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供詞
“晚些時候你去尚宮局走一趟, 就說我思念母親,想将其接進宮團聚。”她忽然道。
聽竹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就轉身離開了內殿。
抿了口清茶, 沈榆難得沒有看書,而是靜靜的靠坐在那望着外頭的宮人做事。
地方大了, 事情也就多了, 靠聽竹一個人跑上跑下難免不便, 的确可以提一個人上來。
既然是李長祿親自挑的人, 那麽選誰都是一樣,這樣她的一言一行都在霍荀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什麽沒做什麽對方都一清二楚。
不過許是朝政真的繁忙, 縱然是她第一日遷宮, 晚上霍荀也沒有過來, 但卻讓李長祿送來了一沓書,皆是她平日看的那些,好些都是僅存的孤本,也就只有宮裏才有。
“皇上着實政務忙碌, 這幾日怕是無法前來看望蘭主子,若是蘭主子缺了什麽, 或是底下人伺候不周到, 盡管告訴奴才就是。”李長祿躬身道。
此刻天才剛黑,外頭已經刮起了涼風,沈榆蓋着披風坐在軟榻上整理書籍, 面上滿是認真, “自然是政務要緊,公公也要提醒皇上注意龍體, 切莫忘記用膳,嫔妾一切都好,皇上的用心……嫔妾也自然知曉。”
女子淺笑着低下頭,似乎不好再多言。
李長祿也跟着笑了起來,“那奴才就回去複命了,蘭主子的叮囑奴才必定轉達給皇上。”
見他要走,沈榆忽然道:“公公留步。”
李長祿腳步一頓,卻聽女子欲言又止的道:“有一事嫔妾還想請公公幫忙,皇後娘娘要徹查整個毓寧宮的奴才,嫔妾有一宮女,與嫔妾情義深重,嫔妾實在是不忍見她在典獄受刑,不知公公可否替我向皇後娘娘求求情,将昕文給放出來。”
第一次見這蘭婕妤如此緊張的模樣,可見那宮女的确十分重要,李長祿也沉思片刻,面露為難,“此事皇後娘娘已經交給陳妃娘娘處理,除非奴才告知皇上,不然此事怕是無法特赦。”
聽到這話,沈榆眉頭一皺,終是嘆口氣,“那公公就權當我今日未說過此事,皇上時刻都在操勞國事,豈能因這些小事而分神。”
見此,李長祿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退後幾步轉身離開。
待人一走,沈榆依舊在翻看那一沓書,她們皇上的确會挑東西,尋常藏書閣還尋不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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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李公公告知皇上如何是好?”聽竹眉頭一皺。
沈榆淡淡一笑,“你覺得他敢不告知?”
李長祿是什麽人,能伴随聖駕這麽多年,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心裏明鏡似的,不過她要的就是霍荀知道自己和昕文情同姐妹。
無論放不放出來,陳妃都會咬着昕文不放,這可是一個掰倒自己的絕佳機會,倘若從昕文身上發現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那務必就是她這個主子的指使,到時候無論如何她都洗不幹淨。
至于什麽罪名,還不是陳妃随便扣,畢竟是皇後要求徹查整個毓寧宮,這一切多麽名正言順。
倘若自己不認,那麽下一步陳妃就會要求扣下聽竹,到時候各種刑法來一遍,就算不說,人也死了,自己還拿她沒辦法,還會惹得霍荀懷疑,更甚者還會因此失寵。
這一下既掰倒了德妃,又弄垮了自己,一切都順理成章毫無瑕疵,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那只黃雀。
“你說花榕眼下如何?”她忽然感嘆道。
聽竹沉默了下來,知道她指的并不是花榕。
“主子已經給了她機會,是她自己走錯了路,于情于理您已經仁至義盡。”
窗外吹來一陣涼風,沈榆定定的望着手頭上的書,“底下是不是有個叫慕衣的宮女,今晚讓她守夜,你整日也辛苦了。”
聞言,聽竹立馬低下頭,“奴婢不辛苦,既然昕文一時半會回不來,自然需要有人替上來。”
沈榆目光平靜,“那你平日都看着底下的人,有得力的再告訴我。”
聽竹點了點頭,繼而又退出內屋,喚來那個叫慕衣的宮女來守夜,其實她也知道主子的意思,就如同長青閣和頤華宮一樣,地方大了,需要做的事自然也就多了,她可以是花榕,但也不能是花榕,需得給底下人一些念想,她們才不會生出異心。
可有的人卻看不清自己的路,那麽自然也就不能怪主子不念舊情。
次日晨間有些涼意,但這次無須給德妃請安,沈榆也得以多歇息片刻,繼而用了早膳後再前往長春宮。
頤華宮不僅離清心殿最近,離長春宮也不遠,不到半刻鐘她就到了長春宮外,今日衆人來的依舊格外早,只是德妃那個位置有了空缺。
“蘭婕妤今日真是光彩照人。”趙淑容臉色有些怪異。
女子一襲素色撒花暗紋宮裝身形纖細有致,可珠釵上那枚粉珠卻讓人難以忽視,這種成色以及大小,哪怕是宮中也是罕見,何以她們都沒有,唯獨在對方這裏看到。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皇上的賞賜。
趙淑容看着自己耳墜上的珍珠,竟還不及對方一半大小,當即憋着一口氣扯了下來,臉色已然有些不好。
不僅是她如此,旁人更是心中不适,其他才人都遷偏遠的宮殿,唯獨對方遷去了離清心殿最近的頤華宮,而且短短一日就住進去了,可見定是早早就收拾好的。
什麽遷宮不遷宮,那都是皇後拿來糊弄她們的幌子,這分明是皇上的意思,不然怎麽那麽快就把地方收拾好了,聽說那裏頭奢華至極,尚衣局那群勢利眼都巴巴的趕制了一晚上的衣裳,倒真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還以為德妃倒了,皇上會因此厭棄對方,可如今這哪有半分厭棄的跡象,反而越發偏頗了,竟讓一個婕妤入住頤華宮主位,那緒妃也是昭容的時候才入住的長樂宮主位。
“趙姐姐氣色也極好。”沈榆依舊謙和的坐在一側。
全婕妤被關了禁閉,無人出來冷言冷語,加上德妃一事,殿內自然而然也就安靜了下來。
待到皇後出來時,衆人也都打起精神,似乎想要知道德妃一事如何處置,那陳妃閉口不談,她們也聽不到什麽風聲。
“換了新宮殿,蘭婕妤可還習慣?”皇後将視線投了過來。
沈榆低下頭,“謝皇後娘娘關懷,娘娘安排自然一切都好。”
“能不好嗎?聽說為了裝飾這頤華宮,那尚宮局庫房裏的東西是一車一車的往外拉。”馨淑華嘀咕了一聲。
佟妃瞥了她眼,不知道多什麽嘴,現在關鍵是處理德妃的事,皇上寵着誰那是皇上的事。
“臣妾記得前段時間兩廣提督進貢了兩盒南海粉珠,看來皇上是賞給了蘭妹妹,珍珠配美人果然是極其相襯。”陳妃忽然笑道。
其他人聽到這話就更是臉色不佳,尤其是趙淑容,記得當初沈榆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選侍,這才過了半年,居然一躍成了婕妤,德妃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對方居然還聖寵更盛,再過一段時間,那就真的要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蘭婕妤年輕貌美,自然戴什麽都好看。”
佟妃敷衍一句,又目光灼灼看向皇後,“不知德妃一事查的如何,那麽多龍裔受害,皇後娘娘定要嚴懲才行,不然今後宮中豈不是人心惶惶,皇家顏面又何存?”
皇後并未言語,繼而将目光投向陳妃。
後者神色也嚴肅起來,“謹遵皇後娘娘吩咐,臣妾昨日将毓寧宮所有奴才都關押了起來,極個別人等加以審訊,那花榕一開始什麽都不說,最後嚴刑拷打之下,才供出一事。”
說到這,她頗有些難以開口,“這黎貴人數月前郁郁而終,原來并非自然死亡,實則乃是有人給她送了毒藥,一番威脅下,黎貴人為圖痛快,才服下毒藥變成郁郁而終的模樣。”
“這——”
殿內響起些許議論聲,衆人都面面相觑,這不就是德妃自己做的事,那花榕也是有意思,這個時候倒是把旁人給拖下水,這是打算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這花榕豈會知曉此事,莫不是這個時候栽贓嫁禍胡亂攀咬?”文昭華出聲道。
“我記着那段時間,好像也就蘭婕妤一人去探望了黎貴人,沒幾日黎貴人就死了。”
趙淑容眼神微動,又是滿臉好奇的道:“可這也不能說明什麽,萬一是有人偷偷給黎貴人送毒藥呢?再說,蘭婕妤與黎貴人無冤無仇,好端端的害她做什麽。”
話落,逮着機會的王貴人急忙插嘴:“那可不是無冤無仇,黎貴人素來瞧不起某些奴才出身的人,這有人懷恨在心,自然而然就痛下毒手,反正也無人得知,若非陳妃娘娘徹查,恐怕黎貴人此生都難以沉冤得雪。”
“奴才?王貴人口氣倒是不小,當着皇後娘娘的面就如此目無尊卑,宮中就是有你這等人,才如此烏煙瘴氣!”吳婕妤厲聲呵斥。
王貴人一噎,又看了眼皇後,立即跪倒在地,面露惶恐,“娘娘恕罪,嫔妾失言無狀。”
玉淑儀冷眼一斜,“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蘭婕妤為人老實不與你計較,可你一個貴人竟敢對婕妤以下犯上出言不遜,何以有半點宮妃的德行。”
面對一衆指控,沈榆只是看向了陳妃的方向,視線交彙,兩人皆是淡淡一笑。
聽到她平日如此言行,皇後眉頭一皺,“王貴人以下犯上,目無尊卑,去外頭跪兩個時辰,再杖責二十。”
聞言,王貴人突然癱坐在地,整張臉瞬間褪去血色,面上突然又湧出無限慌亂,連忙跪着上前求饒,“皇後娘娘恕罪!嫔妾真的不是有意沖撞蘭婕妤!”
旁人也都眼神微動,皇後娘娘極少下如此狠手去責罰宮妃,跪兩個時辰還好,可這杖責二十下來腿怕是得廢了,不然也會落下病根,往日皇後娘娘可不會如此重責,這是近日宮中不太平,要殺雞儆猴做給她們看的了。
“今日當着本宮的面就如此目無尊卑,私底下還不知如何猖獗。”皇後冷聲喝道:“還不快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