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雀氏
【雀氏惑, 謝七諾】
“她找你幹什麽?”景安語氣不善。
回到閣樓, 從閣樓走到房頂坐下的謝木佑想, 這人果然不高興了。
“她想問我們什麽時候跟她回族裏。”
景安一怔:“你答應了?”
“其實, 整個白璞城風光最盛的就是雀氏一族,他們族占地極大, 漫山遍野開着禾雀花。住在半山腰的竹樓裏, 能聽見怒江的咆哮,但推開門卻是一片安逸祥和的花海。”
謝七的描述很誘人, 但是景安敢肯定剛剛他們絕對不是在說這個。
因為他剛剛明顯感受到他們的情緒波動。
丁钰的是震驚、憤怒還有挫敗,而謝七的他雖然感受不到, 但能察覺到他同樣很激動。
如果說平日裏的謝七就像一口古井,情緒盡數壓在水面之下。那剛剛就像是有人往井中擲入了一顆石子, 一擊數尺高。
景安還想問些什麽,就見謝七偏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去嗎?”
白璞城的天很低, 低到天上的星子一不小心落到了謝七幽黑的眸中。
沒有經過思考, 一個“去”字就脫口而出。
***
後來丁钰又找了他們一次,這一次她很克制情緒, 只是簡單說了一下她會想辦法讓幼兒園的人一起住進族地随後就離開了。
随後的兩天風平浪靜,景安還在奇怪丁钰有什麽辦法讓幼兒園的人聽她的。畢竟看起來,這些同事正興高采烈地籌劃下一個地方該怎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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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距白璞城不遠的一個谷底,但因為山路崎岖只能開車到達, 更不可能當天往返。
定好了是清早出發, 可一直挨到了十點多, 難得早起的一群年輕人已經哈欠連天抱怨了起來。
就連客棧主人不悅的神情也不能阻擋他們找導游理論的聲音。
導游抹着額前的汗珠,連聲道歉,說大巴車壞了正在搶修。
再問下去,他也沒法拿出一個确切的時間。
那,再在白璞城裏玩幾天?
也不是不行,可去跟客棧老板交涉時卻碰了壁,原因是這個客棧已經被下一個旅行團包下來了,他們去找客棧老板時他正在核實下一個團的名單。
又有人去跑了其它客棧,發現都是一樣的結果。等大家都吵作一團時,丁钰才理理衣服起身開口道:“我家在附近,大家要不要住去我家?就是家裏規矩比較重,大家可能沒有那麽自在。”
丁钰的話對于他們來說就像是沙漠中饑渴的旅人看見了一冽清泉。
都是不太能擔事的年輕人,突然間面前落了一個極為省事的解決方案自然什麽都不考慮就做出了選擇。
倒是很多人沒想到平時冷若冰霜的丁钰會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一時之間園裏的男同事都忍不住看向她。心道,原來這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冰美人。
“既然車壞了,那我們走過去吧,也不算特別遠。”丁钰在前頭帶路。
他們拖着簡單的行李跟在她身後,剩下的都放在了車子的行李櫃裏。
他們叽叽喳喳的慶幸有丁钰,幸好丁钰的家在附近。至于為什麽她之前不說,冷美人嘛,總要給人家點神秘感。卻不知道在他們的身後,導游停下了修車的手,客棧老板也停下了盤點名單的筆。
雀氏一族繁衍千年,白璞城也有上千年的歷史。
如果他們去翻閱白璞城的典籍,便能發覺,白璞城雄踞一方的時代正是得益于雀氏得寵于君主。
雀氏與白璞,互為表裏,唇齒相依。
……
幼兒園的同事或許不明白雀氏意味着什麽,但是謝木佑卻明白。
這群人到了雀氏的族地就宛如羊入了虎口,一旦雀氏想對他們做些什麽,這群人壓根沒有還手之力。
他試圖阻止,卻被別人投以異樣的眼神,仿佛覺得他太過婆媽謹慎。
快到族地時,丁钰突然落後了幾步,和他們并肩而行,輕聲道:“我沒有惡意,你不必擔心。”
“是嗎?”謝木佑語氣比她更淡,“如果你不動用惑術,或許我會更相信你。”這群人狀态不對,或許他們是發自內心的想找個落腳點,可面對自己三番五次的暗示,他們卻充耳不聞,更像是被人惑住了神志。
丁钰一怔,她看着謝木佑和景安道背影,他們……究竟是誰?
一般的陰陽先生可沒有這樣的本事。
她自诩天賦不錯,也很刻苦。可三番兩次被一個族外人瞧出端倪,心下不禁警鐘大作。
丁钰咬咬牙,這個問題從他們相遇起就懸在心頭,也不知道此番求助他們,究竟是福是禍。
***
景安不得不承認,丁钰收買人心有一手。
他們被攔在雀氏門外,而丁钰正在門口和開門的人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激烈地争吵着。
很快,開門的老頭嘆了一口氣讓開身子,似乎妥協了。
丁钰提着裙子從臺階上走下來沖着他們粲然一笑,仿佛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為自己取得的勝利而高興:“阿叔他們比較古板,你們別介意。”
美人一笑傾人城,更別提美人從前是個冰塊了。
這樣的反差讓男同事跟着她暈乎乎的走上了臺階,就連女同事都有些受寵若驚。
謝木佑落在了最後,拍了拍景安的肩:“沒事,對于他們來說,惑為本能,習慣就好。”
景安看向他盯了一會兒,欲言又止。
“怎麽?”謝木佑不解。
景安搖頭,沒說什麽。
他只是想,丁钰的笑在他眼裏就是拙劣的玩笑,可身邊這個人就算不笑也能蠱惑人心。
……
謝木佑比景安還落後了半步,他緩緩地阖上這扇古老的木門,咯吱咯吱地聲音推動着時間的齒輪。
木門後刻着一只欲飛的鎏金孔雀,比起那年,雕飾的華麗線條早已有了歲月的沉澱。
雀氏。
仿佛一瞬間,時光倒流。
門沒變,人沒變。
可謝木佑明白,他們都回不去了。
他早已不是當年耿直得不通世事的少年,身邊那人也不是成數在胸的神明。
是的,神明。
謝木佑轉過身,看着這向下綿延數百裏的莊園,眼底傾洩出無限的冷意。
究竟雀氏,這一次又會拿什麽來回報曾經被他們奉若神明的恩人呢?
***
“我們住竹樓就行。”
正在分房間的丁钰一怔,她還沒細想謝木佑究竟是怎麽知道這裏有竹樓的,就聽見謝木佑給了她一個萬分誘人的理由——
“這樣也方便我們查事情,不然容易驚動隔壁。”
“好。”丁钰一口答應。
雀氏一族占地極大,整個族地從門口是呈向下延伸的趨勢,看似易攻難守。可殊不知進到他們的族地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就連小孔雀們眉眼中都已經流轉着惑意。
整個族地只有三處最高,一處是門口孔雀木雕大門,一處和大門遙相呼應的是長老議會圓廳,還有一處是族地中央的塔,塔尖有一只金孔雀開着圓屏張着金翅,昂着脖頸直沖天空。
“那是什麽地方?”
景安正趴在竹樓的窗戶上看着那個高塔,發出了疑問。
“神明,整個雀氏信奉的神明。”謝木佑唇角勾起一抹嘲諷,“想看嗎?”
“有點興趣,不過還是算了,那個丁钰不是說了嗎?什麽見鬼的禁忌,什麽千萬不要觸犯他們的信仰。”折騰了這麽一天景安懶洋洋的,他開始懷念躺在書櫃頂上的日子,就算有只礙眼的大肥貓也比在這裏一攬子事要來得舒坦。
“你要是想去,我都能帶你去。你要是想,誰都不能攔你的。”
謝木佑第一次感謝丁钰,自從她的失控以及後來三番五次企圖幹涉他的情緒,都讓他的情緒在一個臨界點。
體內的惡魔就像是随時揮着翅膀破繭而出。
憑什麽?
就是一句憑什麽。
他追尋了這麽多年,都在尋找這個答案。
憑什麽好心沒好報,憑什麽傷害他的人還能綿延千年,憑什麽人心要向惡妥協,憑什麽天道轄制他們卻不去轄制該轄制的人?
謝木佑知道自己的狀态不對,可他不在乎。
他只想給景安讨一個公道。
哪怕在某種程度上,他這是在遷怒,因為欠債的人早已經入了土。
這一天,景安聽見了謝七說給他一句承諾,那個時候他還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後來以及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終于明白謝七在承諾什麽。
這一天,謝七跟他說——
“我一直以為我只想要你好好的就行,可是現在我突然發現我不甘心了。”
“以前,我幫不上你,往後,以前的那些債我都幫你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