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怎麽可以當着兒女的面說出這些的?”
害羞, 本該就是和這個年齡段絕緣的詞彙。
傅斐和傅澄的身影分明已經走遠了,但他們輕快的笑聲還停留在江漪的腦海裏,揮之不散。
“不為了你, 為我自己。”
傅司渭不願承認這樣單獨相處的機會有多難得。
他們好似從未有過這樣的契機站在林蔭道上, 相伴而行, 所以, 一切的家夥就算是他們的親生兒女都格外礙眼。
身處高位運籌帷幄的男人,并沒有浪費他的才智,不會吹灰之力就趕走了多餘的人。
江漪環顧左右, 還因之前的事,心裏有幾分無法言說的尴尬。
一把遮陽傘已然在自己頭頂撐開。
傘上的花紋一如之前的櫻花雨, 這花紋非但有幾分俗不可耐, 而且總引人回想起在這條馬路對面發生的事情。他猝不及防的靠近……以及口口聲聲宣誓要走那些流程,都令江漪十分不習慣。
她喜歡貌合神離的中年夫妻關系, 至少那樣她不必浪費任何心思在這個男人的身上。
養一對兒女已經夠麻煩了,如果還有一個老男人無時無刻需要她的特別照顧,那人生未免太累了些。
但當傅司渭不再歪歪繞繞,而是直接提出一些要求的時候, 江漪也終于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恢複到了平常。
這一路, 原本兩人在兒女走後的大多時候是相顧無言的。
但當傅司渭面面無表情地提出一些中年豪門夫妻間必須維持的表面時, 江漪一切都覺得合理起來。
她只聽傅司渭口氣清冷地說,“你得陪我應酬下,他們三番五次地邀請, 我推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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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參加個酒會?”
她重複了一遍他提出來的話。
“我很少參加酒局, 這場晚宴的主人也算是傅氏供應鏈上一個重要合作夥伴, ”他高高舉起那把櫻花傘,傘柄在他手中穩如泰山, 而不偏不倚地蓋過本該在自己頭頂的太陽,“不知道傅太太有沒有時間參加?”
江漪始終平穩地走在他為自己保留的遮陽地帶,“我如何能拒絕呢?”
這也是她身為豪門太太最基本的職業素養啊。
而且話說,江漪穿到十八年以後鮮少來參加這些宴會,上一次盛裝出席還是給鄒亞茹過壽,從頭到腳就是特別無聊的一件事,那也是她第一次正式參加這些宴會。
江漪自認為帶來的那些行頭也免得浪費了。
為了使這位傅先生滿意,她甚至深領其要義,“要是之後有娛樂圈的小明星貼上來的話,也請傅總放心,那麽多人在場,我不會翻臉的。”
傅司渭:“你的意思是想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江漪并不覺得她有那樣的生活哲學,她不過就是表明個立場和态度,反正面子是會給他的啊。
她不明白傅司渭之所以說這些的緣由,畢竟,目前看來,就算女明星外面再美豔動人,也架不住她丈夫那方面可能不大行的事實啊。
但她耳邊又傳來男人一陣低沉的聲音。
“也不是不可以,那僅睜開的一只眼也只準望向我。”
江漪還在顧及路人偶爾圍觀的目光呢,對傅司渭所說之言也沒聽清楚,她單純地沉浸在對傅司渭第二職業的預想中,傅司渭這個子替人撐傘其實還蠻舒服的。
就是服務态度稍顯差點。
距離這場顧家的晚宴還有一會兒。
江漪聽着傅斐在江城機場落地後的電話,言而總之一件事,傅斐含糊不清試圖掩蓋但又一不小心暴露了她沒花錢而使勁去花傅澄的錢的事實。
傅斐最後一次重申道,“媽媽,是哥哥太熱情地想請客,我無論如何都推辭不了。”
傅澄臉上的五味雜陳她又不是沒見過。
這番“狡辯”可不就是毫無意義麽。
但江漪本人還是想要守護孩子們有但不多的尊嚴,她大方道,“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同你計較的,至于傅澄他是什麽态度,作何感想,也沒那麽重要,畢竟他下一輪公演在即。”
江漪的意思很明确了,就讓這破事趕緊掀過去吧。
但腦子不大靈光的傅斐耿耿于懷又怎麽可能會只有這一件事,“媽,你和爸爸最近感情是升溫了嗎?”
江漪毫不客氣地“翻臉”,“你是不是月考結束以後,放松得有些過分啦?”
而且還皮癢了。
真是哪壺不該提提哪壺。
“我就是在想,反正現在三胎政策不是也已經放開了嗎,”傅斐絮絮叨叨,又補充道,“你要是想生的話,我這邊先表一個态,我算支持。”
江漪真心和自己女兒之間有了無法言說的“代溝”,“你給我閉嘴。”
她已經相當仁慈了。
她想吐槽都不知道該從哪裏吐槽起來了,翻了個白眼道,“你給我帶孩子,我就生。”
分明是個人都能聽出的玩笑話。
傅斐卻極其真摯地回應道:“這個也不是不可以,我在想萬一我在傅氏混不下去的話,我還可以扶持我的親弟弟或者親妹妹,反正哥哥我是指望不上了。”
江漪此時已經無話可說,無奈道,“這麽熱情洋溢要請你吃飯的親哥哥怎麽就指望不上了?”
話裏話外的挪揄的意思,傅斐又怎會不知道江漪的心知肚明。
她問了會江漪接下來日子的行程,當她得知江漪即将參加顧家邀請的晚宴以後,當即沒有在“三胎”這個敏感話題上持續太久,她立馬又提起了精神。
她下飛機那會本來困得要死,這會兒小嘴叭叭能講一整個晚上的八卦。
“反正,就是繼承他們家産業的顧大小姐呗,”傅斐興致勃勃地講起來,“聽說她這一人丈夫是個外國人,以前在米蘭和紐約時裝周走秀的男模啊,身材可好了。”
“我記得當時她在網上某個走秀視頻下發了個評論,反正就是比較‘花癡’的那種,底下還有人嘲笑她來着……”傅斐拽下性冷風的帽子,無疑是用羨豔的語氣在電話那頭道,“結果沒過多久,她就把那混血男模直接領回了家啊啊啊。”
“當時網上留言都快炸了!”
“大家都只不過在網上饞饞,但她能如願啊!”
江漪冷不防來了句:“饞不饞你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就是你再不回家寫作業,你爸爸的肺就要炸了。”
對方那邊立馬閉了麥。
傅斐在機場不間斷的的碎碎念也終于到此為止。
江漪來到十八年以後,已經非常習慣借着傅司渭的名號出來恐吓兒女了。這差不多已然成了她最得心應手的事了。
但說實話,江漪本人對這八卦傳聞還是挺感興趣,不免去想是怎樣一張令人難忘的臉,怎樣完美的身材比例,才值得顧家大小姐放下身段,親自跨國去追。
這一點上,她和傅斐一樣,也挺想八卦一二的。
晚宴開場以後,江漪很快就有了得逞的機會。
這一場開設在秘密花園的晚宴,場館的設置就比較貼近大自然,并沒有富麗堂皇的裝飾,比較簡約,也更有現代藝術的氣息。
有幾塊漂亮的絲絨布上零星擺着幾塊草莓味的蛋糕,畫風也很随意,并沒有特別的嚴謹和工整。
一路上花花草草的擺設有使人誤入幻境的錯覺。
總之這裏一切都渾然天成。
而顧大小姐和她不遠萬裏追來的男模正在迎賓處,一一朝着來的人盡地主之誼。江漪完全忘卻了自己身側招搖的男人,一路朝着混血男模的臉望去。
這就讓某人很不是滋味了。
但傅司渭不可能會說,你之所以為我找女明星留有餘地,是為了自己貪慕男色去看那些男模。
他不屑于将自己和那些模特擺在一起。
也并不喜歡這種随性的毫無規章和秩序的晚宴,其實幾乎一入場,傅司渭渾身上下就散發着不好親近的氣場了。
江漪不是沒有感知到,她知曉傅司渭是一個重規則,嚴謹的人,不懂靈活變通,也不可能喜歡這種彌漫着自由氣息的晚宴的。
他一看就是出現在那種高端精英場所且只把價格當數字的地方,他并不适合原生态的這裏。
可他偏偏又來了。
江漪不免有了另一重的猜想,難不成事傅司渭以為她會比較喜歡這些年輕人的場合,所以才放下架子親自陪同她過來。
不過這樣的想法稍縱即逝。
傅司渭和顧大小姐打了個照面,與其說是打了個照面,不如說是人家顧小姐好心主動和他說話,但傅司渭卻不理不睬。
江漪心想人家傅司渭要是真心希望自己玩得愉快,絕對不應該是這個态度。
要真為了自己,那不應該稍稍友善些麽。
他一上來,不講禮法,也沒有半點耐心,“你最近拿的地皮都很爛。”
那邊的顧小姐想必心理承受能力不一般啊,她本來是有幾分被別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談及這些的不愉快的,好在她即時調整了過來,“那我也很期待下一次和傅總的合作了。”
“這位是傅太太嗎?”
“哇,我竟然從來沒有見過傅太太呢,您是剛從學校畢業麽?”
江漪不知道對方是故意這麽說去恭維她,還是真不了解情況,但女人總是為別人說小自己的年齡而愉快的,她上前一步,又看了一眼根本沒有應酬心思的傅司渭,自顧着大方坦誠道,“顧小姐,你好,我和老傅已經有兩個青春期的孩子了呢。”
“啊啊啊傅太太真是看不出年齡呢。”
“給你們介紹一下,”顧大小姐完全沒有避諱,風風火火喊來了那位世界頂級模特,“這是傑克森,我的新任丈夫。”
Jackson以比較尴尬的中文與他們禮貌問好。
他又扭頭又對着妻子不連貫道,“我的意思是,你今天晚上不該喝那麽多酒了,免得又吐在我的腹肌上……”
顧大小姐聽着也尴尬,生怕新老公又在戰略合作夥伴面前說錯話,立馬一只手将他給拉走了。
而站在原地的傅司渭一早就注意到江漪過分明目張膽的眼神,冷聲詢問道,“看夠了嗎?”
江漪起初不得其解。
“我說你看男模,看夠了嗎?”傅司渭此時有一種很可怕的設想,如果自己因為工作勞累過度而離開人世的話,他以為江漪會毫不客氣地拿着他剩餘的錢財,去外面也泡一個類似于傑克森這種男人。
而那個時候,他的墳頭那會兒應該荒蕪很久了,長滿了這青青綠草。
想想就覺得心中有一股無法抑制的怒火。
江漪此時卻毫不避諱地直言,“沒看夠。”畢竟隔着衣服,腹肌也看不見啊。
傅司渭一晚上的臉色鐵青,原本還有幾個當地的材料商老板想要和他打個招呼,一見傅司渭這不好相處的模樣,一如傳聞中的一樣,他們紛紛避開了。
但接下來人們也發現,傅總是很難共事的,但他的太太未必。
于是當地的一些老板們都派上了他們的太太。
于是,江漪一整個晚上都在疲于所謂的“太太社交”,她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杯的香槟,想想自己為了個豪門太太的頭銜做到這份上,她不免也感慨自己的不容易。
再掃一眼人群裏一絲不茍,與這全場的氛圍格格不入的傅司渭,她心中竟然有幾分羨慕。
要是自己哪天有了傅司渭的財力,是不是就沒有人敢來叨擾自己啦?
但她也就是想想而已——
畢竟,傅司渭也沒有想象中的清淨,估計是看她這位太太并沒有十足霸占傅總的心思,還真有個電視上常見兩線女明星超着傅司渭走了過去。
好戲開始了。
江漪無心應付身邊的太太們,就朝着傅總看這場戲喽。
果不其然,年輕的女明星還沒來得及說完她想要表達的話,別說拉投資了,就連普通的開場白還沒來得及結束,“傅總,你好,我是演大米愛情生活的闵卓卓……”
傅司渭已經毫不留情地打斷了。
“我對你和你的電視劇不感興趣。”
這下,通過年輕貌美女性和傅司渭攀談的經歷,江漪發覺事情基本上已經有了定論了。
他不行。
不然,這麽筆直的腿,這麽柔媚的眼,是個男人難能不多看一眼。
江漪見女人捂着臉,極快地離開了,怕是必定要傷心不少時日了。她想,傅司渭憑借他的財力和這張過分優越的臉必定傷過不少女人的心。
本來女明星找他這件事也就是說說而已,很快,這件事就變成了既定事實。
傅司渭朝她走來。
以為他是要怪自己的烏鴉嘴,卻沒想過傅司渭自以為是地講,“不是你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嗎?”
這是誤會了自己,以為她沒辦法熟視無睹,對他非常上心?
可她分明就只是看客們一樣八卦的心啊。
沒有确切走在一起結婚生子的記憶,又怎麽可能會有什麽刻骨銘心的愛……那這些占有欲就更是莫名其妙了。
“我沒……”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完,旁邊的太太們見狀已經開始起哄了。
“傅先生和傅太太的感情真好啊。”
“是啊,我們結婚還沒這麽些年,感情就已經淡了不少呢,看傅太太這潮紅的臉,怕是剛剛可緊張來着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就是純粹因為喝酒而臉紅?
什麽緊張不安,根本就不存在的。
但肉眼可見的是,傅司渭的心情明顯好轉了起來,他的臉不再黑成一片,而漸漸也開始和身邊人來往起來。
這個晚宴最核心的環節還沒有開始。
最核心的part也并沒有事先告知在場的任何人,但大家也都見怪不怪,在這樣柔和恣意的晚風中,不舞一曲豈不是很浪費?
顧小姐與她的新任丈夫當然是在其中非常養眼的一對兒,這地作為他們的主場,兩人領舞這件事當然也就毫無異義。
江漪就比較尴尬了。
她和傅司渭都身體僵硬地站在人群外,直到那群方才起哄的太太們要求登對的他們去最中心的位置,給大家當個表率。
江漪不會跳舞,她望向傅司渭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無助的意味。
而傅司渭極其自然地牽過她的手。
示意道,“手搭在我身上,随意晃動便可。”
這話若不是在舞池聽見,只怕是江漪又要羞恥萬分,但很快,她随着音樂的節拍慢慢晃動起身子。
落入傅司渭眼底,那必定是美人搖曳。
盡管他對這裏蚊蟲過多的場地并不滿意,但踩在柔軟的草地上,摟過自己的女人,這樣的感覺還是很微妙和令人心馳神往的。
若是無人打擾,他可以在這裏陪江漪跳完一整夜。
十八年前的記憶已經變得很久遠了,久遠到有幾分說不上來的陌生,但是她又一次撞入自己心懷的時候,還是會有那種無言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不幸的是,有人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和諧。
“要不,我們交換一下舞伴?”
顧小姐這一聲靈動的呼喚,撞碎了傅司渭的思緒,卻也讓江漪臉上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笑容。
她也可以和全場最年輕帥氣的男人共舞一曲了嗎?
本身交換舞伴在交際場上就是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而且都這把年紀了,江漪很難保證下一次還會遇見骨相這麽極佳的帥哥了,加之,兩家原本就有些情誼在,于公于私她都想要跳這一支舞。
傅司渭最讨厭這類的事情,他立馬回絕,“沒這個必要。”
江漪卻在“奮起反抗”,她微微眨了下眼睛,臉上挂着一抹自然不過的笑容,試圖“順水推舟”道,“難道你不應該給顧小姐一個面子麽?”
顧小姐見這對人當中一個傳統不願意改變任何事,一個新潮且接受任何變化,她生平第一次對別人的婚姻産生了濃烈的興趣。
“傅太太,我真很好奇你平常是怎麽和傅先生相處的。”
江漪莞爾一笑,“就先這樣,再那樣呗。”
她說了,但又等于什麽也沒說。
顧小姐實在是覺得傅太太人可太有意思了,這舞伴她還非換不可了,她倒想看看傅司渭接下來更有趣的反應呢。
傅司渭俨然發覺他現在做不了一切的主。
她那麽有主見……且對別人的男模丈夫目光貪戀,一會兒功夫就被迷得鬼迷心竅了。
“換就換。”
偏偏他的口氣還說得這麽置若平常。
如果他沒有判斷失誤的話,江漪方才還是個不怎麽會跳舞,經常踩到他腳的女人,但接下來她親眼看着她和另一個外國男人的舞步,是那樣的認真專注,以至于……一步也沒有踩錯。
這邊的顧小姐不忍提醒其專些,硬着頭皮道,“傅總,你吃醋的樣子會不會太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