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陶純純垂首而行,突聽柳鶴亭一聲輕叱,身軀猛旋,嗖地一掠數丈,右足虛空一踢,身
形平俯,探手抄起地上的兩枝彎箭,左足又是一踢,淩空一個翻身,“嗖”、“唆”兩聲,
掌中弩箭,已自借勢發出,帶着兩縷尖銳風聲,投入火影之中,陶純純方自一愣,只聽洞外
兩聲慘呼,由近而遠,柳鶴亭雙足站定,大聲喝道:“今日之事,本有誤會,你等雖然不聽
解釋,但柳鶴亭與你等無冤無仇,是以再三容忍,你等只要再往洞口前進一步,哼哼!方才
那兩個人便是傍樣!”語聲锵然,聲如金石,但語聲一落,四下卻寂無回聲,連“靈屍”谷
鬼的露露怪笑,此刻都已停頓。
柳鶴亭側耳靜聽半晌,擰腰掠到陶純純身側,呆了一呆,長嘆一聲,大步而行。
陶純純輕笑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柳鶴亭閉口不言。
陶純純幽幽嘆道:“你在想你方才不該傷人,是麽?”
柳鶴亭雙目一張,愕然止步,緩緩回過頭來。只覺陶純純的一雙秋波,仿佛已看到自己
心底深處!
洞勢向左一曲之後,洞內景物,突地大變,時有鐘乳下垂,風致生動,有如瓊宮瑤室,
鬼斧神工,卻無夔痕,入洞愈深,前面鐘乳越多,四下林列,纓珞下垂,五光十色,光怪陸
離,盡頭處石頂逐漸高起,一片鐘乳結成的璎珞流蘇,宛如天花寶帽,自洞頂筆直垂下,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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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去路!
鐘乳致致生光,人面交相輝映,一時之間,柳鶴亭心中思潮雖亂,卻也不禁被這種奇麗
景象所醉,傍着陶純純轉過那片璎珞流蘇,眼前突地一亮,只見一面纓珞流蘇,化做四面璎
珞流蘇,四面璎珞流蘇之中,端坐四尊佛像,被四下璎珞流蘇透出的珠光一映,幾疑非是人
間,而是天上!
柳鶴亭方自一呆,突地四尊佛像一起哈哈一笑,跳了起來,大笑道:“你們在外面折騰
什麽!怎地只到此刻方自進來?”見到柳鶴亭發呆的神色,又道:“難道你還不敢進來
麽,”
柳鶴亭眼簾微眨,含笑說道:“你們若是永遠不動,只怕我也會永遠呆在這裏。”微喟
一聲,回顧道:“若不是那般人說這裏是‘烏衣神魔’的秘窟,我真要當此間是世外洞天,
人間仙府,哪敢胡亂踏進一步!”
陶純純一雙玉手捧在心畔,卻正好握住自己肩頭垂下的秀發,嬌軀輕輕在一片璎珞流蘇
旁一靠,幽幽嘆道:“有人說,‘烏衣神魔’毒辣殘酷,如今我看了他們住的地方,倒真不
敢相信他們全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戚四奇”哈哈笑道:“管他什麽魔頭不魔頭,我戚老四今天當真是玩得開心已極,柳
老弟,你先莫贊嘆,且到裏面看看!”身形一轉,向迎面一片璎珞後閃了進去,只聽“汪
汪”一聲,那只白犬“小寶”卻又跑了出來,跑到陶純純身前,舐了舐陶純純的腳尖,突又
“汪汪”一聲,跑了開去,陶純純輕笑着彎下柳腰,伸手去捉,哪知“小寶”背脊一弓,竟
“嗖”地竄進柳鶴亭懷裏。
“戚大器”白眉一揚,大笑道:“小寶跟着我們這些老骨頭跟得久了,居然也不喜歡女
子!”大笑着轉入璎珞之後,柳鶴亭心中暗笑,卻見陶純純正自凝注着自己懷中的“小
寶”,目光中竟似突有一條奇異的神色,一閃而過,只可惜柳鶴亭入世未深,還不能了解這
種奇異眼色的含意!
他只是輕撫着白犬頭上的柔毛,方待随後轉入璎珞,哪知陶純純卻幽幽長嘆一聲,道:
“我從不知道我竟然這樣惹人讨厭,連這只狗都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柳鶴亭呆了一呆,心中暗道:“這只狗懂得什麽,你怎會和它一般見識!”又忖道:
“誰說你惹人讨厭,我就是極喜歡和你在一起的!”這句話在嘴邊轉了兩轉,還未說出來,
只覺一只纖纖玉手又自搭到自己肩上,一陣淡淡幽香,撲鼻而來,忍不住回轉頭去,只見四
面鐘乳反映的漩光之中,一張宜喜宜嗔的如花嬌靥,正似愁似怨地面對着自己,兩人鼻端相
距,不及半尺,兩人心房跳動,更似已混合在一起,柳鶴亭默然停立,不但方才的流血、苦
戰、飛蝗、烈焰……等等事情早已離他遠去,就連世上的一切榮辱、成敗、糾争、利害——
也似俱都不再在他心裏,古洞之中,頓時靜寂。
陶純純秋波凝注,突又幽幽一嘆道:“你這樣看着我幹什麽?”
柳鶴亭又自呆了一呆,只見她秋波一閃,閃了開去,玉手悄悄滑到他肩下,秋波卻又轉
回,輕輕說道:“你……你……你……”目光一垂:“你心裏有沒有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柳鶴亭緩緩搖了搖頭,一絲溫暖,升自心底,一絲微笑,注上嘴角。
只聽陶純純輕嘆又道:“我若是喜歡一個人,我就希望他也不要讨厭我,若是別人讨厭
我,我也會讨厭他!”秋波一轉,忽地閃電般直注在柳鶴亭面上:“你要是……要是真的不
讨厭我……”嬌柔地吐出一口如蘭如馨的長氣。
柳鶴亭忍不住脫口道:“自然是真的!”
陶純純纖指微微一動,道:“那你就該把讨厭的東西替我殺了!”
柳鶴亭心頭一震,雙手一松,“汪汪”一聲,“小寶”跳到地上,一時之間,他只覺又
驚又懼,目瞪口呆地驚問:“你……你說什麽?”
陶純純秋波一轉,輕輕道:“我說以後假如有惡人要欺負我,你就應該保護我,将那惡
人殺死——”忽地擡頭嫣然一笑:“你吃驚什麽?難道你以為我在說這只狗嗎?”
柳鶴亭一抹頭上汗珠,吐出一口長氣,搖首道:“我真以為……你真把我……唉!你有
時說話,真會把人吓上一跳!”目光轉處,卻見那只白狗仍在仰首望着自己,兩只碧綠的狗
眼裏,一閃一閃地,竟似有幾分嘲笑之意!
這迎面一道璎珞,恰好将一間石室擋住,石室之中,玉幾丹床,石凳青桌,應有盡有,
石室之後,又有石室,一室連着一室,俱都廣敞華麗,而且整潔異常,像是經常有人打掃,
不但戚氏兄弟欣喜若狂,就連黑穿雲驟然來到這般洞天福地,也不禁将一些煩惱憂苦,暫時
忘卻。
“戚大器”興高采烈,眉開眼笑,走東走西,一會兒往床上一躺,一會兒又跳到桌上,
忽的跳了下來,輕輕笑道:“柳老弟好像已被那妞兒迷住了,還不進來,我們索性走到裏面
去,讓他們找不着!”兄弟四人心意相通,他話未說完,另外三人早已揚眉咧嘴地大表贊
成。
黑穿雲倚牆而坐,不聞不見,哪知突地一雙巨掌穿過脅下膝下,将他平平穩穩地擡了起
來,平平穩穩地放到那輛騾車之上。
黑穿雲被人如此播弄,只覺滿腹悶氣,積郁心中,鋼牙一咬,轉過頭去,卻有一股酒
氣,撲鼻而來,嗅之作嘔,再見到一人滿面通紅,口角流涎,躺在自己身側,不禁暗嘆一
聲,目光閃閃,似要流下淚來。
第二間石室,卻有兩重門戶,“大寶”手牽騾車,遇着這路狹窄之處,雙臂上伸,口中
微哼一聲,便将騾車平平舉起,擡了過去,第三間石室,竟有三重門戶,再進一間,門戶竟
又多了一重,走入第五間時,“戚大器”望着五重分通五處的門戶,笑聲突地一頓,皺眉
道:“看來這個石洞裏面,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花樣。”
語聲未了,突地腳下一陣搖動……
柳鶴亭含笑道:“小寶,你主人到哪裏去了,還不帶我們去找他們!”
“小寶”前爪在地上抓了兩抓,尾巴一搖,轉身跑了進去。
陶純純輕輕嘆道:“這只小狗真的可愛,只可惜它不喜歡我!”
柳鶴亭含笑搖頭,心中暗忖:“她真是小孩子脾氣。”跨入石室,目光一轉,不禁驚嘆
道:“那班‘烏衣神魔’,當真神通不小,居然找到這般所在,作為落腳之處——”忽聽戚
氏兄弟的一聲驚呼,巨人“大寶”的一聲怒吼,以及山搖地震般一串“隆隆”聲響,自石室
深處傳來!
柳鶴亭大驚之下,循聲撲去,身形微一起落,便已掠入第二間石室中,只聽那兩聲驚呼
怒吼,餘音袅袅,仍在洞中,仿佛是由右傳來!腳步微頓之間,便向右邊一扇門中掠去!
但一入第三間石室,他身形卻不禁又為之一頓,此刻回聲漸散,他凝神靜聽良久,便又
掠向迎面一扇門中!
等他掠入第四間石室之時,回聲漸散漸消,古洞石室,便又歸于寂靜,柳鶴亭目注這間
石室中前、後、左、右四扇門戶,卻不知自己該向哪扇門戶走去才好!
他只盼“戚氏兄弟”等人,會再有驚呼示警之聲傳來,但自從餘音絕後,卻只有他自己
心跳的聲音,與呼吸之聲相聞,他深知若非遇着十分緊急之事,“戚氏兄弟”絕不會發出那
驚呼之聲來,自己若是走錯一扇門戶,便不知要耽誤多少時間,那時趕去,只怕已救援不
及,但這四扇門戶,分通四間不同石室,看來石室之內,還有石室,除非自己有鬼谷諸葛一
般地未蔔先知之能,否則又怎能選出哪條正确的途徑!
一時之間,他呆如木雞的停立在一張青玉石桌之旁,心裏想到“戚氏兄弟”方才那一聲
驚呼中的焦急驚恐之情,額上汗珠,不禁涔涔而落。
雖只剎那之間,但在柳鶴亭眼中看來,卻似已有永恒般長久。
陶純純一手微撫秀發,輕盈地掠入室中,只見他呆呆地站在桌旁,垂在雙肩下的手掌不
住微微顫抖,為友焦急之情,竟似比為已焦急還勝三分,不禁柳眉微皺,輕輕說道:“你看
看這裏地上,可有驢蹄車轍一類的痕跡留下麽?”
語聲雖輕,卻已足夠将呆立于迷惘焦急中的柳鶴亭一言驚醒,回頭向陶純純投以感激的
一瞥,立刻凝目地上!
只見打掃得極其潔淨的石地之上,果有兩道淡淡車轍,自外而內婉蜒而入,但到了石桌
之旁,卻驀然中斷。
柳鶴亭揮掌一抹額上汗珠,轉手指向地上車轍中斷之處,手指微顫,嘴角微張,卻未曾
說出半句話來。
陶純純明眸流波,四下一轉,輕輕又道:“石桌邊空距大窄,驟車難以通過,到了這
裏,想必是被那巨人雙手托了起來,你且到那邊第三扇門口去看看,那扇門中有無車轍複
現,他們那班人想必就是往那邊去了!”
柳鶴亭長嘆一聲,暗中忖道:“我只當自己是絕頂聰明人物,哪知還有人比我聰明百
倍,推測物理,宛如目見。”他卻不知道自己并非愚不及此,只是關心而亂!
思忖之間,他身形閃動,已在左、右、以及迎面三扇門中地面看遍,哪知這三扇門中,
竟再也沒有車轍複出,他緩緩轉過身來,搖首苦笑,陶純純柳眉一蹙,沉聲問道:“這三扇
門裏,難道都再也沒有騾蹄車轍的痕跡留下了麽?”
柳鶴亭再次搖首苦笑,陶純純道:“這倒奇怪了,除非他們那班人到了前面的石室裏,
就突然消失!”緩緩前行,在三扇門中,各各留意看了一遍,又道:“要不他們就是走到第
四間石室中去了,但這裏除了我們來過走過的一扇之外,只有三扇門戶,哪裏會有第四間石
室哩!”目瞑半晌:“難道那巨人會一直托着騾車前行?但這看來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事
呀!”
柳鶴亭雖有十分智慧,但到了這種似神話傳說般的石洞幽室中,卻連一分也施展不出,
直急得頓足搖首,連聲長嘆,不住間道:“他們到底遇着什麽事呢?難道……”
陶純純輕輕一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