉甜甜看起來氣色不錯,比起之前多了一份隐忍的恬淡氣質。本來就是美女胚子,容光四射。加上孩子生得早,恢複的纖秾合度,常年美容院保養出來的皮膚,細致嫩滑,絲毫看不出已經是七歲孩子的媽。
饒是徐靜貞已經看慣了自帶天山童姥屬性的劉甜甜,也還是被眼前的美色驚豔了一把。
劉甜甜的小腹已經有了一點微凸,所以衣着寬松,看起來閑散舒适。
徐靜貞知道,她本不該在這樣的時刻打擾劉甜甜的生活,但是她實在想不出,她還能做什麽才能化解此刻的難過。
這次和孫協安的重逢,撕碎了努力填補好的情緒。
明明是深愛過的人,甚至,在他說願意結婚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的心動,如果,孫協安願意結婚,那麽所有彼此生活中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為什麽他要給她這樣不切實際的希望?
她向劉甜甜傾訴:“今天我遇到孫協安了。”
劉甜甜翻了個白眼:“還是讓他撞見你了。上次他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就拜托過他,讓他不要再打擾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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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靜貞驚問:“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你沒有告訴我?”
劉甜甜不耐煩地揮揮手:“自己療情傷的時候,讓他來找你?我這不是送你進火坑嗎?”
徐靜貞有種複雜而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裏盤旋不去,最近她和劉甜甜的電話極多,幾乎每天,劉甜甜都會和她讨論一次婚姻保衛戰的最新戰況。她感謝自己能在這場戰役裏出力,也感謝劉甜甜的事情,讓她在工作以外的時間足夠忙碌,能夠分分神不專注于自己分手的情傷。
她能理解劉甜甜想要保護她的心情,但是卻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再早一點見到孫協安,不是在她受傷那次那麽忙亂的時刻?如果他們能夠這樣冷靜而友好地喝一杯咖啡,有沒有可能,她會不像今天這麽冷靜,而是選擇再次單純地相信他想要結婚的打算?
劉甜甜看着她的表情千變萬化:“怎麽了?那孫子又說什麽了?騷擾你了?你看你哭的,眼睛都腫了。”
徐靜貞如實以告:“他想複合。”
劉甜甜再次翻了個白眼,勸到:“別逗了,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你不可能兩次栽在同一個男人身上。”
徐靜貞不說話。
劉甜甜一驚,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度:“你別傻了,你不會又想再來一次吧?這場景似曾相識啊,兩年前你是不是也這麽大哭一場,問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來着?”
是啊,怎麽能忘呢?兩年前,也是這樣,哭得身心俱疲,在這份關系裏百轉千回,思前想後,最後做出了一個讓今天的自己同樣糾結的決定。
兩年前的決定,起源于四年前的那封郵件。
那封郵件是師姐幫她聯系的,一個德國的留學生,她想買的那本《魔山》,終于有人幫她找到了德文原版。
師姐只給了她一個email地址,說已經妥妥的聯系好了,自己再确認一下就ok。
其實這本就是個悖論,都妥妥聯系好了,哪兒還需要什麽确認,實在是師姐懶,不過能幫到這個地步,徐靜貞已經很感激。
人年輕的時候,多少是有點文藝青年的情節的,特別是喜歡的人,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文藝青年。
沉沒成本,一個特殊含義的詞彙。
徐靜貞覺得自己人生的大半時間,都在對抗這個充滿諷刺意味的詞語。
在她的前男友身上,沉沒成本讓她付出了五年的青春。曾經也是那樣青蔥的少女,不知事,不解意,總覺得自己擁有的,就是最好的,哪怕是為了少女的自尊心,也要覺得是極好的。
前男友就是這樣一個充滿讓徐靜貞付出沉沒成本的文藝青年。
認識陸洲的時候,徐靜貞才大二,剛進大學的單純女學生,大二了還沒學會翹課和談戀愛,除了泡圖書館看閑書,或者窩在宿舍看電視劇和綜藝,徐靜貞沒什麽特殊的愛好。同樣泡圖書館,劉甜甜就是品學兼優,只有她一門心思不在學習上,生生淪落為學渣。
徐靜貞注意到陸洲,是因為陸洲在圖書館外畫寫生。
春天的c大,格外美麗,圖書館外的玉蘭,最早吐蕊,白潔的花朵,在枝頭開成一道風景。陸洲在窗外畫風景,徐靜貞把陸洲看成了一道風景。
春風軟軟吹着陸洲及肩的長發,發梢軟軟地撩動着徐靜貞的心。
劉甜甜對這種苦逼的文藝男毫無興趣,但是仍然陪徐靜貞去想辦法找到了陸洲的人人賬號。
在*無限網絡化的年代,一個人在各種社交渠道的曬圖,互粉,關注,點贊,留言,能暴露出的個人信息簡直超乎你想象。
陸洲不一樣,陸洲保持着一個文藝男青年應有的神秘感,社交網站上的信息少得可憐。
“別逗了,說不定只是他懶呢。”劉甜甜當年就一語成谶,只是懷春的少女徐靜貞聽不進去而已。
徐靜貞喜歡陪陸洲走遍c市畫寫生,陪他在落滿陽光的午後在樹下的草坪上看書,只是她看的是電影畫報和新娘雜志,陸洲看的是《魔山》。
人的青春期,總會有屬于自己的偶像。
偶像是你想要成為的那個人,對偶像的狂熱,其實只是對于自己想要追求的完美的自己或者完美的另一半的實際投射而已。
那個時候,陸洲就是徐靜貞的偶像。
和偶像談戀愛,總是很累的。
陸洲毫不在意表露出對于徐靜貞“逼格”的鄙視,覺得徐靜貞美則美矣,但是品位确實有點不夠。每次徐靜貞參與陸洲圈子的聚會,總有種身為學渣的深深自卑,不是別人有意為難她,确實大家的愛好圈子不一樣。
徐靜貞惡補電影和藝術流派,但是那種力不從心的感覺,真是讓她覺得舉步維艱。
舉步維艱,這個詞幾乎涵蓋了徐靜貞和陸洲關系的全過程。
初戀能最大程度地決定你從今以後的戀愛觀和忍受程度,徐靜貞要感激陸洲,給她上了多棒的一課,從此之後可以輕松原諒人的無理取鬧和情緒化。
陸洲覺得自己的性格很棒,學藝術的人,就是需要這樣一點随心所欲和性情中人。
這樣的人,徐靜貞愛了五年。
第一年,是盲目的愛,第二三年,是困惑和不解,第四五年,是為了已經付出了三年的沉沒成本而舍不得結束。
第五年,那本《魔山》成為了壓垮彼此關系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個時候,徐靜貞和陸洲的關系,已經近乎名存實亡。
畢業三年,陸洲總在外地跑,徐靜貞安守着一份工作,從文員做起,慢慢跳到客服部,都是又穩定又安閑。
陸洲是個定不下來的人,徐靜貞跟不上他的腳步。
陸洲平均半年回一次c市,那個時候,徐靜貞就覺得,自己仿佛又是有男朋友的人。陸洲缺錢了,會給她打電話,會和她講他所在的地方,星空有多遼闊。
“真希望你也在這裏,可以在我的懷裏看星星。”陸洲的口氣仿佛嘆息。
于是徐靜貞就心甘情願繼續寄錢給陸洲,讓陸洲繼續愉快地看星星。
劉甜甜說她傻,她無奈地笑笑,她也知道,自己只是舍不得放棄。
下個月陸洲又要回來,她想要送一本書給他,《魔山》,他最喜歡的一本書。
于是她寫給德國留學生孫協安的郵件又客氣又謹慎。
孫協安師兄:
你好,請問能幫我一本德文原版的《魔山》嗎?如果可以的話,能幫忙看一下有沒有初版書?沒有的話,原版也可以。
彼時的徐靜貞并不知道,一本初版書,她确實是買不起的,雖然孫協安也确實沒有找到,但是也算盡心,幫她買了一本德文的原版。
孫協安寫了一封郵件回給她,附上了書的照片,和她确認是不是這本,國外的出版物本就貴,他怕買錯。
徐靜貞滿心歡喜,回郵件确認,想知道如何付款給孫協安。
孫協安有些為難,書款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一來二去,國際彙款轉賬的那些手續費,對于一個小女生而言,有些不劃算,最後想了想,給了她一個網址,說轉對應金額的虛拟貨幣進去就好,他可以在這個網站看書和看電影。
徐靜貞沒有料到,能在這裏遇到一個論壇的壇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