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尺講臺上的傅境深與坐在寫字樓中的傅境深判若兩人，一面平易近人，好老師形象，一面拒人千裏，道貌岸然。簡單的自我介紹後開始講課。在一節課快結束時點了名。
點到最後一個時，講臺上的人擡眼瞧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人。葉夢佯裝不知傅境深在看自己。來A大旁聽又不是什麽笑人的事情，不僅不笑人反而學校還鼓勵想學習的人來旁聽。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群人是因為一些苛刻的原因不得不放棄學業。
“葉夢，我先走了。”苗苗收拾好書本朝她開口。
葉夢點着頭，“拜拜。”她現在學習的專業和曾經讀的專業一樣，今天教室坐的也都是曾經同窗大學同學，不過她和他們都不熟，除了苗苗。他們也知道她是退學後來旁聽。
教室裏的人陸陸續續走完，傅境深站在講臺上慢慢關掉電腦桌面，擡眸掃她一眼，“你來這旁聽？”
葉夢拿起背包的同時“嗯。”了一聲，随後道：“傅老師要是沒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
“一起走。”
她腳跟落下，朝傅境深望去，“我記得好像不順路。”
傅境深收起U盤，“一起下樓，總可以吧”
葉夢皮笑肉不笑，“和帥哥老師同行，我的榮幸。”心底早就将他腹诽一遍。雖是旁聽生她和很多老師關系也不錯，私底下還會傳送資料給她。她或許在很多人眼中糟糕透了，但幸好生的一張巧嘴。
轉念一想，畢竟在賀雲明的事情上傅境深幫了自己，她是該對他慢慢轉變态度。記憶中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面實在是太糟糕，以至于想要對他有好感是非常難得事情，需要時間來慢慢改變。
一旦有人在她心目中第一印象不好，此後無論他做的再好都難以改變第一印象。
好在，有的人會讓你逐漸改觀，乃至占據你的心。
這時已經是飯點，從教學樓出來葉夢準備和傅境深分道揚镳，身邊的人開了口，“有點餓，找個地方吃飯。”
額……
葉夢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理直氣壯的要求竟是傅境深提出來的。想起她欠着傅境深的人情，又想想羞澀的口袋，咽了咽口水道：“傅老師，學生窮，請莫壓榨。”
Advertisement
傅境深輕聲一笑，轉身看着身邊的女孩，太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耀人的很。“葉同學，我有讓你請嗎？一個人吃飯對面位置空空的，不習慣。”
葉夢欣然一笑，白吃一頓當然好，擡起手指指着傅境深，“這可是你說的哦，別到時候反悔。”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傅境深拍掉她的手指，另外一只手插褲袋轉身時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朝停車場方向走去。葉夢雙手握着背包袋笑眯眯跟上去。
來到旋轉餐廳，葉夢望着熟悉的場景，以及腦海中浮現的過往。這個地方是葉伽寧最喜歡帶她來的，有他們非常多的回憶。
目光落向落地窗外，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澀然，這個位置是當年他們喜歡坐的。只要來旋轉餐廳，葉伽寧都會提前給經理打電話讓把這個位置給留着。
傅境深瞧見她失落的樣子擡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在想什麽，心不在焉。”彈的很疼，葉夢伸手捂住自己的額頭，不滿道：“幹嘛呀？”
“和我吃飯想着別的，這是不尊重。”
葉夢瞬間無語。
“傅老師，思想是我的，還不容我想啊，霸道鬼。”
站在一邊等待點菜的人瞧了一眼傅境深，又瞧了一眼葉夢。葉夢捕捉到服務員的眼神，背脊慢慢發直用手撐着下巴，目光飄飄然。
“你喜歡吃什麽？”
“你點就好。”
傅境深不再問直接将菜單放在她面前，葉夢撇了撇嘴低頭看着菜單随便選了一個菜，将菜單遞給服務員，“好了。”
服務員走開，兩人之間陷入一陣安靜，傅境深先打破，“葉夢。”
正在玩着紙巾的人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為什麽離開葉家？”
他的問題讓她将玩在手中的紙巾在不自然中捏緊，擡頭對着他輕松一笑，“就是不喜歡父母的安排，約束。”
“是嗎？”
“當然。”
接下來，一頓飯在沉默中度過。傅境深吃的不多，基本都是在看葉夢吃。他發現她很喜歡吃這裏的東西，尤其是特色豆腐，名為特色豆腐實則是用雞蛋制作而成，油鍋悶炸後美味至極。
傅境深結賬，她等候在門口。忽然一道溫柔的聲音從她後背方向傳來，“小夢。”
熟悉的聲音讓她背脊一僵，這道聲音不論隔了多少年她都不會忘記，溫柔中帶着毒，刺的她全身疼。
離開葉家整整四年，這四年間她時常會在電視上見到林意信，但從未正面見過。緩緩轉身，那張臉和四年前沒任何的差別，歲月不曾留下痕跡。反倒是她從不谙世事的女孩成了刺猬，碰則傷。
林意信看到她正臉，提着手提包的手緊緊一握，臉上的笑容卻從一而終，落落大方，“小夢，真是你啊，我剛才還不确定。”
“是我。”
這張虛僞的臉讓葉夢惡心，會僞裝的人真好，不論做了多少惡毒的事情還能始終保持着一副無害的皮囊。若不是她，當年年少的她怎會離家出走，開始流離。不過想想也怪她太容易親信人。
“前幾日聽伽寧說你找過他，我還不敢相信。現在見到你，真的太好了。爸媽也希望你能……”
“可以走了嗎？”
葉夢擡頭，傅境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身邊，“好。”她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我先走了。”轉而挽上傅境深的胳膊，這一舉動讓一貫從容不迫的傅境深微微僵愣，順着她帶着她朝電梯口走去。
林意信望着走遠的人，眉心擰了起來。傅境深才從美國回來半年，與葉伽寧是好友的關系林意信并不知。但傅境深這個名字她卻熟悉的很。
“意信，你站這裏做什麽？”從另外一邊走出來的葉伽寧問着，林意信看到自己的丈夫親昵挽上去，“伽寧，我剛才看到了小夢，她……好像戀愛了。”最後幾個字林意信故意提高聲音。
葉伽寧摟着妻子的腰，心中卻有疑慮，“她已經不是小孩了。”帶着林意信朝另外一邊走去的同時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另外一頭。
走進電梯的人立即松開傅境深的胳膊，“剛才不好意思。”她是迫于無奈才這樣做的。
“剛才那人不是你哥哥的妻子嗎？”
葉夢垂着腦袋模糊的眼盯着腳，良久後才将淚霧散去，擡頭看向身邊高大的男人，“是啊。”
可就是她将她推向深淵。
“你好像不喜歡她。”
不想被人看穿心事，聳着肩，笑道：“傅老師，你是想在我身上練讀心術嗎？可惜啊，你讀不懂。”
忽的，傅境深帶着詭谲的笑湊近她，她一顆心瞬間吊起來，狹小的空間暧昧的姿勢，空氣裏像是裹着火要将她灼燒，“那我慢慢讀。”
時光仿佛被定格，所有的聲音、呼吸，下滑的電梯都被定格住。
電梯門一開，葉夢落荒而逃。直到回到出租屋才緩過神來，靠在門背上她才想，她為什麽要跑，這完全是傅境深在給自己開玩笑。
傅境深比她大八歲，成熟男人怎麽會喜歡她這種小屁孩。早早離家，葉夢的內心比同齡人成熟，考慮事情更是同齡人不能相比的。
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冰凍瓶酒在涼意襲襲的天咕嚕咕嚕喝下去，望着被她一口氣喝完的瓶罐，心頭舒暢。
今天見到林意信已經是她最大的不幸，晚上還接到葉伽寧的電話。那時已經是深夜十點，聽電話的聲音葉伽寧應該是喝了酒，她篤定他是剛參加完飯局。
裹了一件針織開衫，穿着拖鞋出門，涼涼的。狹窄的樓道，好幾層樓的感應燈壞了也沒人換，走的小心翼翼。腳下不知踩到什麽，軟綿綿的，把她吓一跳，輕呼了一聲，還卯着膽子打開手機電筒查看才發現不知是誰放在樓梯口的剩飯。這棟樓住着的人多數沒文化，很多人将垃圾直接扔在樓梯上，連多走幾步路或者下樓時順帶帶下去扔在垃圾桶也不願意。
鞋底全是米飯，有些惱火。更是怨葉伽寧，什麽時候不來找自己偏偏大半夜，在樓梯上蹭了幾下鞋底才繼續往下走。
狹小的巷道，想來葉伽寧的車子無法開進來。并且像他那樣的公子哥怎麽會屈尊下車走進來，借着昏暗的路燈朝巷子外走去。葉伽寧專用的車子停在路口，司機站在路邊，瞧見她走去，微微彎腰替她拉開車門，“小姐。”她鑽進去。
葉伽寧歪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車內的燈打開将他酒後紅潤的臉映出來，脖子上的領帶被他扯歪，滿身的酒味，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
“你怎麽喝這麽多？”葉夢忍不住質問。
男人睜開微醺的眼，“你來了。”口腔裏的酒味全部朝她，讓她很不舒服，“夢夢，我知道你還在怪哥哥。”
葉夢望着這個曾經讓她情窦初開的人，一直以來葉伽寧在她心目中都是正派君子，從不失風度，哪會兒像現在這樣，風度全失，滿身酒氣，哪還像是青年才俊，“沒有。”
她的手被葉伽寧一把握住，葉夢掙紮，但他力量太大無法掙脫掉，罷了，任由他握着，她的手被他抓着放在他大腿上，“哥哥知道委屈你了，可是哥哥沒辦法。”葉伽寧紅了眼眶，“意信是我深愛的人，在你和她之間哥哥選擇了她。”
是啊，他選擇了她。從此她是一個局外人，就連妹妹也不是。
那時，她深知自己走入歧途，懵懂時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後來，她想改，想将對他的心意放在心中，永遠深埋，偏偏老天爺要懲罰她，一絲機會都不給她。
“夢夢，回來吧。爸媽都想你。”
還回得去嗎？四年前，她離家，她便知道再也回不去。葉家将她養大，她卻做了不孝女。在得知自己身世之後不僅沒好好孝敬二老，反而還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
現在這一切都是她的報應。
“你醉了，我讓陳斌送你回去。”
“不，我沒醉。”葉伽寧緊緊抓着她的手，就是不放，“夢夢，你不回去，爸媽都不會原諒我。”一個在商場上意氣奮發、衆星捧月的男人此時卻哭求着她。若是當年他聽她的解釋今天也不會是如此的局面。
那時，她問她最好的朋友，那到底是不是愛情？朋友無法給她明确的答案，而後她逐漸明白那并不是愛情，并不是愛，只是依賴罷了。她将對哥哥的依賴在青春期是誤認為是愛情。
至今，葉伽寧也不知道她曾把依賴錯當成了愛，導致往後的悲劇。
葉夢腦袋重重靠在椅背上目光呆滞，她要怎樣回去。她再也不是葉家的小公主，她沒有家，沒有父母，什麽也沒有。
這時，葉伽寧掉落在座椅上的手機響起，屏幕上端顯示着‘親愛的老婆’刺痛她的心，痛在于他相信了一個惡毒的女人，不相信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電話讓葉伽寧松開了葉夢的手，他嘴角浮笑的同時葉夢逃走。
一路狂奔，最後失聲痛哭蹲在最裏邊的路燈下，一滴又一滴的淚水滴在水泥地上。曾經的痛再次被劃開，毫無預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