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求
《中意難求》
岑利/文
鍋裏的雞蛋煎焦了。
濃烈的油煙味伴随着焦味彌漫來，鍋底滋滋作響，
霍雪孤身站在客廳內，四周安靜沉寂，聞着屋內越發刺鼻的氣味。
她沒忍住，低頭咳了一聲。
“卡。”
後頭監視器後的成導喊停。
話音一落，藏匿在鏡頭外的工作人員急忙入鏡，跑進廚房內處理油煙。
安靜的場景瞬間變得嘈雜。
“雪姐，你沒事吧？”
助理阿檸也迅速趕上來，湊到霍雪面前，拿着羽絨服裹住她單薄的身體，擔心問。
霍雪擡手拉緊外套，咳了幾聲，擺了擺手。
化妝師走上前，拿着氣墊為她補妝。
成導蹙眉看向廚房的情況，“場務，怎麽回事？”
場務一邊道歉，一邊整理着廚房內的油煙。
“霍雪，不好意思，這條可能要重拍。”
成導的聲線從對講機裏傳來，霍雪聞言側過頭，點頭示意：“沒事。”
“那你先休息一下，等油煙散掉，我們再開始。”
成導看過時間，出聲道一句。
霍雪點頭，感受到四周滲來的寒意，她忍不住顫栗，拉緊了點身上的羽絨服，看向面前的化妝師。
正想補補她眼周妝容的化妝師，湊上前的一瞬間，不妨突然對上了她的目光，愣了一下。
可能是剛剛被油煙熏到了眼，又因為強忍的緣故，女人的眼角微泛紅，有幾分我見猶憐之态，只是看來的眼神平靜，毫無波瀾，還露出了幾分冷淡。
“好了嗎？”
淩空的羽絨服絲毫不保暖。
霍雪眉心微不可見的一皺，望着化妝師，淡聲詢問。
話音傳來，化妝師注意她眉心的皺意，心一慌，連忙收回手，“好，好了。”
霍雪朝人颔首：“辛苦。”
随後，她毫不猶豫地邁步朝前走。
一側的阿檸注意到化妝師的表情，頓時在心裏叫要完，立即笑着解釋，“辛苦了辛苦了，只是我們霍老師還沒從戲裏出來而已，她怕打破狀态，別擔心，沒有別的意思啊。”
她說着，餘光注意到前邊的女人走了都有好幾步遠了，迅速對化妝師打了招呼後，快步追上人。
霍雪腿長，穿着羽絨服幾步就走出了場地，她徑自走到一旁專屬自己的保姆車上，方一坐入座椅內，她迅速打開了面前的暖氣。
後頭趕上來的阿檸，拉開車門的瞬間，就聽面前的女人低斥一句，“草，這姨媽早不來偏偏今天降溫來。”
……阿檸劈頭就迎來這句，吓得臉一嗬，立即背手關上門，求饒道：“雪姐！您是想我死啊！”
小腹難受的霍雪聞言，裹緊身上的羽絨服，笑問：“要死不應該也是我死？”
冰雪影後，寡言少語的高冷美女人設破裂，這可是大新聞。
阿檸一頓，意識到這話不對，立即擺手，“呸，呸，不死不死，我們誰都不死。”
霍雪無所謂她的“撤回”行為，懶懶地躺進靠椅內，捂住自己小腹，随意道：“放心，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阿檸見她閉着眼，柔麗的妝容也遮不住她蒼白的臉色，不忍擔心問：“雪姐，不然我們向成導請一天假吧？”
止痛藥也不能天天吃，沒想到今天更嚴重。
“不用。”
小腹的抽痛，霍雪不适地眯起眼，“就剩一場戲了，有什麽好請的？”
阿檸也知道她的脾氣，只好閉嘴不說了，拿起後頭保溫杯裏早已準備好的紅糖水，倒了一杯給她。
聞到紅糖味，霍雪自覺睜開眼，接過她遞過來的杯子時想起來，看向她：“剛剛你和化妝師在說什麽？”
聽到這個，阿檸瞅了她一眼，“您剛剛那态度，我怕化妝師誤會嘛。”
霍雪貼近杯口，眉梢微揚：“我不是挺有禮貌的？”
沒罵人，沒打人，只是實在受不住冷風，才問了什麽時候能結束，但走的時候她不是還說了辛苦，不是很禮貌？
阿檸懂她的意思，可望着面前人的模樣，含糊道：“您是挺有禮貌的，但這臉……”
沒有啊。
霍雪的長相在演員圈裏，特別是女性演員中是難得一見的貴氣，她的眉眼微狹，一雙眼至尾勾翹起，襯出女性的傲魅，而鼻梁挺直，外輪廓有着男性才有的骨骼感，所以不笑時顯得很兇，帶着攻擊性的英氣。
以至于她每次給人的第一眼印象都是高傲疏離的。
英氣的樣貌作為演員很吃香，但在人際關系裏就有些讨人厭了。
所以霍雪甩大牌的新聞都不知道傳過多少次了，就是因為她這長相的鍋。
“不然下次我們……還是多笑笑吧？”阿檸怕這傳言加深再惹出些麻煩，試探性地提個意見。
“我笑了，還怎麽維持高冷人設？”
阿檸一卡，“那還是……不笑了吧。”
霍雪輕哂一聲，抵着杯口喝下紅糖水。
糖水溫熱，入口微甜。
順着食道入胃，很神奇地将熱意彌漫開，順着神經浸過了她一身的寒意，流轉過全身，最後落在她的小腹位置，微微發燙，熨貼着她的痛感。
緊繃的身子在這一剎得到了松懈。
霍雪躺在椅背內舒服地嘆出聲，阿檸瞧見她舒展的眉眼，輕輕一笑，拿過包裏的暖寶寶重新為她換上。
而剛貼好，工作人員就來敲門叫人，提示可以入場拍攝了。
阿檸應下，開門帶着霍雪重新往片場走。
今日的拍攝定在了影視城，隔壁場地也有別的劇組在拍攝，設備車輛停在停車場裏，人來人往的，還有粉絲聚集在外頭。
霍雪裹着羽絨服，聽着喧鬧聲快步往前走，可剛走幾步就聽見了突然升起的尖叫聲，她疑惑地轉頭朝隔壁看。
幹什麽？雜技演出？
阿檸也覺得奇怪，正想一探究竟，前邊的工作人員傳來一聲，“霍老師，這裏。”
霍雪聞言收回視線，卻不妨掃到了一道背影，寬肩直挺，正微微傾身從停在隔壁劇組的一輛車內下來。
而随着探身，露出了他墨色的長款大衣，漆黑短發，以及外露的後頸。
修長，白皙。
卻晃眼。
但也只是，一晃而過。
畫面在她腦裏消散的同時，霍雪也已經邁步走進了片場。
客廳方才彌漫的油煙味已經消散，可同時也添了不少寒風。
霍雪入內的瞬間，覺得身上剛剛換上的暖寶寶都等于沒有。
化妝師上前為她整理妝容，霍雪站在原地聽到旁邊的女工作人員似是在讨論什麽，還紛紛往外頭看。
吵雜而湧動。
“外面怎麽了？”
阿檸疑惑問。
化妝師聽她問自己，停了停，輕聲解釋：“我剛剛聽朋友說隔壁……秦訊老師過來了。”
提到秦訊時，化妝師明顯停了下，飛速看了霍雪一眼。
秦訊？
阿檸一愣，霍雪同樣意外。
他來做什麽？
阿檸倒沒想這個問題，但瞅見化妝師的小眼神，腦子一激靈反應過來重點，還沒開口說，前邊的成導出聲示意可以準備了。
化妝師聞言連忙幫人補好妝，退到後邊。
霍雪迅速脫下了羽絨服，遞給阿檸，邁步入鏡走到指定的拍攝點。
成導看着鏡頭內只穿着一件單薄長袖的霍雪，也知道今天的溫度差，出聲示意道：“天氣很冷，霍雪，這次我們盡量一次過，準備好了嗎？”
霍雪壓抑住身上的顫栗，點頭。
這場戲還算簡單，不費事不費力。
在成導喊下卡的瞬時，霍雪完成今日的最後一場戲，她站起身，穿上阿檸裹來的羽絨服，
成導看着她消瘦的身子，也怕她生病了，不耽誤她時間，“辛苦了，這場戲很好，天氣這麽冷，趕緊下班回去吧。”
霍雪都快凍死了，當然要走，但臉上還有妝，她轉身準備走去化妝間卸妝。
“看來是來晚了。”
場內，一道中年的男子聲忽而響起。
成導循聲瞧見來人，愣了愣，注意到他身側跟着的男人，又是一愣。
對方簡單地朝他颔首。
成導回神，點了點頭，先問：“老李，你們怎麽來了？”
“我在隔壁慰問張明，正好也過來看看你，沒想到拍好了。”
李樹導演解釋完，轉頭見正朝着走來的女人，遺憾地道一句：“本來還想看看你的演技，沒想到來晚了。”
霍雪走了幾步，聞言點頭，“可遇不可求。”
方才她聽到聲音猜到是誰了，人來了，她當然不好走，總要問候幾句。
李樹被逗笑，轉頭朝身旁安靜的男人問，“你們倆拿獎的人怎麽說話都一套一套的，是誰學誰呢？”
霍雪順着話，側眸看向對方。
恰好，男人目光略擡，望來。
視線相觸。
雙方敷衍的神情皆入眼底。
方才在場外一瞥而逝的畫面，此刻和眼前的男人重合了。
颀長的身影，墨色大衣，那截晃了她一眼白的脖頸，以及漂亮得不像話的正臉。
對視不過兩秒。
兩人的目光迅速錯開，而後霍雪就聽見男人開口，應對李樹的問題，“套話而已 。”
嗓音冷淡，回答得體。
霍雪嘴角微微抽了下，覺得自己再在這兒待下去是真要變成冰塊了。
她保持神情，平靜開口：“幾位聊，我先卸妝了。”
李樹也才想起來她是要收工了，點頭，擺了擺手：“去吧去吧。”
霍雪不多留，迅速轉身朝後邊的化妝間走。
……李樹看着她毫不猶豫的動作，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失笑道：“這是有什麽急事呢？走得這麽快。”
秦訊聞言瞥過女人的背影，直挺挺的，步履卻如生風般快速。
他正收回眼，卻忽而瞥見她那截長款羽絨服都沒有遮擋住的小腿。
雪白纖瘦，裸露在外。
秦訊見此，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急什麽？
完全是冷的。
廢話！
所以霍雪第一時間就換下衣服，裹得厚實又保暖，捧着暖寶寶烘暖。
化妝師幫人卸好妝後，阿檸趕緊給霍雪倒一杯紅糖水。
聞見這味道，化妝師愣了愣，下意識看向霍雪妝後蒼白的唇色。
霍雪一口喝下了糖水，起身朝人道了句辛苦，準備下班。
阿檸走去開門，霍雪跟着她往外走，低頭正在看手機裏的信息。
而沒走幾步，身前的阿檸腳步忽而一停，同時聽見她喊了一聲：“秦……秦老師。”
點着手機的指尖，一頓。
霍雪擡起頭，一入眼的便是那站立在車旁的男人。
冬日黃昏，餘晖灑在他的肩上，側臉。
他的長相确實漂亮，半明半暗間，五官輪廓線條感加重，刻畫的很深，眉骨高又帶着魅感，若不是他自身帶有寡冷的氣場壓過了魅氣，未免太勾人。
男骨卻生着女相，和她剛好相反。
這女娲也不知道怎麽捏的人。
霍雪在心裏嘀咕着。
阿檸的一聲，也喚來了男人的目光，他側頭朝她看來。
霍雪環顧四周，見什麽人，才邁步朝人走去，“你怎麽還在這兒？”
然而秦訊出乎意料地給了兩個字。
“等你。”
霍雪：“……？”
她疑惑地掃過男人寡淡的神情，“你沒事吧？”
現下無人，霍雪倒也不用維持她的高冷人設。
收到這話，秦訊同樣維持的冷峻模樣也稍有變化，他眼眸輕擡，彎起唇帶起她熟悉的意味：“等你當然是有事。”
“什麽事？”
問完，霍雪突然瞥見他身後李樹的身影，她眼眸一淡，立即端起了高冷的模樣。
秦訊看過她神情的變化，眉梢一挑。
變這麽快？
“噢，小雪出來啦。”李樹看到人，笑着朝她招手，走到秦訊身旁，先問：“沒有讓我們秦演員等很久吧？”
秦訊神情未變，氣勢卻多了熟悉的漠然，淡聲回一句：“不算久。”
……霍雪看他這幅模樣，無語地瞥了他一眼。
沒你快。
似是能聽到她的心聲，秦訊眼眸平靜。
“李導等我有事？”
霍雪不管他，但也明白過來他等她的原因了，先行問李樹。
李樹指了指表，“我們要去吃飯，正好你收工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吃飯？她和秦訊？
霍雪愣了愣，回神先提醒一句，“您如果和我們吃飯，那明天熱搜标題名可能就是李導掩護我和秦先生的甜蜜約會了。”
話音落下，秦訊聞言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仿佛是心靈感應般，霍雪能從他那平淡的眼神裏讀出缺德戲谑的糾正。
——是幽會。
霍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