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四章
一鍋湯加上新鮮出爐的烤肉,看着簡陋,但其中蘊含的靈氣卻是十分充足,剛做完晏重燦就感覺到了丹田在叫嚣。
“來嘗嘗,在外面做得肯定沒家裏好,但也不錯了。”他乾坤戒裏倒是應有盡有,順手就取出了兩套碗筷,勤快地給男人舀上了。
司決十分警惕地打量着那碗賣相不錯的湯。
“真的好喝,司道友,就算你質疑我的人格也不能質疑我的廚藝啊。”
晏重燦硬生生将碗塞到了他的手裏,又立即轉身拿起一串烤得正好的靈獸腿遞給他,生怕他覺得不幹淨不接,還專門在下面的棍子上裹了一層帕子。
靈獸肉也是他從家裏帶來的,虛界養了不少各色靈獸,晏重燦多年來時時在觊觎着那些鮮嫩的獸肉,這次趁着出遠門,索性就托莫清宰了幾頭低階靈獸給他打牙祭,現在總算派上了用場。
司決:“……”
他眼角抽了抽,鼻尖嗅着誘人香氣,再一看晏重燦小狗般期盼的眼神,無聲輕嘆,終于伸手接受了這番好意。入口的一剎那他便雙眼一亮。這肉看着柴,卻是烤得剛好,嫩脆勁道,不肥不膩,充沛的靈氣伴着微甜的肉汁從舌尖一路彌漫至全身,全然沒有尋常修真界為了靈氣而放棄食物本身味道的寡淡感。而那湯更是絕妙,晏重燦說這是藥湯,他帶的湯底在他和獲月的無度揮霍下如今只剩下幾味專做藥膳的食材,此時雪白的湯如雲絮般柔軟順滑,混雜着隐隐的藥香極度喚醒人的味覺,溫熱的湯汁像極了凡人們桌上的雪夜熱酒,一口一口暖人心肺。
這不是吃得很好嗎,晏重燦兩眼彎彎。
他自己倒沒怎麽吃,就一直在悄悄地觀察司決的反應。起先他只是覺得司決拿着粗壯烤肉的模樣特別違和,才不斷看他,但見他雖依舊面無表情,卻一口一口全都吃完時,便油然而生出了不得了的自豪感。
多虧在虛界認真向多位姐姐學會了烹饪,不然還得不知多久才能取得司決的好感。
不多時兩人就分食完了所有食物,晏重燦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怎麽樣,好吃嗎?”
司決淡然瞥他:“多謝款待。”緊接着袍袖一拂,所有碗筷便又回歸了幹淨發亮的初始模樣。
這句話是說好吃吧……晏重燦苦巴巴地揣摩着他的心意,就聽他又道:“很好。”
晏重燦的唇角瞬間上揚,一時高興他就渾身發起了光,那光芒雖然微弱,卻好看得緊,像是晨曦溶解在晚霞之中,在他身上鑲上了一道暖融融的金邊。
他是習以為常了,畢竟他本體就是一塊自體發光的玉,有事沒事就發發光,和他吃飯睡覺一樣自然。
Advertisement
司決卻驟然怔住了。
他向來古井無波的雙眸定定地黏在了晏重燦身上,明明是白晝,那溫柔的光卻仿佛穿透了千古的黑暗,直直占滿進了他的瞳仁。
“你……”
話還未問出口,他的眼神便驀地冷了下來,重劍铿然出鞘,淩空飛轉,就如時間都凝住了般,一切聲音都不見了,晏重燦甚至連心跳都停了一下,幸而這壓迫感轉瞬即逝,劍氣頃刻四掃,狂風大作,幾聲哀嚎适時地在周遭炸雷般響起。
晏重燦手忙腳亂地站起來,“誰啊?是在準備偷襲麽,我居然根本沒能發覺他們。”
“別動。”
司決惜字如金地指揮他,自己攜劍而去,這是晏重燦第一次體會到他本人的殺氣,冷淡強大地讓他連回應都不敢。
草叢後橫七豎八趴了幾個人,想必是從樹上掉下來的,此時背心都被劍氣穿了個通透,正往外汩汩流淌着黑血。
眼見着劍尖越來越近,他們立時忘了疼痛般紛紛求饒:“饒命!饒命!我們什麽都沒做,求你了!”
“宗門。”
“我們是散修!聽人教唆才過來的,但我們真的沒想動手,只是……只是……”
司決擡劍。
“別別別,我說,我說還不行嗎。”其中一個肥頭大耳的修士抹了把臉,苦聲道“本來我們只打算獵幾頭靈獸轉賣出去,結果剛到狩獵區就有人來說服我們,想出錢雇我們偷襲。他們只說外面有兩個修士,身上不少好東西,只要能除掉就全歸我們了。我們這一夥也都築基了,聽聞只有兩個修士,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哪曾想過來一打探,卻發現……”
被他壓在身下的修士也插嘴喊道:“是啊,若是早知道兩位不是簡單角色,我們說什麽也不會過來的!查探時我們就已經準備走了,真沒想動手啊!”
晏重燦在原地聽見了,一顆心懸了起來,揚聲問道:“是誰雇你們的?可說過原因?”
“役靈宗的,具體我們也不清楚,但好像聽見他們說了賭注什麽的……”
晏重燦:“……”
還真是他惹出來的禍。
想必是那些弟子看見上品靈石眼饞,于是雇了幾個冤大頭來偷襲,只要讓泓玄宗獲勝幾率變小,那大把的錢就極有可能被收入他們囊中了。
司決一言不發地掃視他們一圈,手握重劍猛然斬下,晏重燦甚至反射性地閉上了眼,卻沒有發生他想象中的血腥場面,司決只是用劍氣将那幾人直接拂至了數丈之外,見真的留下了一命,幾名散修哪還管身上傷口,瞬時就争先恐後地爬起來逃竄開了。
“他們……”
“罪不至死,”司決道“斷其筋脈足以。”
晏重燦撓撓臉頰,心道這人不是挺好的麽,怎麽都把他傳得這樣兇殘,再仔細一思索這回答,更是欽佩不已:“司道友不愧是天縱英才,只憑劍氣就能傷數名築基修士。”
“趁人不備罷了。”司決微微搖首。
晏重燦卻笑吟吟,越來越覺得他好,哪哪都好,離成為他姐夫的标準簡直非常接近了。
暮色四合時,師弟師妹們才從狩獵區回來,這一趟收獲頗豐,足足斬獲了十頭煉氣期靈獸,甚至還合力活捉了一頭剛築基的幼獸。
獲月別的時候沒醒,這時候卻聞着味兒撲騰着出來了,它飛到籠子前,歪頭看着那毛都沒長齊的幼獸:“土狗也能修煉?”
“死黃雞,你全家都是狗!”幼獸用爪子撓它。
“敢說你神鳥爺爺是雞,好膽。”獲月張嘴就啄。
一雞一狗霎時就打了起來,身體力行何為“雞飛狗跳”。
晏重燦:“……”
把氣得頭頂黃毛都炸起來的獲月強行捉過來,他語重心長:“獲小揪,出門在外,不要丢臉。”
“不要叫我獲小揪!”
晏重燦扯它的軟趴趴的揪揪:“你再鬧我給你拔禿嚕了。”
小金球這才哼哼唧唧地安靜下來。
“師兄,這狗怎麽辦?太鬧了,要不殺了吧?”葛慕雲問。
幼獸:“……”
司決:“不必,可以飼養。”
“知道了。”葛慕雲和其他兩個弟子合力把籠子完全封閉了起來,順便給幼獸施了個安眠術,做完這些就一齊期待地看向司決,雙眼就差寫出“快來表揚我”幾個字了。
“不錯。”
半晌,司決才在他們炙熱的眼神中憋出了這兩個字。三人立即歡呼起來,能從他們大師兄嘴裏得到表揚簡直是破天荒的事,據說此前和他出去做任務的弟子不被他打都是撿了大運,而他們居然被評為了“不錯”,必須回宗門誇耀一個月。
司決頗不自在的轉身,也有些奇怪自己的心軟,難不成真是那頓飯的緣故?
他瞥向晏重燦,目光柔柔落在正抱着小鳥說悄悄話的少年身上,兩人視線再一次猝不及防地相遇,先逃的卻還是司決。
獲月被主人順毛順得舒服,窩在他手心裏又開始昏昏欲睡,其實在神獸漫長無邊的壽命中,以它這區區百來年的年齡來說它還只算只幼鳥,嗜睡是它的天性使然,晏重燦正想着要不要再把它放進荷包,就見它突然彈了起來:“不對勁!”
聽見這話,剛還在懷疑自己的司決立即忘卻了不自在,環顧四周,果然天色暗沉得誇張,後方黑霧濃郁,鋪天蓋地,不多時就要彌漫至整片山區。
“巳時了!這是異象,我們快……”葛慕雲喊到一半止了聲,因為他們皆已感知到遠處遙遙趕來了衆多修士。
晏重燦愣道:“難道……入口提前打開了?”
“可,可是,”葛慕雲有些害怕“入口在哪?我只知道巳時會這樣,但什麽都看不見了……”
司決冷然:“入口就在此地。”
葛慕雲沒反應過來,晏重燦卻是明白了:“你是說,這所有群山,就是入口?一到巳時陣法啓動,黑霧大作,這所有群山就成了傳說中的夜魄獄山,夜魄草齊齊被陣法催生而出……”
“原來如此,”弟子們卻很高興“幸好我們今天來狩獵了,近水樓臺先得月,趁他們還沒到,将靈草一網打盡豈不美滋滋?”
晏重燦也覺得這是機會。
此時黑霧沖天,恍然間整個天下都陷入了濃稠的黑暗中,樹木影影棟棟宛如幽靈,群山張牙舞爪,果真成了煉獄一般的景象,而這黑暗還在愈來愈重,三名煉氣期的弟子幾乎已然看不清任何事物。
原先與他們一同在山上狩獵的弟子們接連發出凄厲的慘叫,即便聽起來與他們相距甚遠,依舊使得葛慕雲渾身發顫,連敬畏都忘了,一把拽住了司決的衣角:“大師兄……我們,我們快找了夜魄草趕緊回去吧。”
司決久久不答。
晏重燦隐約看見他在拼命掐訣,手指頻頻催動,卻最多催動出一丁點火星,到最後居然連火都沒有了,他們徹底陷入了無邊的幽暗。
“我們回去。”司決的雙手頹然落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晏重燦感覺他的聲音在發顫。
另外兩名弟子聞言震驚:“回去?我們不做了麽?”
葛慕雲還以為他是怕自己壞事,忙表明:“師兄我,我不怕,有你我就不怕,你別擔心我。”
“抱歉。”他的身形似乎有些不穩“回宗後我會擔起所有責任。”
說罷,他便禦劍而起,頃刻間就已飛出數丈。
“師兄!師兄,你怎麽了?”幾人連忙追上,三名師弟妹急得團團轉。
“我們好不容易來了這,為什麽要放棄?”
“師兄你是不是怕我們出事?我們可以不去,可是師兄你不能……”
“此次若放棄,師兄你的名聲可怎麽辦?”
……
直到黑霧漸散,群星密布,銀光照亮了前路,司決的速度才慢下來,他微微側臉:“莫要再問。”
此前也是急得慌了神,他們才敢質問他,現在冷靜下來,三人都是後怕,忙谄笑:“不說了,不說了。”
晏重燦一直默默跟着,雖覺得奇怪,但看司決這反常的樣子,也只好沉默。
客棧裏所有修士都去了群山尋草,進門時掌櫃的還頗為驚奇地看了他們一眼。
司決卻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