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沈歆見陸念欲言又止, 她推開門, 沒把卡插上取電, 就那麽側着身站在明暗之間,笑着問:“小同桌, 你是不是要拜倒在我的人格魅力之下了。”她喝了啤酒, 有點兒醉醺醺的,就連說出口的聲音也低得略微有點兒喑啞。
陸念看愣了, 之前看沈歆像是一束燦爛得沒心沒肺的光,現在這光有點兒朦胧。
“一定是這樣, 瞧這模樣都傻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虐待學神呢。”沈歆自顧自說,回頭把房卡塞進了取電槽裏, 屋子驟然亮了起來。
她走進房裏,擡起手朝自己身上嗅了嗅,一股啤酒味兒, 不太好聞, 想來小同桌應該不喜歡。
陸念慢吞吞地走了進去,腦子就跟卡機了一樣, 本來就不大靈活了,現在全然像是中了某種删不掉的病毒。喝酒的明明不是她, 卻跟着有點兒上頭。
沈歆把随手放在床上的睡衣又拿了起來, 回頭看見陸念正坐在床上捏着手機玩,屏幕卻沒有亮,像在想事情。
“我先去洗?”沈歆說。
陸念沒擡眼, 卻點了一下頭,感覺心尖被這略顯喑啞的聲音給打磨着,打磨得幾近光滑,心尖的棱角都要磨平了。
沈歆窸窸窣窣地拿着衣服進了浴室,裏邊的燈啪一聲打開,随後排氣扇也動了起來,在裏面發出隆隆的悶響。
明明這聲音已經聽慣了,可陸念卻不太适應,甚至還覺得這聲音像是被放大了一樣。
至少聽在她的耳裏,像是被放大了兩倍。
陸念琢磨着這不是個好兆頭,可是卻沒生出一絲的危機感,甚至還甘心溺在其中。
她想找個人傾訴,可是她的朋友實在很少,目前能說得上話的也就沈歆這麽一個了,這麽想來,沈歆可真是獨享恩寵。
浴室裏的人洗得還挺快,不一會從擦着頭發走了出來,她看陸念依舊保持着姿勢坐在床上,眉眼低垂着,漆黑的眸子沒什麽神。
“有心事?”沈歆冷不丁問了一句。
Advertisement
陸念抿着唇回頭看她,沒否認卻也沒點頭。
沈歆想了想,這少女心事總是迷,也不開口了,就在球球上問她,“要不跟姐說一下?你看袁宙大老遠的還跑來找我探讨人生。”
陸念回:“不好說。”
“你試着說說?”沈歆謹慎地問。
陸念抿着唇沒回應,就連按在手機上的指尖也不動了,過了好一會才發過來一句:“上島這幾天心律不齊,莫名慌張。”
沈歆驚了,“有沒有附加條件,比如說看見某個人的時候?”
陸念還真認真想了一下,“有。”
沈歆差點錘了床,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妖精入了這小同桌的眼,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賣弄風騷,這被挖牆腳的既視感差點讓她一口氣沒咽下去,她沉默了好一會,又問:“我認識嗎。”
“認識。”陸念回。
沈歆回頭就朝陸念看了過去,抿着唇也不說話,就像是也成了啞巴一樣。
陸念對上了沈歆的目光,總覺得那坐在遠處的人眼神有點傷,身上的棱角像是沒藏住,那脊背微微彎着,整個人像是一道淩冽的鋒芒。
美又淩厲。
原本沈歆也像刀,可卻藏得剛剛好,既不讓人覺得弱勢,卻也不是好招惹的。
陸念愣了一下,沒明白自己怎麽惹到沈歆了。
沈歆目光一收,眼神又軟了下來,驟然又變回了原先的樣子,她咬牙切齒地想,什麽心律不齊,明明就是春心萌動。
可惜不知道是朝哪個方向動的
。
她仔細想了一下,她認識的,又有可能是陸念萌動對象的人,似乎除了學委沒有誰了,畢竟這小同桌似乎更會留意優秀的人。
沈歆有點委屈,琢磨着自己是不是還不夠明她足夠有潛力了。
兩個人各藏心事,偏偏誰也沒再提,燈一暗就各自睡了,可以說是同房異夢。
這同房異夢延續到了天亮,直到陸念醒過來。
她的眼皮還在跳,按那些神神叨叨的說法來看,這跳的還是災,卻不知道跳的是什麽方面的災。
遠處的床上沈歆還在睡着,被子全卷到了腰上,睡褲的褲腿被蹭到了小腿,頭發亂糟糟的蓋在臉上,看樣子睡得還挺沉。
陸念心裏有點不安,她到網上查了一下,全是說休息不足。
或許是刷題刷得太過了,她心說。
才剛安慰了自己,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來電的畫面頓時把醫生所說的眼皮跳的原因全擋住了。
那號碼她熟悉得很,像烙印一樣藏在心底。
這號碼明明被銷號了,不論是她還是帶隊老師都打了幾次,全說的是空號。
陸念眼神沉沉的,本應該會高興,可她卻笑不出來,就這麽緊緊盯着手機好一會,任它在手裏震動着,最後還是接了。
她身上還穿着睡衣,頭發也亂着,沒顧上整理儀容,蹬了雙拖鞋就輕手輕腳的往外走,把門掩了起來,避免把某個睡得死沉的人給吵醒了。
手機裏傳來她媽的聲音,沒叫嚣也沒罵人,聽着像是心情還挺好。
“念念。”那邊的人叫了一聲。
陸念自然沒說話,就光聽着。
“媽前幾天和徐哥有點兒事,就把號碼給銷了,剛辦了回來,不是因為躲你。”那女人說。
陸念微微皺起眉,不難聽出那一頭的人話語裏的欲蓋彌彰。
“你乖一點,我很快就能拿到更多的錢了,只要你不鬧事,我就可以送你去大城市。”
那邊的人等了一會沒聽到陸念回話,像是習慣了一樣,又自顧自說:“我不是不要你,只是有很多事身不由己,你好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哪能說不要就不要呢。”
陸念靠在走廊的牆上,一旁正好是半開的窗戶,風呼呼鑽了進來,把頭發刮得更亂了。
手機裏又傳出聲音:“過一段時間,我找人帶你去另一個城市,學校已經找好了,成績的事媽不在意,只要你夠乖就好。”
陸念靜靜地聽了一會,低垂的眼眸黯淡得很,心說這分明就是想把她趕遠了。
女人接着又說:“就這樣,我還有事要忙,這段時間別給我打電話,聽話。”
話音剛落,這通話就斷了。
陸念握着手機,點到了短信界面,抿着唇看了好一會才給這才打來電話的人發了條信息。
【我不想走。】
那邊回:“媽給你找的學校更好。”
【是因為你做小三還騙人嗎。】
那邊沒回了,過了一會打了個電話過來,把陸念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語氣很沖,話又難聽。
陸念直接按斷了通話,擡手把半開的窗關了起來,窗上映出了她的影子,她扯了扯嘴角,試着像沈歆那樣笑,可學得四不像,難看得看。
她真不想走,也不想繼續裝傻了,照她現在的成績,拿點獎學金沒問題,日子也能湊合着過。
沈歆推開門,褲腿還沒來得及拉下來,低着聲問了一句:“誰嚷得那麽大聲,我都聽見了。”
陸念抿了一下唇,牙在下唇咬了一下,她不覺得這是什麽值得說的事,畢竟不太光彩。
沈歆沒問了,她看陸念的臉色不太對,招了招手說:“臉色怎麽這麽白,別是低血糖犯了,回來吃沈姐的糖。”
小同桌走了過去,手一擡,掌心朝上,還真要起了糖。
沈歆笑了一下,“想要多少,姐滿足你。”
陸念張開了五個手指頭。
“五顆?這有點多了。”沈歆咋舌說。
可沒想到陸念晃了晃食指,又重新張開了手掌,那緊閉的唇一張一合,雖然沒說出聲音來,可看口型分明是在說——“要一把”。
沈歆嘆了一聲,“你說你怎麽這麽得寸進尺呢。”
陸念那右眼跳的災還沒完,下午帶隊的老師搞了個氣排球比賽,讓分在一個班的女生一塊參加,比賽場地就在島東面的岸邊,參賽的人都在,帶隊老師卻跑了。
既然是一個班的一塊比,那自然少不了t中的某一群人。
十來個女生抽簽決定小隊,陸念和沈歆幸運地抽到了一塊。
沈歆還挺自信,抱着球就說:“你不會也沒關系,姐一個人carry全場,準能帶你贏。”
可陸念還挺無所謂的,她本來就不太喜歡這種項目,輸贏沒多大關系。
那t中的校花最後一個抽,沒想到竟然抽到了裁判,只要站在線外看着,吹吹口哨和記記比分就好了。
沈歆和陸念第一輪就被派上了場,和小隊的人一起分散着站在一側。
另一隊的人裏邊有體育生,球打得可狠了,逗她們就跟逗雞兒一樣,一個球嘭一聲扣了過來,沒人能接得住。
開場才二十分鐘,比分差距已經大到了三比零。
沈歆本來想去接球,卻被同一隊的人給撞開了,她顧着看球沒注意身後的情況,只聽見幾人驚呼了起來,連忙回過頭去,便見陸念摔在了地上,瘦白的腿上留了一小塊擦傷的痕跡。
破了點皮,沒出血。
陸念爬了起來,聽周圍的人問要不要休息,她搖了一頭,還要留在場上。
沈歆皺眉,朝陸念走了過去,壓低了聲音說:“你去休息,可以換人上場,沒事的。”
可陸念就像是憋着一股氣,硬是搖頭拒絕,像在發洩情緒一樣。
沈歆只好把她往後場推,一邊說:“你站後邊就好,注意躲好了,別被撞倒。”
陸念站在最後,雙眼直往前瞟,雖然點了頭,可看着還是一副不太甘心的模樣。
沈歆實在放心不下,畢竟這小同桌她了解得很,就是個倔脾氣、硬骨頭,她頓時不關心這什麽比分了,時不時就往後瞄一眼。
不看還好,這一看就發覺隊裏有人不太友好。
幾人明明沒必要往陸念的方向去,卻一個個蜂擁似的,總往陸念那擠,看那氣勢明擺着是要把人撞倒。
就連對面拍過來的球,也像是往陸念臉上招呼一樣,來勢洶洶的。
沈歆擋在前面墊到了球,猛地一扣拿到了一分,場外看比賽的人還挺多,一個個紛紛歡呼了起來。
對面的人沒把球拍過網,球從底下滾到了校花的腳邊。
按理來說這該是沈歆和陸念小隊的人發球,校花撿了球,笑得使勁兒溫柔,說話聲音也低低柔柔的,“你們誰發球。”
小隊裏一人揚聲說:“給陸念吧,她一直沒接到球,讓她也過過瘾。”
于是校花把球朝陸念扔了過去,那力度可不輕,球晃出了一道虛影,直直砸到了陸念的臉上。
驟然間,周圍全安靜了下來。
球落在地上,在沙地上緩緩滾遠了。
陸念捂着臉,血從指縫間流了出來,她眼尾有點紅,漆黑的瞳仁也是濕的,渾身僵着動也沒有動。
沈歆愣了一瞬,回過神後擡腿就朝陸念走了過去。她喘着氣,把陸念垂在身側的一只手腕給圈了起來,把那細白的手腕給捏紅了。
校花倒吸了一口氣,神色慌張得很,“我、我沒想到她接不住。”
沈歆怒極反笑,“是啊,你的朋友一個接一個的往她身上撞,無論球從哪來,準能往她的方向招呼,這是想讓人接住嗎。”
校花沒說話,一旁卻有人說:“沒接到就是沒接到,別血口噴人。”
沈歆下颌微擡,斜着眼朝說話的人看去,“她可不值得我血口噴人,t中的校花人品可真不太行。”
她說完就拽着陸念往住的地方去,離遠了才匆匆回頭說了一句:“都叫你下場休息了,偏不聽,手放下讓我看看。”
陸念仰着頭,那下巴尖正對着沈歆,她鼻子通紅一片,捂在臉上的手糊滿了血。
島上沒什麽醫療資源,要是生了病只能坐車去離這裏較近的城裏,幸好夏令營有醫務人員跟着。
沈歆松開了圈在陸念手腕上的手,這才發覺把人手腕都給捏紅了。她皺着眉問:“頭暈不暈,除了流鼻血還有哪不舒服?”
陸念微微搖了一下頭,眼尾紅得就跟上了妝一樣。
沈歆彎下腰作勢要背她,陸念卻不肯,徑自往住宿處走。
到了樓底下卻沒見着一個人,那醫生不知道去哪了,就連老板也不在樓下。
陸念坐在沙發上,頭還仰着,那細脖暴露無遺,白得連皮下的血管也看得一清二楚的。鼻血已經沒在流了,她把手放了下來,怕把沙發蹭髒了,只好把手搭在了腿上。
沈歆轉身說:“你在這坐着,我去找醫生。”
她剛要走的時候,一只手伸了過來,緊緊捏住了她的衣角。
陸念仰着頭,脆弱得像張紙一樣,眼尾染紅了一片。她張開嘴,唇一張一合的,像是在從唇齒間擠着字音。
沈歆急着找醫生,正想把陸念的手扯開的時候,忽然聽見她喉嚨裏發出了點虛弱的氣音。
那氣音斷斷續續的,漸漸的,一個個字音往外蹿着。
興許是太久沒有說話,陸念發出的聲音沙啞又帶着點稚嫩,咬字還有些含糊不清,聽着奶聲奶氣的。
沈歆愣住了,她聽見陸念說:“別……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