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每拍一部戲晁野就會給自己放一段時間假,主要是用來走出劇中人物,回歸自己的生活。
趁着放假有空,晁野生日後沒幾天就帶着俞夏去了醫院,去的是汪炀所在的醫院,醫生也是汪炀介紹的。
俞夏進了診療室,晁野就和汪炀在醫院休息處聊天。
“是你高二那年那位?”汪炀問。
“嗯。”
提及俞夏,晁野總是沉默,似不知該如何說道,扮演過許多角色,他明白千人千面,每個人的行為邏輯都與自身的生活成長經歷息息相關,但俞夏,晁野從未琢磨透。
有關俞夏,他知道了解得太少,分別後滿世界找不到人時,晁野才幡然醒悟,是被那張清冷俊逸的臉迷惑,忘了去了解這具殼子背後的牽扯。
“怎麽突然找來了?”汪炀繼續發問,他們幾個或多或少都從姚子意那聽過這段無疾而終的暗戀,只是從沒主動跟晁野聊過。
汪炀知道晁野性格驕傲,自己不願說,別人怎麽問也沒用。
“誰知道呢...”晁野也沒有答案。
說話間,俞夏從診療室出來了,邊向晁野走來,邊扯下衣袖藏起自己的手。
“醫生怎麽說?”晁野擡下巴點了下俞夏的手,視線停駐在上面。
“針灸理療,也許能恢複七八成。”俞夏面上沒有情緒,似不信醫生的話。
可瞧見晁野輕皺起的眉,俞夏不太熟練地安慰道“時間拖太久了。”
汪炀在國外輔修過心理學,看出俞夏的不信任和晁野的不滿,開口勸慰“沒事兒,安醫生是這方面的權威,他說能恢複七八成,已經是很好的情況了,至少不會影響日常生活。”
聞言,晁野心底腹诽自己,又不是他的手,他這麽在意幹嘛,眉頭一松,站起身朝汪炀一笑“謝了,我們先走了。”
Advertisement
“說這些幹嘛,記得按時來理療。”
汪炀跟着笑道,後半句是對俞夏說的。
第一次收獲來自外人的叮囑和關注,俞夏有些不适應,身體頓了頓,跟着晁野走遠幾步,才停下來,半側身對汪炀道了句“謝謝。”
汪炀沒料到能收到俞夏的道謝,愣了一瞬,無奈笑笑,看着落後的俞夏小跑兩步跟上晁野,藏在袖子裏的手踟躇一會兒像是要拉晁野的衣擺,卻終是收手垂下。
這人對外滿身防備,卻對晁野全身心依賴...汪炀停在原地思索片刻,又拍了拍額頭讓自己清醒,真是職業病,病人接觸多了,看誰都覺得有心理疾病...
。
出了醫院,晁野就被肖景城一個電話叫走了,讓俞夏自己回去。
醫院距離晁野的公寓不遠,今天天氣不錯,俞夏難得有心情慢慢走回去。
海市的街道很寬闊,來往都是行色匆匆的車和人,擁擠、熱鬧,和一切都慢悠悠的陽縣截然相反,陽縣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和進步,已經成了大部分人理想的養老城市。
從那裏出來的俞夏卻不覺得,在陽縣的日子總覺得太慢,慢得好像永遠瞧不見盡頭。
俞夏所感受的陽縣從來不是明媚豔麗的樣子,那裏蒙着塵,蓋着紗,一切都好似藏在黑白老照片裏,總讓人感嘆和遺憾。
在沒來到晁野身邊的所有日子,皆是如此。
俞夏不是全無所感,他也遺憾,那些未見到晁野的日日夜夜裏,俞夏總是會想,如果那年他沒有被家人牽絆,沒有錯過晁野的愛意,現在是否能開朗燦爛的活着。
但,故事總是沒有如果。
俞夏第一次思考自己的過往經歷,回去的一路腦海裏都是曾經走過的每一步,他回憶得太久,以至于在小區外看見那張咧着嘴沖他笑的臉時,以為自己夢醒了,又回到曾經的地獄。
熾熱的太陽也曬不熱俞夏急速驟降的體溫,身體從內到外都感覺到冷,透徹心緋的冷。
“這不就找到了嗎?”
看着那張自信,眼裏藏着惡意的臉,俞夏心中升出一股無法壓制的憤怒,他不再停駐原地,而是大步朝男人沖去,一把扯住對方衣領,将人往小區的反方向拖。
“诶诶诶,小兔崽子撒開!有你這麽對自己親生父親的嗎?什麽态度!”
俞強大聲嚷嚷,将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俞夏反手捂住他的嘴,腳步停頓一轉,大力将俞強往小區圍牆上抵。
看見俞強因撞上堅硬牆壁皺在一起的五官,俞夏才勉強覺得心裏的怒火有所消減。
俞夏盯着那雙和自己五分相像的眼睛,面無表情問“來幹嘛?要錢?”
“怎麽找到的?”
見俞夏問出自己預料中的問題,俞強恢複了那意味深長的笑,更勝之前放肆。
“錢,自然是要,怎麽找到的你就別管了。”
“沒錢。”俞夏丢下冷冰冰的一句,将俞強往一旁的地上一掼,擡腳就要走人。
身後俞強毫不在意,晃悠悠撐起身,拍了拍褲子,才擡眼盯住俞夏的背影“沒錢...那你跟着的那個大明星總有錢吧?”
果然,聞言俞夏頓在原地,背微微弓起,似被侵略領地,做好攻勢炸毛的貓。
“貓”的身形凝滞良久,終是從身上摸出一張卡,轉身向前兩步,将卡扔在俞強臉上,卡的邊緣将那張黝黑粗糙的臉劃出一道紅痕,掉落在穿着黑布鞋的腳邊。
俞夏眼神裏凝着堅冰,狠狠瞪着俞強,“別去找他。”
拿了錢,達到目的俞強撿起地上的卡,朝俞夏舉起雙手,比了個投降的手勢,随即聳聳肩,扔下一道哼笑,轉身離開。
俞夏盯着那道東倒西歪走遠的身影良久,久到不曾發覺自己緊緊握拳的手指開始僵痛,本就暗淡的唇越發沒了血色,眼睫也在劇烈顫抖。
肩上突然傳來一道力,俞夏陡然回身,一副防備的樣子。
“你...你沒事兒吧?”是小區門口的保安,見俞夏在這裏停駐太久,過來看看情況。
俞夏胸口劇烈起伏幾下,機械地搖頭,沉默着離開。
。
回到公寓,俞夏滿身防備才卸下,随之而來的是席卷全身的疲憊和困倦,俞強的到來讓俞夏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麽,癱倒在沙發上發愣。
幾分鐘後,門口傳來響動,俞夏以為是晁野回來了,連忙站起身迎上去,他迫切的需要見到晁野,需要在晁野身上汲取一點力量。
但門開後,眼前并不是他想要見到的人,俞夏滿身尖刺再次豎起,如臨大敵。
許言禮見到他,溫潤地笑笑,揚了揚手上的袋子“我來幫舒姨捎點東西。”
雖晁野說過,許言禮時不時會過來幫舒客卿送東西,并沒有在這裏留宿過,但瞧着對方閑庭信步的樣子,主人家的态度,俞夏還是感受到不适。
心裏有道聲音在催促他,迫切的要把許言禮從這裏趕出去。
“放着我收拾。”克制片刻,俞夏開口道。
許言禮輕緩地搖頭,“你才來,不熟悉阿野的習慣,東西還是我來放。”
俞夏抿緊了唇,濃墨般的瞳仁注視廚房裏那道身影良久,才按捺住自己,回到沙發上坐下,只是他脊背僵直,仍沒卸下滿身防備。
屋子裏明明只有輕微的放置物品的聲音,俞夏卻覺得吵,吵得他頭疼。
片刻,置物聲中多了道人聲,“剛才那位...是你父親?”
俞夏猛然轉頭,視線如同利箭般射向許言禮,死死将人盯住,沒有開口回應。
“你們關系似乎不太好?”許言禮沒有察覺一般,自顧自地繼續問着。
許言禮也沒想聽到俞夏的回答,将東西歸置完,邁步到俞夏跟前,收了那副溫潤爾雅的笑,向俞夏警告“他能找到這兒來,是花了一番功夫吧。”
“我不管你和阿野有什麽過往牽扯,但希望你不要給阿野帶來麻煩。”
“人,貴有自知之明,阿野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聰明一點,早點離開,對你沒有壞處。”
話音将将落下,晁野就從門口邁了進來,看見許言禮時頓了一下,“喲,又來給你舒姨當快遞員啊?”
晁野心情不錯,跟許言禮玩笑兩句,又道“總是麻煩你,老太太也太不見外了。”
許言禮表情凝滞兩秒,似沒聽出晁野的言外之意,又恢複先前的溫和,“這哪是見外,我早就拿舒姨當親人,使喚自家兒子是應該的。”
“那我先走了,你忙了一天好好休息。”許言禮一邊告辭,一邊接過晁野手裏的外衣和胸包,輕輕放置在沙發上後,才離開。
離開前還抱了一下歪靠在門櫃旁的晁野,态度克制又禮貌,是好友間的擁抱,可看在俞夏眼裏,總帶着點若有似無的暧昧。
關門聲落下,晁野迎着俞夏一動不動的視線走近,俯身調侃“怎麽?你也想抱?”
接連受到沖擊的俞夏此時腦子有些頓,像卡殼的齒輪,轉不動,聽見晁野蠱惑般的聲音,誠實地點點頭,低聲道“要抱。”
沒料到俞夏的直白,晁野收了表情,迅速起身,沒給俞夏機會。
不再多看俞夏失落的眼眸,晁野邁步回了房間,将那道深深凝望的視線隔絕在門外。
很久之後,晁野再沒吝啬過擁抱,可惜,怎麽都不能将這次的遺憾補上,無聲的拒絕始終是給了本就搖搖欲墜的俞夏一道痛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