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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

這時,水煙迷離的湖面上,現出了一座寶塔形的山影,鐵娥頓了頓,手指那座山影道:

“龜山到了,我要在此下船,請把船靠過去。”

柳英奇忽然垂首道:“姑娘,莫非我的真誠,對你永遠是不值?”

鐵娥聞言目注湖面,甚久不言,柳英奇冷冷一笑道:“我對姑娘的真心,天地可表。”

才說到此,鐵娥忽然嫣然一笑,有如春花吐蕊,柳英奇心神一蕩,頓時停住了話,這還是他會晤鐵娥以來,首次看見她的笑容。

在鐵娥美麗的笑靥裏,柳英奇幾乎呆住了,他讷讷道:“姑娘你……”

鐵娥微擡玉手,指着湖面上的山影道:“你看,那樣子真像是個賴蛤膜,偏偏人家都叫它是龜山,真怪!”

柳英奇只覺得一甕冷水,由頭澆到了腳,這一時間他真涼透了,鐵娥再次地笑了,回頭瞅着他道:“你說是不是?”

柳英奇喟然長嘆了一聲,道:“我送姑娘過去吧!”

這時,小船距離龜山已只有六七丈遠,此刻日出不久,水天一色的紅,紅紅的旭日,把鐵娥那張略嫌蒼白的臉,映成同一顏色。

柳英奇重重的在水面上擊了一下橹,他忽然覺得,自己得不到這姑娘的心,是生平第一大憾事。

鐵娥望着他點頭道:“我走了!”

說罷,玉手輕提長裙,身似抄水的燕子,已縱身而起,她的身法美極了,嬌軀微微向下一沉,看似落水,其實卻又翩然騰起,交睫間,已置身岸上。

柳英奇高聲道:“我何時再來接你?”

鐵娥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道:“不必了!”

話落,身形一個縱騰,已隐于樹叢小道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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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形劍柳英奇感慨的嘆息了一聲,那支粗如兒臂般的長橹,在他腕力之下,彎成了一張弓也似的。

忽然他狂笑了一聲,悲凄地道:“我柳英奇天大的英雄……鐵娥你這冷酷的嬌娃!”

起落縱躍的鐵娥,身法之快,有如星丸跳擲一般,她在一陣疾馳之後,已可看見山巅上那閃閃放射着銀光的“雲海山房”了,多少年以來,這個神秘的地方,不知吸引了多少武林豪客,奇人異士,只是人們對這個地方,依然是撲朔迷離,知道得那麽少。

盡管如此,那些有膽力,有超人奇技的俠士們,卻仍不厭其煩的,每三年來此一試身手,而且……

鐵娥雖是聞說已久,可是今日卻是第一次來,她內心是懷着無比的好奇與信心,她要把這個前人未曾解開的謎結解開。

當她興沖沖地來到了山頂,才看見那銀色的光,乃是鑲在一座石室四周壁上的白銅鏡片所反映出來的。

在一片松柏長青樹的中央,有一座幾乎都要朽坍下來的木架門,其上懸有一塊寫着“雲海山房”四個古篆的匾額。

冷劍鐵娥伫立門前,端詳甚久,卻看不出絲毫的彩氣來,因為據她所知,三月八日,是這“雲海山房”開房的盛會之期,盡管江湖上極少有人知道此事,但這裏卻應該有人接引才對。

鐵娥看了甚久,就走進了木架門,在一條碎石的山道上,集滿了枯葉,足踏上去發出一片吱吱嚓嚓聲。

她一直來到了山房前面,才發現這名為“雲海山房”的地方,其實和一座古剎也相差不多。

在敞開着的兩扇黑漆大門前,立有一方長有三尺左右的紅漆木牌,其上漆着“開房”兩個大字。

鐵娥點了點頭,心說這就不錯了。

進門後,右面有一個鼓架,架上有一面皮鼓,鼓錘就懸在鼓下,鐵娥拿起了鼓錘,在鼓上輕輕擊了一下,那皮鼓發出了“咚”的一聲。

鐵娥還要再擊第二下,就見右面一道白木小門“吱”一聲打開了,由其內步出了一個年在五旬以上的老和尚來。

這和尚瘦高的身材,一身灰色肥大僧衣,頸懸念珠,足踏芒鞋,清癯的面容,很像是一個苦行持節的高僧。

他乍然看見了鐵娥,似乎呆了一呆,雙手合十,微微欠身道:“女施主因何擊鼓?須知山房封關謝客,已有數十春秋,女施主莫非不知道麽?”

鐵娥冷冷一笑道:“我并非是朝山進香來的,是因為你們三年一參的時日到了,故此……”

老和尚面色立時帶出些驚愕之色來,上下看了她一眼,口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莫要誤聽傳言,敝山房哪有什麽三年一參的規矩,這都是一般人無中生有的謠傳!”

鐵娥呆了一呆,忽然冷笑道:“老和尚,莫非你以為我是個女流,不便接納麽?”

老和尚呵呵一笑,雙手合十,又念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你說笑了!”

鐵娥怒聲道:“那麽門前那‘開房’二字又是何意?”

老和尚略一沉吟,道:“那是敝山房自行參拜,開壇頒經之日的标示。女施主,你請回去吧!”

鐵娥冷笑道:“雲海老人三年一晤有緣,難道也是謠傳不成?”

老和尚又是一驚,徐徐地道:“老祖宗坐化多年,肉身成佛,點化有緣,更是無稽!”

說話時,和尚那雙深邃的眸子裏,泛出了一層憤怒的兇焰,偏偏鐵娥生就倔強個性,她認定這和尚是有意搪塞,不禁更是有氣,當時冷然道:“雲海老人,立銅表公告天下,凡過得懸鏡廊者,皆可參見,老和尚你又為何如此刁難,實在令人不解!”

和尚那兩團白雪似的眉毛,霍地一揚,拂袖道:“女施主你也太羅唆了!”

說罷上前一步,雙手合十,雙目微合道:“海一送客,女施主請自去吧!”

鐵娥想不到這和尚,竟然說出如此逐客話來,她生性孤傲,如何忍受得住,不由冷冷地道:“既然如此,我只觀賞一下貴山房室內寶像就走好了!”

随即,輕移蓮步,直向堂內行去。

海一和尚見狀又上前一步,斷然道:“站住!”

鐵娥冷冷一笑,慢慢轉過身來,只見她那雙剪水雙瞳裏,射出了淩人的精芒。

海一嘆息了一聲,道:“女施主,實在對你說吧,你所說,并非皆是謠傳,只是老祖宗早在月前曾經顯兆,今日之會,只候一個有緣的善士,任何人不得參見,是以山房沒有張燈結彩,女施主,你請走吧!”

冷劍欽娥蛾眉一挑,冷然道:“出家人不打诳語,你這和尚卻信口胡說,我怎能信得過你?”

和尚憤然道:“老衲是據實相告,信不信由你!”

鐵娥微微一笑道:“如果我不信呢?”

海一和尚心中念了一聲佛,他生平未曾見過如此動人的女人,也從未見過如此刁頑的女人,可是職責所在,卻又不能馬虎其事,當時好不為難。

鐵娥之言,分明已有意為敵,海一豈能不知?他頓了頓,忍氣吞聲道:“姑娘你小小年紀,怎知道冒犯了山房祖師爺的後果,老衲好言相勸,速速去吧!”

鐵娥徐徐前行了幾步,道,“大和尚,我是踐約而來,貴山房既立銅表在先,怎能出爾反爾!”

海一嘿嘿一笑道:“姑娘如果一定任性行事,老衲說不得也只有強行逐客了!”

冷劍鐵娥微微笑道:“我早知道有這麽一手!”

說到此,面色一寒,道:“大和尚,老實說,姑娘我如沒有制勝的把握,也就不會來龜山現醜了。”

海一後退了一步,面色赤紅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你通上名來。”

鐵娥冷冷地道:“冷劍鐵娥!”

和尚吃了一驚,口中又宣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道:“原來是鐵女俠,老衲久仰大名了。令尊鐵雲,四十年前,曾與祖師爺有過一面之緣,據說令尊鐵先生,對祖師爺猶執弟子之禮,怎麽姑娘你卻如此放肆?”

說時,這位海一大師面上帶出了一種凜然怒色,鐵娥卻冷哼了一聲,冰冷地道:“和尚你又錯了,鐵先生是鐵先生,鐵娥是鐵娥,不可混為一談。”

海一茫然道:“莫非鐵大俠不是姑娘你的……”

鐵娥雙眉一挑道:“完全無關!”

這四個字說得斬釘截鐵,海一大師不禁為之一愕,嘿嘿笑道:“老衲不明白姑娘言中之意,不過無論如何,這山房規矩是壞不得的!”

說着橫移幾步,正正地擋在了鐵娥前路,雙手合十,身形岸然不動。

冷劍鐵娥右手向下微微一沉,道:“大和尚,你還是閃開的好!”

海一面如鐵石,毫不動容。

鐵娥冷冷一笑,移步而前,海一終又哈哈一笑道:“阿彌陀佛,鐵姑娘你也欺人太甚了!”

話落,右手肥大的袖沿,呼嚕嗜向着鐵娥肩頭上拂了過來。

鐵娥玉手一擡,尖尖玉指,向前一挺,忽地一股冷風,直向着海一大師“曲尺穴”上射去。

海一面色一變,退後了一步。他已識出鐵娥所發的指力,正是當年鐵雲震懾武林的“乾坤指”,如若為她點中,那還了得!

他身形一退,鐵娥卻翩然而進,她雙手向外一推,淩勁的掌風,已把山房大廳內的兩扇紅門震得霍然而開,發出了“梆當”一聲巨響。

鐵娥蓮足一點,飛身而入,海一斷喝道:“好大膽的姑娘!”

身形疾射,自後猛撲了上來,一雙大手同時一抖,使出禪首功夫“大手印”,照定鐵娥肩頭上拍抓了下來。

鐵娥嬌軀猛然一轉,那冷豔的臉上,已現出無限殺機,海一方自心中一凜,她己玉腕一分,以掌緣向海一兩脈上切去。

她認位極準,掌勁切處,竟是分毫不差,海一大師芒鞋一頓,身子拔起來,用雲中現掌,一掌反向鐵娥面門上劈來。

可是鐵娥似乎早已防有此一着,他身子剛起,忽然發現鐵娥身子一縮,他就知道不妙了。

這剎那之間,鐵娥就像是卷起的浪花一般,身子向外一彈,便到了海一背後。

海一大師再想轉身,已嫌不及,頓為鐵娥十指尖尖的一雙玉手,雙雙插中在兩肋之上。

總算是鐵娥手下留情,并沒有使出內力,可是這種“分筋錯骨手”,已使得海一大師承受不了,只見他在打了一個寒戰之後,身子就像是具木頭人似的,一動也不再動了!

鐵娥以分筋錯骨手,制住了海一大師,嬌軀向外一飄,猛擡頭忽見迎面立着一個皓首赤眉的矮胖和尚。

這和尚一身白衣,雙目如炬,朝天鼻下,是一張微微掀起的巨口,看起來有點怪相。

鐵娥冷冷一笑道,“大師父,你也要攔阻我麽?”

胖和尚冷冷地道:“鐵氏不傳之秘果然高人一等,看來敝山房是無人阻得住姑娘了!”

鐵娥面色微紅道:“我不是來生事的!”

胖和尚點頭苦笑道:“姑娘自然不是來生事的,不過……唉,老衲只有對姑娘微透一點禪機,雲海老宗師今天所要會的,并非是一個女人,姑娘你又何必自讨無趣?”

鐵娥冷笑道:“老宗師,所要會的又是何人?”

胖和尚雙手合十,喃喃道:“此人三木之根,兩袖雲從,富貴中來,天曲送去,一生高超,只打不開一個‘情’字!”

鐵娥面色一沉道:“誰管他這些,這人武功如何?”

胖和尚雙手合十,微笑道:“令尊昔年造坊山房,老宗師破格接見,見其藝後,許了一個‘優’字!此人卻當得一個‘超’字!”

鐵娥冷冷道:“優和超又有什麽區別?”

胖和尚道:“阿彌陀佛,姑娘你這就不知道了,天下武技門類繁多,能人無數,而如此衆多的能人之中,真正入流的卻是少之又少,而入流者,能達到‘七字歌’品級的,更是罕若晨星了!”

鐵娥秀眉微颦,這倒是她以前未曾聽說過的,不禁生出一些好奇之心,問道:“七字歌又是什麽?”

胖和尚冷冷一笑道:“這七字歌是:聖、上、超、優、高、平、凡。”

鐵娥不由面色一變,道:“這麽說,今日來會之人,其武功竟較當年……鐵先生還要高麽?”

胖和尚點頭道,“略勝一籌!”

鐵娥呆了一呆,遂淩厲道:“我方才施展的武功,和尚你可曾看見了?”

胖和尚點頭道:“看到了,的确高明!”

鐵娥哼了一聲,道:“和尚,你看我可以算得上七字歌中,哪一等級?”

胖和尚嘻嘻冷笑道:“入七字歌者,普天下實不多見,老衲雖不能明斷,但就姑娘适才所展武功看來,勉強可以當得上一個‘平’字!”

鐵娥大怒,蛾眉一豎道:“和尚你滿口胡言,快快閃開路,我要過‘懸鏡廊’,你莫要阻擋,否則可就怪不得我掌下無情了!”

胖和尚嘆息了一聲,道:“姑娘你一定要闖,老衲也不會阻你,只是這懸鏡廊非比等閑,就連老衲居此數十春秋,卻也未敢輕易嘗試,是以至今猶未通過,雖然姑娘武功較老衲要高一籌,可是卻也未必能成呢!”

鐵娥冷冷笑道:“和尚你多慮了,我只是問你,如果我通過了懸鏡廊,可容我參見雲海老宗師麽?”

胖和尚呆了一呆,道:“如通過,按理是可以晉見宗師老人的,不過……”

鐵娥杏目一瞪道:“還有什麽不過?”

胖和尚嘻嘻一笑道:“也罷,姑娘如真通過了懸鏡廊,老朽拼着降罪,也帶領姑娘入見宗師就是。”

鐵娥喜道:“一言為定?”

胖和尚不悅道:“出家人不打诳語,話說在前面,老宗師多半是不會見你的!”

鐵娥哼道:“你只帶我入見,至于他見我不見,是他的事情!”

胖和尚見她對雲海老人如此出言随便,着實吃了一驚,心想此女年紀輕輕,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真怪事也。

想到此,這胖僧雙手合十喃哺念道:“阿彌陀佛,姑娘請随我來!”

鐵娥忽然笑問“和尚,我還不知你法號怎麽稱呼,等一會我通過之後,還要找你呢!”

胖和尚點了點頭,道:“老朽乃此山房住持大師,法號‘海禪”,姑娘記住了!”

鐵娥點頭道:“忘不了!”

海禪大師忽然想起一事,駐足道:“海一師弟穴道受制過久,只怕有損,可否請姑娘為他解開?”

鐵娥冷哼道:“大師父何不自己動手?”

海禪大師面色一紅,喟然道:“不瞞姑娘說,貴門獨特點穴手法,江湖鮮見,老衲自忖無此能力!”

鐵娥輕笑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說罷嬌軀微側,旋風般掠到了海一大師身邊,玉手向海一肩上一搭,清叱了一聲:

“去!”

雙手一抖,把那海一像球似地抛了出去,只見他瘦長的身子着地一滾,立起時,穴道竟已解開了。

海禪大師呆了一呆,嘆息道:“名家手法,畢竟不凡,只是以此來對付出家人,卻未免太過分了!”

鐵娥秀眉微揚道:“大師父你少說廢話,快快帶我進去吧。”

海禪大師面色一沉,道:“好!”

随即身子一轉,大步向內院行去,鐵娥一聲不響地緊随在後,後院裏有許多參天的古樹,地面上積滿了落葉。

二人來至一排梧桐樹前,海禪大師獨自前行,鐵娥忽然叱道:“且慢!”

海禪大師白眉一皺道:“姑娘何事?”

鐵娥冷冷一笑,只見她雙手一分,已把面前兩棵梧桐樹推得彎了下去,他身子卻在這一剎那間,猛地騰拔而起,飄出了五六丈以外。

她身子落地站定之後,冷冷道:“大師父這是何意?”

海禪大師嘻嘻一笑道:“姑娘既識破了‘雙桐陣’,當可進入‘懸鏡廊’了,恕老衲不送了!”

說罷面上帶出一種戚戚之色,合十拜了一拜。

鐵娥杏目圓睜,厲聲道:“懸鏡廊究竟在哪裏?”

海禪大師呵呵一笑,道:“姑娘已來至廊前,還問些什麽?老衲最後再奉勸一句,姑娘入廊之前最好三思,萬一被困其內,除非另有高人入內援救,否則姑娘終生淪陷,任何人無法可施!”

鐵娥冷笑道:“你太多言了。”

語畢猛地轉過身去,果見兩列樹間,搭有一個茅草小棚,走近一看,茅棚下,懸有一方銅像,鏡上有兩句禪語:

“青天明鏡

苦禪費思”

鐵娥端詳甚久,也不大明白這八個字是什麽意思,為即閃身而入,眼前是一道黑色石塊砌成的廊洞,洞前立有一個俗家裝束的青年人。

這青年乍見鐵娥怔了一下道:“姑娘你是過廊來的嗎?”

鐵娥停步颔首道:“正是。”

那俗家青年搔了一下首,道:“怪事,不該是你來的呀!”

鐵娥實在是不耐這麽許多人盤問羅嗦,不由蛾眉一豎道:“海禪和尚已準我進來,你又何必廢話,快閃開!”

說罷足下一頓,已來到了洞口之前,雙手一翻,直向那俗家青年身上擊去,那青年吓得忙自閃開,一面大聲道:“姑娘,你且慢入內,我有話要關照你!”

可是鐵娥一心闖關,哪裏有心情去聽他說些什麽,當時雙手用力在洞門上一推,才發現兩扇門竟是鋼鐵所鑄,十分沉重。

盡管如此,在鐵娥沉實的掌力之下,鐵門還是被震開了,鐵門一開,立時就有一股陰森森的冷風湧出來,難怪,這古廊已有多年沒沾過人氣了。

冷劍鐵娥震開鐵門,身形蕩然而入,她技高膽大,自負極高,絲毫也未把這“懸鏡廊”

看在眼內,身方進入,只聽得“梆當”一聲大響,身後的鐵門,竟然自行關上了。

鐵娥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竟然是伸手不辨五指,她自幼随父,在“夜視”方面,是下過相當工夫的,只是人從明處乍入黑暗,一時之間總不易辨物。

她背門而立,微微閉起了眸子,少停開目,果然情形有了改變。

首先,她發現這道廊子內,立有無數人形皮偶。

這些皮人看起來,幾乎是和真實的人沒有什麽兩樣,只是姿态各異,有些卻是一般人所不能模仿出來的。

這些皮人,是被裝置在各個不同的角度上,有立有坐,有卧有伏,甚至懸在空中,龍伸虎踞,不一而足。

鐵娥看了一會兒,心中有了底,她己猜出,這些皮偶必是當初雲海老人親手制作安置的,每個皮人身上必暗藏一手極厲害的奇招,是以這多年以來,未聞有人能通過此廊的,今天自己貿然走入,要是通它不過,傳揚出去,可真是大大地丢人了。

鐵娥如此一想,禁不住微微吃驚,同時也有些後悔。

不過這種感覺,是極為短暫的,很快便消失了。

她一直不動,靜靜地觀察着這些人偶,足足有半盞茶之久,才看出了皮人之數,統共是一百零八具。

一百零八個皮人,就有一百零八個不同的姿态!

又過了一會兒,她的目力已能完全适應,暗廊內也就越發地顯得清朗,這時她更看出,在這曲折的長廊兩邊,竟然安有無數面小如貝殼似的鏡面!

由于這些鏡面相互映照出來的微光,才為這暗道內增添了一些光亮。

鐵娥觀察到此,心中充滿了信心,她試着向前走了幾步,忽然發現到,足下所踩踏之處,竟是又軟又薄的地板。

非但如此,每當她擡足走動之時,整個的地面都似乎動搖了起來,前面的皮人也跟着前後左右搖晃不已。

鐵娥自丹田提起一股真氣,頓時身輕如燕,她足一點地,已越出丈許以外,來到了第一具皮人身前,足方沾地,忽聽“叭”的一聲響,不知何時,那皮人一只右手,竟然平胸而出,擋在了她身子正前方。

她暗自好笑,心忖這種招式,又能傷得了哪裏,于是她身子向下一探,便想由皮人臂下竄身而過。

可是身子方自一探,卻又是“叭”一聲大響,再者那皮人一只右腿也擡了起米。

如此一來,鐵娥要想通過,只有一個辦法——挪開皮人的手腳。

她略一顧視,突出右掌按在了皮人右肩之上,同時,左掌向外一撐,拿住了皮人手肋,雙手執定之後,用力向上一翻,那皮人發出一陣吱吱聲,前後搖動了一下,那只伸出的右手,不過被擡起了寸許而已。

鐵娥大吃了一驚,這才知對方雖是一具假人,可是由于設計的精巧,其蘊藏的力道卻是驚人之極,看來自己如不施出全力,只怕這第一步就走不過去。

想到此,雙手再次的一緊,全力向上一舉。

“轟隆”,整個的皮人為她推得倒了下去。

鐵娥就在它倒下的剎那之間,掠身而過。

她身子方一掠過,又是“轟隆”一聲大響,再看那皮人已恢複了原來樣子。

鐵娥僥幸通過了第一關,只覺兩掌炙熱,雙臂發麻,這才知道這懸鏡廊實在是不易通過。這時整個的廊道都因第一具皮人的牽動,激烈地晃蕩不已。

鐵娥足方沾地,忽見面前黑影一閃,自壁角裏猛地撲出了一具皮人,雙手由上而下,使得是“雙燕歸巢”,直向鐵娥兩肩上疾打了下來,掌風疾勁,威勢絕倫,鐵娥忙身子向回一縮,橫右臂,向上一架,這一架之力,雖是阻住了對方來勢,可是卻痛得她眼淚都流了出來。

冷劍鐵娥不由得勃然大怒,嬌叱了聲:“去!”

左手向外一翻,“砰”一聲,正正擊在了那皮人胸口之上,那皮人立時像個倒翁似地搖個不住,鐵娥身子一偏,方要躍過上,猛可裏又有一股勁風,向她雙腿上掃來。

鐵娥經過兩次教訓之後,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股勁風未到,她已騰身而起,可是那皮人,竟像是早已料到她有此一着,忽然背脊一拱,一雙長臂由兩側直向空中抄出。

鐵娥就空一滾,左手一按皮人頭頂,身似落葉的又升高了三尺,姿式之美,确是少見。

這位身負奇技,高風傲骨的佼佼女俠,今日在通過懸鏡廊的過程中,已施展出了全身的解數,她那一身詭異的武功,也委實令人驚異佩服。

就在她全力對付廊內皮人的當兒,龜山道上,卻飛馳而來了一雙少年男女。

這男女二人,身法都可以稱得上一個“快”字,二人匆匆來到了“雲海山房”前那木架門外,才站定了身子。

這時日正中天,陽光刺目難睜,二人站定後,容貌也就看得清楚了,男的是劍眉星目,猿臂蜂腰,一身雪白長衣,朗朗神采,蓋世豐儀,真正是人中之龍,再看那少女,櫻口瑤鼻,長身玉立,俏立那兒,有如玉樹臨風。

這少女上身上一件青綢緊身衫,下着同色彈墨八幅風裙,背插長劍,端的儀态萬千。

她微微偏首,目視着少年,嘆了一聲道:“好了,地方到了,你找她去吧!”

少年皺了皺眉,道:“你……不進去?”

青衣少女忽然目眶一紅,背過了身子,冷冷地道:“我還進去作什麽,你難道想看我們打架不成麽?”

少年微窘道:“青青,你錯會了我的意思了,我是想為你二人化解一下,如果你能了解她的為人,也許你就不生氣了!”

楚青青忽然轉過身來,面色一冷,道:“大哥,這件事你不必再談了,我與她的事自會化解,總之,我也不是好欺侮的就是了。”

白衣少年呆了一呆,一時也不知怎麽說才好。

楚青青見狀,忽然微微一笑道:“你又何必發愁,進去找你那心上人吧!”

說到此,語音一啞,面上現出一片傷感,忽地掉頭如飛而去。

白衣少年喚道:“青妹……”

可是那姑娘卻頭也不回的去了,少年只得長嘆了一聲,轉過身來,穿過木架門,向雲海山房前行去。

他一直行到了山房正門前,見有一個矮胖的醜和尚伫立門前,便走過去,欠身施禮道:

“借問大師,适才可有一個少年女子來過?”

郭飛鴻打量了和尚一陣,心中一動,道:“後輩姓郭,名飛鴻!”

那醜和尚目光盯在郭飛鴻胸前那口銀光短劍上,面上越發驚異,怔了一下道:“阿彌陀佛,恕老衲多問一句,鐵雲鐵大俠,是施主你什麽人?”

郭飛鴻不由暗吃一驚,目注和尚點了點頭道:“鐵大俠乃是家師,大師你……”

醜和尚口中又念了聲佛號,點頭道:“老衲海禪,乃這山房的住持和尚,正奉命在此恭候一人。”

說着,又打量了郭飛鴻一陣,慨然道:“莫非那人竟是少俠你不成?”

郭飛鴻搖頭苦笑道:“大師父,弟子來此乃是找尋前來的少女,并非是應貴山房之約來的!”

海禪大師冷冷一笑道:“今日之事,太也離奇,怎麽都與鐵老施主扯上了關系?少俠,你來此莫非是要找尋那冷劍鐵娥姑娘不成?”

郭飛鴻面色微紅,點頭道:“正是!”

海禪大師冷森森一笑,道:“鐵姑娘不聽老衲苦口相勸,已然進入了懸鏡廊內,此時未見出來,想必已被困在廊中,這都怪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郭飛鴻不由大驚道:“懸鏡廊又是什麽?在哪裏?大師父能否帶弟子前去一觀?”

海禪大師見這少年精華內斂,雙目炯炯有神,心知是一位身懷絕學之人,偏偏對人如此彬彬有禮,比之先前鐵娥那種盛氣淩人的氣勢,真是不可共語,心中已先存下好感,只是負責在此引度高人,卻不敢輕離職守。

當時聞言之下,嘆了一聲道:“少俠有所不知,老衲奉命在此迎候一人,不便離開,鐵姑娘如真被困廊內,最多不過一日夜,待雲海大師兄轉回,自會入內放她出來,少施主盡可放心離去!”

郭飛鴻聽了這話,那雙長眉由不住微微一皺,低頭長嘆了一聲。海禪大師看在眼中,突然心中一動,輕輕“哦”了一聲。

郭飛鴻擡頭驚奇的望着他道:“大師有何高見?”

海禪大師後退了一步,道:“少俠,請你報個生辰八字與老衲一聽,如何?”

郭飛鴻一呆,奇道:“這又何故?”

海撣大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少俠客你莫非是丙子年四月十一日子時所生麽?”

郭飛鴻面色一變,後退一步道:“咦!大師父怎會知道?弟子正是丙子年四月十一日子時所生,你……”

海禪大師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向着郭飛鴻深深一拜道:“想不到施産你就是老衲在此所候之人!”

郭飛鴻愈發地不明白了,他苦笑了笑道:“大師父你這話弟子真正不解了,尚請明教,以開茅塞才好!”

海禪大師雙手合十,又宣了聲佛號,道:“郭施主你哪裏知道,敝山房每三年三月八日,開房接衲有緣,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老祖宗乃是佛慧智身,已能洞悉過去未來,每三年一現真身……”

搖了搖頭,又繼續道:“敝山房三年一開,接衲有緣的消息,本只有極少數武林高人知道,後來卻不知怎麽,知道的人愈來愈多,甚至一些江湖油混之流,竟然也來此胡鬧,此輩人物,既無靈根佛慧,武功更是平平,而老祖宗所設的‘懸鏡廊’,除非有極高深的武功造詣,是不易通過的,這些人如何能過得去……”

他搖頭頻頻嘆息,面上現出一些愁苦之色,讷讷接道:“所以,這些年來敝山房所受的騷擾也就可以想知了!”

郭飛鴻兀自糊塗,正要發問,和尚又道:“自此以後,敝山房才不得已有違初衷,這開房盛會,也就有名無實了!”

郭飛鴻皺眉道:“大師所謂的老祖宗是什麽人?此事又與弟子何幹?”

海禪大師欠身合十道:“少俠可不要以弟子自居,老衲哪裏當受得起,只說施主你乃未來武林中承先啓後不可一世的人物,否則老祖宗已四年面壁,焉能為了施主又破格現身……”

郭飛鴻越發驚異,道:“老祖宗是一位有道高僧?”

海禪大師神色一變,道:“啊喲喲……郭少俠這句話問得太淺見了!”

郭飛鴻不由面色一紅,那海禪大師卻正色接道:“老祖宗乃是當世僅存的佛門碩果,他何時從佛,何時圓寂,何時開始現身說法,就老衲這等年歲,也不甚了了,只知其佛法浩瀚,功力無邊,該是神靈現世,這樣說,老祖宗是當之無愧的!”

大和尚說到此,連連合十打躬,可見其對那位祖師佛爺的敬仰了。

這番話聽得郭飛鴻真是驚栗不止,最奇的是自己只是為找尋鐵娥偶然來到此地,而這和尚卻能知道自己生辰八字,且謂自己為預定的有緣,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當時,他面上現出一團驚疑,搖了搖頭,冷然道:“這些話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大師父,請指出懸鏡廊所在,弟子要找尋那鐵姑娘去了!”

海禪大師嘿嘿一笑道:“郭施主,你此刻不信,老衲自是無法,等一會兒,你見着了老祖宗也就會明白一切了!”

郭飛鴻呆了一呆,對這些事,他仍然是沒有多大興趣,當時有些不耐煩道:“大師父可願帶我前去懸鏡廊麽?”

海禪大師點頭道:“當然,當然,少施主你随我來。”

說罷轉身,大步向前行去,郭飛鴻跟在他身後,二人方自跨出那個月亮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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