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早上八點鐘,傭人過來敲門。
棠眠很困,整個人蜷縮在深藍色的大床上睜不開眼。
但敲門聲有規律地響着,棠眠困意被趕跑,抱着被子坐起身,記起來今天是新婚後第一天,她又是住在周家宅子,早飯勢必要見周家一衆長輩的。
去撿昨晚被扔在地板上的睡衣,彎腰時,扯動身上某個部位,棠眠眉頭瞬間皺起來,不敢再動,閉着眼,咬唇緩着那陣酸痛。
這時,衣帽間有動靜。
棠眠擡眼去看,周珩從裏面走出來,身高腿長,手上正拎着白色襯衫和一件黑色西裝,上半身果着,肌理緊實線條漂亮地腹肌暴露在空氣中,再往上是并不誇張地胸肌。
在清晨尚未明朗的光線下,确實是一副荷爾蒙爆破的身體。
不過棠眠默了一瞬間,記起昨晚零碎片段。
之前出于攝影對于這具身體的好感,在記起這具身體兇猛的沖撞力,此刻全部泯滅。
她下意識收回撿睡衣的手,扯着被子掩着胸前,坐回大床中間,臉蛋低着,等着他穿好出去。
周珩把西裝外套扔在床尾,将襯衫往身上穿,坐在床尾扣紐扣,察覺到身邊人沒有任何動靜,側眸過去。
棠眠很安靜,兩只黑黝黝地狐貍眼低着,長長地睫毛半掩着,正出神地盯被子正面。
她皮膚白,遮着胸前春光的深藍色被子又襯膚色,安靜坐在那,就像是剛從牛奶裏泡了三個小時出來一般。
周珩收回視線,扣好襯衫最後一顆紐扣,站起身拿起西裝外套,長腿邁至卧室門口,回頭看她。
棠眠察覺到他要走,剛好擡頭,兩人視線恰好對上。
兩秒過後,她将視線移開,落到房門右側櫃子上新置的一束百合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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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擡手,曲起手指,指骨在房門上敲了兩下。
棠眠不得不又把目光投過去,周珩開頭,神情不似昨晚慵懶散漫,他黑眸瞧過來,薄唇微張,吐出兩句話,“八點半家裏長輩都會在餐廳吃早飯。”
他右手搭着左腕,将腕部的襯衣袖口往裏撥了下,看着腕表,“所以說你還有二十分鐘的洗漱時間。”
他這般一板一眼,毫無感情波動的語調,跟昨晚掐着她腰擡起來讓她貼合他時的熱情截然不同。
棠眠也沒任何落差感,男人床上床下一般都是兩個樣。
她只是點了下頭,說,“好。”
周珩出了卧室,房間只剩下棠眠一個人。
她沒再顧忌,掀開被子,進了浴室。
簡單沖洗了下身體,洗臉刷牙,用吹風機把頭發吹了半幹,走去衣帽間拿了件襯衫和長褲。
走至衣帽間鏡子前,棠眠扣着襯衫扣子,才仔細瞧了眼鎖|骨和肩頭處。
都是昨晚留下的淤青指|痕,吻|痕倒不這麽多。
男人似乎只喜歡沖撞,不喜歡溫情。
掐在八點二十九分,棠眠到了餐廳。
周家人口不算複雜,兩代同堂。
周珩算是唯一的小輩,有個二叔周允直,跟周珩父親周建直是兄弟,但年齡卻相差了二十多歲,算起來跟周珩年紀相差不大。
周家輩分最高的周家老爺子周成隽坐在首位,餐桌左側坐着周建直和他妻子顧芳芮,右側坐着周珩,周家小叔周允直并沒出現在餐桌上。
棠眠走過去,周珩掀眸看她,她自覺坐去周珩身側。
昨天婚宴上,棠眠是給周建直和顧芳芮敬過茶,唯獨缺席了周家老爺子周成隽。
林夏從她回周家宅子時,跟她解釋了句,說是周成隽年事已高,喜歡靜處,受不了婚宴的熱鬧露個面便回去了。
周珩身為周成隽唯一的孫子,結婚這樣重要的場合,即便再怎麽勞累,大概也會堅持到底,更別說周成隽雖然年紀到了七十五歲高齡,但是身體很是硬朗,從沒聽說過有什麽大毛病。
在周珩婚禮上,不見孫媳,直接退場,不外乎是對這場婚事不滿意。
因此餐桌上,周成隽也沒怎麽往這邊投來目光,完全就是晾着她。
棠眠裝作不知周成隽的态度,安安靜靜地進食。
早飯結束,周成隽率先離了餐廳,周建直跟顧芳芮随後。
棠眠飯量小,喝了碗白粥便已經八分飽,剩餘時間用筷子夾着個水晶餃,一口一口咬着,純屬是在打發時間,等着周珩吃完。
周珩吃飯很斯文,按理來說,應該跟他這個人很不搭。
但棠眠等待間隙,餘光掃過去,他一口口喝着雞湯的動作,倒格外有些賞心悅目。
棠眠收回目光,也不意外周珩身上能有這種斯文。
周家豪門,不是一朝一夕暴富起來,是從周成隽上面兩代人財富累積起來的,這種豪門世家,最注重底蘊,周珩從小到大,不知道要學多少門喪心病狂的禮儀。
餐桌教養,大概也只是入門級。
又過了五分鐘,周珩用紙巾擦手,一餐結束。
棠眠餘光瞥到,将剩下的小半個餃子一下塞進嘴巴裏,腮幫略鼓着,兩三口嚼完,咽進肚子裏。
她跟在周珩身後出了餐廳,走到周家宅子門口。
宅子外停了兩輛車,一輛黑色路虎,一輛白色卡宴。
林夏站在門口等着,見着周珩出來,遞過去一把車鑰匙,周珩接過來,回頭看她,
“林夏會送你去學校。”
棠眠那雙漂亮的狐貍眼安靜垂着,她說“好。”
周珩瞥她一眼,便上了那輛路虎。
棠眠坐進那輛白色卡宴的後車座,林夏坐進駕駛艙,将車子開往南傳大學。
一路上,棠眠挨不住倦意,倚着車窗眯了會。
昨晚她兩點鐘才睡,身上都是那種事過後的黏膩,周珩要帶她去清洗,棠眠可以接受跟他□□,因為已經結了婚。不過要是在光線充足的浴室裏,坦誠相見,棠眠是做不到。
沒有力氣再起身,只好裹着身上汗漬和那種污漬一起入了睡。
所以,睡得并不舒坦。
林夏也并未打擾她,直到車子停進南傳大學的停車場,才叫醒她。
周珩早上告知他要準備住校需要的東西,林夏就想到是棠眠,不過剛結婚就棠眠就住到學校,他猜測着是昨晚兩人相處的并不愉快。
不過林夏是不能過問這種事情,只是盡着本分,準備好。
棠眠在路上本來想着林夏把她送到學校便讓他離開就好,但林夏十分盡職地帶着她報到。
日頭正熱,棠眠腰酸,走不了多久路。
擡眼瞥向身前左右都拎着行李的林夏,讓他回去的話頓時咽進了肚子裏。
一切報到手續辦完,林夏将被子和宿舍用品給她搬到宿舍門口,便要回去工作了。
“謝謝。”棠眠将一瓶水遞過去。
盛夏的天,林夏襯衫上都是汗,他忙擺手,“棠眠小姐,您可別,這都是老板交代的,我只不過做好本職工作而已。”
他不接那瓶水,棠眠也沒強求,擡頭看了眼宿舍號。
“棠眠小姐要是有什麽事情,可以随時找我。”林夏将放在手上的西裝外套穿上身,笑着下了樓。
“好。”棠眠應了聲,手下去推宿舍門。
宿舍門先她一步被從裏面拉開,走出來一人。
棠眠下意識退後一步,讓裏面那人先出來。
那人似乎瞥見門口站着一人,歪頭看過來,随即“呦呵”了一聲。
這聲調有些熟悉,棠眠擡頭去瞧。
抱胸站在門口的女生,一頭板栗色卷發,臉蛋是肉乎乎地橢圓臉,眼睛也是圓圓的,長相可愛。
不過此時這場可愛臉蛋上挂着譏诮,“這不是棠家大小姐,前段時間剛嫁進周家的棠眠嗎?”
棠眠認出眼前這人是她高中同學姜恬,并沒接話,彎下腰去拎被子,擦着女生的肩膀進了宿舍。
宿舍裏人已經齊全,都在各自收拾着床鋪。
空着的床鋪只剩下挨着窗戶邊的3號床鋪,棠眠将被子放在上面。
姜恬跟了進來,倚着床鋪樓梯,拍了下手,
“大家先停下,我來介紹下我們宿舍的豪門富太太。”
姜恬發號施令慣了,語氣格外熟稔,另外兩人目光不由得被吸引過來。
“這位,”姜恬指着棠眠,“就是昨天嫁人上了熱搜的那位,棠家小姐,快來看看,長得是不是跟天仙似的?”
站在二號床鋪的及肩發女生,突兀地笑了聲,說,“姜恬,你這介紹怎麽像動物園導游介紹金絲猴一樣?”
這話刺耳,不過說到了姜恬心裏,她捂着嘴笑,“陳彎,你可別這樣說,人家嫁進了周家,背後靠山可是周珩,萬一你把這火引得燒到我身上,我可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吧,周珩才沒時間為一個聯姻的妻子出氣呢,您看看,新婚妻子開學,都沒來送,說不定昨晚,周珩都沒回去睡。”陳彎走過去,靠着姜恬的肩膀站着。
兩人這架勢,像是要好好奚落一番棠眠。
不過正主對于姜恬和陳彎的語言挑釁,倒像是絲毫不在意。
棠眠去拿盆接了水,用塊抹布擦拭着桌面灰塵,用半邊側臉對着姜恬陳彎他們,一句話不說。
“我說,你裝什麽裝!”姜恬見幾句話都沒挑起一點浪,有些生怒,一把将棠眠手裏的抹布奪走,扔在地上。
陳彎捂着嘴,看笑話似得瞧着姜恬跟棠眠作對。
一邊有道微弱的嗓音傳過來,
“你們別吵了,都是同學,以後…還要做四年室友,以和為貴不好…不好嗎?”
說話的人叫蔣婷,床鋪是跟棠眠挨着的,她見棠眠一進來,就遭到姜恬和陳彎集體圍攻,想替棠眠說句話。
不過蔣婷性子軟弱,話也不說大聲。
姜恬做出一個嘔吐的動作,看向蔣婷,“大學要跟她做四年室友,我怕是會被惡心死!”
蔣婷不解,棠眠進來宿舍,也沒做什麽大惡不做的事吧,而且她瞧過去,棠眠重新還了塊抹布繼續擦着桌子,一副瞧着就性子很好的模樣,她問,“你是不是跟她有什麽誤會?”
姜恬冷笑,“你別看着她現在這副歲月靜好,人淡如菊仙女模樣,這人可慣會翻臉不認人,最喜歡在背後搞小動作害人的小白蓮。”
陳彎也是跟剛跟姜恬認識不久,對姜恬的話抱有十足的興趣,
“怎麽了?是有什麽內幕嗎?說來聽聽。”
“我有個高中閨蜜,人從小就長得格外漂亮,是個舞蹈生,高一高二一直都是我們學校的校花,非常受我們學校男生的歡迎,但是不知道我那個閨蜜哪點惹到這位新晉的周家太太了,私底下跑去校長室打小報告将我那個閨蜜跟隔壁院校一男生談戀愛還說兩人已經偷嘗禁果,我們那個學校對早戀這種事情嚴令禁止,尤其還是隔壁的混混院校,還涉及到未成年性行為這種事,學校為了名聲考慮,直接将我那個閨蜜給開除了。”姜恬敘述時,語氣難掩嫌棄,“本來是匿名舉報,但是我那個閨蜜氣不過,找人查了才知道是這位新晉周太太舉報的。”
私底下舉報女生早戀尤其還牽涉到女生名聲問題,确實不太道德。
陳彎眼神帶着不屑,“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蔣婷聽完,也沒再說話。
宿舍裏一時陷入詭異的沉默。
一陣潑水聲打破了這陣安靜地氛圍,棠眠眉眼垂着,握着拖把将衛生間的水漬給拖幹淨。
然後又走去座位上,将被子拆開丢到床鋪上。
對于姜恬的那陣指責和嫌棄,恍若未聞。
姜恬見她這種态度,感覺拳頭像是捶在了一堆棉花上,動了真氣,上前一步,揪着棠眠的手腕,揚手就要打人,“你把我們當空氣呢,這半天一句話不說!”
“剛開學別鬧太狠。”陳彎理智還在,去拉姜恬。
但姜恬力道大,不願意後退,陳彎湊近她耳朵,小聲說着,“等下要去班裏點名,你打她她臉上可就有痕跡了,以後慢慢來,反正在一個宿舍,要報仇的機會多得是。”
姜恬咬咬牙,瞧着棠眠,将陳彎的話聽了進去。
萬一甩她巴掌,臉上留了指痕,她再去跟指導員打報告,她的初次印象就全毀了。
姜恬甩開棠眠的手腕,“哼”了聲,往外走,
“棠眠,我們來日方長。”
陳彎收拾好桌面,也沒在宿舍多呆,便走了。
棠眠跪在上鋪,鋪着床被。
蔣婷看了眼宿舍門口,見沒人過來,才走到棠眠床鋪下,絞着手,小聲道:
“棠眠,那個我不相信她們的話,你等下…要一起去吃飯嗎?”
棠眠看了蔣婷一眼,她站在椅子跟旁,一臉緊張地瞧着她。
她收回視線,搖頭,嗓音淡淡,
“我吃過了,你去吃吧。”
蔣婷略微失望,“哦”了聲,回到自己位置上,拿了手機出了宿舍。
棠眠理好床被,坐在下鋪桌子上,從電腦包裏拿出筆記本。
去按開機鍵,黑掉的電腦屏幕亮起來,棠眠指尖扣撓着筆記本邊緣。
她垂着眼簾,黑黝黝地瞳仁無意識地放在屏幕上一直在轉的圈圈上。
一會,棠眠背靠着椅背,頭仰着,手擡起,手臂遮了下眼。
沒想到能跟姜恬在同一個宿舍碰上。
冤家路窄嗎。
不算,姜恬說的話都是真的。
她在高中的一些事,确實挺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