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1)
“樓下人太多了。”陳珏在旁邊解釋道,“各國媒體和粉絲都在,還有其他明星,異國他鄉的肯定要保持最好的狀态。”
“每次都要這樣麽。”陶函輕聲問。
“嗯……是的。”陳珏說,“這次星閣就徐老師一個藝人,每套造型都不同也要換個十來套呢。”
“……”陶函覺得藝人的世界真是複雜,索性閉了嘴。
但一想到能看見徐以青那麽多造型,還是覺得挺值得。
閑來無事,陶函讀着電影節的宣傳冊。上面顯示着這次展映的好幾十部影片,有舊片重新放映,有像《無法拯救》這樣的新片首映,外加頒獎禮。陶函翻着翻着翻到了徐以青的影片,翻頁的手頓了頓,手指掠過了這張紙,在上面摩挲了一下。中英文外加意大利文三語在宣傳冊上洋洋灑灑寫了這篇的影片介紹。
但上方的電影海報,陶函還是第一次看見。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那是徐以青的裸露着的背部。
和他晚間觸摸過的背脊一樣,在青白的燈光下病态得瘦骨嶙峋,在凸起的脊椎骨延伸向下的地方,有一個刻着花體字的“dawn”的紋身,而背上也有幾道血痕。
再仔細看,能看見他身處的地方,頭頂小小的天窗透入光來照了他半截背部,旁邊是有發黃污漬的瓷磚砌成的浴缸。
陶函在那一瞬間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徐以青當時減肥并不是因為即将要演這個角色,而是他試鏡的時候就去了,他不是抱着勢在必得的心态,而是在不知道可不可能的情況下一定要争取到這個角色。
前一部戲的戲份全剪後,不聲不響一個人減肥,孤身一人又孤注一擲地去試了鏡,如今再看這背部,陶函心疼眼酸,愧疚就這麽翻江倒海而來。
這邊的造型師終于做完了造型,就等樓下組委會的車輛來接。圍着徐以青的人散了大半,他好像也終于有了點透氣的時候,跟個河豚似的鼓起嘴吐出一口氣,還重複了兩次。
陶函前傾身體,拍了拍徐以青的腿。
“嗯?”徐以青轉過頭來。
他梳了個心形劉海,兩邊的鬓角剪得略短,一件黑色短袖外套內搭了件長袖,胸口刺着藍色的logo,下面配了一條修腿的褲子,顯得他支棱着的兩條腿又細又長。
穿着普通襯衫牛仔褲的陶函看了眼他的打扮,忽然有種徐以青還比他小個好幾歲的感覺。
陶函盯着他看得出神,都有點忘記眨眨眼。
“不好看麽?”徐以青低眼看。
“帥。”陶函輕輕拍手,“這身也太年輕了吧。”
“是麽。”徐以青左右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眼陶函,”這是我私服,我還穿過幾次,你忘了?”
陶函完全沒印象,只能對着他搖搖頭。
“行吧。”徐以青笑笑,“我自己搭得是多不出彩。”
“你還有私服?”陶函撇嘴,“你私服不就是冬天大衣夏天T恤,搭配棒球帽和口罩嗎?還有別的?”
“……”徐以青收回腿,不讓他把手靠着了。
“開玩笑的。”陶函把椅子挪進了些,徐以青才注意到他手中的宣傳冊,從他手中拿過來,翻了幾頁。
“今天應該能見到這兩位。”他手指指了指一頁上的白發外國老頭,“羅傑導演,拍了好多電影,每一部都是經典,我一會見到他一定要和他合照。”
“我知道他。”陶函沒想到還有他,“我倆小時候還在臺裏看過他電影。”
“嗯,就是他。”徐以青挑眉,“你還記得這件事?”
“記得啊。”陶函說,“當然記得,你非常喜歡他那部電影,在家裏披着被單扮演電影裏的男主騎士,還非要我當女主和你對戲。”
徐以青道:“……披着被單?不是吧,我這麽傻麽,你瞎說的吧?我記憶裏沒有這一段。”
“你記憶裏沒有就沒有了?”陶函說,“正視自己傻也是種進步啊哥哥。”
“……”徐以青把宣傳冊翻頁,無奈道,“明明再說羅傑導演,怎麽開始翻我黑歷史了。”
徐以青翻着翻着翻到了自己的背。
陶函掀起眼皮看他的反應,徐以青面無表情,手指一翻準備裝作無事發生地翻過去。
陶函眼疾手快,用手指摁住了紙張。
“怎麽了?”徐以青說,“我不信你剛剛沒讀過。”
“讀是讀了……你翻這麽快幹什麽。”
“省的你發表什麽意見,比如問我怎麽減肥的。”
陶函吓一跳,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去,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徐以青:“哥,你偷學了讀心術啊?你怎麽知道我要問什麽。”
“……所以你別騙我,我什麽都知道。”徐以青笑起來。
“那你是怎麽減肥的。”陶函問。
“如果你是問這張的話……”徐以青手指敲了敲紙張發出噠噠的聲音,“其實這是化妝的陰影打的……”
陶函:“……”
“為了讓明暗更分明,畫面沖擊感更強,用陰影打出了這種油畫質感的明暗。”徐以青說,“懂了吧。”
懂個屁。
雖然不可否認化妝的功力,但聽徐以青這語氣就是不想和他深聊這個問題,怕他聽了難受也好心疼也好,就想讓它成為過去。
“徐老師。”高高小步跑過來喊,“車來了。”
“好。”徐以青沖她點點頭站起來,對着陶函道,“我先過去了,你和陳珏一會跟着其他人從後面過來。然後我們一起進現場。”
……
劇院就在酒店的隔壁,他們區別于主創人員,只要從特殊的通道進入就可以了。
徐以青還有很多的任務在身,短短半個小時內,要接受采訪,合影,簽名等等等等,通常主創人員的發布會會在點映之後,于是進入了劇場之內,陳珏就引着他走到了星閣固定的位置上。
“這邊。”陳珏微微彎腰,指着前排的位置到,“我就在旁邊,然後是你的位置,再旁邊是……”
“謝謝。”陶函道謝,直接坐了下來,他們周圍沒有人,兩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劇院裏也不敢大聲說話,“我發現你現在還挺像模像樣的嘛。”
“我昨天來這裏看過一次,就怕到時候坐錯尴尬。”陳珏說,“不過好在我不用接待大人物啊,否則我得吓死。”
“他們什麽時候進來?”陶函左右看看。
“還早,一個主創團隊呢。今天應該都在,導演編劇制片人,還有兩個主演,在外面都要說挺久呢……”陳珏指着他們前面那排,“前面應該是坐着評委和主創團隊……啊,我想起來了!”
“嗯?”陶函側頭。
“你旁邊坐的是白總……”陳珏說。
陶函在他話音剛落沒多久,就感覺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頭,說曹操曹操就到,白凡穿着一身合體的西裝在他旁邊掀開椅子坐下來,翹起一只腳打量他:“陶老師,老徐還真把你帶來了。”
陳珏看見白凡大氣都不敢出,還站起來鞠了個躬。
“……白總。”陶函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有些不好意思道,“給你添麻煩了。”
“我麻煩什麽。”白凡手擱在座椅的扶手上,“點映來的人少,沒人會注意到你的,你就在這裏好好欣賞電影吧。”
“謝謝。”陶函又道了謝。
快臨近開始時間五分鐘,陶函注意到他們周圍已經陸續坐滿了人,劇院裏哪怕沒有開始,燈光都比較昏暗,前方和後方的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臉,氛圍倒是不錯。陳珏知道區域位置,熟記了每一個座位上的人,低聲和他說那一片是評委,那一片是外國媒體,最後一點時間,主創人員的團隊進入,所有人都從座位上起立鼓掌,陶函他們也跟着站了起來。
他看見了站在最中間的徐以青,半小時內他又換了一身行頭,是比較正式的西裝。他旁邊站着和他搭戲的那個叫楚令的年輕演員,他和徐以青差不多的高度,雙手背在身後,一直微笑着和徐以青時不時耳語幾句。
陶函心中有些吃味,但也不能表現,拍完手後他坐到了位置上,和徐以青隔着兩排五六個位置,說遠也不遠,徐以青他們一衆人要坐下之前,他轉過頭,遠遠看了一眼陶函。
“徐老師在看你呢。”陳珏低聲說。
陶函看了他一眼,再轉眼,徐以青已經坐好了位置。
白凡一直低着頭在旁邊用手機發着微信,等坐滿了人,燈光暗了下來,他才擡頭道:“開始了吧。”
“嗯。”陶函應了一聲。
昏黃的畫面拉開,照到了一只枯瘦的手。
幾只蒼蠅在那手邊繞動了兩圈,耳邊都是蒼蠅震動翅膀時的嗡嗡聲,那手一動不動垂着。
像是死了。
鏡頭上拉,樹影在他手臂上疊出影子晃動,靜谧的提琴聲開始由輕到重緩緩流淌而出,鏡頭到了一半定格,那手擡起來,無力地揮了揮蒼蠅。
畫面中出現了一個閉眼躺着的男人,他面無血色,似乎呼吸很淺,随時都會斷氣一般。
“有人說,人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持續做着一件事,就是等死。”
“我曾經不以為意。”
“某天我做了一個美夢,在夢的盡頭,我想把一切留住卻無能為力,只能以死亡來終結。”
“但我發現,比死更難受的,是等死。”
陶函坐在座位上擡頭看着大屏幕,徐以青熟悉的聲音在念着這一段旁白。電影院的立體聲包圍着他的前後左右,他又覺得從其中聽出了一些不同尋常。徐以青的聲音比平時更粗糙,更絕望得有質感,像在他心上拉弦,松開細線,一聲铮響,震得他五髒六腑都翻動起來。
畫面中的人慢慢睜開眼,滿眼血絲,他擡起另一只手,上面纏滿了帶血的紗布,他擡手覆蓋在了他的雙眼上。小提琴的聲音愈發響亮悠揚,畫面轉向樹影橫斜的窗外,再重複轉回到屋內,屋裏的景象已經變了,床上赫然躺着一個用書本蒙住臉睡覺的青年。
手機的鬧鐘響了。
青年從床上彈起來,睡眼惺忪地左右看看,他跑到衛生間用冷水潑了一把臉,看着鏡中的自己。
瘦高瘦高的個子,柔順的頭發,平凡無奇的白色T恤和黑色褲衩,還有下巴上冒出的雜七雜八的胡子。他的黑眼圈很重,發絲淩亂,整個人都沒有什麽生氣似的。
“我叫齊止,今年大四。”
旁白應聲響起。
“今天是我人生一場重要的面試,卻被我差點睡過頭了。”
擦臉,梳頭,仔仔細細刮胡子,齊止站在鏡子前左右看看,終于覺得自己已經挺完美了,才走到門口拿起他的黑色背包出了門。
地鐵的車廂裏,一個個身着正裝的人彼此緊貼,絲毫沒有任何的縫隙。在搖搖晃晃的途中你撞我我撞你,所有人都低着頭看手機聽歌,等一站到達了,下去舊的人,上來新的人。
“我在大學計算機專業,可能即将成為一名人們口中的程序員。”
“我已經三天面試了六家公司,平均一天兩家,如果今天這家再不成,我可能會考慮回到老家去……”
“在這裏呆上一天,我就會覺得我的精力被消磨掉了一點。想到那些大學時候無憂無慮的時光即将離我遠去,我就會對未來充滿了焦慮。”
他腳步踏出地鐵,進入公司,下一個畫面出了辦公室,他對着辦公室的門鞠了個躬,又把挎包往上提了提,向着公司的電梯口走去。
旁邊西裝革履的白領們和他反方向擦肩而過,只能看見他臉上頗為落寞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裏。”
“我媽希望我在這裏盡快找到工作,把她也接到這個城市來。她在老家已經給我物色好了一個姑娘,願意來這個城市照顧我的起居生活。她希望我們安定下來後,盡快結婚,有個孩子……哪怕生活過得苦一點,有了後代之後,就好像有了奮鬥的動力。”
—— “可她哪裏知道,我根本不是個會有後代的人。”
畫面中,齊止已經走進了學校裏。和剛剛地鐵中和公司中的畫面不同,春日的學校包裹暖意,連色調都變得舒服而浪漫。
齊止走過校門口不遠的操場,不少男生已經在上面打籃球,他的目光越過交錯的網之後,聚焦在籃球場上一個高挑的身影身上。
“我是個同性戀。”
齊止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雙眼熠熠,似乎溫柔要從眼中流出。
“對,我是個同性戀,這是個秘密。”
“周圍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連我最親密的朋友也沒有說過,不過我并沒有什麽真正親密的朋友。”
“我還有個秘密,就是我有個暗戀的人。”
背景音樂的提琴聲忽然拔高,影像之後出現了一排字——《無法拯救》。
導演:何歡。
主演:徐以青 楚令
……
影片從這裏,才算是正式開始了。
陶函單手撐着自己的太陽穴,手肘放在扶手上,先前感覺到白凡站了起來,他本在想他這會出去做什麽,卻不想錯過大熒幕上一秒鐘的徐以青而沒有回頭。
徐以青演的齊止,之前陶函是在現場看見過的。當時他就感嘆過,徐以青演二十來歲的小青年确實綽綽有餘,穿上白襯衫之後,那撲面而來的少年感真是讓人驚嘆,但當這個人物躍上屏幕之後,又是另外一種感覺了。
簡言之,徐以青是個很容易把你代入戲的人。
他的每個小動作,小眼神,在你試圖去捕捉時,已經跟着他一起進入到了角色之中。
陶函盯着屏幕看時,忽然感覺到旁邊手一暖,熟悉的手把他的包裹着握在了手裏,他不用轉頭都知道是誰。
即便如此,陶函還是靠了過去,調笑道:“不知道的以為白總拉我手呢。”
“那你失望了嗎?”徐以青用氣聲問。
“怎麽敢失望……”他晃了晃,“拉着,別松了啊。”
“好。”徐以青說。
熒幕上,幾個主演的名字播完,一聲球鞋和地面摩擦的響聲傳來,男生間此起彼伏的吼叫聲,球和地面接觸後的碰撞聲,男性荷爾蒙一觸即發之際,從中高高躍起一個人,雙手扶着球投射,一聲入籃的聲響,下方跟着尖叫起來。
網後的齊止也跟着笑笑,不自覺地捏了捏身上的背包。
少年進完一個球落地,在一群臭汗的男人中卻白淨又清爽,龇牙笑着舉起手叫道:“再進一個!”
“漂亮啊黎明!”另一個男同學喊道,“再進一個!!!”
他走到籃筐下,幾個女生坐在那邊看着他們的衣服水壺,他拿起自己的那瓶灌了兩口,目光落到了不遠處的網外。
齊止沒有想道王黎明會看過來,愣了一下,只能微笑着對他點點頭。
王黎明回報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舉起手臂對他揮了揮。
“他就是我另外一個秘密。”齊止內心的旁邊響起,“他叫王黎明,是比我小一屆的學弟。”
王黎明喝完了水,把水瓶一丢,鏡頭從他還有汗珠的下巴到脖子,再到鎖骨,手臂肌肉和小腿,最後往上慢慢傾斜,照了他整個後背。
齊止的喉結滾動,他慢慢轉身,牽着包帶向前走。
“陽光可愛,率真活潑,身體每一處我都喜歡。”
“我每天走過操場,總是忍不住多看他兩眼。從眼睛到手臂到腳……”
“天知道我多想shang他。”
……
徐以青的臺詞讀出最後一句話後,陶函的手指顫動了一下。
這微小的動作也是被徐以青捕捉到了,抓着他手緊了緊:“怎麽了?……”
“你讀這句話也太性感了。”陶函吸了口氣。
“那你知道我那時候在想着誰麽。”徐以青問。
“……”陶函湊過去的頭又收回來,“看電影。”
他在黑暗裏明顯感覺到徐以青笑了一聲。
……
工作工作不如意,暗戀暗戀不成真,未來未來很迷茫,齊止大四生涯的最後幾個月就這麽變得難熬。
忙完了課業,齊止邊在招聘網站上翻找着還有什麽适合他的工作,一邊試圖多投幾家簡歷,以便能挑選最合适的。
卻被一個電話打斷了思路。
齊止臉色微變,看着上方寫着“媽媽”兩個字,按下通話鍵的手都有些抖。
電話一個挂了,又無縫間斷地打了進來。
齊止無奈,只好接了電話:“喂,媽媽。”
“工作找得怎麽樣了啊?”媽媽上來就問道,“有沒有公司要你?”
“還在找,今天才第三天而已。”齊止站定了腳步,垂下頭,“媽……你,身體怎麽樣?之前說頭痛胸悶的,現在好點了嗎?”
“還有點啊,我想去市裏的醫院看看,這周天我們就過來吧。”
“我、們?”齊止眉頭蹙起,“你是說你和……”
“我和荷美兩個人啊。”媽媽說,“如果行的話,我們倆就在上海住下來了,你畢業也沒幾個月了吧?我會叫荷美先去找個工作,等你畢業了她就辭職,到時候你倆就能去領證了……”
“媽。”齊止煩躁地打斷她,“我說了,我還在找工作。我住的地方只有一張床,十五平米那麽小,我還沒畢業,畢業了我也不打算結婚……”
“不打算結婚幹什麽?”媽媽說,“我現在要來市裏治病的!你知道你上大學的錢哪兒來的?還不是我從自己醫藥費裏扣的?你現在說什麽不結婚?不接我們過去?你好不孝,好不孝啊!”
“……”
電話裏還在絮絮叨叨什麽,齊止垂下頭沒有聽下去,周圍的車輛鳴笛聲混合着背景音中尖銳的小提琴響,在夜色流淌中,掩蓋了劉海下齊止的眼神。
“媽。”他幹澀的嘴唇在畫面中央微啓,“……我知道了,您別說了行嗎?再給我幾天吧……”
母親是今天壓垮他最後的一根稻草。
“不開心的時候,總會想來這間酒吧坐坐。”
齊止坐在吧臺的地方,手撐着下巴看着前方,面前放着一杯酒。
“不光是因為這裏音樂好聽,環境昏暗,而是因為這碩大城市裏唯一讓我安心的地方,這裏都是同類。”
“我在這裏遇見過很多人,他們除了和我一樣的性向之外,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來自各行各業,有些人的工作還無比光鮮亮麗,對了,我還遇見過明星。他們有的已經出櫃,有的沒有,有的甚至……已經結婚了。”
“但好像在這裏,他們就是一個真正的自己一樣。”
齊止知道一杯酒根本治愈不了什麽。
它所能帶來的感覺只有宿醉後的頭痛和惡心,但卻能讓他在一個夢境裏安眠,這一點就夠了。
“然而。”
“命運這種東西,真的特別會開玩笑。”
“你猜我看見了誰?”
畫面一轉,穿着一身絲光的褐色襯衫,一頭向右撇去的發型,在燈光之下,能看見耳朵上頗為顯眼的黑色耳釘。
齊止以為自己喝醉了,看錯了。
但自從他進來之後,整個酒吧的音樂也随之一起改變了,那種震動他鼓膜和心髒的音樂一響起,齊止就覺察到這并不是自己的臆想。
真的是王黎明。
“一個我從未見過的,與衆不同的王黎明。”
“和白天陽光下的那個他不同,黑夜裏的渾身都是致命的吸引力。”
鏡頭像之前一樣,對着他的下巴頸部和鎖骨,一寸寸向下照去,一摸一樣的鏡頭,感覺卻渾然不同。
而且,王黎明也在此刻緩緩轉頭,對着鏡頭無聲地笑了一下。
他看見齊止了。
“學長,你怎麽在這裏啊。”王黎明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來,他似乎很意外,但神色中更多的是驚喜,“……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我知道。”齊止笑笑,反問他,“那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王黎明噙着笑意,他的手慢慢接近齊止的手,兩人的中指和食指幾乎抵靠在了一起,“那這麽說,學長和我是一樣的,是嗎?”
“是。”齊止雙眼帶着醉意,毫不掩飾地直勾勾看着王黎明。
“難怪學長每天都會在那個位置看我們。”王黎明也絲毫不怵地回望他,“或者說,在看我?”
“是。”齊止沒有反駁。
王黎明笑了起來,從兜裏摸出一根煙,自己點了吸了兩口,反手塞到齊止的嘴裏,拿起他的酒杯,貼着他喝過的地方,看着他的臉緩緩喝了一口。
這一系列的動作暗示太過明顯,齊止吸了口煙,把煙夾在兩手之間。
“那學長為什麽要看我呢?”
“明知故問。”齊止說,“有意思嗎?”
“也對,我早就感覺到了。”王黎明說,“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自己說。”
齊止微微湊前,他比王黎明高一些,哪怕平時有些寒酸懦弱,此刻喝完了酒,那暗戀的人又活生生地在眼前,他紅着眼竟生出了一絲壓迫感。
“你想和我試試嗎?”
“怎麽試?
“我做夢都想上你。”齊止說出了多少天來積壓的話,“談戀愛,419都行,我喜歡你,我就想要你,只要是你怎麽樣都可以。”
……
“原來……”陶函不知道什麽時候湊到徐以青的耳邊,悠悠道,“徐老師說Sao話是這種感覺,還挺帶勁的。”
“……”徐以青被他貼着耳朵說話,耳尖發熱,有些無奈地握着他的手,“我平時也不這樣。”
“其實挺好的。”陶函說,“你不考慮……”
“寶寶……”徐以青說,“你專心看。”
“我知道後面你們要接吻了。”陶函假裝抱怨道,“有點不想看。”
“是借位。”徐以青再一次解釋。
陶函沒有接他這句話,目光卻落在了大熒幕上。
……
“他沒答應和我419。”
“他居然答應的,是和我談戀愛。”
齊止那間狹小的屋子裏,導演拉了一個遠景,等慢慢從樹影之中穿行而過,落到床頭的時候,照見了背脊全是汗水的齊止。
“拉窗簾。”王黎明抱怨道,“你就不怕外面人看見啊。”
“沒有人看見。”齊止赤着上身站在窗邊抽煙,“前面那個廢樓沒有人。”
王黎明跟着他起來,行動還有些不便,他叼着煙用嘴和齊止點,齊止擡手攬着他的腰,把他攬在自己的懷裏。
“怎麽了?”王黎明笑道。
“像做夢一樣。”齊止說,“你居然是我的了。”
王黎明被他抱了一會,從他身上起來,剛轉身膝蓋就磕到了身後的床,痛得他叫出了聲。
“嗷嗷嗷——艹!”
“沒事吧?”齊止見狀趕忙問,“疼嗎?”
“說真的。”王黎明皺着眉說,“你把小爺弄到這種地方來………你真住這兒?這也太小太破了吧!”
“我還沒看到性價比高的好房子。”齊止說,“如果最近沒有的話,我就考慮回老家了……這裏工作也不好找。”
“你條件不是不錯,怎麽還會找不到工作啊?”
“我……”齊止嘆了口氣,閉着眼,似乎想起了那些苦悶的事情,揮手道,“算了,沒事。”
“要不搬我哪兒去住?”王黎明忽然說,“怎麽說我們倆也算是在一起了,同個居也行啊。”
“……啊?”齊止愣了一下,“搬你……那邊?”
“是啊,比你這兒強點吧,我倆在上面‘運動’一下,滾兩下就雙雙去床底下了。”王黎明邊看邊笑,“想想那畫面也挺美的。”
“真的可以嗎?”齊止問。
“可以啊。”王黎明說,“正好再指導指導我學業呗,學長。”
齊止和王黎明正式住在了一起。
電影畫面自此的基調,從音樂到畫面上都變得明快起來。
齊止暫時拖住了母親的到來,還如願和王黎明在一起,他搬進了王黎明的家,才發現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吃穿用都不缺,一櫃子一櫃子的衣服,他可能一輩子也穿不完的球鞋,他從來沒見過的各種小玩意兒和物件,還有他根本買不起的游戲機,王黎明家不光有好幾個,還是限量版的。
“我忽然意識到,我可能和眼前這個人,是兩個世界的。”
“你在想什麽?”王黎明看着齊止問,“是不是在想,卧槽,這人怎麽那麽有錢。”
“知道你還問。”齊止說。
“那從今天起,我的錢就是你的錢,怎麽樣?”王黎明從後面抱住他,“我一輩子對你好,死都對你好。”
“真的?”齊止不相信問。
“真的,我發誓。”王黎明笑嘻嘻道。
“我……我真的很喜歡你,黎明。”齊止認真又笨拙地看着他說,“很喜歡你,或者說,我愛你……”
王黎明挑挑眉毛,又龇牙道:“我也愛你啊,學長。”
很快就到了陶函他們群演的那一場戲。
畫面之中,正巧是學校的校慶,校園裏有各式各樣打扮的人,氣氛也是歡快的。
這應該是齊止最開心的時光了吧,陶函想。
這畫面中的角角落落,甚至連光影都好像蒙上了色彩,站在畫面之中的齊止打扮得幹淨又整齊,即便沒有刻意做過什麽造型,這種清爽的書生氣還是頗有感染力。
“黎明,這人你認識?”
“你管真多。”
陳珏演的路人一閃而過的鏡頭,他在陶函的左手邊的座位一直安安靜靜看到現在,此刻坐不住了,使勁拍了拍陶函的手臂。
“看見了……”陶函無奈道,“別激動別激動。”
“……真是給了兩秒鏡頭啊。”陳珏說,“算了,我知足了!陶老師,是不是快到你的了?”
他話音剛落,鏡頭畫面一切,那只玩具布偶熊一晃一晃進入了畫面,手中拿着傳單和花,看起來又憨又笨的一只。
“原來人家看我是這樣的啊……”陶函單手捂住額頭,湊到徐以青旁邊輕聲道,“這麽傻的嗎?”
“明明很可愛。”徐以青說。
“當時我在裏面一直看着你呢哥哥。”陶函笑道,“啊,你們來了。”
齊止和王黎明并排走着,他垂眼看見王黎明的手,猶豫了一下,小指碰見了對方的小指。
“光明正大在街上牽手不太好吧。”
齊止這麽想着,王黎明卻忽然一只手探過來,把他的手抓住牽在了手裏。
“……”齊止轉眼看他,王黎明對着他一臉得逞的笑。
“你不怕人家看見麽。”齊止問。
“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不好麽。”王黎明口氣還有些抱怨,“你知道你一天到晚要被小學妹們看上幾次嗎?”
“有嗎?”齊止呆呆地問。
“我看你,就是那次喝完酒和我表白比較勇敢了,那是不是你這輩子最勇敢的時刻了?”齊止向前走着,那只熊走入了鏡頭。
熒幕外的陶函不知道為什麽特別緊張。
他看見那只大熊拿着玫瑰花,一個側面的鏡頭,他微微彎腰,遞花給了齊止。
甜蜜的背景音樂響起,齊止拿着花露出笑容,王黎明在旁邊吹了個口哨,轉身把人拉走了。
“我覺得那一刻,王黎明或許……不不、那一刻的王黎明,是真的愛我的。”
……
盡管只有一分鐘不到的鏡頭,還被銜接得到位,配合上徐以青朗讀的內心旁白,至少電影進行到一半,這種純情的感覺真是讓空氣都冒着浪漫的氣泡。
然而陶函卻滿心都停留在了剛剛齊止看大熊的眼神上。
因為知道裏面是自己,徐以青那根本掩蓋不了愛戀的笑,讓他反複回味了很多遍。
太美好了,如果電影停留在此刻結束,似乎也不錯了。他和徐以青以這樣的方式同框雖然是始料未及的,此時此刻,他卻頗為滿足。
這種讓全世界看見,可只有他們二人才能知曉的秘密。
真的是浪漫。
然而劇情還在繼續。
齊止越來越深陷這段感情中。
他毫不保留自己對王黎明的愛戀,盡管橫砌在他們面前的問題很多,家庭問題,他們之間的懸殊差距,還有齊止到目前為止依然沒有搞定的自己的問題。
“王黎明對于現在的我而言,或許是藥,或許是……毒,他讓我暫時緩解了這些困擾所帶來的疼痛感,卻根本無法根治這些爛入根部的問題。”
夕陽将落的初夏午後,齊止仰躺在沙發上向上看去,王黎明仰躺着用兩根手指捏着煙抽煙,陶函莫名覺得這抽煙的姿勢熟悉。
啊……
徐以青不會抽煙,所以這姿勢還是學他的。
陶函剛想回頭和徐以青說話,就看見熒幕上的齊止的煙被王黎明拿走了,他們兩人四目相對,小提琴的音樂響起,齊止率先擡起了手。
他勾摟着王黎明的脖子,在手指中的煙繞着他們周圍升騰,讓一切顯得又那麽不真實。
他們的鼻子湊得越來越近,陶函還在欣賞徐以青側顏呢,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卧槽,這兩個人要親了。
而且照這樣子,是這部劇最激烈一個吻,大概是要纏纏綿綿很久了。
這就很尴尬了,他覺得帶着藝術的角度去欣賞這個吻是應該的,但無奈他真的是個俗人,哪怕徐以青一再強調是借位,陶函好像都覺得自己不可以。
正糾結着,眼前一黑。
“?”
徐以青靠過來,用