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晚上,肖芊芹在浴室洗澡,盯着自己胸前幾道通紅的指痕,發了很久的呆。
她将水壓調到最大,想将那些痕跡沖掉,然而無濟于事。
伸手輕輕觸碰那裏,并不痛。
只不過她的皮膚太嬌氣,從小就是這樣,稍微受點外界刺激就會起反應。
幸虧厲風沒怎麽使勁,不然現在那裏就是青紫色的痕跡了。
記憶好像一瞬間又被帶回傍晚,那個悶熱逼仄的樓梯後面。
髒亂,不堪。
還有那個漫長得讓人神志不清的吻。
不知道那時候自己的臉上是什麽表情占多。
驚訝?害羞?還是享受?
她的心跳又不可遏制地加快了。
肖芊芹不敢再往下想了,心頭被一股深深的罪惡感籠罩住。
關了水,擦幹身子,換上睡裙,走出浴室。
陳言靈在外等候,見她出來問:“你今天怎麽洗了這麽久啊?”
肖芊芹定定地看着她,黑湛湛的眸子裏好像隔着一層水霧,若有所思。
陳言靈覺得她有話要說,于是閉了嘴耐心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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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肖芊芹終于開口了:“你說,一個人有可能同時喜歡兩個人嗎?”
陳言靈愣了一下,被她這問題給難到了。
她愣了半晌,忽而失笑:“你洗個澡怎麽洗出這麽深奧的問題來了?”
肖芊芹不停歇地問:“你之前說跟一個人在一起時,會心跳加速就說明喜歡對方,是真的嗎?”
陳言靈點頭:“真的啊。”
“那如果同時跟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會心跳加速,說明什麽?”
“……”
陳言靈眨眨眼睛,滿臉被八卦吸引的新奇:“怎麽,你對誰心跳加速了?還同時兩個人!”
肖芊芹秀致的細眉間擠起淺淺的褶子,透出一分罕見的苦惱,她自言自語道:“這樣是不是很渣?……唉,我也知道這樣很不好,我怎麽會這樣?我現在對自己好失望。”
陳言靈着急地抓着她的肩膀搖來搖去,“哎呀!你先告訴我是誰呀!你到底喜歡上誰了啊!”
肖芊芹耷拉着臉,無精打采地吶吶道:“我也不知道,我現在腦子好亂……等我确定了再告訴你,好嗎?”
“……好吧。”陳言靈不想逼得她太緊,只好先這麽說。
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輕聲說:“你也別太愧疚了,同時喜歡上兩個人這種事情,雖然我沒遇到過,不過也并不是說這就不正常了,只要沒有腳踏兩條船違背道德就行,你最終還是要在他們之間選擇一個的。”
肖芊芹垂着頭,心裏并沒有覺得好受一些。
陳言靈摸摸她的腦袋,“傻姑娘,你還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吧,別光從心跳這點來判定,心跳加速也會有其他原因的啊。”
肖芊芹傻傻愣愣地問:“那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唔……”陳言靈想了一會兒,緩緩說:“你見到他的時候會很開心,見不到他的時候會忍不住想念,而且那種思念就像慢性疾病一樣纏着你,你以為自己快要忘記的時候,它又發作一下提醒你,讓你飽受折磨。”
肖芊芹說:“聽起來像牙痛。”
陳言靈笑笑,嘴角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苦澀:“最痛苦的是,喜歡上一個不應該喜歡的人,而你又沒辦法不喜歡他。”
肖芊芹聽完,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劉坤是你不能喜歡的人嗎?”
陳言靈一愣,驚訝地盯着她:“你怎麽知道我跟他?”
肖芊芹想了想,把那天自己和厲風偷偷藏在辦公室桌子底下的事告訴她了。
陳言靈沉默半晌,倒也沒責怪肖芊芹的偷窺。
對于她剛才的提問,陳言靈的回答是:“我希望自己可以喜歡他”。
肖芊芹越聽越覺得糊塗,什麽叫希望自己可以喜歡他?喜歡一個人有那麽複雜嗎?
陳言靈莞爾一笑,揉揉肖芊芹的腦袋,“哎呀,跟你說這麽消極的幹嘛。其實如果喜歡上了對的人,而那個人恰好也喜歡你,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肖芊芹搖搖頭:“你說了半天,我還是沒有搞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上那個人了。”
“唉,那我也沒辦法,畢竟喜歡這種事情,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話畢,陳言靈語重心長拍拍她的肩頭,“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的話,很快就能體會到那種痛苦并快樂着的滋味了。”
“……”
談話結束,晚上肖芊芹帶着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苦惱地入睡了。
**
這個周末厲風是在追悔莫及中度過的。
他給肖芊芹打了好幾次電話,始終沒人接聽。
可以肯定肖芊芹在生他的氣。
都怪自己性子太沖動,要是那個時候他忍一忍,沒有發火,沒有冒然親她,或者沒有鬼迷心竅地去解她的內衣扣,現在也不至于鬧得這麽僵……
可是那種親密接觸的滋味實在太美妙,他本來滿腔怒火,在觸碰到她嘴唇的那瞬間,火氣就被澆滅了一大半,再後來,她似有若無地回應着他,他怎麽經受得住那樣的撩撥,沒多久就徹底淪陷進去,情迷意亂,暈乎乎的找不着東南西北了。
說到底,再大的火氣都敵不過她一條丁香小舌。
怪不得古人會說“溫柔鄉,英雄冢”呢,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麽一想,厲風又不太後悔了。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現在只能抱着不怕撞南牆的勇士精神直面解決了。
周一早上有一場講座,要求大院所有學生前去聽講,嚴格考勤。
全員八點半入場,肖芊芹是工作人員,負責在2號通道門口站崗,登記考勤。
厲風是和班裏男生們一起從宿舍出發的,到達彙演中心時,遠遠的就瞧見肖芊芹被一群大一的學弟圍在中間,非常受歡迎。
學弟們不知道問她了什麽,她臉上始終保持着大方得體的笑容,耐心地回答。
厲風有時候很佩服肖芊芹的耐心,比方說這種場合,要他在炎炎夏日裏站一上午,還得保持微笑應付這些人接連不斷的騷擾,他會抓狂撞牆的。
身邊不知哪個男生說了句,“我們走1號吧,2號排了好多人啊。”
厲風聲音不大不小:“就排2號。”
他言簡意赅,但含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于是一群男生只好灰溜溜地去2號通道排長隊了。
從肖芊芹身邊走過時,厲風停下腳步,低頭注視着她。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快速交彙了一秒。
厲風很想為自己那天一時沖動的流氓行為道歉,可在這樣衆目睽睽的情況下,顯然不适合。
他張了張嘴,最後只報了自己的班級和學號,然後默默地走進會場。
講座正式開始,肖芊芹負責給坐在前排嘉賓席的幾位領導送水,途徑厲風身邊幾次,他小聲叫她的名字,她不知是不是沒聽見,沒理他。
講座的內容非常枯燥,厲風聽得昏昏欲睡,後來就幹脆靠在老四肩膀上打起盹來。
等他睡完一覺醒來,兩小時過去,講座已經結束了,工作人員正在組織學生離場。
他站起身,試圖在翻湧的幾百個人頭裏尋找肖芊芹的身影,最後他在舞臺下面發現了目标,她正和幾個同樣是工作人員的男同學談笑風生。
厲風的目光悠遠而深邃,隔着百米的距離牢牢地釘在肖芊芹臉上。
他坐的位置在後排,靠近出口。
正在退場,老四嫌他擋道,忍不住推了他一步,“厲哥發啥呆呢,快走啊,後面人在催了。”
厲風只好收回視線,戀戀不舍地先離開。
講座結束後緊接着是體育課,這大太陽底下老師也不想為難學生們,讓他們繞着操場跑兩圈後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厲風很快又見着肖芊芹了,她遲到了幾分鐘,排在隊伍的後面。
體育委員帶領着大家走上跑道,喊着121的口號跑起來。
天氣太熱,每個人都沒什麽幹勁,跑得歪歪扭扭、懶懶散散。
一開始還勉強保持着隊形,男生跑在女生前面,可惜沒到半圈就成了一盤散沙,各跑各的。
厲風刻意放慢腳步,等肖芊芹緩緩跑上來,他靠近她身邊,張口正要說話,肖芊芹突然加快了速度,幾步跑到他前面去了。
厲風愣了一下,也加快步伐追上去。
沒幾秒,肖芊芹跑得更快,又把他甩到身後了。
厲風不信邪,仗着腿長優勢,再次賣力追上。
兩人你追我趕,不直覺已跑到了隊伍的前面,後來甚至與隊伍拉開了一段很長的距離,那速度簡直像在百米賽跑。
“哔——”
體育老師吹一聲長哨,指着他們大喊:“那兩個同學!不要跑太快!小心中暑!”
肖芊芹和厲風充耳不聞,像草原上兩匹脫缰馳騁的野馬,越跑越快。
你加速,我也加速。你再加速,我再加速。
直到終點,厲風氣喘籲籲停下,一把抓住肖芊芹的胳膊,限制住她的行動。
他眉頭緊皺,停留在她臉上那道淩厲的視線說明了主人此刻的內心有多麽不爽。
“你在躲我?”
拜那段長距離的拉鋸賽所賜,肖芊芹此刻也累得彎下了腰,雙手撐在膝蓋上,調整着粗重的呼吸。
彼此半晌沒有說話。
厲風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口氣太沖,自己是來道歉的,不該這麽咄咄逼人……
他深吸一口氣,将肖芊芹拉到一塊陰涼地,又遞了一瓶礦泉水給她。
肖芊芹搖搖頭,“我不渴”。
厲風抓起她的手,強制性硬塞給她。
接近正午,烈日當空照,陽光越來越歹毒,即使站在樹蔭下也不起什麽作用,樹葉交映的縫隙間到處是漏洞。
厲風不着痕跡地調整了位置,站在肖芊芹身前,替她擋住幾道直射下來的陽光。
肖芊芹最終還是擰開瓶蓋,微抿了一口,潤潤唇。
等她平複好呼吸,厲風開口問:“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肖芊芹淡淡地說:“沒有。”
“那你之前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手機調靜音,沒聽到。”
“你剛剛見到我就跑。”
“我不知道你在我後面。”
“……”這理由,虧她想得出來。
肖芊芹坦然看着他:“真不知道。”
她說話時的語氣确實不像是正在氣頭上的人,非常冷靜平和,可正是這股子平淡令厲風覺得渾身不對勁,仿佛被刻意疏遠了。
他可不會忘記,那天她被他“胸襲”過後,也是擺着這麽一張無比冷靜的臉,一聲不吭地走掉的。
厲風決定先不糾結這個問題了。
“中午一起吃飯嗎?我想跟你談談。”
肖芊芹擡頭看他:“談什麽?”
厲風聲音稍低了些:“關于那天的事……跟你正式道個歉。”
肖芊芹想了會兒,說:“我中午約了人。”
厲風改口:“那就下午。”
“下午也有事。”
厲風眉頭擰了一下,又很快松開:“下午沒課,你有什麽事?”
“約了人。”
“誰?”
“你不認識。”
“男的女的?”
“女的。”
“那晚上呢?”
“暫時不清楚。”
“如果晚上有空的話,你給我打電話?”
“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
肖芊芹把礦泉水還給他,站起身往前走:“快下課了,我回宿舍洗個澡。”
厲風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肖芊芹回頭看他:“怎麽了?”
他抿着嘴,卻不知道說什麽,最終放開她的手,“沒事了,你走吧”。
這回肖芊芹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過那時候她要是知道他會悄悄跟着自己還惹出那麽多事端的話,就應該先爽快地答應他晚上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