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貴妃的後背
晚睡也得早起,一早上五點,徐迦寧準時起床了。
合上懷表的表蓋,她掀被下地,紅玉按時敲門了,因為要去霍家做客,還需要精心打扮一番,不過挑來挑去的,沒有太心儀的衣服,一想時間還早來得及,随便穿了一件旗袍,绾了發,這就下樓了。
樓下沒有動靜,徐迦寧活動着筋骨,走了門外來。
蘇守信夫妻已經起來了,他們依舊是牽着手的,正在散步。
平時他在政務大樓辦公,白天都不在家裏的,只有早晚會在,遠遠看着她們,別有一番滋味。這會兒日頭還沒出來,徐迦寧走過花圃,不願打破他們夫妻的寧靜,繞過東園往北邊來了。
這邊有假山亭子後面是小庭院,聽說平時閑置着的,早晨空氣特別清新,走進長亭,眼前是園中的池塘和假山,假山上還有人工引上來的泉水,嘩嘩作響的。
她從未見過高山,更未見過高山流水,此時見了泉水叮咚,沒有了任何束縛,上前去接了一捧。
泉水清澈,随手一撒,飄落腳面,鞋濕了。
沒有人的時候,更放輕松一點,也很有意思的,回身坐了假山旁的大石頭上面,好像進了山林高地一樣。時候還早,安安靜靜地,多好。
正是享受着這難得的清淨,忽然有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她坐在假山的角裏,來人不注意應當看不見她,徐迦寧沒太在意,男人低沉的聲音傳入了耳中來:“一會兒蘇婷醒了,別給她吃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昨夜喝了酒,早起一定胃疼。”
這聲音有點耳熟,徐迦寧擡眼看過,剛好他走上長廊,一手還系着襯衫的袖口,像是來不及了的模樣,腳步匆匆的。
側顏走過,分明是蘇婷的前夫陸修遠。
他身後跟着個老媽子,亦步亦趨地跟着他:“知道了姑爺,就是小姐那脾氣,您不在我們也勸不住呀!”
她胳膊上還挂着男人的西服外套,陸修遠扣好了袖扣,回手拿過,一邊走一邊穿上了:“不用管她,就說我說的,要是自己的身子都不好好顧看,那我就日日來看着她。”
很顯然,這老媽子很高興他這麽說:“姑爺可勸勸小姐吧,她最近總要酒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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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走遠了,還聽見那老媽子直問着陸修遠晚上來不來,這會兒可趁着院裏沒有人,趕緊從假山後走了出來。蘇婷和她這個前夫,不是離婚了麽,好像和想象得不一樣,不過她不太好奇,還是走開,別讓人誤會她故意偷聽才好。她順着長亭往回走,一路也沒遇見誰,這才放下心來。
回了東園,又遇見蘇守信夫妻了。
她們兩個在園中走了一大圈才回來,遠遠看見她了,她心下猶豫,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
蘇守信說了,不希望她常在蘇夫人面前走動,正是猶豫着,蘇夫人已經先看見她了,只不過她眉眼彎彎的,看着客客氣氣笑着,好像不認識她了。
蘇守信看見她時,明顯怔了一下,随後牽住了妻子的手,叮囑着她小心腳下,先一步走過去了。
徐迦寧才不在意,不認識她剛好。
人與人之間,都是有着各種各樣的羁絆的,什麽因種什麽果,是非當躲,才是正道。
和這夫妻錯開一會兒再上樓,蘇謹言已經坐在餐桌邊上了,徐迦寧去洗手,也跟着坐了他的對面。他手裏拿了報紙,對着她的那頁面都是刊登新聞,她盯着看了兩眼,他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自報紙後面擡起了眼。
“你看報紙?”
“嗯。”
徐迦寧當即點頭,她看報紙怎麽了,很稀奇麽。
蘇謹言随即将報紙推了她的面前來,大有一種你要看,就給你先看的感覺。
這也讓着她,徐迦寧伸手拿過,真個看起了報紙來,報紙上已經刊登了,上海即将投放幾百部電話,還有近日學生會的運1動又瘋了似地在各地舉行,不少文豪紛紛同家中糟糠原配離婚了,只不過離婚官司多了些,律師事務所登了這個聲明,又登那個聲明。
徐迦寧看得仔細,直搖着頭:“世風日下呀,世風日下……”
蘇謹言看了眼手表,時間還早,再看對面的這姑娘,有時候總會有一種錯覺,仿佛她穩穩當當,更像老僧入定一樣,說她做事有條有理吧,真是獨留幾分清醒,專門讨價還價。
她才多大,家裏父兄寵愛,不知怎麽會養成這個性子來,他見她搖頭,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怎麽就世風日下了?”
徐迦寧翻過報紙背面去,頭也不擡:“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講究門當戶對,其實也有道理的,結婚的時候,你上門求娶,既然娶了,為何将一身不是都推到女人身上呢。這些文人,咬文嚼字的,不過是能言善辯,離婚就離婚,将妻兒老小安頓好了,悄悄辦就是了,又登報又打官司的,實在太沒風度。”
她這不也是咬文嚼字的麽,蘇謹言盯着報紙後面露出的那雙眼,目光柔了下來:“現在興這個,誰家有了不識字的妻子,他們也是讓人笑的。”
背面沒寫什麽能入眼的內容,徐迦寧合上了報紙,目光淺淺:“可是,那些不識字的女人,都是怎麽不識字的呢,是誰不讓她們識字的呢!”
父系的傳承,男人主權,女兒家只需要學會做活學會伺候人就好,得有多少中下家庭都這樣随波逐流,蘇謹言倒沒想過她說的那些話,此時看着她,難掩笑意。
“那你說,是誰的錯呢?”
“誰的錯?”
徐迦寧坐得端坐,想起了幼時的那些時光,那時有的姐妹只知玩耍,而她早起背書練琴,從未貪睡過,想起來,現在也通的。
看着蘇謹言,玩笑一樣地就笑了:“當然是她們父母目光短淺,先把自己女兒教好,她自然更有選擇餘地,是嫁文官武将,是出去工作,還是在家相夫教子,當然是女人自己說的算,何苦讓人登報随意對待呢!”
話音才落,啪啪的拍手聲從一邊傳了來。
蘇婷的身影在長廊邊上出現,她穿着奇怪的連體衣褲,是一臉笑意。才從旁梯上來的,奔着餐桌走了過來,人到了徐迦寧的身邊,不等坐下一把就将她抱住了,非但抱住了,還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叭的一聲:“蘇唯,要說我就與你一見如故呢,我真是太喜歡你了,你說的真對,父母有遠見,好好培養女兒,才能讓她有不一樣的人生。可能不能人人這麽想,但是這個女兒呢,長大了,她再改變別人對她的看法,不一定所有的女人都想的通,但是早晚,男女是可以真正平等的。”
說着,放開了她,坐了她的身邊來,揉着臉,看着蘇謹言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大哥,我胃疼,渾身難受,來蹭點早飯,可以吧!”
蘇謹言拿過桌上報紙,低頭看了兩眼:“陸修遠沒吃早飯就走了?”
蘇婷一聽這名字,頓時嘆氣:“能不能不提他?”
真是一臉無奈,徐迦寧想起那人離開之前還叮囑她的早飯,可見這兩個人之間,遠遠不止離婚證明簡單,就像是……像是冤家,她不知男女之間還有這樣情趣,低眸就笑了。
蘇婷哀嚎了會兒,香秀和娟姐上樓送早餐了,就真的蹭到了一頓早飯。
飯後,蘇謹言讓徐迦寧回去準備一下,說帶她去霍家,蘇婷一下來了精神,胃也不疼了,渾身也不難受了,推了徐迦寧回房間,就給她按了梳妝臺前。
蘇婷太過熱情,非說要給她好好打扮一下。
還說什麽霍家那樣的人家,若是去了,當然要盡顯清純,在徐迦寧的櫃裏看了好半天,總是不滿意,非讓人回樓上去拿什麽箱子,說裏面有兩套沒上身的,正好可以當見面禮送給她。
徐迦寧推脫不開,也任由她擺弄了。
不多一會兒,香秀從北邊小樓上拿回了蘇婷的皮箱,蘇婷将箱中裙子都倒了床前,真是各種款式的新潮洋裙。她在裏面翻了翻,拿了一套帶小披肩的藕色長裙,在徐迦寧身上比量了下,眉開眼笑。
丫頭們都被攆出去了,蘇婷拉上窗簾,讓徐迦寧趕緊換上,她也沒矯情,趕緊将旗袍脫了下來,穿好胸衣,重新穿上新裙子。
不想這裙子系扣都是背後的,沒辦法,只得讓蘇婷幫忙。
蘇婷當然上前,她拉緊了裙身,才系上兩個扣子,忽然看見了徐迦寧背後的白印,伸手按了一下:“诶呀,這個印竟然還有!”
徐迦寧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麽印?”
蘇婷嘆了口氣,有點不大好意思地:“就是咱們小時候一起爬那個梯子摔的啊,都怪我小時候沒深沒淺的,一把沒拉住,你就摔下去了,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大夫就說,你這體質,估計這疤只能變淺,不能沒了。”
她的身體,她自己知道,不可能有人在她身上做手腳。
之前徐老爹說有胎記,老太太看了她後背,說是個印她還以為是巧了看錯了怎麽的,可現在蘇婷再一說,怎麽能,這麽巧。
徐迦寧驀地擡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