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當葉青然走出燕京大學在上海的考場，心情大好。
考完了，終于考完了！
一直緊繃的神經線終于可以放松了。
她提着書包，步子輕快，長長的發辮甩來甩去，米色長裙搖曳在濃郁的夏光裏。
她穿過幾條寬寬的柏油馬路，走過幾家西式的豪華商鋪。
一聲凄厲的叫聲刺破她的耳膜，“我不——”
這聲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是靜雪。
葉青然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
是靜雪，她絕對不會聽錯。
那聲音是從一個名為“紅夕子”的歌舞廳傳來的。
葉青然剛擡腳要進去，門口一個流裏流氣的人就攔住了她。
“小姐，還沒到營業時間。”
“我要去找人。”
“找人？不行。非營業時間，誰都不能進！”那人不悅。
“放我走！”裏面又傳來一聲女子悲憤的呼喊。
靜雪！
葉青然心中猶如鑽進了一群螞蟻。
靜雪怎麽會在這裏，如她般溫柔娴靜的女子遇到了多麽氣憤的事情，才會爆發出那麽讓人心碎的呼喊。
葉青然偷偷從衣袋裏取出一枚銀元抛到不遠處，對着黑衣人道，“哎呀，這是誰丢的銀元？”
黑衣人應聲而來，嘴裏急切喊着，“我的，我的——”
葉青然溜了進去。
一進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柔弱的少女顫抖地縮在牆角，眼神憤怒絕望，泣不成聲。
幾個男子目光淫邪，笑容谄媚。
所有人的目光被突入而來的腳步聲吸引。
“又送上門一個。”一個猥瑣的聲音傳來。
“青然！”江靜雪凄厲的喊着。
葉青然沖到靜雪身旁，抱住她，給她拉了下破爛的上衣，“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爸爸又欠了賭債，把我賣到這裏，讓我還債——”靜雪緊緊拉着她的手，哭泣着。
“這都民國了，你們還講不講王法？”青然憤怒的對着眼前那幾個猥亵的男子大喊。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有本事你替她還啊，小姑娘。”
“我們‘紅夕子’在上海可是首屈一指的銷金窟，若不是看在江小姐幾分姿色的份上，恐怕早被送往‘麗春院’喽！調教你說明你有這個資本。哥哥給你換身衣服，晚上就可以上班喽，管教你賺的盆滿缽滿。”
一只蠟黃猥亵的手伸向靜雪的胳膊。
葉青然抓起書包狠狠砸向那只祿山爪，“別亂動！”
“你個丫頭是哪裏跑來的，要不我們連你一起收了。”
“你們給我住嘴！”青然牙齒咬得咯咯響，“不就是欠你們錢嗎？多少，我們還！”
“葉小姐好大的口氣。”一陣悅耳的女聲傳來，那幾個男子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分立兩邊。
妖嬈妩媚的女子身着水綠香雲紗旗袍優雅的走了過來。
林紅夕。
後面赫然跟着田豔秋。
葉青然冷冷掃了田豔秋一眼。清澈的雙眸堅定地對上林紅夕，“林小姐，江爸爸欠你們多少錢？”
“不多，江阿生在我們賭坊輸了八百個現大洋，加上這十多天的利息，你拿一千現大洋就可以把江小姐領走了。”林紅夕笑意闌珊。
青然倒吸一口氣，這麽多，她怎麽會有這麽多錢，就是給爸爸張嘴要，恐怕一時半會也湊不齊。
眼前要把靜雪帶走，只能寄希望于林紅夕了。
“林小姐，”青然無比誠懇，“請你寬限我們幾天。”
“我這人最沒耐心，等不了。”林紅夕笑得妩媚，“才一千現大洋，不多，還不夠我一個月買衣服穿！”
“你可別指望你爸拿出錢來幫你！”一直沉默着的田豔秋開口了，“他剛從銀行那邊貸了款。”
江靜雪放開青然的手，絕望無比，“青然，這次你真的幫不了我——還是走吧。”
“靜雪，但有一點希望，我們也要努力去試試。一千現大洋，我來想辦法。”青然還是把主意打到了葉介之那裏，真要不來，就只有向蘇文張嘴了，先過去眼前這道坎，再慢慢還債吧！
“林小姐，我馬上去籌錢。”青然懇切的說，“讓靜雪跟我一起走吧？”
“本來這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除了你，任何女人站在這裏為江小姐求情，我都會給她個面子，可是很不巧，是你哎——”林紅夕一笑，嘴角那粒米珠般的痣格外冷豔。“我不會給你們時間去籌錢。江小姐，認命吧！過了這道坎，一切都簡單。”
這個林紅夕真和自己卯上了，都是唐承珣給惹的！
青然皺起了眉頭，臉上怒色再也隐忍不住，“林小姐，我們同為女子，難道你就沒有一丁點憐憫之心？你輕輕一句話就可以把靜雪推進泥淖之中，請你給我兩個小時，就兩個小時，好嗎？”
“我現在可不敢小瞧你。別說一千現大洋，就是十萬，只要你葉小姐張張嘴就能從唐承珣那裏要來。”林紅夕恨恨地盯着目光堅定毫不退讓的女子，“我一分鐘都不會給你。快給江小姐換上晚禮服，準備晚上的工作。”
上次那場誤會，葉青然本來對林紅夕還有愧疚之情，現在她這一席話說出來，葉青然只覺得她美麗的皮囊下肮髒不堪。
物以類聚，和田豔秋還真是一路貨色。
幾個黑衣男子開始拉扯江靜雪試圖給她換衣服。
葉青然用書包拍打着伸向靜雪的手，“你們逼良為娼，不得善終。”
“住手！”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是周傳明帶着幾個下屬到了。
葉青然心想唐承珣的人怎麽來這麽快？
她可真沒想讓他們幫忙，但目前來看，也只有他們才能解靜雪之困。
“林小姐，賣個面子，成全葉小姐吧？”周傳明一眼就看出端倪，“這筆錢由我們來付。”
林紅夕臉色微紅，十分不悅，厲聲道，“這個面子我誰都不賣！”
“難道連我也不行？”一臉嬉笑的宗元進來。
除了林紅夕在場的人都一驚。
所有上海人都知道宗元做事完全代表唐承珣。
這次他給這位葉小姐解圍，是不是真的意味着坊間那則關于唐承珣與林紅夕決裂傳聞的真實性。
林紅夕俏臉一陣白，一陣紅。
片刻，她輕啓朱唇，未語先笑，“這種小事，怎敢勞宗先生大駕。”
宗元掏出一張支票，扔在地上，“林小姐，你收好。人，我可要帶走了。”
“宗先生出面，這個面子不給也得給了，何必談錢！”林紅夕自己給自己找臺階。
宗元是她不能也不敢得罪的人，他的态度就是唐承珣的态度，姑且不論炎龍堂的勢力，只要她還對唐承珣懷着一絲希望，她就得在宗元面前低頭。
宗元淡淡瞥了葉青然一眼，“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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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存稿，但這章改動不少。
年少時候，喜歡屏幕上的旗袍美女，喜歡走出王琦瑤的上海裏弄。
那些如煙的過往湮滅在歲月裏，猶有餘香。
癡迷張愛玲多年，開這篇文只為圓自己的一個民國夢。
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我開文就犯網文大忌，1900—1979年的歷史是很多寫手都要繞開的，我偏偏撞上了槍口。我的文非穿越，非架空，純粹的找死節奏，加上男主身份的設定，我要在雷區摸着前進了。
不為其他，只為心中那遙遠年代的繁華和蒼涼，那青石巷子裏回首的紅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