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色⑧
沈清嶼臨時來了個病人又加了會兒班,晚飯的時候姍姍來遲。
他還沒坐下就在給白離道歉,說“不好意思又晚了,每次你約我吃飯我老是各種事情耽誤。”
白離無所謂地笑了笑,“你都說了是每次了。”
“哪次你到得準時了才奇怪。”
沈清嶼脫下外套,也輕笑,他自然是知道白離沒有在生氣的,他坐下後開始問白離情況。
“今天去環球了?”
“嗯。”
“怎麽樣?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吧?環球那邊還是能信得過的。”沈清嶼說着,喝了口茶看向白離。
白離捧着水杯的手倏然收緊了一些,她說“是沒什麽問題,我也很滿意,甚至都想到了以後要怎麽裝修布局。”
沈清嶼看白離這副樣子,就知道一定還有些其他的事情。
沈清嶼問“怎麽了?有那裏不舒服的地方?”
“小離,千萬不要委屈自己,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你就告訴我,至少我在這裏還跟你有個照應。”
白離輕嘆了一口氣,眼神很淡“也沒什麽,就是突然發現原來環球中心是某個熟人的産業,有點感慨。”
沈清嶼好幾秒沒接話,最後才緩緩開口,語氣有些小心翼翼“是他嗎?”
“嗯。”白離微微颔首,在對方發問之前再一次開口,“不用那麽擔心,我自己能處理好這些事情的,我也沒那麽脆弱吧?”
沈清嶼曾經也一直以為,脆弱這兩個字仿佛是永遠觸碰不到白離的,直到後來看到她一次次的崩潰,一次次從泥潭中爬起來,又假裝什麽事都沒有開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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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嶼稍微愣怔了會兒,陷入了某種回憶,許久以後才輕輕地摩挲着杯壁,垂眸說“你真的和小離一模一樣。”
白離知道,沈清嶼不是在說她,而是在說他那個自殺過世了的妹妹——沈籬。
她們的名字很像,性格也很像,興趣愛好也像,連骨子裏那股倔強都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
沈籬在三年前自殺了。
沈籬離開之前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沒有人相信她這樣堅韌的人會陷入抑郁症的折磨,最後她留了封遺書,寫到最後字體都是歪斜扭曲的。
“對不起,對不起。哥哥,照顧好爸媽哦。我掙紮了很久,我知道這樣很不負責,但是我這次想當一次逃兵了,以前有人說過,沈籬這樣活潑開朗的人怎麽可能抑郁啊,可是抑郁真的和發燒感冒一樣是無法控制的病症,不管是什麽樣的人都會……我也逃不開。”
沈籬那句話對沈清嶼的沖擊特別大。
是啊,這個世界上并沒有規定,一定要過得很凄慘、會一直自我懷疑、很脆弱的人才會患病,就算某個人一直很堅強,但他也有可能生病的一天,病魔總是喜歡趁虛而入。
沈籬也同樣曾經說過,“哥哥,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吧?我自己可以的。”
她們總是倔強的堅強,卻又偶爾同樣脆弱。
沈清嶼想起沈籬的事,呼吸收緊,最後也沒有多說,只是對白離說了句“小離,好好活着。”
白離輕抿了一下唇,應着“嗯。”
她一定會好好活着,帶着沈籬那份一起。
—
和沈清嶼吃完飯以後白離就直接回家了,回去的路上白離突然接到了錢若霖的電話。
“最近我的新産品做好啦,你什麽時候有空?我給你拿一瓶香水呀。”錢若霖說,“最近身體好點了嗎?”
“嗯,我沒什麽問題。”白離拿出鑰匙開門,“香水的話…”
“改天有空了出來我請你吃甜品吧,那時候給我就可以。”
“好呀。”錢若霖也沒推辭,朋友之間的禮尚往來大家都懂。
“你和林灏最近怎麽樣?”白離主動問,“和好了嗎?”
“嗯。”錢若霖輕聲回答,單單一個音節上揚都能感覺到她的喜悅,“表白了,順利和好。”
白離欣慰地笑了笑,說“那就好。”
她們這群人似乎有個魔咒。
無論是誰,都會和喜歡的人分開,然後再次相遇。
白離自知自己跟許讓之間是不可能的,但也希望別人有一個好的故事結局。
白離睡覺之前久違地上了一次微博,把某張圖片上傳上去,配字一如既往地簡單,僅僅是兩個字——掙紮。
很快就有人回複。
啊啊啊啊太太好久不見!!
嗚嗚嗚你終于記得密碼了啊!!
白離坐在電腦面前看回複,雖然看不完,但是她盡量把能看的大多數都看了,這個微博賬號她從大學就一直在用,到現在,四年已經積攢了一百多萬的粉絲了,都是看她的畫來的。
你終于回來啦,這段時間大家都很想你哦,好幾個月沒更新了呢,我們只能安慰自己說你最近三次元的生活一定很開心啦!
白離看着那段文字,心間有些暖意,她的這些粉絲,真是太可愛了。
這幅畫……太太最近遇到了什麽事情嗎?要開心啊。
白離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回過神來。
這幅畫,她畫了一支遞過來的玫瑰花,一半凋零一半豔麗,而陰影處的人并沒有接受這支玫瑰花。
一半位于明處一半位于陰沉。
所有人都是多面的,展現給別人的和內心深處的自己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白離正在沉思着,看到私信裏突然彈出來的一條消息,她剛好在線就點開看了。
今天也要開心鴨太太你好,不好意思打擾到您,但是我實在是不知道告訴誰了,您就當我只是在宣洩情緒吧。今年三月,我和交往了好幾年的男朋友分手了,我無法控制自己去想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身邊所有人都不理解我,他們都覺得既然我們分手了就應該完全斷了聯系。
今天也要開心鴨我也無數次地告訴自己不要那樣了,我真是沒用,但是你知道嗎?感情完全不受控制,所以我一次次地卑微,給他發信息希望他回心轉意,在別人面前我是驕傲的不會低頭的公主,是大家的開心果。
今天也要開心鴨可是誰理解我的難過呢?
白離讀這幾條私信的時候,音響裏正在放吳雨霏的“我本人”,低低地吟唱着那一句“你真人其實陌生得可以記不起,毋忘你精彩過別來無恙如游戲,我本人明白什麽都總有限期。”
她又點開了這個女生的微博主頁,跟別的女生沒有什麽區別,除了轉發一些好笑的段子以外,都是自己的一些小日常的分享。
比如秋天到了做了新的美甲,天氣冷了買了新的外套,上周和朋友出去吃了烤肉,昨天回家陪了爸爸媽媽。
白離稍微有些觸動,認真地回複她不需要自責,也不用覺得自己沒用,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會因為會無法控制地愛上一個人,你沒有錯,只是和大多數人一樣。
我不了解你們之間的情況,如果是可以挽回的事情,不是原則上的問題,我其實是支持你嘗試的,不要讓自己後悔。如果是原則性的問題,也沒關系,時間會帶走一切的。
白離回複着,敲打着鍵盤的速度漸漸放緩,勸她的時候就像在勸自己一樣。
她起身接了杯水,想把自己胸口堵上來的那口氣壓下去,但還是沒能壓下去,白離想起幾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安靜的夜晚。
天臺上,許讓悠閑地靠着欄杆,修長的手夾着一根煙,他垂着頭玩手機,突然擡頭看着她,說“阿離,過來。”
“怎麽?”
“給你看個好玩的。”許讓有什麽東西都會分享給她。
白離看着他,天臺上的燈光很暗,她看到許讓隐匿在黑夜之中的輪廓,突然邁步走過去,從他手上把煙奪走,扔在一邊,傾身逼近,手壓着他的手腕,呼吸交織,她的唇都快抵到他的。
許讓當時沒把她推開,卻突然因為她的動作身體僵住。
五六秒之後,白離才重新退回去,許讓緩過來,聲音一如往常“怎麽?”
“試試。”白離舔了舔唇,“試試看我靠近的話你會不會有反應。”
“你想要什麽反應?”許讓嗤笑,擡手拍了下她的頭,“病好了就開始這麽狂?”
都試到他身上了。
白離伸手,從他的衣兜裏把打火機摸了出來,在手上摁了幾下,火苗的光照在她臉上。
“阿讓。”
“你要不要跟我談戀愛試試?”
許讓以為她是心血來潮,只有白離知道自己是在孤注一擲。
白離從回憶裏抽身出來,無奈地嘲諷着自己,明知道沒有結果當年還是要硬闖啊,不過……
那會兒她确實也沒有什麽可以選擇的了吧。
她剛剛打算去看剛才的女生有沒有回信息,放在旁邊的手機卻突然響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着的是陌生的號碼,白離的心跳卻倏然加快。
第六感,能猜到一些什麽。
白離接起來,一開始對方也沒說話,空氣中似乎有異樣的動靜,長達半分鐘的沉默。
男人低啞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還明顯帶着醉意。
他低聲嘆着,“阿離。”
“你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讓想老婆的第一天。
群衆?你能矜持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